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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心武揭秘红楼梦-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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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住处的凤姐叫回来,亲自过问:“前儿这些人家送礼来的,共有几家有围屏?”凤姐汇报,共有十六家有围屏,十二架大的,四架小的炕屏,其中最好的两架,一架江南甄家送来的,十二扇,一面是大红缎子刻丝满床笏,另一面是泥金百寿图,属于头等佳品;另一架是粤海将军邬家的玻璃围屏,也不错。贾母听了,就说这两样别动,好生放着,她要给人的。在写到江南甄家送围屏处,脂砚斋批道:“好。一提甄事。盖直(真)事欲显,假事将尽。”这是什么意思呢?整部《红楼梦》,不都是“真事隐”“假语存”吗?我的理解是,脂砚斋是在向“看官”提示:从这个地方以后,书里虚构的成分会越来越少,而纪实的因素会越来越多。这样的文本当然也就势必会出现“碍语”,于是非同一般的“借阅者”就会“索书甚急”,终致八十回后“迷失无稿”!甄家毕竟是早在书里第一回就设定的一个贾府的“老亲”,第五十六回直接写到甄家的人,末尾还写了甄、贾宝玉梦中会合。第七十五回一开头就写到甄家被皇帝抄家治罪,贾家替甄家藏匿罪产。读者对甄家在八十回后的故事不难延伸想象。但是,粤海将军邬家,此处一点,八十回后难道再也不提?想必有戏,但那是什么戏,想象起来就困难了。

贾母说要把那两架围屏留下送人,她要送谁?这两个道具在情节发展中将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值得推敲。

第十八回元妃省亲,点了四出戏,第一出《豪宴》,是《一捧雪》当中的一折,脂砚斋点出那是“伏贾家之败”。“一捧雪”是一件古玩玉器的名字,可见贾家后来的败落,所触的霉头,应该与古玩或高级工艺品有关。那么上述两架围屏,可能就是带来霉运的东西。

但第七十二回里,更有好几百字写到一件古玩。周汇本根据蒙古王府本印作“油冻的佛手”,1957年人文社通行本印作“腊油冻的佛手”。1982年红学所校注本则印作“蜡油冻的佛手”,依据是什么?回后校记(三)说:“蜡油冻”,原作“腊油冻”,径改。就是说,他们没有依据,也不需要依据,明明他们所推崇的庚辰本写的是“腊油冻”,他们还是武断地认为错了,就“径改”为“蜡油冻”。这是多么粗暴的做法!能这样轻率地对待曹雪芹的文本吗?以这样的态度来改动古本里的文字,能使读者看到曹雪芹的原笔原意吗?1944年5月2日重庆《新民报晚刊》刊登了署名“绪”的文章《红楼梦发微·蜡油佛手》,称“七十一回记贾府有一蜡油冻的佛手,系一外路和尚孝敬贾母者。现在看来,不过一蜡制模型,不算一回事。然在当时,却非同小可,价款既在古董账下开支,当做古董看待,贾琏又特地向鸳鸯追问下落……何等郑重其事!给现代人看了是不禁要发笑的。”其实,令人发笑的不是曹雪芹的文字,而是这位“绪”先生本人,因为他的见识太浅!

腊油冻的佛手,不能写成蜡油冻的佛手,更绝非“一蜡制模型”。腊油冻是一种罕见的名贵石料,它的成色就仿佛腊肉的肥肉部分,用它雕成的佛手当然是难得珍贵的古董。第七十二回曹雪芹用几百字写到它,显然是一大伏笔,是与第十八回写元妃省亲,点戏时点到《一捧雪》当中的一折《豪宴》,遥相呼应的。把腊油冻的佛手解释为“用黄色蜜蜡冻石雕刻成的佛手”也是不对头的。因为把“腊油冻”理解成了“黄色蜜蜡冻石”,转而把曹雪芹明白写下的“腊”字判定为错,“径改”为“蜡”,这就更加荒唐。周汇本选择了“腊”字的异体“”,既有古本上的根据,又避免了误“腊”为“蜡”,确是煞费苦心。两架围屏,一个腊油冻佛手,在第七十一、第七十二回里接连出现,绝非赘文废笔,伏的都是贾家之败的致祸物。

第七十二回以很大篇幅写到贾琏和凤姐关于金钱财富的言谈,以及他们的经济活动。贾琏因为总账房已经亏空,府里几处房租、地租一时又收不上来,就向鸳鸯借当,“暂且把老太太用不着的金银家伙偷着运出一箱子来,暂押千数两银子,支腾过去”。鸳鸯去后,贾琏让凤姐晚上再找鸳鸯落实,凤姐就问他要回扣,贾琏不满,凤姐就发了一大篇议论,其中甚至有“把我王家的地缝子扫一扫,就够你们过一辈子了……现有对证,把太太和我的嫁妆细细看看,比一比你们的,那一样是配不上的?”那样的丑话。接着又写到宫里夏太监派小太监来“暂借”银子,凤姐出面应付,总算敷衍走后,贾琏感叹:“这会子再发个三二万两银子财就好了。”有的古本“三二万”写成“三二百万”。那么,贾琏之前什么时候发过这样一笔大财呢?应该是在林如海死后,他侵吞了本应属于林黛玉的那笔遗产,我在前面讲座有详细分析,这里不多说。荣国府的经济管理模式,从前面看过来,到这一回,读者应该了然于心了。它有一个总账房,负责府里的银钱收入与开支,贾琏应该是参与这总账房的管理的。总账房每个月按定例向府里的人发放月钱,这些月钱是供领取者自己零花的。发放给老太太、太太、李纨、凤姐自己,以及赵姨娘、周姨娘,还有宝玉和众小姐,包括以上主子的丫头们的月钱,都是由凤姐总领,然后再往下分发。第四十五回凤姐一番话透露,贾母、王夫人每月是二十两银子,李纨待遇特殊,也是二十两(含贾兰的),凤姐是五两,宝玉以及黛玉、迎、探、惜等是二两。第三十六回透露出金钏那样的一号大丫头的月银是一两,晴雯那类的大丫头则是一吊钱,小丫头们则是五百钱。又写到王夫人问凤姐赵姨娘、周姨娘月钱是几两,凤姐回答是每人二两,赵姨娘又替贾环收二两,另外四串钱,王夫人说恍惚听见有人抱怨,说短了一吊钱,凤姐就解释,那是外头账房商议定下的,姨娘们每位丫头分例减半,所以加起来短了一吊。对于赵姨娘的抱怨,凤姐在离开王夫人屋子后,来到廊檐上,把袖子挽了几挽,着那角门的门槛子,恨恨地说了好些话。

书里多次出现“官中”这个词语,府里人把总账房的钱视为“官中”(或“公中”)的钱,那是不能随便挪用,更不能贪污的。第三十五回写宝玉挨打后养伤,王夫人问他想吃什么,他说想吃元妃省亲时做过的那种小荷叶儿、小莲蓬汤,贾母便一叠连声地叫做去,凤姐就吩咐厨房里立刻拿几只鸡,另外再添了东西,做出十来碗来。王夫人问要这些做什么,她就说不如借势儿弄些大家吃,连她也“上个俊”(意思是尝个新鲜),贾母听了就笑道:“猴儿,把你乖的,拿着官中的钱你作人。”大家笑了,凤姐忙说:“这不相干,这个小东道我还孝敬得起。”这就说明,那个时代,那样的贵族府第,在经济管理上也有一套严格的“游戏规则”,也有“官中”和“私房”的明确界限。第七十二回贾琏向鸳鸯询问油冻的佛手的下落,也说明“官中”对每样古董都有账目和档案,一旦有档无物,就会盘查到底。

但是,书里有一条贯穿始终的情节线索,就是凤姐每回从“官中”一打趸领来月例银子后,并不马上往下发放,而是拿到社会上去放贷取利,总要等到把前次的本利收回,才往下发放,也许对老太太、太太她还能大体按时,其他人的月例就都被她缓发。她这样做,开头连贾琏都瞒着,只有给她去具体操作的旺儿夫妇和心腹平儿知道。

第十六回写贾琏从江南参与料理林如海丧事回来,凤姐正在里屋给贾琏接风,忽听外间有人说话,凤姐就问是谁,平儿就进屋说是薛姨妈打发香菱来问她一句话。后来贾琏被贾政叫走,凤姐问平儿薛姨妈巴巴地打发香菱来作什么,平儿才如实相告:“那里来的香菱,是我借他暂撒了个谎。奶奶说说,旺儿嫂子越发连个承算也没了……奶奶那利钱银子,迟不送来,早不送来,这会子二爷在家,他且送这个来了……”曹雪芹不是刻板地向读者交代凤姐用月例银子放贷取利的行为,而是在非常生活化的精彩细节里,一石数鸟地传递信息。这样的描写,不仅交代了凤姐放贷取利的行为,也把几个人物之间的关系勾勒出来,同时也就刻画出各人的性格。

第三十九回的主要内容是写刘姥姥二进荣国府,但曹雪芹非常自然地插进一段,写袭人问平儿:“这个月的月钱,连老太太、太太的还没放呢,是为什么?”平儿悄悄告诉袭人:“你快别问,横竖再迟两天就放了……这个月的月钱,我们奶奶早已支了,放给人使呢,等利钱收齐了才放呢。你可不许告诉一个人去。”袭人笑道:“他难道还缺钱使?何苦还操这心!”平儿道:“何曾不是呢!他这几年拿这一项银子,翻出有几百来了。他的公费月例又使不着,十两八两零碎攒了,又放出去,只他这梯己利钱,一年不到,上千的银子呢。”袭人笑道:“拿着我们的钱,你们主子奴才赚利钱,哄的我们等。”连最不愿意得罪人的袭人,也忍不住脱口而出,发出了抱怨。

第三十九回接下去还写到,小厮们缠着平儿告假,平儿准许了一个,说:“你这一去,带个信儿给旺儿,就说奶奶的话,问着他那剩的利钱,明儿若不交了来,奶奶也不要了,就越性送他使罢。”把凤姐放贷取利一事描补得更加清晰。

第五十五回写凤姐和平儿说私房话,凤姐为自己的行为这样辩护:“你知道我这几年生了多少省俭的法子,一家子大约也没有不背地里恨我的。我如今也是骑上老虎了,虽然看破些,无奈一时也难宽放,二则家里出去的多,进来的少,凡百大小事,仍是照着老祖宗手里的规矩,却一年进的产业又不及先时多,省俭了,外人又笑话,老太太、太太又受委屈,家下人也抱怨刻薄,若不趁早料理省俭之计,再几年就都赔尽了。”那么,她把一打趸领来的月例银子拿去放贷,造成各处月银总不能按时领到,那些赚来的利银,究竟是不是都用在了贴补府里用项上了呢?是否属于“省俭之计”中的一招呢?

到第七十二回,凤姐放贷秘事所依赖的旺儿媳妇来要求把彩霞(应为彩云)配给她的儿子,凤姐那放贷的事,也就爽性公开化了。凤姐当着贾琏命令旺儿媳妇:“说给你男人,外头所有的账,一概都赶今年年底下收了进来,少一个钱,我也不依!我的名声不好,再放一年,都要生吃了我呢!”接着又说:“我也是一场痴心白使了。我真个的还等钱作什么,不过为的是日用,出的多,进的少。这屋里有的没的,我合你姑爷一月的钱,再连上四个丫头的月钱,通共一二十两银子,还不勾三五天的使用呢。若不是我千凑万挪的,早不知过到什么破窑里去了。如今到落了一个放账破落户的名儿……”凤姐把自己用月银放贷取利一事,解释为一片利他的好心、苦心。她也可能会把一部分获利用来支应家庭开支的缺口,但她用以增肥私房的部分,所占比例应该最大。问题是,在当时那个社会里,那样的贵族家庭,“老祖宗手里的规矩”毕竟是“官中”的“王法”,凤姐的行为,就属于违法取利。一个社会,一个家族,其成员把违法当做了“家常便饭”,既不是改革更不是革命,是在一方面维持“老祖宗手里的规矩”的虚面子,一方面掏空那“规矩”的权威性与约束性,那么,就只能说是十足的腐败。曹雪芹通过贯穿全书的凤姐违法取利的情节,既刻画了凤姐复杂的人格构成,更揭示了那样的宗族、社会必将烂掉的深层原因。八十回后,将写到凤姐违法放贷取利,以及多次背着贾琏以贾琏的名义去威吓、贿赂官府以谋私利或“摆平”官司(其中包括为周瑞家的女婿冷子兴平息事端),终于引发贾琏对她的休弃,将她和平儿的地位“换一个过儿”(第四十五回李纨语);到皇帝抄拣贾家的时候,凤姐“弄权铁槛寺”酿成两条人命等更严重的违法行为暴露,她就被拘押入狱了,最后“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曹雪芹对这个角色,是爱恨交织、臧否交融的,他使我们相信,在那个时空中,曾经有过这样一个泼辣的生命,她的生与死,可以引出我们很多的思索,能够使我们更深刻地意识到人性的复杂与命运的诡谲。第七十一回后半部分和第七十二回开头,写了“鸳鸯女无意遇鸳鸯”的故事。鸳鸯在月色中,“见准一个穿红裙子梳头高大丰壮身材的,是迎春房里的司棋”,这一句关于司棋剪影的描写,和关于鸳鸯、秦显家的二位的肖像描写一样,令人过目难忘。我现在要问,司棋会在大观园山石下有浪漫行为,前面有没有伏笔?答案是:有的。第二十七回,在大观园里一处山坡,小红攀上凤姐的高枝,替凤姐出园取东西传话,办完事回来,凤姐已经离开那个山坡,“因见司棋从小洞里出来,站着系裙子,便赶上去问道:‘姐姐,不知道二奶奶往那里去了?’司棋道:‘没理论。’”司棋是到“小洞”——即小山洞——里面方便去了?她有自己的心思,很可能就是在寻觅一处日后可以把表兄潘又安偷约进来,趁夜幕掩盖能够行欢的地方,因此小红问她,她答“没理会”。显然,在写第二十七回这一笔时,不管曹雪芹那时是已经写了第七十一回,还是仅只是构思好尚未落笔,他自己都很清楚,为什么要在小红办事的过程里嵌入这一笔。每当我揭示曹雪芹写作的这一奥秘时,总有人讥讽:“曹雪芹能是那么样写吗?那样写多累呀!犯得上吗?”人类各语种都有小说创作,各种写法都有,中外古今都有不去那么精密地设伏笔的粗犷写法的小说,也有作者本人就宣布他写得很轻松的小说,但中外古今也都有精设伏笔,充满奥秘、玄机,具有多重象征,作者宣布是呕心沥血、燃烧生命的小说。比如爱尔兰的乔伊斯(1882—1941)的《尤利西斯》就属于这类作品,曹雪芹的《红楼梦》更是这样的作品,但曹雪芹的《红楼梦》比《尤利西斯》早出一百多年。倘若你认为人类应该尊重乔伊斯的《尤利西斯》,那么,作为一个中国人,我想不出你怎么能轻蔑地说出“什么曹雪芹的《红楼梦》啊,那不就是一本小说吗?”那样的话。

是的,《红楼梦》是一本小说,但它凝聚着它以前直到它那个时代几乎全部中华传统文化中的精华,而且,它在承继传统精华的同时,还有突破,还有超越。我确实非常赞同毛泽东那将我们中华民族最值得自豪的因素概括为四的说法:一是我们地大物博,二是我们人口众多,三是我们历史悠久,四是在文学上有部《红楼梦》。

风起于青萍之末——小鹊报信

如果说前两回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那么,这两回倾盆大雨就扑身而来了。曹雪芹他就是要写悲剧,要破终究还是大团圆的陈腐旧套,要开创中国传统“说部”、“传奇”新的悲剧格局。他的书以九回为一个单元,到第七十二回恰是第八个单元的结束,底下还剩四个单元,也就是还剩三分之一的篇幅,他要在那剩下的三分之一的篇幅里写什么?仅仅是写爱情悲剧?写贾府虽经打击仍然“沐皇恩”、“延世泽”的喜剧?会安排一个贾宝玉先去参加科举考试,给家族挣下“脸面”,然后披着华丽的大红猩猩毡斗篷去出家,并且不忘跑去给他父亲一个跪拜的甜腻结局?回答都应该是否定的。高鹗的续书有人喜欢,他们有喜欢那种文本的自由,但我要在这里再一次强调:——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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