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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心武揭秘红楼梦-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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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雪芹在西郊还有一位密友张宜泉,他也留下了若干首与曹雪芹有关的诗,至为宝贵。其中一首《题芹溪居士》,题目后有小注:“姓曹,名,字梦阮,号芹溪居士,其人工诗善画。”诗曰:“爱将笔墨逞风流,结庐西郊别样幽。门外山川供绘画,堂前花鸟入吟讴。羹调未羡青莲宠,苑招未忘立本羞。借问古来谁得似?野心应被白云留。”其中“青莲”、“立本”两句,是引用唐代典故,青莲指诗人李白,立本就是大画家阎立本,当时唐玄宗把他们召进宫苑写御用诗画御用画,被许多人艳羡,但张宜泉却通过这两句诗,点明曹雪芹在艺术创作上绝不甘心御用的野心傲骨。据周汝昌先生考证,曹雪芹一度在内务府的“如意馆”参与流水线式的“画作”,他本是正白旗包衣的后代,家里世代在内务府当差,康熙朝他家三代四人任江宁织造几十年,炙手可热一时,雍正朝初年即被抄家治罪,乾隆朝初期因乾隆皇帝实行怀柔政策,原来被罪的人员几乎都被宽免,曹雪芹父辈也重回内务府当差,那时曹雪芹已经长大成人,被安排到“如意馆”画应制画,是很自然的事情,如果他肯钻营,愿意把自己的绘画才能奉献给皇家,他可以争取从“如意馆”的“画工”,晋级为比“如意馆”高一档的“画院处”的“画师”,但他却“苑招未忘立本羞”——当年阎立本奉唐玄宗之命画宫廷“行乐图”,为了当场“照样一笔别错”,只得匍匐在地上挥笔写生,人格上蒙受奇耻大辱——最后终于脱离内务府,结庐西郊,著书黄叶村,呕心沥血地写出了《红楼梦》。

很显然,《红楼梦》里面关于惜春奉严命作画,她内心的那份苦楚,不得不以“托懒”的方式消极怠工的情节,里面都融汇进了曹雪芹自己的生命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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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春是宁国府贾敬的女儿、贾珍的胞妹——她和贾珍是否同母所生,书中未明确交代——从很小起,她就和贾赦的女儿迎春一样,被贾母接到荣国府里去居住。书里说贾母爱女孩,不仅嫡亲的外孙女儿黛玉,娘家的血脉湘云,也不仅是贾家自己的女孩,亲戚家的女孩、宝钗、宝琴不消说了,就是远房的穷亲戚的女孩如喜鸾、四姐儿,她都喜欢。有位“红迷”朋友对此不大理解,他跟我讨论说:封建社会不是重男轻女吗?怎么贾母除了喜欢宝玉,其他男孩子,如对重孙子贾兰,感情就一般,对贾环则分明不喜欢——若说是因为庶出,那么探春同样是赵姨娘生的,她却非常看重——见到贾蓉、贾蔷等,哪有半点看到喜鸾、四姐儿的欢喜。这是为什么?当然,曹雪芹这样写,是为了刻画出贾母性格中的一种独到之处。同是贵族妇女,邢夫人就未见喜欢女孩,连迎春——虽非她亲生,毕竟算是其母亲——她都只知数落不懂体恤。但这种人际现象,在清代也有其特殊的社会来由。在八旗人家,因为女孩子们到了十三四岁,都有机会参加宫廷选秀,选进宫去就有可能接近皇帝,存在着辉煌的前景;即使不能伺候皇帝,服侍妃嫔也很不错;再不济,分配到王府、公主府里,当陪读、女官,到头来其社会地位和生活状态可能都会比父母家高许多。当然,到清朝晚期,能具有参与选秀资格的在旗女子衍生得太多,而宫廷的需求量反在减少,旗人家庭里的女孩子通过选秀跃升的几率大大降低,女孩也就不那么金贵了。但在康、雍、乾三朝,在旗人家的女孩总数还不那么大,而宫廷以及诸王子、公主的需求量又极大,因此,家族里的女孩“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可能性很高,家族因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前景,也就分外诱人,远比家族的男子通过科举成功而带动全家升腾简便易行,这就形成了旗人家不怕生女孩,甚至更加喜欢女孩的风气。在旗人家,女孩不缠足,性格泼洒些也没事儿,在家族活动中,女孩和男孩平起平坐。《红楼梦》虽然一开头就宣布“朝代年纪、地舆邦国失落无考”,却忠实地把清代康、雍、乾时期旗人家庭那并不重男轻女,甚或更重视女孩的“真事隐”去后,又以“假语存”放到了小说里。

惜春在第三回正式出场,与迎春、探春同时呈现在刚进府的黛玉的眼前,对迎、探,曹雪芹都有具体的肖像描写,但对惜春,只说她“身未长足,形容尚小”,她的形象一直比较模糊。第七回写周瑞家的奉薛姨妈之命给众小姐及凤姐送宫花,有一笔对惜春的描写,算是给了她一个“特写镜头”,读者都会留下印象:她和到府里来的小尼姑智能儿一处顽笑,对于宫花,她的反应是:“我这里正和能儿说我明儿也剃了头同他作姑子去呢,可巧又送了花儿来。若剃了头,把这花可带在那里?”这当然是一个重要的伏笔。故事才开始不久,还要经历许多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美事,离盛极而衰还有好几十回文字呢,但在这个地方,曹雪芹就伏下了惜春命运的归宿。无意随手之间,乍看不过是“过场戏”或“闲言碎语”,实际全是“草蛇灰线,伏延千里”,这是曹雪芹贯穿全书的艺术手法,不懂这一条,莫读《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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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说大观园里有拢翠庵(古本中对庵名有“拢翠”、“栊翠”两种写法,“拢翠”的“拢”与“沁芳”的“沁”相对应,同为动词,似更符合曹雪芹原笔),庵里有带发修行的妙玉,惜春既然从小就有剃度出家的想头,她怎么不找机会去亲近妙玉,只是跟贾氏宗族家庙水月庵的尼姑们一起玩?这当然可能是妙玉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更重要的原因是,虽然妙玉和后来的惜春都遁入空门,但她们二人所“了悟”的,并不一样。

妙玉自称“槛外人”,有病态的洁癖,她的精神境界很高,喜欢庄子的文章,对世界和人生有一种俯瞰的宏大气度,现实的政治功利并没有主动来袭击她,她也并不主动与现实功利发生关系,她在适当的距离之外,冷眼旁观,透视判断。根据我的探佚分析,她在八十回后,牺牲自己,解救了湘云和宝玉,被玷污而玉未碎,她与卑污的忠顺王同归于尽,完成了自己的人生使命。她的“了悟”层次,不仅在政治功利之上,更在凡俗道德之上,具有崇高的内涵,她不仅是在才华上,在生命本体的价值追求上,都“阜比仙”。

惜春也是一个“了悟”者。但她的“了悟”,却只是在狰狞的现实政治社会面前的一种坚定的“杜绝”,也就是逃避,或者说是提前了断尘缘以求自保脆弱的生命。

第五回是关于金陵十二钗命运的一个总纲,对于惜春,曹雪芹在“金陵十二钗正册”里将她排在第八位,给她的那个册页设计的画面是“一座古庙,里面有一美人在内看经独坐”,判词则是:“勘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画上和判词都强调是“古佛”“古寺”,可见不会是拢翠庵——拢翠庵是为元妃省亲新盖的,而从那以后到贾府“家破人亡各奔腾”才不过三个春天,绝非“古寺”也绝无“古佛”——高鹗续书写成惜春后来“就地出家”入住拢翠庵,随着贾家的“沐皇恩”“延世泽”“兰桂齐芳”,她也得以在庵中富足生活,显然不符合曹雪芹原来的构思,曹雪芹在八十回后,会写惜春寄身破败的古庙,苟延余生,每天是要托钵“缁衣乞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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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写秦可卿天香楼自尽前给凤姐托梦,最后留下两句恐怖的偈语:“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需寻各自门。”我多次表述自己的研究心得:“三春”不是指元、迎、探、惜里的三个人,而是指“三个美好的年头”。把岁月说成“几春”或“几秋”,这种语言习惯在如今年纪大些的人士口中,仍然时不时迸出。如果对第五回里,曹雪芹为惜春设计的判词和《虚花悟》曲加以推敲,那就更加清楚了。判词第一句是“勘破三春景不长”,不少人理解为“惜春看破预感到三个姐姐的好光景都长不了”,因此接着有第二句“缁衣顿改昔年”,其实这是说不通的。她既然能先知先觉,应该把自己的不幸也预知进去,应该说“勘破四春景不长”或“勘破诸春景不长”;而且,按后面的命运轨迹,元、迎两个姐姐惨死固然属于“景不长”,探春远嫁总比她缁衣乞食好一点吧?细读《红楼梦十二支曲》里面关于惜春的那一阕《虚花悟》,劈头两句“将那三春看破,桃红柳绿待如何”,问题就更清楚了。“三春”就是一个时间概念,或者说是一个时空概念,就是说尽管能经历三个美好的春天,但要把事情看破,这三个春天里的那些“桃红柳绿”又能够怎么样呢?永远保持吗?不会的!接下去一句逼一句地把对现实的绝望和出家逃避的决心淋漓尽致地表述出来:“把这韶华打灭,觅那清淡天和。说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香蕊多!到头来,谁见把秋挨过?则看那,白杨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更兼着,连天衰草遮坟墓。这的是,昨贫今富人劳碌,春荣秋谢花折磨。似这般,生关死劫谁能躲?闻说道,西方宝树唤婆娑,上结着长生果。”其中“谁见把秋挨过?”“春荣秋谢”等字样,更说明“春”是与“秋”匹配的时间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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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第四十一回“拢翠庵品茶梅花雪”是“妙玉正传”,第七十三回“懦小姐不问累金凤”是“迎春正传”一样,第七十四回后半回“矢孤介杜绝宁国府”则是曹雪芹重笔写下的“惜春正传”。。电子书下载

曹雪芹一支笔真不得了。他笔下的晴雯、芳官,不仅身份、年龄相近,性格也属于热辣任性一类,但他却能在具体的描写中,使我们将这两个人物严格地区分开来。那么,他写妙玉、惜春这两个小姐级的人物,一个早入空门,一个向往空门,妙玉的性格被定位于“放诞诡僻”,惜春则被说成“天生成一种百折不回的廉介孤独僻性”,妙玉万人不理,惜春不喜扎堆,就性格而言,她们是很“靠色”的,但曹雪芹偏使用“间色法”,“特犯不犯”——这都是脂砚斋批语里的语汇——来写,“何不畏难若此”——这也是脂砚斋的赞叹,曹雪芹笔下的这两个先后因“了悟”遁入空门的闺秀,性格虽有相通处,却又完全是两个味道绝不重叠的艺术形象。而尤其值得赞叹的是,第四十一回的“妙玉正传”与第七十四回的“惜春正传”,那把人物性格活跳出来的文字,都仅仅只有一千三百字左右!

“惜春正传”这段情节,起于在抄检大观园后,惜春主动把嫂子尤氏请到她的住处——《红楼梦》里对惜春在大观园的住处前面说是藕香榭,后来具体写到贾母到她房里视察作画进度,则点明是藕香榭旁边的暖香坞,有的古本更写作“暖春坞”或“暖香岛”——要尤氏将入画带走,“或打,或杀,或卖,我一概不管”。曹雪芹把惜春那种冷面冷心冷情冷意唯求自保得一个冷生存的内心世界和人际表现,刻画得入木三分。在头晚上凤姐领着一群人到她屋里抄检时,从入画箱子里搜出了宁国府那边她哥哥私自传递到她那里保存的一些赏赐物——确实是贾珍赏的并不是偷的——事情原委还没有搞清楚,惜春就说:“二嫂子,你要打他,好歹带他出去打罢,我听不惯的。”这表面上跟妙玉那让抬水来庵里洗地的小厮“抬了水,只搁在山门外头墙根下,别进门来”异曲同工,但妙玉的洁癖并不意味着她那冰冷的外部形态所包裹的内心里没有与人为善甚至舍己为人的热情,惜春却是将生命萎缩于自保的层次,是彻里彻外的冷狠。

尤氏按说算得是一个宽厚随和通情达理的妇人——脂砚斋在第七十五回批语里指出,她的缺点只是“过于从夫”,其实她“心术慈厚宽顺,竟可出于阿凤之上”——她一方面责备入画不该私下传送,使得“如今官盐竟成了私盐了”,一方面希望惜春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留下入画照常过日子。没想到惜春竟然决定以抄检大观园为契机,宣布与宁国府一刀两断:“不但不要入画,如今我也大了,连我也不便往你们那边去了。况且近日我每每风闻得有人背地议论,多少不堪的闲话!我若再去,连我也编派上了!”尤氏先还竭力劝解,没想到她说出更惊心动魄的话来:“……古人说的好,‘善恶生死,父子不能有所助’……我只知道保得住我就好了,不管你们去。从此以后,你们有事别累我。”两人越说越麻花满拧,尤氏说惜春:“可知你是个心冷口冷,心狠意狠的。”惜春就干脆把话说到最绝处:“古人曾也说的,‘不作狠心人,难得自了汉,’我清清白白一个人,为什么叫你们带累坏了我?”尤氏“心内原有病,怕说这些话,听见有人议论,已是心中羞恼激射”,于是在忍无可忍中,也就带着入画拔腿走掉。

以往绝大多数读者,对惜春所说的“近日我每每风闻得有人背地里议论”,以及尤氏“怕说这些话”的心病,理解成类似柳湘莲在宝玉面前发的议论:“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恐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这样的理解当然并没有错,宁国府的秽闻糗事确实很多,惜春听了难以为情,尤氏知道恶声播于外更觉得堵心。但我个人的看法是,惜春所焦虑和尤氏所避忌的,其实是更隐蔽也更险恶的风声。请注意惜春所强调的是“近日我每每风闻”,倘若单是那些男男女女的秽闻糗事,早在元妃省亲前,惜春还很小的时候,焦大醉骂“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多少人听见了,还等得到“近日”才传进惜春的耳朵吗?惜春决意杜绝宁国府,说到底,还是她早就预感到秦可卿的事情并没有真正结束,曹雪芹把她设计成和秦可卿一样,对贾家经过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瞬息繁华,将在从元妃省亲算起的三个春天过去后,在四春里陨灭,具有先知先觉的意识,秦可卿在给凤姐的托梦里公开了“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的可怕预言,那么,惜春在与嫂子尤氏的这番对话里,实际上也表述出了她“勘破三春景不长”的“了悟”,只不过她表达得比较含蓄罢了。在场的其他人可能始终没听懂,尤氏最后是听懂了。惜春说“你们有事别累我”,“我清清白白一个人为什么叫你们带累坏了我?”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果说贾珍有秽行,声播于外,尤氏并无这方面的恶名声,怎么叫“你们有事别累我”?而且,惜春那时虽然已经略大,谁会去在男女关系一类事情上污她清白呢?惜春究竟怕什么事情连累到她呢?尤氏怎么会听到最后“心中羞恼激射”呢?倘若只是秽行丑态的风言风语,尤氏不当如此,第七十五回,那已经是尤氏跟惜春分崩离析之后,尤氏从荣国府回到宁国府,还悄悄地隔窗窥听了贾珍、邢大舅等一群狐朋狗友的秽言丑语,对此她的反应是也只能随他们去,并没有“羞恼激射”。

因此,惜春既然说“近日我每每风闻得有人背地议论”,就必须到“近日”里去找依据。那么,“近日”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特别的事情,招致府里上下议论纷纷呢?在紧接着的下一回即第七十五回开头,曹雪芹就交代出,政局发生了变化,江南甄家被皇帝治罪查抄,这件事已经上了“邸报”——一种在贵族官员中普遍散发的皇家公告——就是说这已经不是多大的秘密,这事情已经公开了。而甄家是贾家的“老亲”,属于“一荣俱荣,一枯即枯”的社会关系,宁荣两府里难免就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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