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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禧年三部曲-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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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楼梯间等着,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见护士将花束拿进札拉千科的房间。当她回到护理站,古尔博推开十四号房门,迅速入内。

“早啊,札拉千科。”他说。

札拉千科吃惊地抬头看着不速之客。

“我还以为你死了。”他说。

“还没呢。”

“你想做什么?”

“你说呢?”

古尔博拉过椅子坐下。

“八成是想看我死。”

“那我会谢天谢地。你怎么会这么愚蠢?我们给你一个全新的人生,结果你落到这步田地。”

札拉千科要是能笑已经笑了。依他看,瑞典的秘密警察全是门外汉,古尔博和毕约克都不例外,更甭提那个大白痴毕尔曼了。

“这回又得我们救你出火坑。”

这个形容词在札拉千科听来很刺耳,他回想起了遭受过的汽油弹攻击。

“少跟我说教了。赶快把我弄出去。”

“我就是来跟你商量这件事。”

古尔博把公文包放到大腿上,拿出一本笔记本,翻到空白页。然后以锐利的目光注视札拉千科良久。

“有件事我很好奇……我们为你做了这么多,你真的打算背叛我们吗?”

“你说呢?”

“这得看你有多疯狂。”

“别说我疯。我只是求生存。为了活命,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古尔博摇摇头。“不,札拉千科,你会这么做是因为你坏到骨子里去了。你想听‘小组’怎么说,我来告诉你。这次我们不会再采取任何行动帮你。”

霎时间,札拉千科露出犹疑的神情。他打量着古尔博,想看出他是否只是虚张声势吓唬他。

“你别无选择。”他说。

“当然有选择。”古尔博回答。

“我会……”

“你什么都不会做。”

古尔博深呼吸一口气,拉开公文包外袋的拉链,掏出一把枪托镀金的九毫米史密斯威森手枪。这把枪是二十五年前英国情报局送他的礼物,酬谢他提供了一项珍贵的信息:军情五处一名效法费尔比的职员的姓名。

札拉千科面露讶异神色,紧接着放声大笑。

“你拿枪打算做什么?射我吗?那么你将在牢里度过悲惨的下半生。”

“我可不这么想。”

札拉千科忽然非常不确定古尔博究竟是不是故弄玄虚。

“这会引发非常大的丑闻。”

“我还是不这么想。也许会上几个头条,但一个星期过后,谁也不会再记得札拉千科这个名字。”

札拉千科眯起眼睛。

“你是个卑鄙小人。”古尔博的口气冷漠得让札拉千科全身发冷。

古尔博扣下扳机,子弹刚好打中札拉千科额头正中央,这时札拉千科正打算将假肢跨下床沿,中弹后随即倒落到枕头上,完好的那只脚踢了四五下才静止不动。古尔博看见床头柜后面的墙上溅出如花朵般的红色血迹,此时他才意识到枪响后自己出现耳鸣,于是用空出来的手揉揉左耳。

他接着起身将枪口对准札拉千科的太阳穴,扣了两次扳机。这回他要这个王八蛋必死无疑。

莎兰德听到第一记枪声立刻惊坐起来,肩膀也随即一阵刺痛。接着又响起两声时,她便试着跨下床来。

安妮卡只来了几分钟。她动也不动地呆坐着,试图分辨尖锐枪声的来处。她从莎兰德的反应看得出即将发生可怕的事。

“好好躺着。”她大喊道,同时用手按住莎兰德的胸口,推她躺下。

接着安妮卡穿过房间,打开房门,看见两名护士冲向隔壁第二间病房。第一个护士跑到门口忽然停住,尖叫一声:“不,不要!”然后倒退一步,撞到了另一名护士。

“他有枪,快跑!”

安妮卡看着她们两人躲进莎兰德隔壁房间。

紧接着便看到一名身形瘦削、头发花白、穿着犬牙格纹夹克的男子步出走廊,手中握着一把枪。安妮卡认出他正是和自己一同搭电梯上楼的人。

此时两人四目交会,他显得有些困惑。随后举起手枪瞄准她,往前一步。她把头一缩,轰一声关上门,绝望地四下张望。身旁刚好有一张护理桌,她连忙把它推到门边,将桌面卡在门把底下。

她听到有动静,转头一看,发现莎兰德正再次试图爬下床。她很快地几步上前,两手环绕住当事人抱她起身。扶她进浴室坐到马桶上,中途把电极片和点滴管都扯落了。接着她转身锁上浴室的门,从夹克口袋掏出手机打了紧急求助电话。

古尔博来到莎兰德门口,压压门把,被卡住了,分毫都动不了。

他一度不知如何是好地站在门外。他知道那个律师安妮卡也在房内,不晓得她公文包内是不是装了一份毕约克的报告。但他进不了病房,也没有力气将门撞开。

反正这本来就不在计划之中。克林顿会解决安妮卡,古尔博只负责札拉千科。

他看看走廊,发现一堆护士、病人与访客正盯着自己看。他举起手枪,朝走廊尽头墙上的一幅画开枪。围观者瞬间消失不见,像变魔法似的。

他最后又瞄了一眼莎兰德的房间,然后才断然走回札拉千科的房间关上门。他坐在访客椅上,望着眼前这个俄国叛徒,他曾是多年来与自己生活那么密切相关的一部分。

他静静坐了将近十分钟才听见走廊上有动静,原来是警察赶到了。此时的他并没有特别想着什么。

他最后一次举起手枪,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扣下扳机。

事情的后续发展证明在医院里试图自杀是无益的。院方以最快的速度将古尔博送进创伤中心,由约纳森医师接收,并立即展开一连串措施以维持他重大器官的运作。

这是约纳森在不到一星期的时间内,第二次紧急开刀,从人脑组织中取出全金属壳的子弹。经过五个小时的手术,古尔博的情况很危险,但人还活着。

不过古尔博的伤势远比莎兰德严重。他在生死边缘徘徊了数日。

布隆维斯特在霍恩斯路上的咖啡吧里,听见收音机广播:一名姓名不详的六十六岁男子在哥德堡的索格恩斯卡医院中弹身亡,此人生前涉嫌杀害在逃的莎兰德。他咖啡连喝都没喝就拿起电脑袋,匆匆赶往位于约特路的杂志社。他穿越玛利亚广场,正要转上圣保罗街时,手机响了。他边跑边接听。

“我是布隆维斯特。”

“嗨,我是玛琳。”

“我听说了,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还不知道,柯特兹正在追。”

“我上路了,五分钟后到。”

布隆维斯特就在《千禧年》办公室的门口碰见柯特兹。

“埃克斯壮三点要召开记者会。”柯特兹说:“我现在正要去国王岛。”

“现在知道些什么?”布隆维斯特在他身后喊道。

“去问玛琳。”柯特兹说完就走了。

布隆维斯特走进爱莉卡——不对,是玛琳的办公室,她正在打电话,手飞快地在黄色的便利贴上写字,一面挥手要他离开。布隆维斯特进到小厨房,倒了两杯加了牛奶的咖啡,杯子上分别印有基督教民主青年党与瑞典社会民主青年联盟的标志。等他回来,玛琳已经打完电话。他将青年联盟的杯子递给她。

“没错,札拉千科在一点十五分被枪杀身亡。”她看着布隆维斯特说:“我刚刚和索格恩斯卡一名护士通过电话,她说凶手是个七十几岁的男人,杀人前几分钟还送花给札拉千科。他朝札拉千科的头部开了几枪,然后自尽。札拉千科死了,凶手勉强还活着,正在动手术。”

布隆维斯特总算呼吸顺畅了些。自从在咖啡吧听到新闻,他始终悬着一颗心,深恐是莎兰德杀的人。若是如此将大大妨碍他们的工作。

“知道杀人犯的名字吗?”

玛琳摇摇头。就在同一时间电话响起,她接了起来,从谈话中布隆维斯特猜想那是玛琳派往索格恩斯卡的特约记者。于是他起身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坐了下来。

他好像已经好几个星期没进这个办公室了,桌上堆满未拆的邮件,他用力扫到一旁,然后打电话给妹妹。

“安妮卡。”

“是我,麦可。你听说索格恩斯卡的事了吗?”

“可以这么说。”

“你在哪里?”

“医院。那个王八蛋也拿枪指着我。”

布隆维斯特一时语塞,数秒后才真正听明白妹妹的话。

“这到底……你在那里?”

“是的,我从来没经历过这么可怕的事。”

“有没有受伤?”

“没有,不过他试图闯进莎兰德的房间。我把门卡住,我们两个就反锁在浴室里。”

布隆维斯特顿时觉得整个世界失去平衡。他妹妹差一点就……

“她怎么样?”他问道。

“她没受伤,我是说至少在今天的事件当中没有受伤。”

他默想片刻。

“安妮卡,你有任何关于凶手的信息吗?”

“毫无概念。他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穿着整齐。我觉得他看起来有点慌张。以前从未见过他,不过事发前几分钟,我是和他一起搭电梯上楼的。”

“札拉千科真的死了,毫无疑问?”

“是的。我听到三起枪声,而且我无意间听说三枪都打在头部。不过这里真是一团乱,来了一大堆警察,现在正在疏散一些实在不应该移动的重病与重伤员。警察抵达现场后,其中一个连问也没问莉丝的情况就打算讯问她。逼得我不得不严厉斥责他们。”

埃兰德巡官从莎兰德的病房门口看见安妮卡,见她手机正贴在耳朵上,便等着她讲完话。

凶杀案发生后两个小时,走廊上仍混乱不已。札拉千科的房间已经被封锁。枪击后医生们立刻展开抢救,但不久即宣告放弃,他已回天乏术。尸体送往法医处,警方也尽可能不破坏犯罪现场,进行调查。

埃兰德的手机响了,是调查小组的菲德烈·曼贝尔。

“已经确定凶手的身份了。”曼贝尔说:“他名叫艾佛特·古尔博,今年七十八岁。”

七十八岁。难得有这么老的杀人犯。

“这个艾佛特·古尔博又是谁呀?”

“已经退休,住在拉赫尔姆,应该是个税务律师。我接到国安局来电,说他们最近刚开始针对他作初步调查。”

“什么时候,又为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但他显然有个怪习惯,会寄疯狂的恐吓信给政府官员。”

“比方说有谁?”

“司法部部长是其中一个。”

埃兰德叹了口气。原来是个疯子。狂热分子。

“今天早上国安局接到几家报社的电话,说是收到古尔博来信。司法部也打了电话,因为古尔博指名要让波汀死。”

“我要信的复印件。”

“跟国安局要?”

“对,要不然呢?必要的话,你亲自开车到斯德哥尔摩去拿,等我一回到总部就要看到,大概还有一小时。”

他略一思索,又问了一个问题。

“是国安局打电话给你的?”

“我刚才不是说了。”

“我是说……是他们打给你,不是你打给他们?”

“没错。”

埃兰德合上手机。

他不明白国安局哪根筋不对劲,怎会忽然觉得有必要和警方联系,而且还是出于自愿。通常他们总是闷不吭声。

瓦登榭用力推开“小组”办公室的门,正在里面休息的克林顿见状,小心地坐起身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瓦登榭扯着嗓子喊道:“古尔博杀了札拉千科然后举枪自尽了!”

“我知道。”克林顿说。

“你知道?”瓦登榭大吼,整个人面红耳赤,好像眼看就要中风。“他开枪射自己啊,你懂不懂?他企图自杀。他是疯了不成?”

“你是说他还活着?”

“暂时还活着,不过脑部严重受创。”

克林顿叹气道:“唉,真可惜。”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忧伤。

“可惜?”瓦登榭又发作道:“古尔博发疯了,你难道不明白……”

克林顿打断他的话。

“古尔博患了癌症,已经扩及胃、大肠和膀胱。他已经濒临死亡好几个月,顶多也只能再撑几个月。”

“癌症?”

“过去半年他一直把枪带在身上,打算只要痛得受不了,就要趁着被病魔折磨成植物人之前自我了断。但他最后还能为‘小组’做了一件事。他走得很有尊严。”

瓦登榭激动得几乎不能自己。“你知道?你知道他想杀札拉千科?”

“当然。他的任务就是确保札拉千科再也没有机会开口。而你也知道,那个人根本不受威胁也不可理喻。”

“可是你难道不明白这会变成多大的丑闻吗?你也和古尔博一样精神错乱了吗?”

克林顿费力地站起来,直视瓦登榭的眼睛,同时交给他一叠传真复印件。

“这是行动决策。我为好友感到哀恸,但我恐怕很快也要随他而去。至于丑闻……不过就是一个退休的税务律师写了偏执的信给报社、警方和司法部。这里有一份样本。古尔博把一切都怪罪到札拉千科头上,从帕尔梅遭暗杀到企图以氯毒害瑞典人民。写信的人根本就是个疯子,有些地方还字迹模糊、用大写字体、底下画线或用惊叹号强调。我尤其欣赏他连空白处都写字。”

瓦登榭愈看信愈心惊,不觉抬手擦擦额头。

克林顿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札拉千科的死都和‘小组’无关,开枪的只不过是一个发疯的退休老人。”他顿了一下。“重要的是从现在开始,你也得上我们的船,而且别让船摇晃。”这个病人凝视瓦登榭的眼神中,透露着钢铁般的意志。“你必须了解,‘小组’就是整体国防的尖兵,我们是瑞典的最后防线,任务就是为国家的安全把关。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瓦登榭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克林顿。

“我们是不存在的人。”克林顿又继续说:“谁也不曾感激过我们。没有人想作的决定,尤其是所有政治人物都不想作的决定,得由我们来做。”他说到政治人物这几个字时,颤抖的声音充满轻蔑。“照我说的做,‘小组’或许还能存续。要想有这种结果,我们就得果断地采取强硬手段。”

瓦登榭感觉内心的恐慌逐渐升高。

在国王岛警局公关室里,柯特兹拼命地写,试着记下台上所说的每句话。埃克斯壮检察官已经开始了。他解释说目前已经决定将哥塞柏加杀警案——也就是尼德曼遭通缉一案——交由哥德堡的一位检察官负责侦查,至于其他关于尼德曼的调查工作则由埃克斯壮本人处理。尼德曼是达格与米亚命案的嫌犯,但并未提及毕尔曼律师。此外,埃克斯壮还得侦查并起诉涉嫌犯下一大串罪行的莎兰德。

他解释说,有鉴于哥德堡当天发生的多起事件,其中包括莎兰德的父亲波汀遭射杀,他才决定公开这项信息。召开这场记者会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想澄清已经在媒体圈散布的谣言,他自己就接到好几通关于这些谣言的电话。

“根据最新得到的消息,我可以告诉大家,波汀的女儿目前因涉嫌杀害父亲而在押,她与今天早上发生的事件无关。”

“那么凶手是谁?”《回声日报》的记者喊着问道。

“今天下午一点十五分向波汀开枪致其死亡,随后企图自尽的人,已经确认身份。他已经七十八岁,一直在接受末期癌症以及因癌症所引起的精神疾病的治疗。”

“他和莎兰德有任何关系吗?”

“没有。此人显然是根据自己偏执的妄想而单独行动的悲剧性人物。国安局最近也对此人展开调查,因为他写了许多信给知名政治人物与媒体,信中语气明显很不稳定。就在今天早上,多家报社与政府机关也收到他威胁要杀死波汀的信。”

“警方为何不保护波汀?”

“信是昨晚才寄出的,因此寄达的时间正好与命案同时,根本来不及反应。”

“凶手叫什么名字?”

“在通知他的家属之前,我们不会公布这项信息。”

“他是什么样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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