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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牡丹-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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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得三声炮响,鼓乐齐鸣,不多一时,那狄千岁升堂放告。余谦即大叫“冤枉”,求千岁爷作主。话犹未了,只听得两旁一声吆喝,四个旗牌官如狼似虎,跑至余谦跟前,一把抓住,提到堂上,绳捆索绑,要打一百例棒。才待举棒,狄公将头一低,向余谦道:“你免打。”下边答应一声,就不打了。狄公问道:“你是那方人氏?何不在地方官衙门伸告,反到本藩衙门乱喊。可有状子么?”余谦道:“小的有状在怀。”狄公分付放绑,下面将余谦放了。余谦跪下,将怀中状子取出,顶在头上。堂吏接着,放在公案,狄公举目一看,其略日:具告状人余谦,年二十三岁,系江南扬州府江都县人氏。为赃官诬民,借公报私,叩求宪台提讯事:小人主人骆宏勋,老主人系原任定兴县游击之职,在任九年身故。在任之日,有一任正千,从主习学多年。后因老爷去世,任大爷因素有师生情谊,留主母与小主人在彼家居住,与伊妻兄贺世赖相认。恨伊人面兽心,见财忘义,贪图王姓之财帛,不顾兄妹之伦理,代妹拉马,与王姓私通,被谦撞见,于是起隙。谦主避嫌,告辞南归,制满赘亲。路宿黄花铺,不意贺世赖莅任历城主簿代行县事,仗倚目前威势,以报他年私恨。协同邻界县唐县令率领虎狼之众,执捉离乡弱民,硬诬以定兴反狱,抢去大盗之罪;嘉兴劫库,盗去私娃之罪。夫反狱事件,仆主丝毫不知,私娃案件,原晓其情:因路过嘉兴,借宿普济庵中,夜闻梅修氏喊叫“救命”,仆主搭救情实。而盗私娃,乃龙潭之鲍福,因狐疑不去之因,盗来以追其实,不意修氏真无夫而有孕。鲍福现今收为义女,养活在家,以待明公而为之剖断焉!仆主亦实未之同事奸恶。以实有之事,而硬罪未作之人,酷刑严拷。因系出于离乡弱民,怎抗邑严之势!藩王畿内,又岂容奸恶横行。

情急冒死具禀,伏望藩王千岁驾前恩准提讯,庶邪恶知警,而弱民超生矣。胆敢上禀。

狄公看完了状子,问了几句口供,遂拔令箭一枝,命旗牌董超,董超听见点差,答应一声,当堂跪下。狄公道:“与你令箭一枝,速到镇江府丹徒县,提捉水寇鲍福,当堂回话。并提私娃家梅修氏、梅滔等人犯,一同候讯。”董超先还当个美差,好不欢喜;及听见叫他下江南提水寇鲍福,痴呆在地,半日不应。狄公道:“本藩差你,你怎半日不应?欲违本藩之差?”董超道:“旗牌怎敢违差!但那龙潭鲍福,乃多年有名水寇。屡次有官兵前去捉拿,只见去而不见回来。旗牌无兄无弟,只此一人,可怜现有八十二岁老母在堂,旗牌今日去了,何人侍奉晚年?望千岁爷施格外之恩,饶恕残喘,合家顶感。”狄公道:“你只管放心前去,本藩将你交与一个人保护。”遂唤余谦。余谦朝上爬了几步,狄公道:“你既要代主伸冤,必要鲍福到来,方能明白。今将董超交你同去,至龙潭将鲍福提来。董超好生回来,你主人的冤仇自伸;董超有伤,你也莫想得活。”余谦道:“谦安敢!差官但放在小人身上,包管无事!”董超虽闻此言,终有些胆寒,但奉千岁差遣,怎敢推委?恐触本官之怒,少不得领下令箭,即同余谦回家收拾行李。狄公又拔令箭一枝,去把贺世赖拿下,交恩县唐建宗管接,候本藩提审。分付毕,退堂,仍与骆宾王相谈,不提。

单言那恩县唐建宗接了军门令箭,连忙带人役至贺世赖公馆,将贺世赖拿下,亦看押在狱神堂中。又分付放了骆宏勋的刑具,不可缺了他的茶饭,恐误大人提审。骆宏勋方知余谦告了军门状子,稍放心怀。且说董超同余谦至家收拾,家中妻妾、儿女并八十老母,俱皆痛哭,同出来托余谦。余谦道:“请太太并大娘放心,包管无事。诸事总在我身上,不要耽心。”董超无奈,只得收拾行李,辞别母、妻,同余谦向江南而去。未知此去吉凶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龙潭庄董超提人

却说董超辞别母妻,同余谦奔江南而去。在路非止一日,那日来到龙潭,余谦乃是熟路,引董超直奔龙潭庄。来到护庄桥,董超立住身道:“余大叔,你先进去,咱家在此等候大叔,向他说明:你亲自出来唤我,我才进庄;若别人相唤,就是强盗了!我就溜去逃命!”余谦道:“你也说得是,待我先进去说吧。”迈步过桥,行至大门,门上人道:“余大叔,你回来了。”余谦道:“回来了。”余谦问道:“老爹可在家么?”门上人道:“山东花老爹同任大爷、扬州徐松朋大爷,都在这里客厅内谈论。”余谦不用通禀,一直进门,心中想道:“我因事急,先来通知鲍老爹,打探明白,到扬州通报徐大爷,不料徐大爷也在此地,两得其便。”来到内客厅,众人一见余谦回来,尽皆失惊,连忙问道:“你怎么回来这等急切?你大爷今在何去处?”余谦听罢,不禁放声大哭,说道:“在路上又惹出祸来了。”花振芳有翁婿之亲,最是惊慌,忙问道:“惹出什么祸来了?”余谦将路过巴九爷寨,误伤少爷之事,说了一遍。巴九弟兄四人,闻说伤了侄儿,尽皆怒目竖眉,大怒道:“我们弟兄九人只此一子,今被伤死,岂肯干休?先杀其仆,而后寻其主。”欲奔余谦。

鲍自安道:“诸位贤弟,且莫动怒。事要论轻重,评是非,不是一味动狠的。且在我舍下,如何动得粗?即要代侄报仇,到别处再讲,今日暂停。”巴氏弟兄见鲍自安有护卫余谦神情,在他一亩地份内,竟不能行粗,遂含怒而坐。鲍自安道:“方才不听见余大叔说:是令侄无故率领多人举棍相害。曾听说当场不让父,举手不容情。骆大爷若不动手,竟候着令侄打死吧,他的命竟一个钱也不值!我也素闻令侄不过长了一个蠢汉,比不得骆大爷那一块,近来大爷又是令甥婿。今既误伤令侄,叫骆大爷日后孝敬孝敬贤昆仲就是了。”巴氏弟兄素亦受知骆宏勋,今被鲍自安一番话说得近理,各皆下气。花振芳因有翁婿之情,干碍开口,只一言不发,见鲍自安劝解巴氏弟兄,气已稍平,遂问道:“误伤巴氏之后怎样了?”余谦道:“主仆恐寨内人追赶,遂奔老寨。酸枣林路径曲折,错向胡家寨走去;幸遇先老爷门生、金鞭胡琏大爷,留至家中商议,叫我主人速回江南,相请鲍老爹赴山东,与巴九爷商议;又请了胡理二爷来,开长叶岭口,令我主仆奔逃旧落方至黄花铺,住了歇店;半夜天降大雨,次日不能行走,只得在店内住;店门对面是历城县的公馆,那县官就是贺世赖;他看见我主仆在,暗暗约同恩县唐老爷,率领两县人役,将大爷硬诬为盗,打得筋骨寸伤;彼时,小的在后园出恭,多亏店小二通信,越墙逃脱;欲回江南,送信徐大爷、鲍老爹,生法救主;已行三十里,在林内歇息,想投江南,但相隔千里,身边分文全无,如何能行?意欲林中寻死,又料大爷不知,反道我忘恩负义,又不知逃奔何处去了!实在无奈,仍回历城自投,与主人同死;将到历城,路遇大爷堂兄宾王和尚,要去拜见狄仁杰千岁;问明来由,将小的带进衙门,面禀狄千岁;狄千岁发了一枝令箭,差旗牌官董超与我同来,相请鲍老爹,并提私娃一案提审;董超不敢进来,今在庄外候信。”花振芳、徐、任三人闻得骆宏勋被难,俱各坠泪。

椎鲍自安听得狄公差人前来捉他并私娃一案,不觉雄心大怒,忙传前面听差的人,速将差官捉来,扒出心来下酒。花振芳闻余谦说:鲍自安一到,骆宏勋之冤即伸。乃劝道:“你这老奴才,方才劝人不要动怒,临到自家头上,就不能三思了。即日不过叫你去做一个见证,有何人难为你处?你一到案,骆大爷之冤即伸,他主仆岂不感你之恩?何必如此动怒!”鲍自安道:“贤弟不知,自二十年前我就在此居住,从无官差敢进我庄。今若容留此人,岂不坏了例了?又被他人笑我年老无能,受人节制了!”余谦见鲍自安不容董超,遂又跪下说道:“临来之时,狄千岁谆谆命之,董超无事回,主人亦自无事;若董超有伤,我主仆们亦英想得活。今老爹若杀董超,就杀小的主仆了。望老爹杀了小的,留下董超性命回去,以抵我主人之罪。”说罢,大哭起来。在此之人,无不下泪。鲍自安是个有情有义、心慈面软之人,见余谦愿死保留董超,一团忠义之心,连忙扶起余谦道:“你既能为主尽忠,我岂不能为友全义!拚着老性命走一遭去罢了!余大叔出去请那差官进来。”余谦欢天喜地,走至护庄桥,请董超进内。董超心怀鬼胎,提心吊胆随着余谦进来。

到了客厅。众人相见,分宾主坐下,董超道:“奉上人之命,特请老先生大驾,并提私娃一案,敝上人讯问。”鲍自安道:“久闻狄千岁保国忠良,每欲谒见,无奈因故不便。今有来令,正合我意。私娃案中梅修氏,现为我义女,亦欲代他辨明。狄千岁久历朝纲,经见自多,今蒙提讯,亦我义女见天之日也。去是要去,只是无有定期。在下有一心事,今日做了。用日就起身;明日做了,后日就动身;一年做了,就要一年才起身。少不得屈大驾在舍下等候等候!”董超道:“请问老爹,有何贵干?倘一时不能做。何不回来再做?”鲍自安道:“我存心离此已久,意欲连家眷一同移居山东。”指着花振芳道:“与这花兄一处同居,离长安路近。就便到京中,将那些擅专国政的奸佞宰杀,替国家除害。这件事,并做了,省得又回来!”董超不敢询问何事,又说道:“小人在府坐扰,倒也甚好,只是家中有八十二岁老母堂食无出,如何是好?董超求老爹作主!”鲍自安道:“差官不要心焦,我这事已差人打探去了。如早做就罢了,如要日子长了,每月在下差人送二十两足纹到府,与老太太使用,如何?”董超因见水旱两个老儿皆在此地,本不愿在此留住。但得保全性命,即是万幸,那里还敢推托?鲍老分付摆酒。正在欢饮,只见濮天鹏兄弟自外而来,走到鲍自安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言语,只见鲍自安听了大喜。不知他二人说了什么话?正是:猎人正欲布罗网,飞鸟舞翅自飞来。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花振芳两铺卖药酒

话说众人正在饮酒时,濮天鹏弟兄进来,与众人见礼之后,在鲍自安耳边说道:“打探明白,王伦升的是金陵建康道。不敢走水路,惧怕我等,抄旱路而来。明日即到龙潭,从浦口过江。”鲍自安闻听此言,不觉大喜。向董超道:“差官,不要着急了,此人明日即至此地;再住一宿,就可同行。”董超问道:“此系何人?”鲍自安道:“此即吏部尚书的公子王伦也。原是嘉兴府知府,今升建康道,明日从此路过。”又将王伦与贺氏通奸,并同闹嘉兴之事,再说了一遍,“我原许任正千活捉奸淫,故欲践前言,而不失于朋友也。”董超方才明白。鲍自安又分付濮天鹏,多差几个远近打探,不时来报,莫要让他过去了。濮天鹏领命,将听差之人差出十个前去打听。这边席上,因有此事,大家都不大饮酒,连忙用饭。吃完之后,鲍自安自去分付差人等。余谦上前问道:“徐大爷几时来此?”徐松朋长叹一口气道:“自你主仆去后,我上庄收租。过了十八九日回来,栾冤家擂台也拆了,并无个动静。家中过了两日。那日早饭之后,县内听事支持了张老爷的名帖进来请我。我问请我何事?听事便道:张老爷有一个公子,欲弃文就武,请我为师。我想在家与栾镒万这厮斗气。且往县内躲一躲是非。遂骑了一匹牲口,同听事进了衙门。二堂之上,站立有百十多人,我亦当是书役站班,不以为意。孰知众人见我一到,即把宅门一关,背后跑出数人,将我捉倒,上了手铐脚镣,吆喝一声,将我带过,问我:‘怎的相留大盗熊铁头、方郎等数人,打劫甘泉山下吴仁辅家?采其妾之花?’我道:‘武生丝毫不知,老父母何出此言问我也?’老张道:‘你同伙之人已被捉获,说与你是结拜过的同盟兄弟。因路过,至你家看望,被你留住,晚间方动得手。连你与他交拜庚书名帖,皆是在此,你如何推作不知?’我说道:‘老父母将强盗提出,武生与他对面口供。’老张遂发监票,提出八九个强盗。熊铁头、方郎那两个狗头好生利害,未曾到堂,就大叫道:‘老大你休快活,我们扳你出来,只是恨你狠心情薄。所劫财帛,你是双份;淫奸女娘,是你受用。我等被捉多日,你毫不相顾,亦不来看望。昨日受刑不过,说出你来,与我共受受此苦!’我与他分辩,他一口咬定不饶,老张信以为实。因我是个武生,未曾详去前程,不能妄动大刑,把我收禁牢中,就通报详革,方才严审;我入监之后,有个禁子,他平日受过我的恩惠,各事照应,及无人之时,低低的告我道,栾镒万家门客华三千,用二百两银子暗地买通马快头役马金,分付强盗熊铁头相攀;又恐本官不信,华三千暗开你的庚恰与他为凭,到今日有此祸也。我方知道是栾镒万买盗扳害,大为焦躁。不料我大娘叫徐一到龙潭通信与鲍老爹,鲍老爹前日到扬州反监劫狱救出我来。料扬州不能居住,将细软物件打起包裹,家人奴仆各把几两银子,令各归其家,我携同大娘连夜奔此。”余谦方知徐大爷来此之故。又问花老爹、任大爷是几时到此?花振芳道:“前日将老太太并桂小姐请至山东,恐怕你大爷认以为真,有伤身体。住了七八日,携同任大爷自东路来扬州,相请你大爷。因在路阴雨阻隔,昨晚才到扬州。到徐大爷府上一看:大门上朱笔封条锁着。访问邻人,方知被人诬害,今反了狱,连家眷都逃去了。我料必是鲍老相救,今日才过江来。”你谈一阵,我称一番,天已夜暮,大家安卧。

次日,俱各起来。探事的人不时报信,一个说:王伦已到某山;一个说:王伦已至某镇。鲍自安令濮天鹏在江中预备下大船八只,将家中细软物件,着人运到。凡值钱的桌椅条台缸瓮各物尽皆上船,带到山东住家好用。又说道:“但愿他临晚至此,省得我多少手脚。”又着三十个听差之人,各持鸟枪长叉,扮作打猎人模样;又令四人拿了四面铜锣,等王伦来时鸣锣吆喝道:“此去有三只大虫伤人,夜间不可行走!”逼住他以便动手。遂向花振芳道:“此地没有歇店,又无人家,王伦必借三官殿做公馆。他今现任之官,自然轰轰烈烈,建康自有长班,嘉兴定有送役,连他家奴仆等人,我谅他有百十余人。动手时虽不怎样,到底人多碍手。我今与你分作两路去成事,令人在三官庙不远山岗之上,搭起两个茅篷,把好酒抬去五七坛,那话儿药带过两包;你领徐大爷夫妻并小女小婿四个人。分作两铺。女将掌柜,轻轻的价钱,大大的盘子。那跟随王伦来的人,走得饥饿,自然来买,在店来饮着下药酒,发作后提进庙来,弄倒几个是几个。我同巴家四位贤弟、任大爷、余大叔、董差官、濮天鹏,在三宫殿专捉王伦、贺氏,方得妥当!”众人起身道:“好!”鲍自安叫人在三官店北首三官岗上,搭起两个茅篷,又叫女儿、徐大娘,各自收拾,诸事齐备。天将下午时候,打探人来禀道:“王伦离此只得三十余里了。”鲍自安道:“他后至此,天已日落,正在住宿时候!”连忙捧出酒坛,众人饱食一顿,夜间好动手。比及日落,个个暗藏兵器在身,出了庄门,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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