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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飞:柏林的指令-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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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德里时间下午四点。

可是在这间地下室里时钟基本上是毫无意义的。标示时间,或者是区分时间的东西常常只有打开厚重铁门的这几个男人的动作。在这里昨天和今天没有什么区别。能够区别的只有现在的殴打和之前的殴打。

对于柴田亮二郎来说,完全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时间。房间里没有窗口,尽管眼皮能感觉到光亮,但那并不意味着是早上,只是知道苦闷的时间又要开始了。不对,自己到底是躺在床上,还是被绑在椅子上,连这点自己都已经不清楚了。五官已经不能正常地运作了。

“到了这一步,你,”不知道谁用英语说,柴田无法睁开眼睛,“身体感觉像千刀万剐一样吧,相比之下轻松地招供出来,你还能更好受一点昵。”

即使自己想招供,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柴田一直保持着沉默,身体一动也不能动,每个地方都在隐隐作痛,心脏像是裂开了好几瓣,在身体的各个角落里有节奏地跳动着。

“说个一言半语也行啊。”另一个男人开口说话,比第一个男人的声音年轻,“联络机上载的到底是谁?不对,载的到底是什么?说一句也行。”

“没有听到吗?”第一个男人问,“飞机昨天似乎已经离开安卡拉。它突破了警戒线。应该是逃掉了。所以你最好供出航线和经由地,这样的话谁也不会感到麻烦。我们现在再用什么残忍的手段都没用了,因为和时间的竞赛已经结束了。”

“到底是谁?”又一个人问,“运的是什么,花这么多工夫运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只要回答这个就可以。”

“不知道,”柴田说道,“已经说了多少遍了,我只知道计划的极少的一部分,只知道日本联络机要横越印度这件事。至于目的地是哪,为什么要用联络机运送,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告诉我。再问多少遍,我也还是只有同样的回答。”

“要放弃了吗?”一个人说,这个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这个人已经无法回答了,不是吗?也许连回答的力气都没了,甚至连思考的力气都没了吧。”

“是吗?”一个中年男人叹了口气说,“身上带着这种伤还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可思议。也许是该停手了。”

“变得这么糟糕了。”

“但是,考虑一下拉贾斯坦的状况吧。海伍德肯定是在日本失踪的,而且和日本人有关系,因为他最后的通信是在日本中断的。如果考虑到他的遭遇,那么我们现在也不能算是恶魔一样的极恶之人。我们现在已经开始了地下的战争了吧。”

拉贾斯坦·海伍德。

好像从哪儿听说过。可能和自己最近的任务有关系,是地名吧,或者是人名。最近自己有想要说出这些的冲动。但是稍微一思考,后脑勺就一阵痛。柴田的脖颈僵硬了,他拼命忍住痛。

年轻的男人说:“我吗?”

“去吧。”中年男子说。

一阵沉默。

之后是像金属碰撞的声音。金属片摩擦又组合的声音。明白了。这个声音似曾相识。这是自己作为东亚对策人员接受训练的时候,最耳熟能详的声音。自己对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它的大小,它的轻重,它的操作方法,自己都了如指掌。就是说……

柴田再也没有机会能够考虑到最后。

22

四千米高度平行飞行。

格拉夫将梅塞施密特式飞机机头转向南边,凝视着前方。眼前哈费尔湖和环绕着它的格律内巴尔德湖的森林迅速展开。从波茨坦的街市到南边是广阔的田园地带。枯草色的牧地和被翻好的茶色农地,像铺着的毛巾一样混合在一起延长到地平线的尽头。渐渐地,像残余的孤岛一样收于眼底的是落叶林。

看了看表,十一点十五分。如果对方以预定的速度飞过来的话,还有五六分钟就能见到了。路线本来是从罗马飞向正北的一条直线,但是没有考虑到会绕这么远。

格拉夫在柏林西郊的天空中一边向右盘旋,一边等待日本飞机的到达。视野能有二十公里左右吧。在这个高度没有云,对方应该很快就能发现这架飞机。

等着等着,终于南方出现了一个白点。飞机。似乎是单发的小型飞机,高度有三千米左右吧。格拉夫一边下降飞机的高度,一边往右接近对方。是被明亮的灰色喷涂的飞机。很快就能看到飞机的标志,红色的圆,是日本飞机。这一定是零式战斗机。

格拉夫降下速度,从上方绕过去到达对方飞机的左边。

这是有着均匀的轮廓、优美的战斗机。平坦的前端是风冷发动机装载机的特点。机体下吊着的是燃料罐吧。能够拥有连续飞行两千公里以上这样的高性能,是这个燃料罐的功劳吧。

果真是飞行了闻所未闻这么长的路程,机体也不是那么光芒四射了,看上去像是充满了灰尘和污垢一样。只有主翼和机体的红色圆还那么地鲜艳夺目。

格拉夫慢慢地望着飞机,保持在三十米的距离。零式战斗机的飞行员将脸侧过来,微微点了下头。格拉夫回之以敬礼。对方脖子上戴着围巾,半边脸埋在阴影下,无法读懂他的表情。

可以确认主翼二十毫米机关炮的枪口和发动机罩上部七点七毫米机枪的发射槽,总共四样武器。这样在安装了八门炮弹的梅塞施密特式前面显得有点无力。但是这种战斗机在武器强化之余设计了相当的灵活性。

欢迎式该开始了,格拉夫想。从打算登上梅塞施密特式飞机的一刹那,他就已经下定决心要赠与这位勇士比香槟、礼炮军队乐以及骑士十字章更好的来自飞机驾驶员的热情亲吻。

格拉夫的Bf109多次冲在零式前面,对着飞行员做着手势。他指了指自己的脸,接着又指了指对方,然后双手迅速交叉在面前。

我,和你,比赛。

对方没有反应,可能是不明白手势的意思。当他再次指着自己的脸的时候,终于对方点了点头,从围巾下露出嘴巴,能够看到他微微笑了一下。这么远的距离,格拉夫还能看出他的笑带些讽刺,同时显得很寂寞,格拉夫不知道为什么对这微笑有种怀念的感觉。零式飞行员将脸转回来,毫不犹豫地将飞机向右倾斜离开。

格拉夫确定这是位有着相当技术含量的飞行员。因为对于这么唐突的建议都能接受。因为有着将飞行进行下去的自信和从容。

格拉夫也迅速将Bf109向右倾斜,在相当远的地方转变方向,寻找对方的飞机。在上方一点,将机头向这边转过来,他打开节气门,和零式擦肩而过。

格拉夫忽然感觉热血沸腾,似乎身体每处细胞都苏醒了,他深呼吸一口气,像是换了新的血液一样。新鲜富有氧气的血液,在身体的每个角落游曳着。连衰老的身体上,都似乎隆起了新的肌肉。格拉夫想,自己应该是在天空中才能生存的人,而不是空军部阴暗腐臭的小房间里,也不是在堆积如山的文件里。

两架战斗机在柏林南部天空展开格斗战。他们互相揣摩对方的动作,去牵制,去找对方的破绽。反复地接近又散开,散开又接近。零式在格斗性能上强一点,有好几次被梅塞施塞特式飞机紧紧尾随在后,但是每次零式都会机敏地逃开。而且只要格拉夫有一点儿的操作失误或者判断失误,零式也会不失时机地抓住破绽冲上去。它有着善于抓住破绽的出色运动性能,不给格拉夫丝毫的喘气时间。

对方很强大,聪明,敏锐。

格拉夫想着想着,突然注意到:是零式还是飞行员,他有点儿分不清他们了。

格斗持续了十分钟,双方互不相让,看来谁也不能确保拥有绝对有利的位置,要以这样的结果结束了吗?

突然在一瞬间,格拉夫突然出现在对方飞机的后面。像九连环在某个时刻很容易地解开一样,格拉夫的飞机在没有预想到的瞬间尾随在零式之后。双方似乎都揣摩错了对方的动作。

在很短的时间内,零式迟疑了一下。零式的飞行员也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格拉夫一鼓作气追着对方,瞄准零式。这时距离在一百五十米的射程内。

格拉夫按下发射按钮,想象着射击。假想曳光弹的光迹,就这样对着那家伙一连射。

下一个瞬间,零式突然急速上升,来了个后空翻,从瞄准器里逃脱了。格拉夫立刻拉起机头,但是已经追不上了,零式在空中描了个圆,又从外侧描了个圆。眼角的余光能够看到零式的快速翻转。

是半斤斗翻转吧!

零式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格拉夫也在旋转上升。接下来的一瞬间,他感觉到零式从正上方往下俯冲下来。一阵战栗袭来。他忘记了这是模拟战。在格拉夫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敦刻尔克上空的情景。梅塞施密特式被子弹穿透,铁片散开,驾驶席瞬间被火焰包围。

零式擦过Bf109后部。轰隆隆的声音尾随而来,是激烈的碰撞。格拉夫全身的肌肉猛地收缩一下,他忍着满腔悲痛。

败了。

格拉夫清楚地认识到。

如果现在是实战的话,Bf109已经变成碎片了。飞散的金属在空中裂开。没错,败了。

格拉夫回到水平飞行,减下速度,零式也在格拉夫的左下方水平飞行。他应该判断自己胜利了吧,已经进入了无防备的飞行状态。

格拉夫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突然曾经的记忆苏醒了。

是和这相似的格斗战。

四年前,在布鲁斯威克飞行学校。每天,他们没日没夜地训练着格斗战和射击。那个时候一个日本人正在表演完美的半斤斗翻转。日本人不逊、孤傲的微笑还深深印在脑海里。

格拉夫不经意大叫了一声:“是你吗,安藤,是你吗?”

零式像是听到了这声音似的,抖了抖机翼。冬日德意志的阳光在机翼上闪烁着,跳跃着。机翼上红色圆的标志格外夺目。零式加快速度,甩开格拉夫,在视线里很快变小了。零式前方左手就是甘图飞机场,面前是发光的哈费尔湖,右前方是红房子的柏林市街。

零式拨开气流,笔直地下降在这条街。

此刻是一九四○年十二月七日,上午十一点三十五分。

尾声

一九四○年年末开始到第二年年初,德意志空军阿道夫,格兰德少佐以圣诞休假为由离开法国基地。实际上是在德意志进行三菱制造A6M2战斗机(零式舰上战斗机十一型)的飞行试验。少佐总结飞行试验的结果,将报告书提交给恩斯特·乌德特大将。

此报告主要有以下内容:

此飞机和梅塞施密特式飞机Bfl09D、E系列相比,从最基本的持续航行性能、空战性能来看,速度上不分胜负,但上升速度上落后。俯冲性能、高空飞行性能根本不是Bf109D、E系列的对手。装甲性能脆弱得简直让入不敢相信,皆在我军联络机的水平之下。结论是该飞机不适合用于德意志空军制式战斗机。

格兰德少校还报告了一些关于零式舰上战斗机的攻略的详细研究。

同月,希特勒接受了乌德特将军的报告和建议,对于零式舰上战斗机生产计划许可的一纸撤回表示理解。

另一方面,得知生产计划许可被撤回的日本海军详细研究了格兰德的报告,对于报告中日本海军新锐机的缺点被尖锐、直言不讳地指出感到十分惊恐。日本海军害怕消息传到英美军部,于是通过横井忠雄海军武官,向德意志空军请求销毁此报告。

德意志空军接受请求,约定将此报告和零式舰上战斗机的空运计划公开记录进行废除和销毁。到了今天,关于销毁报告和记录的约定还有迹可循。我们现在掌握在手上的只有私人笔记的片段。飞机本身的航迹也于一九四一年一月消失。

最后,关于此飞行计划的人的后来之事,无论是直接关系的还是间接关系的都被简单地记录下来。两架零式战斗机的长距离飞行在一九四○年,即昭和十五年末,还很含糊不清地没有公诸于世,之后的几年事实不得不明朗起来,相关人和事都各归各位。

印度独立运动的领导者钱德拉·鲍斯在一九四一年一月被软禁,从加尔各答的住所中逃跑,开始了逃往柏林的亡命生涯。关于其逃跑方式和经由地众说纷纭,至今成为了无法解开的谜题。但是一九四三年春,他利用德意志海军潜水艇和日本海军潜水艇之间的交接,从柏林转移到东京,同年十月在新加坡建立印度伪政府,成为主席。一九四四年,打着“向德里前进吧”的口号带领印度国民军进攻英帕尔,但是一九四五年八月,在太平洋战争结束后,因为日本陆军军机的事故,死于台湾。

卡玛尼普尔藩国国王葛修·辛在新加坡失陷两个月后的一九四二年四月,在前往讨论对日战争问题的拉贾斯坦藩王国会议中,在约多卢布因自家飞机不明原因爆炸身亡。大王的王位由哈里·真继承,藩王国也在一九四七年印度独立的同时灭亡。

美国人飞行员吉姆·帕维斯在一九四一年七月,进入了将训练基地放置在切多机场的美国义勇航空部队,也就是后来人们所熟知的飞行老虎队战斗机部队。他作为卡其斯P40的飞行员,转移到中国本土的前线基地,参加了数十回的航空战。一九四二年十月,为了迎战日本海军零式战机部队从成都后方基地出发,但这次出发成为了他临终的出击。其获得的特别奖金总计达六千五百美元。

伊拉克陆军纳姆特·侯赛因大佐在一九四一年四月打着反英反法西斯的旗号,率领部队包围驻巴格达英国大使馆,但是次月在和奥金莱克麾下的英国印度兵团的战斗中中枪身亡。

德意志空军技术局长恩斯特·乌德特因为军用机生产计划的停滞和失败患上了极度的精神衰弱,于一九四一年一月,在柏林吞枪自杀。

德意志空军部副官赫尔曼·格拉夫少佐之后晋升为中佐,作为第五十二战斗航空团副司令于一九四三年夏天在东部战线上战斗。同年十月开始成为夜间战斗机部队第三○一战斗航空团司令,但是因为牵扯到暗杀希特勒计划的嫌疑被逮捕,被处以枪毙。

日本海军大贯诚志郎少佐在一九四○年十二月,晋升为中佐,成为联合舰队司令部参谋,在山本五十六长官的领导下策划了偷袭珍珠港作战计划。之后出任军令部机动部队参谋,但是于一九四四年十月在菲律宾海战中同自己的海舰瑞鹤沉人普恩加诺岛战役的大海中。

海军部书记官山胁顺三在一九四一年九月和安藤真理子结婚。一九四四年夏天开始接到井上成美海军次官的密令,秘密从事和平工作,但是一直到战争结束也没有实现。在一九四五年九月,密苏里号上举行的签降仪式上,作为日本代表随行,担当口译。战后作为国际法的研究学者在东北大学、一桥大学等学校执教,一九七二年死亡。和妻子真理子育有两个女儿。

一九四二年一月日本海军横须贺镇守府宣布海军乾恭平一空曹在事故中死亡。但是一直到今天,他的遗体和飞机都未找到。英国空军方面也是全无此类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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