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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有张床-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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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想再去做啥街头窜窜,摆个地摊什么的,钱挣不了几个,人弄得灰头土脸气急败坏的;遇到发了情的城管或喝高了的大盖帽,没准小命都难保。我曾目睹这些家伙像“动物世界”里的猛兽攻击食草动物一样攻击摆摊的,连老弱女人都不放过。像我这样的倒霉蛋,放在体面人的眼里,纯属TMD烂虾米一条,再不敝帚自珍一把,也就眼睁睁堕落为一堆不耻于和谐社会的狗屎堆了。

父母长住医院,我一人赋闲在家。白天去股市上晃一圈,套得一塌糊涂,估计几年是出不来了,索性不理它。回家后看看电视吧,千篇一律的新闻和假模假式的电视剧让我忍无可忍;看看盗版美国大片吧,那种远离下岗职工生活的玩意很快索然无味。其余时间,在医院、单位和社保局为老爸的医药费问题和他们死磨硬缠,除此无事可做。

我开始恍惚,失眠。拿句小资产阶级的话说,我有点迷惘。想起几年前从深圳铩羽而归后极度空虚时写的那本书,一阵翻箱倒柜,居然还在!我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觉得这小子真是最不可救药的那种人才。

一年前北京有个作品研讨会,一个名叫“追魂”的文化公司发起的,给我发了个邀请函,后来得知是冬瓜推荐的。我一看,除了交通食宿自理,会务费倒便宜,四百九十九块,还可以见到中国文学界一群“大尾巴狼”。我一直想去北京瞅瞅,在京的大学同学杨星辰和李皓也邀我去。于是带着书稿进京,半是玩儿半是开会。两周时间,结识了一大帮五湖四海形迹可疑的文学老、中和青年。研讨会上,一群“大尾巴狼”们吹得我如坠云雾。这部尚未出版的粗糙作品被冠以“解构性写实”“后现代”“黑色幽默”“囚徒困境”等吓人名词,把我说成一个若经他们调教必将冉冉升起的文学新星,还假模假式地和我签了出版代理合同。一直没下文,稿件也就扔进了墙角,现在,是修改它的时候了,至少还有事情可做。

吃饭问题很好解决,我姐开了个小餐馆,我每天蹭上两顿,风雨无阻。其余时间,陷入了文字的汪洋大海。

此后一段时间,还找过雪儿一次,家里聚餐,需要她出场,她没收费。她也来找过我两次,我依然不冷不热地接待了她,她两次夜不归宿,波澜不惊。她忽悠我和她合开茶楼,还想“转正”,我严正拒绝了。她几次约我出去玩,我也推掉了。家里对她意见不太统一,父母觉得还行,说她白白净净,又挺机灵;我姐和弟觉得我可以找更好的,按他们的说法,雪儿有些妖精,有些咋咋哇哇(注:咋咋哇哇,四川方言,指废话多且不顾场合。)

两月后将全书大改一遍,感觉好多了。把这手写的稿子拿到一打印室,蹲守了几天做校对。为了不至于稿件在某一家出版社墙角发霉,决定自印二十本,同时寄出去。老板在计算器上乱按一阵,开出了一千四的价格。

“七十元一册,比正式出版物至少贵三倍,你拿我当猪头啊?”我气晕了。

“老哥,您在杂志社干过啊,这个成本主要是排版出片,多印几本没啥关系,一点纸钱而已。您如果印一千册,我就给您每册三十元。”老板寸步不让,说得也合情合理。

我看那打字的小妹哈欠连天,趴在桌子上揉眼睛,于是减价二百。老板的脸拧成一团,就TMD刚做了包皮切割手术似的,一阵痛定思痛,终于哭丧一句:“哥,算你狠!”

一周后我拿到了成品,杂志大小,印刷清晰,装帧扎实,封面还设计成一叶扁舟孤帆远逝什么的,看起来像模像样的。我笑逐颜开付了余款,挑最牛逼的出版社一口气寄出去十八本,一本寄给了“追魂”文化公司,一本自留。邮局说自印品非印刷品,既不能走印刷品,也不能走包裹,只能按信纸走,态度坚决,不容分说。一称重量,加上挂号费,一本居然要三十多,五百多块一眨眼就出去了。

我兴冲冲地拿着书稿去医院。刚走进理疗室就觉得走进一个新的磁场,诡秘而阴冷,几个护士正在紧张收拾廖老头的床铺。老爸老妈一脸悲凉,我爸苦笑着说:“老红军见马克思去啦。”

这不过是父母住院一年多来目睹的接踵而至的死亡事件中的最新一桩。沉默了一阵,我老爸询问我这一段时间所作所为,警告我找点正经事干,别无事生非,把公安局招来。他的担心不是没道理,我曾经两次把公安招来。一次因为在街上练摊和几个摊主发生冲突,一次因为拒缴保护费和几个资深烂滚龙血拼。两次流血冲突我都幸运地免于治安处分。我拿出书稿:“老爸,您就不能以发展的眼光看问题?我在当坐家呢,天天在家坐着,稿子修改完毕。”

我几年前尝试写作时家人就知道,我妈和我姐鼓励我,老爸并不看好我。土八路出身的他对知识分子感情很复杂,一度很鄙视,直到他儿子考上一所稀饭大学。老爸翻了翻,只是问了句:“这花了多少钱?”

“二十册,一千块。”我把零头隐瞒了。

这个数字把他们吓了一跳,那年头,猪肉才三四块一斤呢。

“寄给出版社啦。”我安慰他们,“打印是为了出版,出版是为了换来白花花的银子。舍不得孩子还套不来狼呢,这点小钱算啥啊。凡事都有牺牲,你们当年不牺牲,哪来今天腐败分子的好日子?”

我老爸一声叹息:“我看你是狗揽八泡屎,泡泡舔不尽。”

“你准备咋办?”我妈话锋一转。

“啥咋办?”

“装傻啊?工作咋办?写作能养活你吗?那只是个业余爱好。还有你的个人问题,我看雪儿还行。”

我不耐烦,找了个借口,撤退了。

“怎么办?”是我最为恐惧的一个问题,我TMD怎么知道怎么办啊?谁能主宰自己,连伟大领袖都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呢。你去问问这个国家,它不正摸着石头过河吗?你去问地球,它不围着太阳转吗?你去问太阳,它不在银河系里呆着吗?你去问银河系,它不在宇宙里折腾吗?你去拷问大地,它给你来个八级地震;你去仰望星空,它屙你一通陨石屎。这些混蛋问题,越问越糊涂,多少圣人仁人庸人都被问傻了问疯了问没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TMD咋办就咋办吧。

此后几个月,我将消极的生命化解成积极的吃喝拉撒。约上一帮顽主王文革、冬瓜、亮子等人,马不停蹄夜以继日混迹于餐馆、茶楼、酒吧、歌厅、农家乐和台球厅。我还上驾校拿了驾照,几个现钱很快折腾光了。

雪儿和我演化为一种怎么开玩笑也不生气、偶尔还可以身体接触的古怪关系。几次碰壁后,她再也不提合伙做生意的事了。不久,她混到一家房地产公司做销售,很快做了个小头目。她气色越来越好,穿着也越来越时髦,用上手机了,有时还请我撮一顿啥的,但我始终没有对她发自肺腑厮混终身的愿望。

7

我常去医院尽孝,从老爸日益不稳的病情中嗅到一丝不祥,特别是回家过年时复发一次后,他自己也觉得越来越糟糕。老爸凝视我的慈祥眼光,愈发掺揉进黯淡无力和悲哀的底色。母亲越来越焦急和无奈,两年的艰难护理透支了她的健康,几十年的伴儿,随时可能离她而去。

入冬后,老爸又一次复发,病情急转直下,失去了语言能力。医生警告情况严重,老爸被送进重症监护室,全家轮流守护。我从他断断续续的声音、微微翕动的眼睛和浑浊的泪光中读出了他的人生遗言——怎么办?在他每月千把元工资没了后,这个家咋办?这个二野老兵到死也不明白,几十年前得罪一小小局长,老伴居然在工作十多年后被无情解雇;他的五个孩子,老大十多年前背井离乡后,在武汉长江大桥桥头上死于车祸,余下四个全部下岗,连我这个寄予厚望的大学生也没逃脱。

一个在省城的姐率全家赶回来,一些老同事和亲朋好友纷纷前来探视,老爸在太行山革命老区里的亲人只是来电话电报,他们依然很穷,一张火车票都吃力。一周后老爸发生脑溢血现象,陷入昏迷。在清醒的最后几分钟,他把我姐叫到耳边,表达了他的人生愧意——没把家人安顿好。他还说,最担心的就是我这个不安分的儿子。我想,他十八岁那年当土八路时,断无如此远见。

他的组织在他失去知觉后,风风火火地来了。

老爸持续高烧四十一度以上,引发多种内脏并发症。他被插上输液瓶、氧气瓶、吸痰器和导尿管推入抢救室。医生正式下达病危通知书。我们通宵达旦地守候。不时在他腿上掐一掐,为他翻身通风,为他吸痰导尿,还四处找来冰块袋和冷毛巾做物理降温。我们徒劳地在他耳边不停地呼唤,不时察看细微变化,幻想奇迹发生。每一个眼球翕动,每一次喉结蠕动或轻咳,每一次肢体的细小抽搐,每一次短暂的体温回落,都会让人惊喜若狂,疯子似的找来医生查看。他七十一岁的生命体征终究一滴一滴流逝而去,他壮硕的身体终究不敌病魔入侵。马克思也向他发出了真诚的邀请。

几天来,我和我弟轮流采取坐在一张椅子上、头部放在床上的睡姿短暂休息,我妈则睡在旁边一张床上。一个清晨,我从老爸病床旁的椅子上醒来,我妈让我去餐馆吃饭,再回家睡一觉。我作为闲人,连续守护一周,都要散架了。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我一出大门,连着几个寒噤,头昏眼花饥肠辘辘的我迎风走进一家早餐铺子,狼吞虎咽地喝着热粥吃着热凉面。手机突然响了,传来我姐绝望而断裂的哭叫:“爸——爸——不——行了不行了……”

几百米的距离如此漫长,我天旋地转跌跌撞撞地跑回乱成一团的病房。几个医生正在紧张施救,一医生使劲按住氧气罩,另一个先用双手做人工呼吸,再用两个电熨斗似的电子心脏起搏器在老爸的胸部规则地按压。母亲几欲昏厥,姐弟们扶住她,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

二十分钟后,医生动作慢下来,查看了脉搏、心电图和瞳孔,终于放弃。老爸紧闭的双眼忽然流出一行浑浊而滚烫的泪水,他拼出全部能量,奉献出最后一丝生命体征和人生感悟。

这家医院医德尚好,除了中途偷偷请医生护士吃了两次饭,没送一分钱红包。医生说,老爸的生命力非常旺盛,一般中风复发后出现脑溢血很难扛过三天;一些老人说,因为我这个火焰高、阳气盛的儿子一直在旁边守候,鬼都害怕。我一离开,病魔乘虚而入,拿走了老爸的阳寿。

那些我常常见到的老革命们说得不错,他们去见马克思时,至少还有个组织送他上路。的确,老爸的组织派来了一辆破面包车和大卡车,拉走来宾和一车花圈。为了显示公事公办,后来又在丧葬费中扣除租车费。公司那个刚上任的经理,甚至连最后一笔区区二百块医药费都不给报销,一本正经说按市上文件那药物属自费;找到医院,医院拿出省上文件说该报销。晕头转向地被踢了几个来回才明白,原来组织也有神经错乱的时候,放弃了。

我憎恶假模假式的悼词。好话说尽坏事做绝的流氓文化,以悼词为最,见得多了。我撰写的家属发言稿与众不同,除了感谢来宾,仅仅抒发了一些生命的荒诞感悟,对于他枪林弹雨出生入死光辉岁月兢兢业业大公无私高尚情操一笔带过;后人的打起精神继承遗志云云,更是一字不提。都TMD废话,翻开历史的账目和眼前的事实看看,谁的遗志被继承了?遗产还差不多。

我没参加追悼会,陪我妈在家。我搀着她站在我家阳台上,隔江遥望天台山密林中高耸的火葬场烟囱里,父亲化为一缕气息升天而去。母亲心如死灰以泪洗面,我五内俱焚,紧咬牙关,一声未吭。

随后几个月,我无数次冥冥之中梦到父亲,他忧虑的脸穿过夜幕下空旷而混沌的天庭俯瞰着我。我承受着一连串泰山压顶般的压力,濒于崩溃,还患上了前所未有的幽闭症和失语症,即使从次年春游时拍的照片看,我的气色仍然非人非鬼。

8

雪儿工作越来越忙,和我来往越来越少。一次喝茶时,她责备我老爸去世后没通知她,徒劳地安慰我一阵。后来接到她生日聚会的邀请,我托礼品公司送了一个蛋糕,人躲掉了。

一次,在雪儿租的房子里久违的激情后,她提议让我去她公司干,可以给我六百块底薪,我谢绝了。一天下午,我在罗汉路偶遇雪儿,她和本地一个地产大佬很亲密地走出一家酒楼,钻进豪华轿车。我在暗处,心中五味杂陈。

投稿陆续有了一些反馈。从认真回复可以看出,书稿至少没在那里享受空调的待遇,对于我这个只字未发的作者来说,颇获慰籍。有几家说书号用完,或说现在出版萧条,等等看。有几家提出了修改意见,或说性描写有些露骨,或说主调灰暗主人公痞气颓废不能鼓舞人。有几家则提出了出版的可能:一家要我出点“血”,或包销一些书。我冷笑着把信扔进了垃圾箱。一家要我提条件,而且是大编辑晨歌亲自来电话,令我受宠若惊。满心欢喜地提出了我的条件:十万元卖断。爬格子既是脑力活又是体力活,我觉得一点也不贪心,他们说一月内答复。然后,我把退回的书稿又邮寄给了次一等牛逼的出版社。

一个桑拿天的傍晚,植物一样的我枯坐阳台藤椅,冒汗,发呆。传呼突然响了,木然一看:“请复北京电话010……,关于书稿。”我木然进屋拿起电话拨过去,一个女声:“‘星星点灯’文化顾问公司总机。”

我压根没听说过这公司,也不知道书稿咋到那儿了。管他啥星,能点亮我前程的就是吉星高照。转过分机,自报姓名,又是一个女声:“我是武彤彤,我呼您的。说话方便吗?”

“方便,您请讲。”我一边说一边坐在床上。

“我是兼职编辑,其实我是一所大学的助教。”

我才不在乎兼职不兼职,能出书就是好编辑,我恭恭敬敬:“武老师,认识您很高兴。”

“别叫我老师,把我叫老了,看了你的简历,咱俩一样大。”她咯咯笑起来。

“当然应该叫您老师了,老师不看年龄,看资历和层次。”

“还是直呼其名吧,只有我学生叫我老师。”她操没口音的普通话,声音不算细腻,有些硬朗,透着磁性。

“哦,那请说吧。”我避开了一切称呼。

“你的书稿我看完了,我觉得不错。一个新人一动笔就长篇小说,这种例子很少。”

“惭愧,我不是中文专业的,我瞎写。”

“嗨,这跟啥专业没多大关系,很多作家都不是学中文的,有些连大学门都没进过呢。”

“这倒是,个别人只认字两三千——含错别字,就擅自进行文学创作。”我也笑起来,“我这人很少写错别字,就是废话多,话痨。”

武彤彤说:“废话也得有才行啊,看得出来你有强烈的倾诉欲。我就没那么多想说的。我尽量吧,不过出版有三审,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会前功尽弃。”

“太感谢了,武老师。”

“别客气。嗨——,怎么又叫我老师了?”武彤彤笑着责备道,稍作停顿,说,“顺便问个愚蠢的问题,别见怪呵。——写的都是你自己吧?”

我愣了一下:“瞎写,不过第一人称而已,我喜欢这个角度,特真诚,当然驾驭全局有技术缺陷。呵呵,我是当成自供状来写的。”

“难怪够感人的。——你现在干嘛呢?”

“正呛水呢——市场经济之水。”我傻笑。

“你够乐观的啊,折腾折腾也挺有意思。行了,我今天就说这些,本月内我会再和你联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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