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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月报 2013年第10期-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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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第一场雪之后,老渔把头从林边捡到了一个小姑娘。他从她的发卡上认出,这正是女儿的东西,于是知道是自己的外孙女。老人哭了半天,问她妈怎样了?小外孙女说不明白,只紧紧偎在姥爷怀里。老人知道那个大土匪的死期到了。 
  剿匪的民兵忙了一冬,最后传来捷报:“不二掌”被击毙了。人们都瞒住了老渔把头,只说出了半截。其实林子里的大土匪夫妇差不多是一块儿死的。
  立了头功的正是年轻的老歪,因为他枪法特好,领兵的就让他将拒不投降的人击毙。 
  老渔把头哭成了泪人,他只哭自己的女儿。有一天深夜他找到老歪,问:“真是你结果了他?”老歪不吭一声,跪下了。 
  老渔把头咬碎了一颗牙,最后吐出一句:“这么点年纪就沾了血,看你怎么过这辈子!” 
  老歪跪着,最后才说:“你家闺女不是我打中的……” 
  真实的情形是:老渔把头的女儿见大土匪死了,就一头撞在了一棵大橡树上。上级负责剿匪的人来林子里看了,又在海边村子遍贴布告,上面写满了大土匪的一桩桩恶行。 
  开过庆功会之后,村里人就将死去的男女埋在林子里。 
  庆功会上老歪戴了红花,头一直歪在肩膀上,比以往任何时候歪得都厉害。 
  从那以后,老歪难睡一个好觉,一到半夜就做噩梦——有一个黑汉扼住了他的脖子。他每次醒后都一身冷汗,伸手去摸歪脖。天亮后他常常往林子里跑,身上背着枪,像是去林中打猎,其实是到大土匪夫妇坟前烧纸。 
  老歪后来成了亲,女人比他大。有她相伴,噩梦少了。 
  噩梦渐渐不来了,可是从林子里来了一只大黑熊。这只大黑熊在村子里无声来去,留下了清晰的足印。村里人害怕了,领头的开始商量怎样捕杀。可是由于大土匪剿过了,海边太平了,所有像样的枪支全被上级收走了,剩下的只是几支打霰弹的猎枪。村头把所有猎枪都架起来,一入夜就候在村口。 
  一个薄云遮月的夜晚,黑熊摇摇晃晃出现了。它一入村子就站起来走路,把所有人都吓傻了。村头不敢开口说话,持枪的人得不到命令,两手乱抖。黑熊像一个笨拙的巨人,鼻子里喷出的气息把半条街都弄臭了。它最后走到了牲口棚里才站住。 
  喂牲口的老人事后复述了当时的情景:黑熊在一头大犍牛跟前呆了有十几分钟,然后缓缓举起巴掌,只一掌就将牛拍死了。它像什么事都没干似的,摇摇晃晃往村外走,一直消失在夜色里。 
  它第二次进村是个月黑天,像上次一样,同样在牲口棚前呆了一会儿,然后一掌拍死了一匹马。这些牲口全是村里的宝贝,死了牲口是天大的事。 
  村里全力剿杀黑熊,除了把所有的猎枪架在村口,还从外村请来了最悍的猎手。黑熊又一次来了,这次还没等它迈到牲口棚前,几支枪一齐开火。 
  大家回忆那个夜晚的情景,一切历历在目。老人们说:“嚯咦,那家伙就像来村里走亲戚串门儿,大摇大摆的。枪响了,它只打个愣怔,然后用手把满怀的铁砂子都捋掉了,皮毛没伤。” 
  好几支猎枪都没挡住黑熊,村里人更加害怕了。村头去找老歪,夸他是公认的枪法第一。老歪拒绝了几次。村头沮丧极了,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后来村里又试着在黑熊出没的路径上挖陷坑、下皮套,仍旧毫无用处。黑熊糟蹋了村里许多东西,拍死了所有的牲口,还毁掉了几间村舍、几株百年大树。 
  老人们渐渐悟出:这个黑熊不是别的什么,它只是那个大土匪转生的,这会儿是来村里复仇了。瞧它那只巴掌多厉害,简直跟大土匪一般无二啊!就这样,后来人们议论起大黑熊时,只管它叫“不二掌”。 
  老歪又开始失眠了。他对女人说:那家伙早晚会找到咱家。女人安慰他,他不说什么,只是擦拭那支猎枪。 
  有一天半夜,老渔把头的外孙女突然失踪了。 
  老人找遍了村前村后,每一个巷子都寻遍了,没有一丝踪影。最后老人仰起鼻子嗅一嗅,从空气中嗅到了一股臭味,一拍膝盖说:“天哪,黑熊来过村子!” 
  老渔把头央求老歪说:“你只要救回我的外孙女,咱们就两清了。” 
  老歪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用心准备霰弹,还制了一副皮裹腿。 
  就在老渔把头丢失外孙女的当月,黑熊又一次进了村子。这一次它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直接奔向了老歪家。当时老歪正在后院劈木头,只听得前院老婆惊呼一声,就赶紧往那儿跑——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正是黑熊朝自己女人举起了巴掌…… 
  那个夜晚老歪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反身摸到猎枪的,只知道一连放了数枪,那个大黑家伙才摇晃着离开。 
  事后村头对老歪说:“错不了,那家伙真是‘不二掌’。” 
  老歪咬咬牙:“我得再杀一遍‘不二掌’了。” 
  老歪要去林子里了。他带足了水和干粮,打好裹腿,扎紧衣服,戴了一顶小小的翻皮帽——那是熊皮做成的。临行前他去看了老渔把头,在生病的老人床前坐了许久。 
  老渔把头病得非常厉害。老人盯住老歪不说话,老歪也不说。最后老歪要走了,老人才重复一遍:“找回我的外孙女吧,那样咱就两清了。” 
  老歪答应了老渔把头。 
  整个秋天再加上多半个冬天,老歪都在林子里寻找老熊,但一次也没有碰到它。就在一场雪下过不久,他踏着雪往前,发现了歪歪斜斜的大蹄印,还有一行小脚印。他心上一紧,马上想到一只老熊领着一个孩子。他急急地跑起来。 
  直追了半天,闻到了树隙里有一股臭味儿。他握紧了枪,猫着腰往前。 
  在一丛丛灌木后边,隔开疏疏密密的树木梢头,老歪看到了老熊厚实沉重的后背,它那只伸出的巨臂正牵着一个穿花棉袄的姑娘……老歪呆傻了,手里的枪举起又放下,担心霰弹伤了姑娘。 
  那一次他一直跟踪,想找到它的林中老巢,可惜后来搅起一阵风雪,目标还是丢失了。 
  老歪一连几天都在老熊出现的地方徘徊,不放过地上的任何痕迹。一天黄昏,他看到一只松鼠嘴里衔着一双松果,蹦蹦跳跳往前蹿。松鼠在一棵大橡树跟前停下,一个穿花棉袄的姑娘从树后绕出,伸出一只手,那只松鼠就把双果投进她的手里。 
  小姑娘高高兴兴往前走。老歪暗暗跟紧。 
  在一丛横七竖八的躺木后面,有一个黑森森的洞穴,里面传出了深长的鼾声。老歪盯着小姑娘钻进了洞穴,什么都明白了。 
  老歪特制了一种霰弹,它们每一颗都像箭镞,带有见血封喉的剧毒。他将枪瞄准了洞穴不远处的一片树隙,准备将这里变成老熊的葬身之地。
  一连两天过去了,风中只有隐隐的鼾声。第三天一早阳光射进了树隙,鼾声消失了。随着一阵啪啦啦踩断树木枝条的声音,那个大黑家伙摇晃着走出来,直走到空地中央。它在用力嗅着什么,一双巨臂抬起,摸着厚厚的胸部。 
  老歪扣响了扳机。 
  老熊胸前中了一些霰弹,它嫌痛,一下一下捋,想捋掉粘在那儿的箭镞,可是没有捋掉。它生气地看着放枪的人——老歪又扣响了第二枪。 
  老熊倒下了,溅起了几尺高的雪沫。 
  就在这时候洞穴里发出了连连惊叫,那个穿花棉袄的姑娘跑出来,一下扑到了老熊的身上。她扳它,想扶它起来,哭叫声撕心裂肺。 
  老歪手里的枪掉在了雪地上。 
  从林子里出来时冬天快要结束了。老歪第一件事就是去老渔把头家。村里人告诉他:你再也见不到他了,老渔把头在大雪落下的第二天就死去了。 
  这年春天老歪搬离了村子,一个人住在了河边,临走前把那支猎枪砸毁了。 
  虎头的记忆中,舅舅是一直呆在小泥屋中的。他从来没有见过舅母,只知道她是被一个叫“不二掌”的老熊拍死的。母亲给他讲“不二掌”的故事,与村里老人稍有出入。母亲说熊是熊,大土匪是大土匪——而村里老人却认定,老熊与大土匪同名同姓,其实就是同一个“不二掌”。 
  虎头第一次领我们去找舅舅玩,我们心里已经装了这些故事。大家有多少话要问啊。可是虎头警告说,舅舅这人要多怪有多怪,惹火了他会杀人的。其实他已经杀过人了,还杀了老熊和其他一些大大小小的动物。我们全都怕他,可越是害怕就越是想挨近了看个清楚。 
  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河边小泥屋成了最有魔力的地方。 
  老歪紧贴在肩膀上的头颅像个葫芦,头发不多,下巴瘦得惊人。他一双眼睛大大的,眼神里放着毒光。去他那儿的第一天,我们就注意到了这眼睛的怪异:里面有一层层叠起的灰色瞳仁。这与我们见过的所有眼睛都不一样。 
  我们将老歪的眼睛告诉了村里老人。他们听了,吸一口烟相互端量,只不说话。当只剩下一个老人时,他才告诉我们:“长了这种眼的人就快死了。”“多久才能死呢?”老人磕打烟斗:“快了半年,慢了一年。”说完又叮嘱我们:“千万别说是听我说的呀!”“为什么?”“因为咒人不好。” 
  其实私下里村里人都认为老歪早该死了。他们说一个人跑到荒无人烟的地方,那就是去等死:“正经人,好生生的人,哪个不住在村里?” 
  虎头一听到舅舅要死就高兴了,说:“我想看舅舅是怎样死的。”他把这句话跟母亲说了,被重重地打了一巴掌,然后就哭了。 
  说真的,我们后来去小泥屋,主要是想观察这个人什么时候死,其次就是吃一些不常吃到的东西。 
  老歪这儿总有奇奇怪怪的食物,比如腌在土缸里的野菜,还有比鸡蛋大不了多少的毛蟹和泥蛤;如果是比拇指还要小的鱼,就要放一点盐蒸了吃;野果子酒、野杏子干、核桃、薯条……他捉鱼的方法最简单省力,就是在河边吊一个网筐,里面放几块薯条和骨头,提出水面就是一些活蹦乱跳的小鱼了。如果想捉大一点的鱼,他就拎上一个旋网去河口那儿——唰一下撒开,再一点点收、收,收到怀里,准有一两条大鱼在网里乱撞。 
  老歪大多数时间躺在光秃秃的炕上,闭着眼不言不语。他偶尔睁开眼时,我们就会看到那双层叠的灰色眼珠,于是就想起了不久即要发生的事情——他的死——心里立刻有一阵不太好受的快活。 
  那时候我们再也看不到他了,这好像会让人极不高兴。 
  当时我们还没有发现那个小草屋,没有看到抽水烟的老婆婆。它在离这儿几里路的东边密林里。 
  老歪将吃不完的小鱼晒干,又糊成一些纸口袋,装成一袋一袋看着,很满意的样子。有时它拆了纸袋吃一点鱼干,嚼鱼的样子真是吓人。 
  我们吃鱼时他不声不响。我们吃所有东西他都不会阻拦。虎头说:“舅舅是海边上最大方的人。” 
  可是有一次我们发现锅里有一碗蘑菇汤,刚要去喝,老歪就救火一般扑过来,一把夺去。他从来不给我们蘑菇吃。 
  野果子酒甜甜酸酸,可以当糖水喝。谁知大家有一次喝多了,都一前一后跌倒,腿不好使了。那种飘飘的感觉真是不赖,像踏在云彩上。 
  老歪抽烟时也要躺着,火头一明一暗,像在引逗我们询问一些秘密。我们终于忍不住了,就提起了林中的妖怪——我们问:“你这辈子见了多少妖怪?” 
  老歪不回答我们。 
  虎头和小双相互挤眼,又转向我说:“村里人说,咱长到20多岁的时候,就不怕妖怪了。它们只欺负小孩和老头儿;还有,它们欺负女的。” 
  我说:“它们特别喜欢捉弄小孩,愿意把他们捉到林子深处,养在窝里——就像村里人养鸟一样。” 
  小双说:“养大了,就教他们说妖怪的话,那时我们就听不懂了——有个孩子一岁多被一只猫头鹰领走了,十岁才回村子,一到半夜就学猫头鹰叫,他妈打他,他还是叫。他吃生肉,大白天蒙头睡觉,天一黑就往外跑,两眼雪亮……” 
  虎头咂着嘴:“就是啊,听人说有一只老熊,一到夜间就来村里祸害人,一巴掌就能拍死一头犍牛——其实它是一个大土匪变的,是个妖怪……” 
  老歪慢慢从炕上坐起,不再吸烟,嘴巴死死咬住了烟斗。 
  虎头讲得起劲,比比画画:“老熊的巴掌就像脸盆那么大,有一次遇见了舅母……” 
  老歪“呸”一声吐了烟斗。 
  虎头吓得赶紧刹住话头,结结巴巴叫着“舅舅”,脸色蜡黄。这样停了一会儿,虎头终于鼓足了勇气问: 
  “舅舅,那个大土匪是你用枪打死的吧?” 
  老歪嘴里呜噜了一声什么,跳下炕就摸棍子。虎头从窗上爬出,老歪追赶不休。虎头跑得飞快,老歪追不上,就抓起插在地上的一柄铁叉——它投出去虎头也就完了。 
  我们都屏住了呼吸。 
  铁叉在他肩膀上方颤了颤,终于跌落在地上。 
  我们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老歪回头又看到了我们,再次追过来。大家“啊啊”叫着飞跑,往不同的方向跑。老歪也不想逮到我们,因为他贴紧在肩膀上的头妨碍奔跑。他站了一会儿就回泥屋去了。大家从蒲草里钻出来,用手做成喇叭,迎着泥屋一齐喊: 
  “老歪快死了——” 
  虎头和我们一起喊,脸色涨得紫红。他刚刚死里逃生。大家从此再不怀疑泥屋里的人会一气之下杀人。这个人杀性大,什么都不怕。 
  从小泥屋跑开之后,我们只在林子边上闲逛,不敢钻到密林深处。这样的日子实在没什么意思,却又没别的事情好做。虎头胆子最大,一度想报复舅舅,约定在某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去河边,从那个小窗往里扔石头——老歪肯定会跑出来,那时我们就将他引向一条小路,那儿有提前挖好的陷坑,坑底是又臭又脏的东西。 
  可是这个计划并没有实施。因为虎头有一天听到母亲念叨起舅舅,说这个人多么可怜、多么可怜!母亲说着说着就流出了眼泪。虎头也就打消了捉弄舅舅的念头。 
  不过我们一致认为老歪是个干了许多坏事的人,他从窗上跳出来追人,那是因为被揭开了一个伤疤,痛得吓得要死呢。 
  铁匠铺里的老人从河边泥屋说到其他,就扯出了密林深处的秘密——那幢小草屋。 
  大家当时就记在心里,不声不响地离开了。我们用了三个星期天才勘查清楚,找到了那个地方。小草屋真的孤零零矗在那儿,里面真的有个老婆婆——一般来说,如果她真的是一个妖怪,就一定是个最难对付的家伙。 
  找到小草屋的当天,我们就想策划一个行动,将她制服。巨大的危险随时都可能发生,正像铁匠铺的老人们说的:那些妖怪看上去人模人样的,真来了脾气,会凶得吓人。比如说老婆婆笑眯眯地走过来,说,孩子来呀,让奶奶抱抱吧。然后一手逮住一个就咬,咔啦咔啦像吃生萝卜一样。 
  好在凶险恐怖的故事都发生在很久以前,我们并没有亲眼见过。离得最近的就是老歪杀死老熊的故事,不过得胜的还是人,而不是熊。 
  我们认为最需要做的,就是先弄清她是由什么妖怪“闪化”的。按老人们的说法,通常是让它们喝酒——妖怪没有大的酒量,顶多喝上二两就醉了,然后舌头大了,站也站不稳,一会儿就露出了原形。另有一个办法是烟熏,在烟火攻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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