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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6-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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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二人说儿子的口气仿佛儿子已经不在人世了。但洛特知道哥哥没死,因为巨人永远不死;她认为,就是倒下了,也是因为老了,老得厉害了,不知不觉就死了;其实就是在自己家门口坐着,或者在大树下坐着,于是就这样死了。

三人不得不离开村子了。据父母说,不能不走啊,因为战争临近了。洛特想,要是战争临近了,哥哥也就快回来了,因为哥哥就在战火里面嘛,就像胎儿在母腹中。于是,她躲了起来,不让父母带走,因为她相信哥哥一定会露面的。父母找了她好几个小时。傍晚时分,瘸子爹在树林里找到了她,给她一记耳光,拉起来就走。

三人沿着海岸线逐渐向西边走去,路上遇到了两支队伍。洛特喊叫着问大兵们认识不认识她哥哥。头一支队伍里有各种年龄的人组成,老的像她父亲,小的只有十五岁;有些人身上只有半截军服,没有一个因为上战场而显得很兴奋的样子;但是,对于洛特提出的问题,个个都很有礼貌地回答说,不认识,也没见过她哥哥。

第二支队伍像幽灵,像刚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活僵尸,像身穿灰色或者青灰色军装和头戴钢盔的鬼魂,好像谁也看不见他们的样子,只有洛特除外。她再次发问:看见我哥哥了吗?几个丑八怪老大不情愿地回答说,看见了,那是在苏联的土地上,你哥哥是胆小鬼,是逃兵;或者回答说,你哥哥在第聂伯河里游泳呢,后来淹死了,死了活该;或者说,你哥哥在高加索草原上呢,在喝水,像是要渴死的样子;或者说,看见你哥哥藏在匈牙利一片树林里,他打算用自己的步枪自杀;或者说,看见你哥哥在公墓外面转悠,那个浑蛋,不敢进去,他转啊,转啊,一直等到夜幕降临,公墓里亲属好友走光了,这个二尾子才停止转悠,爬上墙头,那带钉子的皮靴踩在泥灰剥落的红砖上,露出鼻子和蓝眼睛看看里面,那躺着死人的墓地,躺着格罗特们、克鲁泽们、尼采克们、昆泽们、巴斯们、维尔克们、莱姆克们和诺斯克们,他们旁边躺着谨慎的拉登廷和勇敢的福斯;后来,你哥哥鼓起勇气,登上墙头,两条长腿耷拉下来;然后,冲死人吐舌头,摘下钢盔,双手按住太阳穴,尖叫起来。这些话就是那些鬼魂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说给洛特听的,一面跟在活人后面走远了。

后来,洛特的父母跟同村许多人在吕贝克安顿下来。但是,瘸子爹说,俄国人快到了,拉着妻子和女儿继续向西走去。这时,洛特忘记了时光的流逝,昼夜不分,有时觉得白天和黑夜混沌一片,一切都是耀眼光辉和火焰的连续载体。

一天夜里,洛特看见一群人在收听广播。其中就有她父亲。另外一人是她母亲。别的人,她看不清他们的眼睛、鼻子和嘴巴。口唇像胡萝卜片,没有胡须,鼻子像湿土豆。人人都用手巾、毯子蒙着脑袋和耳朵;收音机里有个声音说希特勒不在了,就是说已经死了。可是,洛特想,不在了和死了并不一样啊。此前,她第一次初潮已经向后推迟了。但是,那天早晨开始来经了,感觉不舒服。独眼妈早就跟她说过这很正常,每个女人都会如此。洛特想,我那巨人哥哥不在了,但这并不意味他死了。收听广播的人们没有察觉她也在场。有人在叹息。有人哭了。

“元首啊,元首啊,我的元首啊!”众人高呼道,好像始终没来例假的妇女那样神经质。

她父亲没哭。可母亲哭了。泪水从那只好眼睛里流下来。

那群人说:“元首不在了。他死了。”

有个人说:“他死得像个战士。”

“他不在了呀。”

后来,父母带着她去了舅舅家。可是,到了那里之后,住的地方已经被难民占了,只好暂时安顿下来。他们根本没有见到舅舅的影子。邻居说,如果没弄错,那么永远别想再见到舅舅的影子。在一段时间里,三人靠别人施舍过活,靠英国人的馈赠。后来,瘸子爹病死了。他最后的愿望就是戴上军功章埋葬在村里。独眼妈和洛特说,照办,照办,一定照办。而实际上,他的遗体被扔进了帕德博恩市郊的公墓里。没有时间精心操办啊。而洛特认为,这个时候恰恰是应该细心、细致、精心操办的时候。

难民们纷纷离开了。独眼妈把弟弟的住宅收为己有。洛特找到了工作。后来还念了书。时间不长。又重新干活去了。再次放下工作。再次读点书。再次找到工作,相当好的工作。此后,永远不读书了。独眼妈找了一个男人,是个老头,曾经在德皇时期、纳粹时期当过官员,战后又当了德国官员。

老头说:“德国人当官实属不易,更别说在德国了。”

老头把这一切归结于自己的聪明才智、思想敏锐。的确,对他来说,这就足够了。可对于独眼妈来说,她不愿意回村了,因为那里已经是苏维埃占领区了。她再也不想看大海了。甚至没兴趣打听儿子在战场上的下落。她表情无奈和坚强地说:他可能被埋在俄罗斯了。洛特开始外出活动了。起初是跟一个英国大兵外出。后来,大兵被派遣到别处了,她就跟一个帕德博恩城里的小伙子交往,他家属于中产阶层,不待见儿子跟那个金发、轻佻的姑娘恋爱,因为那个时候,洛特已经会跳世界上各种时髦的舞蹈了。她在乎的是幸福,也在乎那小伙子,不在乎他有什么家庭,一直交往到那小子去念大学为止,后来联系就中断了。

一天夜里,她哥哥出现了。洛特正在熨衣服,她听见了脚步声。心里想:是汉斯来了。外面刚一敲门,她就去开门了。哥哥没认出她来,因为她已经长大了(这是后来他说的)。但是,她无需多问就扑过去把哥哥搂在怀中。哥哥和妹妹拥抱了好长时间。他俩一直聊到天亮。洛特不仅熨好了自己的衣服,而且有时间熨好全家的服装。几小时后,阿琴波尔迪睡着了,脑袋就依靠在桌子上,直到母亲来拍他肩膀,方才醒来。

两天后,阿琴波尔迪走了。一切又恢复了正常。那时候,独眼妈已经不要那个老官员了,而是找了一个机械师当未婚夫。此人性格开朗,有自己的买卖,为占领军、帕德博恩的农民和工厂主修理车辆。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本可以找个更年轻、漂亮的女子,但他宁肯要这么一个勤劳、诚实的妇女,免得像吸血鬼一样吸光他的血。机械师的修理部很大,按照独眼妈的要求,他给了洛特一份工作。但是,洛特不接受。在母亲跟机械师结婚前,她结识了一个在这个修理部干活的工人,他名叫维尔纳·哈斯。二人互相喜欢,从来不吵架,就开始出去玩耍了,先是看电影,后来去舞厅。

一天夜里,洛特梦见哥哥出现在她窗户上,问她为什么妈妈要结婚。洛特躺在床上回答说:不知道。哥哥嘱咐她:你可别结婚啊!洛特点点头。后来,哥哥的面孔消失了,只留下了模糊不清的窗户和巨人脚步的回音。但是,等母亲结婚后,阿琴波尔迪去了帕德博恩,洛特把维尔纳·哈斯介绍给哥哥。二人似乎都有好感。

独眼妈结婚后就带着洛特住到机械师家里去了。按照机械师的看法,阿琴波尔迪大概是个依靠坑蒙拐骗或者走私维生的坏蛋。

机械师说:“走私的人距离百米,我就能闻出他们身上的气味来。”

独眼妈没说什么。可洛特和维尔纳·哈斯却谈到了此事。维尔纳说,搞走私的恰恰是机械师——常常通过边境走私汽车配件,他总是说在修车,其实没修。洛特认为,维尔纳是好人,常常说别人好话。那些日子,洛特冒出来这样的想法,无论她还是维尔纳,凡是1930或者1931年出生的年轻人,命中注定是永远不会幸福的了。

维尔纳——她的知己——静静地听她讲话。然后,出门去看电影,看美国或者英国片子,或者去跳舞。有些周末,二人去乡下,尤其是维尔纳买了一辆破摩托车之后,他在下班后把摩托车给修好了。为了郊游,洛特准备了黑、白面包片,做了蛋糕,再带上三瓶啤酒(从来不超过三瓶)。维尔纳则带上一水壶水,有时买些点心和巧克力。有时,散步和在树林里吃饭后,就在地上铺好毛毯,双双拉着手,睡着了。

洛特在乡下睡觉,梦境让她提心吊胆。她常常梦见死去的松鼠、死去的鹿、死去的兔子;有时候,她以为看见密林里有头野猪,她慢慢向野猪走去,等分开树枝后,发现了一头大野猪,是母的,躺在地上垂死挣扎,它身边有好几百只猪崽已经死了。一有这事发生,她就会吓得跳起来。等看到维尔纳在她旁边安安静静的睡态,方才镇定下来。有一段时间,她一直考虑要不要吃素。结果吃素不成,却养成了吸烟的习惯。

那个时期帕德博恩像德国别的地方一样,已经有妇女吸烟的情形了,但人数不多,至少在帕德博恩,没多少女人在街上抽烟,那是散步或者上班的路上。洛特是在街上吸烟的女性之一,早晨第一时间她就点上了第一支香烟,等到去公交车站的路上已经在抽第二支了。相反地,维尔纳不抽,如果洛特非要他抽,为了不惹她生气,顶多用她的香烟抽上两口,还让烟憋得半死。

洛特开始吸烟以后,维尔纳向她求了婚。

洛特说:“我得想想。不是想一两天,要想几个星期、几个月。”

维尔纳说,慢慢想,不着急,因为他要跟她白头到老,知道要对这样的事情不仓促作决定是很重要的。从此以后,洛特跟维尔纳外出玩的时间就拉开了间隔。对此,维尔纳有所察觉,就问洛特是不是已经不喜欢他了。洛特一回答说正在考虑是否跟他结婚,他就后悔不该求婚。二人不再像从前那样经常郊游了,也不去看电影了,更不去跳舞了。就在那个时候,洛特认识了一个在城里刚刚开办的钢管厂工作的男人。此人是工程师,名叫海因里希,住在市中心的宿舍里;他真正的家在杜伊斯堡,那里有这个厂的主楼。

洛特跟海因里希交往不久,后者就告诉她,自己有老婆和孩子,可他不爱妻子,打算离婚。洛特不在乎他已婚,在乎他有个儿子,因为她喜欢孩子,一想到会伤害孩子,哪怕是间接地,都让她感到恐怖。尽管如此,二人一起外出玩耍的时间,差不多有两个月之久。有时,洛特跟维尔纳说起这事,维尔纳会问她跟新男友相处得怎么样。洛特说,很好呀,正常,好像面向大家讲话一样。但是,到了最后,她才明白海因里希永远不会离婚;于是,跟他中断了来往,但偶尔也看看电影,吃个晚饭。

一天,她下班的时候,看见维尔纳骑在摩托上等她。这一回,维尔纳没有谈婚论嫁,也不谈情说爱,而是仅仅邀请她去喝咖啡,然后送她回家。渐渐地,二人又恢复了交往。这让独眼妈和机械师感到高兴,因为机械师没有子女,他看好维尔纳,觉得这小伙子办事认真、勤快。洛特从小就做的噩梦大大减少,到了最后好梦、噩梦都没有了。

她说:“可能我像大家一样也做梦。不过,很幸运的是醒来的时候,我就不记得内容了。”

当她告诉维尔纳已经考虑好了他的建议,同意跟他结婚时,维尔纳哭了,结结巴巴地坦白,从来没像眼下这么幸福过。两个月后,二人结婚了。在餐厅的院子里举办的婚礼晚会上,洛特想起了哥哥,不知道——因为她已经喝过量了——是否邀请了哥哥参加婚礼。

二人的蜜月是在莱茵河畔的一家小疗养院度过的。婚后,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生活依然如故。与维尔纳共同生活,尽管只有一个房间,却很容易,因为丈夫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高兴。星期六,夫妻去看电影;礼拜天常常骑摩托去乡下或者去跳舞。一周工作日内,维尔纳虽然工作很重,却尽量安排时间帮助妻子做家务。他惟一不会做的事情就是下厨房。到了月底,他常常给妻子买礼物,或者带着她去市中心挑选鞋子、衬衫和头巾。为了家里不缺钱,维尔纳常常额外加班,或者背着机械师自己去揽活,为农民修理拖拉机或者收割机;这些客户给钱不多,但是可以换来香肠、腊肉,甚至好几口袋面粉,闹得洛特的厨房像个仓库,或者好像二人为下一场战争在作准备一样。

一天,机械师在毫无疾病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去世了。维尔纳管起修理部的事情。机械师的远亲跑来索取遗产。独眼妈和几位律师一道解决了一切。最后,那几个乡下亲戚带点钱财走了。那个时候,维尔纳已经发福,开始掉头发;体力劳动是减少了,可责任增加了,这让他变得比以往更加不爱说话。夫妻搬到了机械师家去住了,那里很宽敞,刚好在修理部上面,于是逐渐模糊了住家和工作的界线;这在维尔纳身上产生的结果就是他在没完没了地干活。

打心眼儿里说,维尔纳真希望机械师活着才好,或者独眼妈请随便什么人领导修理部。当然,工作的变化也有所补偿。那个夏天,洛特和维尔纳到巴黎玩了一个星期。圣诞节期间,夫妻带着独眼妈去了一趟罗马尼亚的康斯坦察湖,因为洛特喜欢旅行。返回帕德博恩时,又有了新情况:二人第一次谈起了要孩子的可能性,由于冷战和核武器对抗的原因,夫妻都不打算要孩子,还不算此前经济情况一直不好。

夫妻在两个月里一直在讨论如果走出这一步应该承担什么责任,虽然讨论的方式有气无力。直到一天早晨吃饭的时候,洛特告诉丈夫她怀孕了,已经没什么可商量的了。在孩子出世前,二人买了一辆汽车,休假一个多星期。夫妻去了法国、西班牙和葡萄牙。返程时,洛特打算经过科隆,去找哥哥给她留下的地址。

在从前阿琴波尔迪跟英格博格同居的楼阁位置上,已经耸立起一幢大楼。居住在那里的人们谁也不记得一个有阿琴波尔迪特征——高大、金发、消瘦、从前当过兵——的青年巨人。

回家的途中,洛特沉默不语,好像不高兴;但是,后来停车在路边的餐厅前,说起了熟悉的那些城市,洛特的情绪才有了明显的好转。孩子出生前三个月,洛特不再出去工作。分娩的过程迅速而正常,尽管婴儿体重八斤,而且医生说胎位不正。但是,似乎在最后一刻婴儿掉头向下,结果一切顺利。

他们给孩子起名叫克劳斯,以纪念外祖父,虽说洛特一度想让孩子叫汉斯,以纪念哥哥。但洛特想,其实名字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重要的是人品。从一开始,克劳斯就成了外祖母和父亲的宠儿。但是,这孩子最喜欢的人还是洛特。有时,洛特望着孩子,觉得他像舅舅汉斯,好像孩子就是她哥哥的转世化身,就是微型的汉斯,这样一想让她愉快,因为她哥哥的形象一向具有高大,甚至特别高大的特点。

克劳斯两岁时,洛特再次怀孕。但是,四个月后就流产了,情况很糟,因为她无法再有孩子了。克劳斯的童年生活如同帕德博恩中产阶层的任何一个孩子一样。他喜欢跟别的孩子一道玩足球,但是在学校里却打篮球。只有一次,他一只眼睛青肿地回了家。他解释说,有个同学嘲笑他外祖母是独眼,于是打了起来。他学习上不太出众,但是,对机器,无论课上还是课下的,都特别爱好;他能在修理部一待就是几个小时,观看父亲手下的机械工如何干活。几乎从来都没病过,虽说偶尔有几次发高烧说胡话,看见了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他十二岁时,外祖母因患癌症死于帕德博恩医院。去世前,护士们不停地给她注射吗啡。克劳斯去看望她的时候,她以为是阿琴波尔迪来了,连呼“我的儿子呀”,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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