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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帝国-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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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存先站起来,却没有挪脚:“封组长,您发了话我肯定干,我不会这么不知好歹。可我能求您点事吗?”

“说。”

“得开个村民大会,让韩敬亭代表陈宝槐公开向我道歉,我不能胡子麻黑地下来,又胡子麻黑地上去,这还不全是为了我的面子,得让村民们知道,共产党是有是非的,对的到嘛时候都是对的,错的到嘛时候也赖不掉。”

“行,下午就召开全村大会,宣布新大队长上任。还有别的要求吗?”

“趁着县和公社的领导都在,把郭家店前几年的烂事都扒拉干净,该结的全了结,村上还押着个坏头头儿呢,那些事跟我无关,别影响我干正经活。

“应该,就在下午的大会上一并解决。还有吗?

郭存先有些不好意思了,还有点小事,只有您才办得了,因为您的学问大,给我们村口的两棵大树起个名儿。别小瞧那两棵树,村里老老少少有事没事都愿意到树底下待着,那是郭家店的风水宝地,能影响村子的命运。大伙一直叫它龙凤合株,造反派说是封资修,给改成了革命造反树,这也不像个树的名字呀?现在大伙都躲着那个地方,本来是一种吉祥的标志,现在成了倒霉的地方,谁也不往跟前凑合。说着他又介绍了龙凤合株的历史……

封厚连连称奇,说这件事我最乐意干,一会儿去看看这两棵宝树,想出名字来再跟你商量。再问存先还有别的事吗,郭存先摇头。

“那咱们过去?”

村里哪有瞒得住人的事,后晌的全村大会人们来得格外早,也出了奇的人多,只要没出去“擀毡”的,不等大喇叭广播就差不多到齐了。批斗台上的景致也变样了,主角不再是撅屁股下跪的走资派和牛鬼蛇神,台子中间摆了一溜长条桌,正中坐着县里领导,两边是公社领导,再往两边看就更有意思了,一边是三个老的,郭敬富、韩敬亭、郭怀善,另一边是三个年轻的,郭存先、欧广明、郭存勇。村民们看见这种架势,自然会忍不住要笑、要议论。

这里边上台次数最多的就数韩敬亭和郭怀善了,以前在台上撅着、跪着,现在改成坐着了。看来当官别当正的,做人别做歪了。

不管正的歪的全看有没有这个命,没运挣死命,走运钱砸头。

管他们谁的命好谁的命坏,天下的台子都是为了演戏的,你上我下,我争你斗,进进出出,换来换去,这样看戏的才觉着有意思,戏才值得看下去。

大会由郭存勇主持,因他年轻气盛,嗓门也大,可今儿个也不敢太随意,像往常那样站到台口想说嘛就白话嘛了,利用吃晌午饭的工夫他认真做了准备,手里拿着几张纸出场了,站到话筒前一张嘴连味儿都变了:“乡亲们!”

“哟,怎么不是“革命造反派的战友”了?”

“那一套过时了,你不看走资派都坐在主席台上了吗?走资派又开始走了,当权派又当权了,造反派们自然也就都觉病了……”

郭存勇一稳当住了,看上去还真像个大人了,但他肚子里没新货,装的全是前几年的那一套,话一多火药味就出来了:“从今天起,郭家店将翻开新的一页,过去是不能忘记的,历史的账也是赖不掉的,所以我们要先请郭家店贫下中农协会会长、村委会主任郭敬富,给大家作忆苦思甜报告。”

大会的程序是经由县、社两级领导共同商量决定的,按时下的惯例第一项必须是忆苦思甜,正好也给郭敬富一个露脸的机会。老人不错,让他能体面地告别权力。老头走到讲桌跟前,一紧张竟然不怎么咳嗽了,伸着脖子尽量把嘴凑到扩音器上:“老人都知道,咱村有三穷,人穷、地穷、村子穷……咯咯……还有五多,讨饭的多,眼下改名叫‘擀毡’、‘串联’啦,第二是扛活的多,第三是光棍多,第四是欠债的多,第五是卖孩子的多。我属于第二多里,给河西的吕大善人扛了大半辈子活,到斗地主分田地的时候才回来……咯咯、咯咯……那阵吕家一年给我两石红高粱……”

台下有人接茬:“嚯!比现在你给俺们的指标可高多了!”

“是啊,两石高粱养活一家子都没问题。”

郭敬富咳嗽了几声清清嗓子,下边一呼应老头还讲上了兴致,竟有点显摆起来:“平时管吃管住,咱是吃着人家熟的,拿着人家生的,半年给块胰子。孩子回来我赶车去接站,还给我掌鞭的钱……咯咯咯……吕大善人会治病,家里趁两万亩地,老婆好几个,儿女一大帮,解放后还有当局长的,当飞行员的,当将军的……咯咯……”

台下又喊上了:“嗨,要不你叫郭老富呢!你是贫协的会长还是地主协会的会长?”

“你这是忆苦思甜呀,还是忆过去之甜思眼下之苦啊?”

台下闹成一锅粥,台上的刘大江跟欧广明急了,我叫你给他写个稿子,不过就是意思意思,你看他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欧广明辩解说,我给他写出稿子也没有用,他不认字呀。可我私下里都教他该怎么说了,谁曾想他一站到前边就嘴跟不上腿了,哪壶不开提哪壶……欧广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刘大江拿眼瞟瞟封厚,这位县里的大组长始终不出声,既不发笑,也不发火,置身事外般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刘大江赶紧冲着郭存勇摆摆手,快把他弄下来,进行下一项议程。

郭存勇走到讲桌前,想为郭敬富打圆场:“这段时间老主任的老病又犯了,大家不是都看到了吗,他老咳嗽……”

“对,一咳嗽就把大实话全带出来了。”

“他说得不错,凭这一点就证明还是个好人!”

郭存勇突然来了火气,这时候最赶劲儿的就是喊上一通口号,打倒地主恶霸之类的,一下子就能把台下的气氛给镇住。可现在不兴那一套了。他凑近话筒大声喊道:“乡亲们,一个老扛活的,明明是被剥削了大半辈子,过去了这么多年,还对剥削他的人念念不忘。这说明什么?我们还任重道远哪!一年两石红高粱,一块肥皂,就将一个人的灵魂收买了一辈子!我们也不能光是在灵魂里边闹革命,还要想办法能征服人的灵魂!下面宣读一个通知,经村委会研究决定,报请公社革委会批准,不再追究造反派坏头头蓝新的刑事责任,从今天起释放回家。还要在贫下中农的监督下好好劳动,接受改造,不得出村,不得勾连外边的人进村捣乱。如有违反,新账老账一块算,送交县军管会处治!下面一项,请过去的大队长韩敬亭讲话。”

韩敬亭到底经过阵势,他躲开讲桌绕到台口,向乡亲们深深鞠一躬:“我过去犯了好多错误,最严重的有两条,第一条是当了这么多年大队长,没有改变郭家店的面貌,反而越来越穷。第二条是那年下涝的时候,郭存先带着四队的人雨里抢洼,明明是干了件大好事,我和当时的支书陈宝槐倒把他给撤职了。在这里我当着全村人的面,向存先赔礼道歉!”

他大转身,又冲着郭存先深鞠一个躬。郭存先慌忙站起来。台下一阵掌声。

下面一项是大会的重头戏,由刘大江宣读上午村干部们的选举结果:“结果你们都知道了,村委会和各生产队长一致推举郭存先为郭家店大队长,欧广明和郭存勇为副大队长,你们认可吗?如果认可就鼓掌,欢迎郭存先讲几句。”

郭存先有些慌乱,他并不是不想好好说几句,可总觉得这时候说嘛都不合适,只好临时想到嘛就说嘛了:“感谢领导和大伙对我的信任,可早先怎么也没想到会让我干,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咱村的底子本来就薄,又折腾了这么多年,我豁了个儿试试吧……反正在大冬天里我光着身子站在这个台子上挨过斗,大不了就再来一回。现在我有个请求,咱们这两棵大树长得好好的,它也没招谁惹谁,以前龙凤合株的名儿没人敢叫了,造反派给改的名大伙又不喜欢,这成了咱郭家店人的一块病。今个儿赶巧县里的封组长在这儿,他是有水平有学问的人,请他给咱这两棵树起个新名儿好不好?”

“好!”

封厚从座位上站起来:“这两棵树是郭家店的象征,本来是两棵不同的树,却这么欢欢喜喜地在一起生长了上百年,或许已经是几百年了,有机会我会请专家来鉴定一下。它们相互扶持,相互礼让,真是一个奇观!你们这个地方确实该出奇人奇事,郭存先种出万岁麦地也是一个奇观。今天是个值得记住的日子,不是批斗谁、打倒谁,是选出了新的带头人。这叫天欢喜,地欢喜,人欢喜,树也欢喜。欢天喜地,欢欢喜喜,皆大欢喜!有欢喜才有盼头,才有理想,才有幸福。所以我想管这两棵树叫欢喜树。愿它给郭家店带来无穷无尽的欢喜,让外边的人一看到它就欢喜,你欢喜,我欢喜,大家都欢喜。你们觉得怎么样?”

“好,太好啦!”

“欢喜树,欢喜树!树欢喜,树欢喜!”

郭存勇宣布散会,让各生产队长留下,每个生产队还要再留下三个壮劳力。郭存先要发布第一道大队长令。封厚看看天气还早,也想留一会儿看看郭存先上任后的第一把火怎么烧?

存先对留下来的壮劳力说,“知道留下你们干嘛吗?”他神情完全变了,倔强而刚断:“立刻把这个批斗台子拆了!”

所有的人都没想到,愣愣着转不过弯来,没人动手。

郭存先火了:“拆呀,拆出娄子我兜着!你们就不想想,只要这个台子不拆,造反就结束不了。谁看见谁堵心,郭家店就定不住魂儿,也安稳不下来。咱们村就这块地方好,冬天背风,夏天凉快,叫这个台子一占,就像在郭家店心口上插了一把刀子。这还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我要用这些木料去换种子。现在赶紧抓挠着抢种早庄稼还来得及,像棒子、高粱、黑豆……再晚了可就不赶趟啦。如果种不上庄稼,今年全村吃什么?真的整个村子都出去‘擀毡’呀?拆的木料先放到大队,广明你派人看好了,查查明天是哪儿的集,套车拉到集上去卖。存勇你分管工程,所有工程和做买卖的事都归你管,你能说会道,会讨价还价,把木料卖个好价钱,再带着个会选种子的人,像韩敬亭、刘玉成,郭存孝都行,就手把种子也买回来。还不够我再去想办法借,实在不行先跟县上预支出河工的补贴费。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就快动手。”

于是各队留下壮劳力开始动手拆批斗台。

郭存先继续向生产队长们交底:以往出河工为什么派不出人去?硬派出去也都跑回来,原因就在光给工分不给钱,而工分又狗屁不值,谁去受那个罪?人不逼不长本事,我看现在改个章程,谁出河工补贴金、补贴粮就给到个人手上,以户为单位,包工包粮包钱,我保证想出工的人准会抢破脑袋。咱们不仅要多派人去蛤蟆窝水库,还要争取多揽下一些工程,目的就是不能让县上的那笔补贴金都跑到别处去。我们有人,有力气,就是缺钱,而县上的这个钱多好挣啊!我还向封组长打听到另一个挣钱的道,东边离我们这三四十里地,有个国家的重点工程开工了,叫大化钢铁基地,需要大量的民工,我马上就派人去联系。所以各队回去好好拆兑一下,把劳力分成三份,一份留在家里种地,一份上蛤蟆窝水库,一份去大化挣外快。你们要同意就赶紧回去安排,不同意的留下来咱们再仔细商量,无论如何也要先把准备外出‘擀毡’的人留住。你们没看出来吗,上边的领导对讨饭的这事挺恼火,告诉那些人,出去讨饭回来要受罚,留在家里大队保证让他有饭吃,倘是出河工或去当民工,还能挣到钱。

这年头新鲜事多,从公社给分配来五个“北京知识青年”。两男三女,男的没多少人待见,那仨女孩儿让有些说不上媳妇的人家心理活动了,最好能分一个住到自己家里来,特别是那个叫林美棠的女孩,长得格外水灵,仿佛一碰上肉皮就能滴下水儿来……

村里腾出两间屋子给他们住,男的一间,女的一间,五个人集体起伙,头一年按指标上边给粮食,第二年便跟着队里一块分红。郭存先做主,从一队到五队一个生产队分一个,想不要不行,想多要也不行。林美棠被分到了四队。

她不知道郭家店的洼会那么大,走出半个多钟头了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妈妈为她下地准备的方口布鞋,此时成了钉子鞋,每向前走一步就如同踩在钉子尖上,扎得生疼。她渐渐地落在了后边,拄着手里的扒锄子,歪歪扭扭,东瞅西看,希望能找到一块砖头,砸砸鞋里的钉子,却未能找到。满地都是土坷垃,她又不可能不穿鞋。这时她才知道什么是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的滋味。正像小说里写的,叫天不应,呼地不灵,只想大哭一场。她一想到哭,眼泪就真的出来了,这时看见远处有个人朝这边晃悠过来……

这个人是大队长郭存先。以前村里的干部都是一个学一个,后边的学前边的,他的聪明之处是吸取了陈宝槐的教训,决不学他苫披着制服,成天一副凡人不理的样子。他没事也不在办公室里待着,而让欧广明替他在大队部守摊,应付各种各样的杂事。他分给欧广明的活儿就是管治安保卫和行政事物,一不打仗二不造反,一个穷村子有嘛“安”可“治”,有嘛东西需要“保卫”?没事干可不就多打打杂呗。他自己想去哪儿背起柳条筐或提个帆布兜子就走了,今儿个各队都开始给早庄稼间苗除草,又是“北京知青”来村后的头一天下地干活,他是刚从一队转悠过来的。林美棠看清是他,便擦了擦眼睛,仰起脸等着。来了这几天也听到了一些关于这位大队长的闲话,这个“郭大斧子”确实有点吓人,瘦高个子,一张长脸整天黑森森的,说话也很少,更怪的是,逢上哪儿需要砍一砍砸一砸时,他的斧子就出现了。但愿今天他的筐头子里真有那把神奇的斧子……

大队长越走越近,径直冲着她过来了,只见背着太阳有个颀长而巨大的影子向自己移过来,忽然间就把她全给罩住了,她不敢抬头,心里感到异常孤单,甚至生出一种畏惧。沉了好一会儿,才从她头顶上传来一种粗嘎的声音:“怎么了,坐在这儿不动?”

“我鞋里有钉子,想找块砖头砸砸。”

“郭家店根本就没有砖头。”

林美棠抬起了脸:“怎么可能?哪会有没有砖头的村子?”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这就叫穷。过去如果有人说,在郭家店用砖头打死了人,可以不偿命。到衙门一过堂,县太爷就会说你撒谎。因为当官的都知道,在老东乡没有一块砖一片瓦,又怎么可能用砖头打死人呢?”

“那怎么办?你带斧子了吗?”

“你也知道我有斧子?把鞋脱下来我看看。”

林美棠把左脚上的鞋子脱下来递上去,郭存先接过来,用手掂量着,好像笑了一下,或许只是咧咧嘴角:“看看你这鞋底子,钉得跟驴蹄子一样厚,你娘是把农村想的太吓人了,还是想让你一辈子就穿这一双鞋?”

林美棠听不出这是嘲讽,还是关切?

郭存先放下筐,美棠一伸脖子看见筐头子里果然有一把锃光瓦亮的斧子。郭存先拿过美棠的扒锄子,垫在鞋底上,再拿自己的扒锄子的锄头斜顶住钉子尖,然后用斧子砸锄背……三下五除二,就将鞋里的钉子一劳永逸地全部砸倒了。然后将鞋扔给林美棠:“行啦。”

在这整个修鞋的过程中,林美棠感到脸颊发烧,不敢跟他说话,甚至不敢看他。第一次下地就惹得大队长为自己动了斧子,不知是倒霉,还是一种幸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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