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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班子2-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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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首长面前,你是什么也不敢瞒的,当他跟你谈这番话时,你做过什么,打算还要做什么,他已一清二楚。你认真检讨还行,倘若想蒙混过关,你是出不了那个门的。惹怒了他当面就会把电话打到办公厅或者中组部,他要是不让你当这个省委书记,就算天王老子说情,你也当不了。

当然,老首长的信息肯定来自乔若瑄,是她告了状!

宋瀚林跟秋燕妮的故事,就停留在那一刻,当然,宋瀚林之所以能果决地掐灭那股火焰,也是他从秋燕妮目光里发现了别的东西。后来他才明白,那东西叫屈辱。

宋瀚林是不容许女人对他生出这样一种可怕东西的,在他怀里怎么能屈辱呢,那他成了什么?这个意义上,他倒是更喜欢乔若瑄一点,乔若瑄到现在都拿他当神。

神啊。

宋瀚林闭上眼睛,脸上微微泛出一层陶醉。

但他并没有就此对秋燕妮撒手不管,撒不开手的,如果能撒手,早就撒了,干吗要等现在?不但撒不开手,最近一段时间,关于大华,常常闹得他睡不着觉,他的失眠症又犯了,很痛苦。有谁能想到,堂堂省委书记,会让一家外资企业折腾得睡不着觉呢。宋瀚林还真就让大华折腾上了,所以畅快地同意路波的意见,让普天成不再过问高速公路的事,除去一些不便明说的目的外,就是想让普天成腾出点精力,盯一段时间的大华。

得盯啊,这条庞然大物如果搁浅或者翻船,后果不敢设想。

想到这,宋瀚林发话了,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沉重,也带着几分苍凉。他说:“燕妮啊,今天叫你来,就一件事,眼下天成这边稍稍能挤出点时间,有关大华,我希望你不要瞒他,有什么说什么,哪怕多大困难,也告诉天成副省长,要跟他交底,这点你能做到吗?”

秒燕妮起先有些不明白,眼神一惊一乍,好像还在奇怪宋瀚林为什么要讲这些话,之前不是很多东西都是他让瞒着普天成的吗?等明白过来时,马上就表态道:“请书记放心,我会按书记您的指示,认真向普省长汇报的,燕妮谢谢书记,也谢谢普省长。”说完,目光莹莹地搁到了普天成脸上。

普天成害怕这目光,尤其当瀚林书记面。他故意咳嗽一声,以掩饰自己的慌乱,然后说了句让宋瀚林和秋燕妮面子上都能过得去的话。

“大华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这点我相信,企业发展中遇到困难很正常,哪家企业都有。”又怕宋瀚林怪他不把事当事,接着补充道,“请书记放心吧,天成会竭尽全力,跟秋董一起,把大华做好。”

如果换了平日,宋瀚林会朗声发笑,还会夸张地拍拍大腿,说些气定神闲的话。这天没,这天宋瀚林显得十分严肃,也分外深沉。等普天成说完,他思忖一会,仍旧用低沉而灰暗的声音说:“天成啊,你还是把困难想在前面,我不是批评燕妮,但是大华真的不尽人意,不尽人意啊。”

随着这一声啊,秋燕妮的头垂了下去,刚刚泛起兴奋之色的脸,也在瞬间暗了,灰了,普天成看到了危险。

普天成万没想到,秋燕妮会让他看到一个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大华!

自那天瀚林书记说过之后,普天成便挤出时间,连着去了大华两次。第一次他查看了大华海东已经开工的两个厂子,总体感觉还可以,没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对。第二次他视察了大华新建项目,这是一家生物制品公司,立项报告称,该公司是大华进一步实施多元化战略,进军生物领域,以高科技为战略平台成立的食品科技公司。公司与英、法、美等世界一流的科研机构密切协作,致力于多糖化学为主导产业的生物制品研发和生产。一期工程有发酵车间、提取车间、分析实验室等,普天成看到一半,眉头忽然皱在了一起。他感觉这个项目的建设与立项报告所标榜的内容不符,有挂羊头卖狗肉之嫌。或者说,海东方面被大华耍了,这项目一看就是低端项目,实际投资额怕是不到项目投资的百分之四十。碍着身边还跟着厅局领导,普天成没多说,只是用怀疑的目光狠狠瞅了秋燕妮几眼。当天晚上,秋燕妮就找来了,普天成没客气,秋燕妮还未落座,他就道:“到底怎么回事,投资两亿的项目就那样?”秋燕妮结巴了几下,嘴唇嚅动着,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普天成啪地将手里报纸放下:“我说秋董事长,你不至于跟我和瀚林书记玩猫腻吧?”

“燕妮不敢。”秋燕妮怯怯道。

“那好,我问你,生物制品公司到底是不是一个假项目,你们目的又何在?”

一听普天成揭了底,秋燕妮不敢闪烁了,结结巴巴道:“这个项目是有一些出入,设计投资二点二亿,大华投入一亿两千万,海东出资一亿。只是……”

“只是什么?”普天成一点也不客气,声音紧逼着秋燕妮。

“从去年到现在,大华资金链出现问题,落实到海东这边的投资大幅削减,所以就……”

“偷梁换柱,拿着海东的钱建一些低端项目,能应付过去就应付,应付不过去就走人,是不是?!”普天成的声音更猛了。依他的判断,大华在生物制品项目上一分钱没投,海东方面早就把一亿的资金打入了账上,就目前建的这个厂,总投资不会超过六千万,而且普天成敢保证,这个生物制品公司根本不可能投产,大华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掩人耳目,是为了稳住海东,把海东方面后续资金骗到手。

可怕啊!

秋燕妮脸红得不知往哪放了,普天成如此不留情面地道破天机,让她无地自容。一方面她暗自感叹普天成的锐利,啥也瞒不过他,宋瀚林去了工地多少次,都没发现其中猫腻,普天成一眼就能戳穿,可见他的洞察力有多强。另一方面她担心普天成因此会激怒,甚至会撒手不管。大华的困局远不止这些,项目好赖是建了,投不投产是另一回事,眼下秋燕妮着急的,是整个资金链的断裂。

大华没钱了,空了!

“普省长。”秋燕妮怯怯叫了一声,这一声叫得十分别扭,就在前些天,跟普天成在一起时,秋燕妮声音里还是藏着娇的,含着情的,忍不住。在这个男人面前,秋燕妮总是克制不了自己的情感。可今天,秋燕妮一点也不敢把“情”这个字含在里面。她毕恭毕敬站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等着挨批。

“这些情况瀚林书记知道不?”缓和了一会,普天成突然又问到另一个敏感问题。

秋燕妮不能不答,她道:“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

“啥叫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普天成一听又来了气,他感觉大华已经到了一个很危险的境地,这尊宋瀚林和海东省委请来的佛,一直被省里捧着、供着,生怕哪处不小心磕着碰着了,伤及其他神经,尤其一些敏感神经。没想这尊佛现在露出魔相来。

说不定它原本就是一魔!

秋燕妮无法回答了,是啊,啥叫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忽然间连她自己也困惑。宋瀚林每次到大华,都在过问别的事,很少了解大华的建设还有生产,大华方面怎么汇报,他就怎么点头,以至于让秋燕妮生出错觉,好像大华生产与否并不重要,建不建厂也不重要。普天成一发火,秋燕妮才醒过神,大华到海东是来投资建厂的,而不是玩别的。

但大华确确实实是在玩别的!

“你有事瞒着我?”到了这时候,普天成才明白那天宋瀚林说过的话来,当时他还纳闷,宋瀚林为什么要用那样的语气还有那样的内容,特别是有什么说什么那句,着实让他想了许多,现在他明白,大华有很多东西瞒着他!

秋燕妮重重点头,紧跟着又道:“普省长,我不是故意的。”

普天成重重跌坐在沙发上。秋燕妮这句话,算是把什么都回答了。

4

普天成再次站在了那尊陶前。

从省委那边搬办公室时,他曾犹豫过要不要把陶也搬来。当时他的秘书曹小安不知天高地厚地拿起一块黑布想把陶包了,差点让他扇顿耳光。后来他也想把陶搬回家,但一想妻子乔若瑄对陶的不屑还有冷讽,他又放弃。思虑再三,普天成还是把陶搬到了现在的办公室。

搬陶那天,他是举行过隆重仪式的,他把身边人全打发开,关起门来,一个人对着陶很隆重地鞠了三个躬。如果不是在省委楼上,如果仍是在龟山白云观,他会虔诚地跪下去,信徒那样庄重地磕三个头,然后燃香,然后……

那天他对着陶,说了一番话:陶啊,你就跟着我吧,见证我普天成的一举一动,我普天成不会再有闪失,绝不会,更不会再做违背良心的事,我的双脚要坦坦荡荡地走,我要在海东走出一条大道来!

这尊陶现在就在他眼前,摆在书架最显眼的地方,也是整个办公室最显眼的地方,不论任何人对它流露出惊讶,普天成都不在乎。

但是他估计,他要违背自己的诺言了。

宋瀚林把他带进了一个黑洞。

是的,黑洞!这两个字刚刚冒出时,他的神经差点崩溃。他被黑洞里触目惊心的事实吓坏了,更被那一大串名字还有一大串数字惊住。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他接连发出一大串质问,他不知道是在问谁,更不知道谁能替他回答这些问题!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他逃避不了,秋燕妮也逃避不了。

秋燕妮果然按宋瀚林说的那样,将大华一些极其隐秘的东西拿给了他。那是一堆账,是大华到海东后融资、投资的明细表,是大华海东巨额资金的流入与流出。但这根本不是传统意义上企业财务应该做的那种账,而是一笔“黑”账!

普天成花了一周时间,在光明大厦那间相对隐蔽的办公室里将这些账目翻完,他看得心惊肉跳,看得毛骨悚然。秋燕妮倒是细心,太细心了,所有进入大华海东的资金,包括大华总部投入的,包括海东方面按协议如期做的投资,甚至去年国平副省长通过方方面面协调进来的资金,还有从海州药业拆借的资金,一笔笔记录得都很清楚。从账面看,大华倒不是空手套白狼,确也投入不少,大概有一点三个亿吧,但这一点三亿很快又从另一个渠道流出,也就是说,大华总部只是把大华海东当成了资金的吸储库,先是按协议打进一笔钱,然后坐等海东方面的投入,海东方面的资金刚一到账,大华便迅速撤走自己的资金,秋燕妮这边,就只剩了海东方面的资金。这倒也罢了,追查起来,顶多是大华不够诚意,暗箱诈骗,倒也不十分可怕,至少不会把相关领导牵扯进去。问题出在海东巨额资金的去向。普天成粗略算了一下,海东方面先后按协议投入两亿三千六百万,加上外协资金六千多万,差不多就是三亿。大华海东又拿已经合法转入其手中的一毛、三毛土地及厂房,从海东各大银行抵押贷款近三亿。这三亿其中有一点六亿是国平副省长跟银行协调的,八千万是宋瀚林当省长时协调的,另有几千万是秋燕妮动用自己能耐从几家银行以小额方式贷的。银行和海东两方面的资金加起来,数额大约在六亿。数额如此庞大,实在出人意料。这六亿,被大华部门拆借走两点二亿,剩下的有一亿多安置了一毛、三毛职工,用于大华海东建设性投资的,实际只有一亿,另外一亿多,居然……

居然是以分红的方式让方方面面的人拿走了!

大华海东尚未建成,一切都还在前期建设中,竟然就有人拿起了红利!普天成心里十分清楚,这根本不是红利,是腐败,是贿赂,是大华下的一个套!

秋燕妮并没把分红名单给普天成,只提供了一张表,表上的人名全部用的是代号。兴许,表格背后的名单,就是大华海东最大的机密了,也是秋燕妮及其大华总部的撒手锏,是大华海东能用土地或厂房重复抵押在银行贷款的法宝,是……

普天成不敢想下去,他差点脱口问出,瀚林书记拿过分红吗?话都要出口了,又狠狠咽下去。犀利而又愤怒的目光恶瞪住秋燕妮,问出了另外一句话:“是你自己做的,还是总部的意思?”

秋燕妮面色早已苍白,那张在普天成面前一向娇美的脸现在透出死人的气息,面部肌肉除了抽搐外,再就是绝望。似乎她拿出这些东西,也是万不得已的抉择。

“我是大华在海东的全权代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秋燕妮说。

普天成苦笑一声道:“你倒是挺能扛啊,不错,大华没用错你。”说过之后又后悔,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冷嘲热讽起不了作用。

面对如此巨大的黑洞,究竟该怎么办?一连几天,普天成都想不出对策,但他必须想出来。在跟秋燕妮共同看账的那几天,他差点就逼着秋燕妮交出那份名单了,他应该先知道那份名单,然后再考虑怎么救火。是的,瀚林书记轻描淡写中,就又把他拉进了火海,而且这火跟前面任何一场都不能比,前面那些火就算灭不了,烧到的也是局部,大华海东这火要是燃烧起来,就有可能从海东高层烧上去,一直烧到顶楼。普天成坚信,名单上的人物,绝不会只限于海东,大华敢明目张胆掠夺,敢下这样大的赌注,拿到的底牌,就绝不只是一张红桃K!但他最终还是没逼秋燕妮,怎么也得给她留条后路啊,秋燕妮与其说是握住了一大串人的命门,不如说是为自己握住了一张生死牌。他要是逼她把这张牌交出来,那他还算一个男人吗?就算做不了一个好官,做不了一个副省长,至少也得做个对得住那双眼睛的男人啊——

是的,眼睛,这些天普天成无时无刻不被秋燕妮那双眼睛折磨着。乞求、痛苦、忏悔、恐惧、绝望、不甘心……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有!

陶啊,你能告诉我,这次我该怎么灭火,这火真能灭得了吗?

陶无语。陶它永远无语。

秘书闻捷进来了,见普天成面对着陶,没敢打扰,悄无声息站了会,出去了。普天成听到门被带上的声音。其实带上有什么用呢,秘密不是藏在他这里,钥匙也不在他手上,他现在需要一把钥匙,神奇的钥匙。怎么才能打开这把危机四伏的锁呢?

普天成一直站到了中午。省长路波去了北京,路波最近往北京飞得勤,几乎一个月就要去一次。眼下又是年底,去的理由更多,年底总是很忙的,年底也总是要发生一些事情。尤其高层对人事的调整还有安排。路波省长已经在为下一步奔波了,这是普天成的感觉。想到这一层,他就更加后怕,同样他也相信,秋燕妮握住命门的那些人中,不可能有路波。路波对大华不闻不问,甚至在会上从来不提,本身就是一盘棋啊,这盘棋哪天只要一动,宋瀚林这边……

普天成不敢再想下去,他必须尽快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如果让大华把海东放倒,那可真成天下第一笑谈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怕是最好的注解!

中午饭普天成没吃,吃不下,秘书闻捷进来了两次,没敢说话,站一会出去了。后来来的是曹小安,怯怯唤了声省长,见他不做声,叹一声也出去了。普天成继续盯住那陶,仿佛所有的机关都在那尊陶里,也仿佛所有的解药都在陶里。

快到两点钟的时候,普天成终于拿起了电话。他要搬救兵了,或者说,要动用秘密武器。大华这个局他解不了,必须搬救兵来。

电话响了几声,通了,电话里传来大洋彼岸屈妙琪的声音。

“妙琪吗,我普天成。”普天成冲着话筒说了一声。

屈妙琪马上说:“是省长啊,我听出您声音来了。这阵您那边是中午啊,省长没休息?”

“睡不着。”普天成道,声音极度干燥,嗓子真的在冒烟,火辣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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