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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獒的精神-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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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你天天在草原上跟牧人打交道,久而久之,你变了,你的性格中有了牧人的乐观,还有了他们的天真,有了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掖着藏着的牧人般的直爽,有了化解孤独和苦难的诙谐,有了友善而聪明的幽默。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你很快习惯了牧家的饮食,天天都是牛腿羊肋巴,顿顿不离奶茶奶疙瘩。这种完全西部化的饮食渐渐改变了你天生的绵软和柔顺,你连自己也没想到地雄风鼓荡起来,阳刚气盛起来,眉眼中明显有了顾色之盼,身体内的青春之潮发愤地奔放着,说起话来更是大声大气,直言无隐,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一个男子汉要求自己的,首先是得到爱情,是对女人十倍的缱绻、百般的缠绵。你做到了。

还有,你愚忠朋友,你死顾亲情,你轻财重义,你知足达观,你嫉恶如仇,你恩怨分明,你处世随便,你生活简单,你热爱自然,你喜欢动物,你尤其喜欢骑马打枪——对你来说,最过瘾的运动就是像马背上的民族教给你的那样,骑着马端着枪,在孤烟正直、落日正圆的荒原上,奔驰啊奔驰,突然看到(也许是假装看到)有动物从地平线上跑来,一枪,两枪,三枪,子弹打光了,什么也没打着。但是你很高兴,因为谁都知道不是你枪法不好,而是你不忍心打死动物,再说许多动物是不能打的,打了犯法,你害怕犯法,西部人都跟你一样格外害怕犯法,他们看上去外表粗犷、举止不恭、无所顾及甚至放浪形骸,但实际上他们很规矩,他们比任何地方的人都更希望自己离法律远一点,最好永远互相不认识。



西部是远大的,远大得让人不知道如何形容,通常的形容词譬如寥廓、空广、苍莽、无际、辽远、十万八千里等都显得不够分量而流于浅薄,那就不形容了吧,就说它大。一个“大”字能解决的问题,我就没有必要再纠缠了,需要纠缠的倒是:大地面上必然会出现的多种人,是如何以不同的情态气势营造了一个一直被外界忽视着的庞大的“西部人”(“西部人”在这里指的主要是西部的移民亦即汉族人,下同)的群体,是如何在这个群体内部以各自为阵的方式从不同的角度完成了对“西部人”这个大概念的塑造。对于这种塑造,虽然我们可以使用人类学中“用于一切的公设”来进行涵盖和总结,但我本人对这种无趣而抽象的“公设”毫无兴致,我宁可捉襟见肘、顾此失彼,也不希望所谓的“同一类型”来打搅我。可以说正是因为我看到大地面上如此众多的“西部人”是各色各样各具风韵的,才使我有了观察的好奇、追问的兴趣和描述的冲动。

就拿青藏高原来说,青海和西藏两个省区的“西部人”有着太明显的区别。西藏的“西部人”较之青海要少得多,可谓是少而精,少而能的,居留的时间也比较短,大致只有半个世纪。也就是说,西藏的“西部人”是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开始进入西藏的,截止七十年代末,陆续有一些干部、军人、知识青年前往拉萨、日喀则、那曲等地以及各个边关要隘安家落户;八十年代至今,去的大多是生意人、援藏干部以及工程技术人员和打工者。就整体而言,他们有自强不息的素质,有“冬宜冰藏夏宜水显”的适应能力,有能够给他们自己带来信心的聪明才智,甚至有一些是艺术感觉极佳、创作能力极强的顶尖人才,虽然未见得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作品,但却以使命般的执着完成了西藏艺术全国化、宗教艺术世俗化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倾情而为,卓尔不群地挥洒着自己那被藏土的神圣和人群的秘密呼唤起来的天分和激动,架起了一座西藏和内地、西藏和世界灵灵相通的神秘桥梁,强烈的西藏宗教和世俗的艺术岚光因此而广播于西藏之外的许多地方。更值得一提的是,他们没有把艺术气质窃为己有,而是无意中均匀地分摊在了每一个“西部人”身上,让外界的人一接触到他们(不管是干部、军人还是生意人、打工者)就会有一种接近艺术的感觉。由于对藏传佛教的耳濡目染和对西藏生活的身体力验,他们的人生境界和处世态度常有与众不同之处,对事物也有着较为明澈和较为圆润的看法,显得激而不躁,愤而不争,独而不孤,感而不伤;浪漫而又能吃苦,理想而又能务实,标新而又能守成,放达而又能持重。他们经常处在一个无所管束的环境里,却又能自己寻找规矩,进退中度,从不像西部其他地方的人一样容易自我放逐。由于西藏是全国全世界都关注的地方,他们干出一点名堂就格外受人注目,所以他们一方面是建设西藏,一方面是享受西藏,可谓得天独厚。

无庸置疑,西藏的“西部人”和别处的“西部人”一样也生活在一个地处边远、环境艰苦、经济不发达的地方,但却没有别处的“西部人”那种令人着急的自馁自卑,因为他们有西藏作为安身立命的资本,有西藏在世界上的声誉作为强有力的支撑。西藏被认为是人类的最后一块净土,尽管“净土”这个概念早已变得不知所云,原始的没有尘世污染的“净土”含义和正在走向物质繁荣的西藏相比,也早已判若霄壤,但他们仍然乐于把“净土”挂在嘴上,以显示自己是一个被“净土”净化过的西藏人。因为相对于工业文明高度发达同时又有灵魂污浊、铜臭泛滥、道德沦丧等负作用的外界来说,理想中的“净土”自然具有朦胧而强大的诱惑。西藏是“西部人”巨大的精神财富,是任何发达和繁荣都换不来的本钱或者说是光耀。一个人到了外地,说他是从西藏来的,马上就不一样了,人家看他的眼光就像看喜马拉雅山一样带着一种远距离的景仰。正是这种景仰的存在,使西藏的“西部人”有了良好的自我感觉,有了超越西部的最大可能——事业如此,意识如此,行动也是如此。一个突出的现象是:西藏的“西部人”虽然更加遥远地离开了内地,但却和内地保持着与青海、甘肃、宁夏等省区的“西部人”根本就无法企及的关系。这种关系有赖于外界对西藏的关注,有赖于他们的“人气”,有赖于他们和内地故乡的联系,也有赖于他们对虽然不发达却也不闭塞的交通的选择。

西藏和青海同属于一个地理板块即青藏高原或者叫世界屋脊,那条被称为“天路”的两千公里长的青藏公路把两个省区牢牢地连在了一起。但西藏的“西部人”并不喜欢通过依然遥远的青海走向内地,他们通常会选择从拉萨到成都的空中通道或者川藏公路,尽管川藏公路常常因塌方、山洪、泥石流等灾难而无法畅通。也就是说,他们和四川以及成都的关系要比和青海以及西宁的关系密切得多。这里面的原因,除了做生意和来打工的大多是四川人之外,除了从拉萨飞往成都要比从拉萨飞往西宁容易得多之外,除了西藏和四川在我国原有的行政区划上同属于大西南之外,更重要的是,四川以及成都的经济和文化之繁荣远远不是青海以及西宁所能够望其项背的。到了成都,就有大都市的感觉,尽管它仍然属于西部,但它和内地的大城市比起来又能差到哪里去呢?而西宁就不同了,你花几天几夜的时间千里迢迢从拉萨来到这里,发现你到达的仍然是一个远离内地的边疆城市,虽然它离真正的边疆早就是几千甚至上万公里了。

还需要说到的是,西藏的“西部人”虽然对西藏一见钟情,并且会终身相爱,但扎根不走的却很少,毕竟年龄不饶人,毕竟高寒缺氧的气候和他们那内地育成的身体并不是一对铁心牵手、矢志不移的伴侣。更重要的是,虽然他们对自己是一个西藏人深信不疑,虽然他们十几年几十年甚至一辈子都在西藏度过,但西藏对他们来说,仍然是一个梦,一个没有做完的梦;仍然是一片永远都无法企及的雪峰极顶的圣殿,一个从来都没有真正触摸过的自然和宗教的理想部洲;仍然是一个传说,一个藏着太阳孕育着无边光明的神性的高地山群。在这一点上,他们和一个一直憧憬着西藏却一次也没去过西藏的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也就是说,没有和本土的居民血脉相通的经历,没有几代人和雪域高原耳鬓厮磨、如胶似漆乃至患难与共、生死相托的关系,没有把自己祖辈父辈的身躯交给天葬场的鹫鹰,没有把自己的精神交给山巅上猎猎飘扬的经幡,没有把儿女的生命交给神人神山神畜的信念,任何一个“西部人”,对需要献上灵魂的西藏来说,都只是一个客人。

而同样有大量“西部人”群落的甘肃、宁夏、青海、新疆等地就完全不同了,首先这些省区的“西部人”都有悠久的移民历史,几代、几十代都过去了,“西部人”和土地的融洽早已是天机云锦,妙合自然。最初的移民对环境被动性的适应几百年前就变成了“一方土地养一方人”的良性循环——这样的山水只能出产这样的物,这样的地貌只能育成这样的人。尽管近五十多年中,由于国家多次实行戍边屯田、遣犯垦荒、兴办实业、支援边疆、上山下乡的政策,不断有新移民潮水般涌来,但并没有改变已然形成的移民和环境浑然合一的局面。铁打的营盘一样不动不摇的老“西部人”,以最大的包容性和新移民你七我八地混同起来,让后者迅速完成了人格西部化的过程。正是由于这个过程的完成,才使我们透过各地判然有别的自然水土和人文水土,看到了一个关于“西部人”的虽然残缺但大致还能意会的轮廓,也看到了轮廓之中组成部分的千姿百态和我们暂时还不能抹去的个性色彩。

新疆应该说是“西部人”的天堂。因为它是真正的遐方绝域,要荒凉有荒凉;万里沙漠无垠戈壁,要秀美有秀美;千里草原万倾湖水,要伟岸有伟岸;高山耸峙冰峰林立,要光明有光明——阳光多得根本就装不下,连夜晚都装得满满当当。在这种目成心许的自然里,拍案惊奇的人生时时可见,雄亮悲壮的声音处处可闻。新疆占了中国的六分之一,所以有人说,没到过新疆就不知道中国之大。大是一种培养基,在这种培养基上睡过觉的人,自然是随天地而大气、随视野而浩茫的,不时地会冒出一些唱大风、会天意、知流水、仰高山的角色。这样的角色在新疆本土是一点点稀奇都没有的,一离开新疆就特色鲜明了。另有一点,新疆的“西部人”在如此海海漫漫的大泥土里滚打,少不了要沾染一些土气,但那种土是没有污染的土,是不屑于洋的土,它土得精致,土得干爽,土得不俗。不俗并不等于拒绝世俗,其实他们的世俗情结倒是格外地强烈,世俗的表现也颇为优秀:精明而不老到,成熟而不城府,嫉恶而不如仇,冲动而不极端。方其中而圆其外的人很多,不拘小节而拘大节的人很多,说话直爽但又不暴露自己内心的人很多,有机智和谋略而无霸气和浩气的人很多,动不动就要狡黠起来的人很多——有时候狡黠得有点不像“西部人”,但仔细一看,多少还是有一些可亲可爱的憨厚,尤其是面对世态人情的时候。新疆的世态人情里活跃着许多诙谐和幽默的分子,其中既有本土的居民中那些活着的骑着自行车而不是骑着毛驴的阿凡提,也有从来都是板着面孔说话处心积虑想用语言的探痒器让别人笑破肚皮笑死过去的移民的身影,只可惜他们的幽默没有得到挖掘和鼓励,更没有机会出现在舞台上和书本里,就那么令人遗憾地自生自灭着。值得一提的是,在新疆,庞大的建设兵团和众多包括“盲流”在内的新移民的村庄是“西部人”的两大景观,这样的景观因其自成一体的形式保留了一些内地色彩,但并不浓厚,而且越来越不浓厚,所呈现的人的品貌,仍然以典型的“西部人”的风格为主导,其特点除了以上提到的之外,还应该有感情沉实、内心坚忍、做事执着、处变冷静等等。新疆多才俊,作家和诗人都很出色,只是遥远的口外声音不太容易引起内地读者的共鸣,多数作家诗人的作品只能“花开院内香自闻”。不能畅销地欣赏新疆作家诗人的作品风采,这是中国读者的重大遗憾。

在西北几省中,和新疆的“西部人”最为相似的是宁夏的“西部人”。这大概是因为新疆和宁夏都处在同一纬度中大沙漠的包围之下(新疆有塔克拉玛干沙漠和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宁夏有腾格里沙漠、巴丹吉林沙漠和乌兰布和沙漠),领有统一的疯狂荒凉着的玄黄背景。玄黄就是天黑地黄,是最原始的宇宙色彩,在这样的色彩、这样的洪荒大幕上,包括人在内的任何一种生命都有可能变成玄黄的一粒而受尽浪淘风簸之苦。同样的纬度、同样的气候、同样的土地、同样的物产,自然会有同样的人生,我把它称做苦地人生。苦地人生的人类学理念应该是:人类在面对相同的属于自然因素的艰苦条件时,往往会表现出相同的思维、相同的语言、相同的应对办法,也就是相同的人文姿态。但我并不是说,宁夏的“西部人”就应该是新疆“西部人”的翻版,不,不应该是,其实也不是。他们只是“最为相似”而绝不是“完全相同”。首先宁夏具有别的西部省区都没有的“一条铁路两个通道”的现象,一个通道是从银川出发,经内蒙古到达北京,俗称北线;另一个通道也是从银川出发经甘肃经陕西到达内地,俗称南线。南北皆通,左右逢源,进出方便,风雨无阻,使宁夏的“西部人”在交通和信息这两大命脉富有活力的跳动中大长了见识,所以看上去他们往往是心里有数的,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打怵,别的地方傻冒的,到了他们这里从来都不傻冒,俨然是司空见惯的。甚至有时候他们还会在见识不赖的基础上有所创造,名闻遐迩,让天下人拿着地图到处找:宁夏在哪里?宁夏的“西部人”沉稳而不浮躁,吃苦而无怨言,正直着却不贸然出头,实在着却不熄灭幻想。如果给他们一方沿海的土地,给他们一些中国特区的政策,再给他们十年的时间,他们一定会比中国任何一个地方的人都干得漂亮。然而,毕竟我们面对的是现状,毕竟现状里的他们窝居在内蒙古和甘肃这两大经济不发达的西部省区的积压当中,毕竟现代社会里的现代人不能久处在“天下黄河富宁夏”的封闭田园里自得其乐,毕竟人的素质不能自天而降而只能依靠环境的培养一点点地从心里生长,毕竟他们处在沙漠的包围之中而辛苦建立起来的希望的绿洲又不能以最大的优势走向可持续发展的前沿,所以我们依旧不能为宁夏的“西部人”欢呼雀跃。他们有着一点迫于无奈的保守,有着一点对自己不经意的鄙薄,有着那么一点点看不明白却十分起作用的迷头认影,还有着一点可爱的也是莫名的拘谨和害羞。

宁夏紧挨着甘肃,甘肃和宁夏的区别在于:宁夏是一片稳定而安详的湖,俗套的叫法是塞上明珠;甘肃则是一片挂入天际的长云,在永远不肯定型的运动中时而膨胀壮大,时而收缩变形,时而白亮洒金,时而乌暗铅青。云的意象是我上中学的时候从学校的地球仪上看出来的,后来我知道,更确切的意象应该是走廊——由于沙漠、大山、河流的阻隔,几乎等于半个中国的西部大部分地区就只有甘肃这一条走廊,黄河以西是通往宁夏新疆的走廊;黄河以东是通往青海西藏的走廊。走廊是有门户的,虽然由于陕西的存在,我们不能说甘肃是西部的第一门户,但却可以说是最重要的门户。这不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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