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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心灵那一端-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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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面,黄杏压根就没跟他在一盘炕上睡过觉。两人表面上是夫妻,但一直就这么吃一锅饭,睡两个炕。

  然而,黄杏是张克智供桌上的一枝花,张克智是黄杏的仆人或奴隶。俩人都六十多岁了,膝下没有一儿半女,却过得十分和谐。当然,和谐并不一定美满。

  当张鸿远他们走出村口,刚好碰上一辆拉煤车,成材能认识卡车司机,便将张克智放在煤车上,由张鸿远和成材守着向漾城奔去。

  此时,张克智,这个人称“鸡四”的老汉正处于昏迷之中。

  他是那种高大猛悍的男人。但在黄杏面前却像个天真无邪近乎痴呆的稚子。黄杏可以让他干他能干的任何事儿,包括杀人。当然,鸡四没杀过人,但他杀过三条有名的恶狗,打死过一头青骡,卡死过二十多条灰蛇。鸡四是吝啬的人:他家家具用具不借人;他家的领地,包括门前那布满了圪针的小块地任何人不能染指,染指必咎,比那“寸土必争”的一般农户人还可怕。

  村里有名的红胡子家的*,谈请说爱走错了地方,踏进鸡四家的小块地,踏坏了一窝南瓜。鸡四大怒,站在高房旁的窑顶上提着高亢的破公鸡般的嗓子大骂了二天二夜。村里人习惯了鸡四的骂街,知道又有人或什么东西惹着了鸡四,人们从不劝鸡四。鸡四有自己解决的办法。第三天,鸡四突然停止了骂街,人们得知红胡子家的*、张伟详家的公狗和成材家的*一齐死在了同一天晚上。不过三条狗死法不一:红胡子家的狗是被老鼠药毒死的;张伟详家的狗是被勒死的;成材家的狗是被锤子打碎了脑壳击毙的。红土崖村没有一个能在一夜之间不睡觉,杀死三条全村最凶猛的恶狗,这就是鸡四的非凡之举。

  两个小时,也就是午夜刚过,鸡四被抬进了漾城市一院,那是全市最大最好的医院。值班大夫听得是六十多里地之外送来的病危的贫下中农,忙迅速进行抢救:登记、检查、取样、化验、输液、打针、反反复复折腾了一天一夜。

  “远小,怎回事?”鸡四问道。

  张鸿远说道:“肺癌,晚期了。已下了病危通知书。”

  “活不成啦?”鸡四问,但很平静。

  “大概是吧。”张鸿远说。他紧紧盯着鸡四脸上的表情。鸡四是粗人、直人,这种非常要强的人不需要对他隐瞒病情,不必担心知道得了绝症他会难过,这种人对生活没有怕字可言,更不希望别人同情。

  一听此话,鸡四一下就坐起来了。

  “你做甚?快躺下。”张鸿远忙去扶鸡四。

  “不能死在外头,也不能再瞎花钱。回吧,回家等死。”

  鸡四不理张鸿远,穿好鞋就走,仿佛是要跟阎王爷赴约似得。死亡不但没有让他惧怕,也没有引起他任何悲哀的反映。面对死亡,就像平日里黄杏要他办一件极平常的事情似的。

  张鸿远和成材都放弃劝鸡四的努力,就像鸡四赶着的那匹大灰骡只有鸡四才能驯服一样,鸡四只听黄杏的号令。

  办理好出院手续,天色尚在朦胧之中,仨人来到大街上。漾城是个中小城市,两面是山,中间一条季节河,冬春干涸,夏秋成流。巨大的山体如一只肥硕的鸟儿的两翼几乎覆盖了小小山城。街道上异常冷清。公共车六点十分发车,是头班车,离发车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远小,我饿的难受。”鸡四出院后说了第一句话。

  张鸿远四周转了一圈,没有一家卖饭的店铺,只有车站一家国营小卖部着灯,食品只有两种面包和饼干。

  “我要吃面包。”鸡四说了第二句话。

  张鸿远有点犹豫,不敢让他吃那又凉又硬的面包,那是放久了,质地很硬的面包。可是鸡四自个走进小卖部,用极土的乡下口音要了四个面包大吃起来。张鸿远和成材看着他一个一个将面包吃掉,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在回家的路上,张鸿远紧盯着鸡四的脸色,怕出意外。

  张鸿远预计,这位倔老头怕进不了村口就会死下,可是鸡四坐在颠簸不已的车座上十分平静。

  阳光渐渐升起,把红亮的光泽洒在鸡四身上,他仿佛一尊年代已久远的金刚,瞪着双眼,翘着淡淡的三五根灰白的胡子。张鸿远望着他,想到了松树垴那棵巨松,想到了那巨松的粗糙的皮,想到了那弯曲硕大的根,像巨龙的爪子紧紧抓着整个圆柱体形的松树垴,那巨松紧紧守着那块圆柱体山垴,不知人间有富贵贫贱和荣辱,而以自己坚实的躯体守护着那一方属于它的赖以生存的土地。这样的树,几百年都不会枯死,而这样的人却一步步走向死亡,张鸿远的眼眶中不知不觉缀满了泪水。

  站在东梁望村子,阳光洒满整个村庄,为村庄披上了神秘的色彩,仿佛是一片世外胜境。鸡四老汉以其坚定的步伐走进村庄,走进了温暖的家,他没有死,躺在了炕上,半个月之后奇迹般地下地了。当然,他暂时没有能力赶他的大灰骡,但却扛着镢头下到田里干活了。

  鸡四老汉的病情由产生到好转,活生生的事例深深震撼了张鸿远。

  张鸿远从这个倔杆儿老头身上看到了一种实实在在的东西——做一个单纯的,坚定的,既无非分之想,又无闲情逸志的人——这就是鸡四的优点。



  人的一生能达到这样坚定纯一境界,难道不是一种崇高的境界吗?

  荣华富贵,欲海沉浮,是超然人生吗?多少伟人名人,曾经铸造过辉煌,但遗憾的是,也制造过不幸和灾难,能叫伟人吗?伟人与罪人又有什么区别?有吗?

  多少富可敌国,气吞山河的人物,能在死后留下什么?能在生前得到什么?

  可是,像鸡四老汉这样的人,活着就是一种坚强不倒的雕塑,死去也是一块铁铮铮的碑。他不需要别人夸耀和欣赏,也不需要别人评头论足,而是用一世做人的坚定如一的意志和个性,把自己的一生写得真实如一,这就是真正的人吧?!与鸡四相比,伟人算什么?不要祸害百姓就不错了,哪有什么伟人?!

  张鸿远决心从他四叔的身上吸取一些经验,放弃一些无谓的也许是有害的生活习惯,什么愁思啦,什么感想啦,什么担心啦,什么难过啦等等等等,都滚开吧!做人要坚定如一,要让自己身上的力量和光泽去影响生活,不能让生活的力量促动自己。

  凡事只要能想开,就既能拿得起,又能放得下。

  张鸿远去卫生站工作之余,全身心投入那不到一分的蔬菜地,辛勤培育下,豆角长势极好,在七月的阳光和充足水份的作用下已开始开花了。

  一天,张鸿远无意间拿起建诚放在桌子的《毛选》翻了翻。他从来不过问儿女们的作业与学习状况,只在考试之后听一听儿女们汇报成绩,但,今天他动了心。他见儿子每读完一篇文章在空白处都留下一首《七绝》。他没想到儿子能写出如此多的《七绝》,其中《论持久战》文后的空白处写道:

  读罢伟人光辉文,

  心潮翻滚欲飞腾。

  要做革命小燕子,

  大风大浪炼红心。

  当然,这算不得严格意义上的《七绝》诗,但,却大大出乎张鸿远的意料。他为儿子小小年纪,就具有的极强的政治热情和跃跃欲飞的人生志向感动了。

  张鸿远很少找儿子谈话,也绝少当面表扬儿子,晚上他把儿子叫到跟前,“诚诚,这诗是谁写的?”

  建诚多少有点摸不着头脑,小心地用他那小眼睛瞄瞄父亲,谨慎地说:“是我随便写的,每天早上,上课前十五分钟学《毛选》。我来不及写体会,就用诗来写,也算是体会。”

  张鸿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和悦的笑意。

  建诚很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丝笑意,放下心来,估计父亲不会是训他。

  张鸿远说:“呵,爹没想到你还写诗,好。只是以后不要多往这上边用心,自古以来,只有不得志的文人才写诗玩赋,成就大事的可没有几个。记住,还有,不要悄悄看闲书。看那些闲书,容易让人丧失志向。啊,爹说的话不要当耳旁风,要务正业。

  建诚点点头,已从父亲的话语中听出表扬他的意思,心中高兴,却不敢表露出来,建诚幸福极了,能得到严肃认真的父亲的表扬,那要跟过年吃饺子一样快活呀。

  建诚感到了父亲对他的关切和信任,长期以来心中的压抑、惧怕和不解得到了一些解脱。建诚更为父亲的变化而感到高兴,父亲个性和脾气的转变毕竟给他带来了快活的夏天。

  又是星期天,赶在十点多就给兔子打回来青草,进了街门,家里无人,只见兔窝里少了一只白兔,建诚有些不安。窝里总共三只兔子,一大两小,但确实少了一只小白兔,那只白兔说小也有二斤多了。

  建诚找了院里的每个角落,突然在父亲那不到一分的菜地的围栏上发现,整整齐齐的玉茭杆做得围栏上出现了一条宽缝儿——莫非小白兔挤开围栏跑进了菜地?

  建诚头上仿佛响了一个无声的炸雷,那是父亲心血浇灌的菜地,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呀!

  果然不错,小白兔确实是钻进了菜地。建诚提心吊胆进去抓住小白兔,心中暗暗祷念着:“老天爷,老天爷。千万不要让小白兔吃了豆角,千万,千万呀。”

  但是,仿佛天意如此,小白兔几乎把所有的豆角都咬断了,而且咬在了根部,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建诚身上如雷轰电击,差点软瘫在豆角地里。

  “小白兔,小白兔,这是为什么?这可怎么办呀?”

  建诚抱着小白兔边走边说,泪就从脸上“哗哗”淌了下来。

  吃过午饭,热辣辣的太阳毫不客气地烘烤着早已断了杆的豆角,豆角开始发蔫了,但不厉害。等到张鸿远午休起来,几乎所有的豆角都干死了。张鸿远吃了一惊,进菜地查看一回,便怒吼道;“诚诚,你出来!”

  其实,不用吼,建诚在南窑根本没有午睡,而是一直盯着菜地,期盼着奇迹能出现,期盼着豆角能活下来一半或一少半,同时,也偷听着父亲的动静。当父亲出了家门时,他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见父亲走向菜地时,父亲每走一步,都已感到自己向接受审判的审判台进了一步,当父亲吼声的余音没有落下,他便站在了当院。

  灾难降临了。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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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张鸿远重返大队部,刘清虎败在私心重。刘瑞芬巧织情网,套别人自入陷阱……
第十八章:张鸿远重返大队部,刘清虎败在私心重。刘瑞芬巧织情网,套别人自入陷阱……

  难道是天意吗?

  张鸿远暴跳如雷,大声臭骂儿子,甚至扬言要宰掉儿子喂养的兔子。并且差点狠揍儿子一顿。当然,他伸出了手,但没有揍儿子,手又缩回去了,因为张鸿远看到儿子泪流满面抬起头来,委屈的小眼睛里闪出凶狠的毫不畏惧的目光来。作为父亲,他太理解那种目光了,那正是他张鸿远在受到委屈和欺侮时出现过的目光的再现。

  张鸿远心中叹道:天哪,这真是天意。

  然而,肯定不是天意。张鸿远无法意识到他跟儿子之间长期以来形成的隔阂。他对儿子的看法,自然不自然地受到了他的习惯、好恶的影响,而他也意识到他对儿子的成见的存在,但他无法调整和驾驭他与儿子之间的关系。儿子身上渐渐丰满成熟的行为准则与他的行为准则形成了一定的反差,然而,他无法认识这种反差,张鸿远毕竟是一位思想保守,甚至非常僵化的农民知识分子,他无法超越自己身上的局限性,自然无法找到一种调整他与儿子之间关系的力量。

  但这正是他与儿子发生冲突的原因所在。

  建诚同样也陷入痛苦之中。他无法理解父亲为什么如此粗暴地对待他,以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他并不是有意与父亲作对,而是尽可能在尊重和顺从父亲意志的前提下,按照自己的习惯和好恶做了他认为正确的事儿。

  建诚羡慕忠林家和计存家那成群的兔子,那大大小小各色各样活蹦乱跳的兔子引起了他强烈的追求欲。他想靠自己的努力,将自己喂养的兔子发展成群,希望成群的兔子围在他身边。他能站在兔群中,以统治者自居,那是一种胜利者的享受,那是一种人生的快意,更何况一年能卖掉四十只兔子能有竟一百元收入,那么他将成为一个富有的人呵。

  可是不争气的小白兔闯了祸,鬼使神差地将父亲的豆角全部咬死,一棵不剩。这是为什么呀,建诚千小心万小心,还是闯了大祸,建诚好恨哪。他背转人,边流泪,边打了顿小白兔,多想让小白兔突然会说话,能替他向父亲解释几句,让父亲能理解他的心事,而父亲一点也不理解他的想法。

  建诚感到气闷,一种反抗的或者是反抗的意识在心中酝酿,升腾,也许在某一种说不准的时刻,会像伏天的山洪猝然暴发。建诚只能这样将心事窝在心中,窝成一把火、一种叛逆的力量。建诚不知道如何与父亲沟通思想,不会,甚至是不习惯或者不敢与父亲融洽平等地交流思想。不可能,这仅仅是一种理想而已。

  面对父子俩人的冲突,刘瑞芬似乎毫不在意,此时刘瑞芬正陷入一种非常妙的处境之中。

  刘瑞芬突然接到了唐师傅的一封信,这封信在唐师傅还刘瑞芬手帕时夹在手帕当中,共有两面稿纸,是用木匠用的粗扁铅笔写的,字体虽大却工整好看。

  自从制做罢家具,刘瑞芬依然断不了去大烟筒家,而且大都是晚上吃饭前后。当然,刘瑞芬不是找大烟筒,而是在大烟筒家的套院后找唐师傅聊天,但,仅仅是聊天而已。刘瑞芬决没想到把小手帕拉在了唐师傅的屋里,更没想到唐师傅在还手帕时夹一封信。看罢信,刘瑞芬觉得自己,突然间升腾到了一个从未到达过的神秘的世界里,猝然间,眼亮了,神情爽了,而她的心也醉了。

  一个乡下女人,可能有过自己这样那样的恋情,但很少有这种书信式的表示爱情的形式。

  现在先别说信的内容,仅仅凭着这种形式,就让刘瑞芬心醉了。

  刘瑞芬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感陶醉了。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自接到唐师傅的信之后,平时很少能呆在家里的刘瑞芬不愿出门了,家里仿佛有一种巨大的磁力吸引她,一想到唐师傅深眼窝里,那双大辣辣的恨不能一口吞下她的大眼睛,她的心就像燃起了无数把火,惶惶不安起来。

  每隔几天她便趁家中无人时,拿出那封信反复看几遍,仿佛是煤窑上的头灯,隔几天就必须充一充电似的,拿出那信就会周身暖洋,热血欢腾,仿佛鸟儿飞向灿烂妩媚多姿的天空,刘瑞芬几乎忘记了过去的自己,仿佛现在的自己是一只春天的爱情鸟,无拘无束地向着渴望的爱情的天空展翅飞升。

  一天,放在家中的一个皂角找不见了,那皂角是一种药材,可通七窍,张鸿远便在柜里、瓶里、罐里找起来。

  刘瑞芬洗罢碗,,一进门见张鸿远正把插瓶里的东西掏出来,刹时间,魂飞天外,差点晕倒。原来,唐师傅写给她的那封卷成滚滚卷的信已被掏到了桌子上,所幸的是,张鸿远并未对那个纸卷感兴趣,没有发现那信。

  刘瑞芬赶忙定了定神过去将信拿起。不过,虽是有惊无险,但这一惊非同小可,刘瑞芬一个多月来神弛心醉之感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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