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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闺记事-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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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拼了!

“您想什么时候去?”司笺把声音微微压低。

顾瑾之就露出一个笑容。

“现在!”顾瑾之道,“你去弄一身小厮的衣裳,在西门的角门那边备好马车。半个时辰之后,我就去找你。千万别叫人瞧见。”

然后拿了两个五两的银锭子给司笺,让他去弄马车。

自然是不能用府里的。

司笺不接:“七小姐,用不了那么些!您赏小的一吊钱,就什么都能办妥帖!”

他现在只要前程,不要钱财,免得让主子觉得他见钱眼开的。有了前程,将来还能短了银子?

“废什么话呢?”顾瑾之倒是笑了,“这是赏你的。你若怕拿回去引人怀疑,送回家给你老子娘收着,也是好的。”

司笺还在犹豫,顾瑾之已经把钱塞到了他手里。

他这才转身去了。

祝妈妈等人见顾瑾之和司笺在内室说了半晌的话,等司笺一走,纷纷来问:“霓裳的事?”

“别瞎猜,那边犯了瘟疫,家里怎么知道霓裳的事?”顾瑾之用话遮掩。

然后她又道,“我想起一本书来……我去老太爷那边找找。”

她不带一个丫鬟,自己去了老太爷那边。

祝妈妈和幼荷几个嘀咕:“别是霓裳没了吧?”

这个猜测很靠谱。

七小姐为人磊落,一向有事不瞒她们这几个近身服侍的,更不会丢了她们,一个人躲到老太爷那边去。

今日却样样反常。

司笺来说什么,问也问不出来;如今又丫鬟婆子一个不带,自己去老太爷那边,怕是伤心不想见她们也看出来吧?

几个人就红了眼眶。

芷蕾性子腼腆,心地更软,又和霓裳是从小的情分,眼泪就止不住。

葳蕤年轻心热,看到芷蕾落泪,自己哇的一声哭起来。

幼荷和祝妈妈使劲忍着,还是被她们俩带累的也哭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顾瑾之已经在西边角门上了马车。

司笺赶车。

她钻进车里,换了小厮的衣裳,又爬出去。

车子已经驶出了马原巷。

“七小姐,您想去哪个庙会逛逛。”司笺回头问。

“去刘家庄。”顾瑾之道。

司笺手里挥动的马鞭一顿,猛然落空。

他用力停住了马车,大惊失色。

他自己下了车子,紧紧攥住缰绳不松手,给顾瑾之跪下,哭了起来:“七小姐,刘家庄那边起瘟疫,附近庄子上的大族都派人将他们围起来,不准人出来,进去也难……七小姐,刘家庄那边是天花,那是要死人的!”

他大哭不止。

不是说七小姐素日持重,怎么今日如此糊涂?

顾瑾之也下了马车,走到他身边,举手要扶他起来。

司笺不起,一边哭,一边给她磕头:“小的知道七小姐和霓裳姑娘的情分,可老天爷要收他们,七小姐您能有什么法子?天花那种鬼东西,哪怕是好了,也是一脸的麻子,以后就不用见人了!要是您有事,小的全家也赔不起!”

“不许哭!”顾瑾之声音猛然一提。

司笺被她怔了一下。

“你去我院子,我那满屋子的丫鬟婆子都瞧见的,你切莫打其他主意,想把我丢了,自己逃命。你老子娘、兄弟姊妹,都在夫人手里呢,哪一个逃得了?我可是给过你银子的,你不带我去刘家庄,你猜我会在夫人跟前说什么?”顾瑾之脸孔板起,一脸肃然看着司笺

司笺不由打了个寒颤。

不管是私授贿赂,还是拐带小姐出门,都是大罪。

只要嚷出来,他就是死罪难逃了,夫人不弄死他都不解气的。

司笺太了解夫人了。

“你没听人说过我的本事?”顾瑾之神色里有添了几分傲气,给司笺自信,“别说是瘟疫,哪怕是死人,我也能起死回生!我保你我无事,你且带我过去……”

如今是退也是死,进也是死的。

司笺才知道,自己已经被七小姐摆了一道。

哪里有这种心机缜密、阴险狡诈的娃娃?

司笺自负本事过人,还是轻敌了。

“咱们悄悄去,再悄悄回来,一点事也没有。”顾瑾之肃然道,“你仔细想,是要在这里哭哭啼啼,还是把我带回去,我跟夫人告状,说你骗我出去,又骗我的钱,让夫人发落你?还是,咱们现在继续往刘家庄赶?”

她倒是不怕司笺生出害她的念头。

司笺虽然善钻营,却孝顺忠诚。

他爹娘健在,还有四五个兄弟姊妹。他要是敢犯事,下面那些人全都跑不了。

顾瑾之心里清楚得很。

司笺头嗑在地上,半晌才缓缓抬起脸,目光里已有了决然:“七小姐,您快上车吧。咱们早去早回。”

跟着七小姐去了,哪怕是死,也是他自己死。

这要是不让七小姐如愿,她回头去告状,夫人得弄死司笺一家。

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赶着马车,一路往城外去。

第059节探险

刘家庄离延陵府,赶车要两个时辰的路程。

司笺心里盘算着,他们出门之前,府里用过早膳,七小姐又周旋了半个时辰,定是过了辰正时刻。

他们午正能到,耽误半个时辰,下午酉初应该能回来。

倘若快马加鞭,缩短在路上耽误的时间,提前半个时辰,下午申正之前回来,被夫人查出来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司笺的马鞭挥得更加用力。

马车原本就简陋,跑得又飞快,他和顾瑾之都快散了架。

距离刘家庄还有七八个庄子的时候,已经遇到了阻拦。

那些庄子上的族长都派了壮丁,在村口大道上阻拦。进去容易,出来是万万不能的。

所以,那些人拦住司笺和顾瑾之,问他们是要去做什么。

倘若是走亲访友,还是赶紧回去,命要紧。

“少爷,咱们进去容易,回头可是不出来的。”司笺又要哭了,“您瞧瞧这些庄稼人,他们是不会跟您讲理的。这是人命关天的时候……”

“去打点些银子!”顾瑾之道,然后回身摸了自己带过来的包袱,里面用手帕包了满满一包碎银子,都是一两二两的小粒子,总有七八十个。

那是祖父往常搁在书柜里的银子,五两一锭,有不少,顾瑾之全拿了,自己用夹子绞碎的。

司笺瞠目。

料事如神吗这位七小姐?

她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啊!

图什么呢?那边天花,人人避之不及……

“银子只怕也……”司笺犹豫,想打退堂鼓。

“傻子,这一块碎银子,够他们庄稼人全家吃一个月有余。你每人给一个,让他们睁只眼闭只眼,咱们快去快回。”顾瑾之道,“难道要我亲自去打点?”

说着,她就要下车。

司笺忙拦了她,叹了口气。

一路上,就把顾瑾之带过来的两包碎银子全部散了。

那些庄稼人,比司笺想象的要容易说话。

转念一想,这些壮丁里,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男子,需得养家糊口。

他们来这里防卫,族里也不过每日打发他们三五文钱,或者几斤稻谷。

而司笺出手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这如何不收?

到了刘家庄,打点银子就变得难起来。

刘家庄四周被附近庄子上的壮丁围得水泄不通,不准出入。

司笺身上有两个五两的银锭子,是顾瑾之来前“赏赐”他的。反正这银子他回去也没法子交代,索性搭了进去,给了两个领头的汉子。

那些人才同意让他们把马车留在庄子外,主仆两人徒步进了庄子。

顾瑾之走得很快,司笺脚步一个劲打颤。

他很害怕,却又不敢丢了顾瑾之。

“……哪家的大少爷,来这里寻开心?”领头的男子拿着银锭子,无奈摇摇头,“这岂不是找死?”

“管他们找死不找死!”另一个把银锭子收在怀里,“咱们哪里去抢这多么钱?不拿白不拿,回头瞧紧了就是。他们出来之后,看紧了他们的车子,走大道,千万别往咱们庄子里去……”

他们的任务,就是防止这些瘟疫传到自己庄子里。

至于谁进去找死,与他们原本就不太相干。

人家又是个娃娃,长得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不知人间疾苦,想着来瞧瞧热闹,惹不起什么祸事!

这点,他们都挺放心的。

一路上过来的人,大概也是这样想的。

因为顾瑾之和司笺年纪都小,瞧着就是不懂事的,不像是心怀不轨。

这让淳朴的庄稼人放松了对他们的警惕。

“这些有钱人家的少爷,性儿都怪。方才进去那少爷,跟女娃娃似的……”有人又道。

那些壮丁扛着木棍,眼睛盯着庄子里,嘴里却在闲话。

偶然拿出烟管来,点上你一口我一口的抽着。

顾瑾之和司笺进去快两刻钟,那些壮丁们有些坐不住了,纷纷在问怎么还不出来?

等他们出来的时候,这些壮丁有些懵了。

那位年幼的少爷,手里不知道抱着什么瓦罐,身上还批了件脏臭的衣裳,一看就是庄子里那些染了天花的人穿过的。

那位随从,就哭着,远远跟在身后。

随从哭得可怜,一路上都在喊少爷,“您把东西丢了吧……”

“怎么回事?”壮丁们都愣住,这么找死的事,有些不同寻常。

“快,围起来!”领头的汉子大喝,“这娃娃有问题,怕是个什么鬼东西!快围起来,不能让他们出来。”

他们当顾瑾之是中了巫术,脑子不清醒。

正常的人,不敢做这么自尽的事。

那娃娃嫩白的一个人,何苦非要扯上这天花?

那些壮丁们,却不敢围上去。

他们不是大夫,不懂天花到底因何而起,只知道染了大部分人会丧命。哪怕不死,也是破了相,走出去能吓死人,被周围人嫌弃。

他们才不想围上去!

“拿石头砸!”有人道。

刘家庄的人想跑出来,他们就拿石头把他们砸回去。

可那位娃娃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要是砸坏了,算谁的?

这些庄稼汉,都是靠佃田地过日子。

他们是不敢轻易得罪了富贵人家。

那些富贵人家,在大老爷面前说得上话,一个诬告就能叫庄稼人家破人亡。他们多少有点奴性……

“砸,不合适吧?谁知道是个什么来历?万一是太守老爷家的,可怎么了得?”另有一个领头的汉子,声音微颤着说道。他自己后退了两步。

他身边的人,都跟着后退了两步。

顾瑾之一开始拿出那么些钱打点他们,就给了他们这孩子是大户出身、惹不起的印象。

“都不用慌!”顾瑾之高声道,“要是轻举妄动围过来,我手里可是有半罐子痘脓水,泼在你们身上,皮都烂掉你们的……”

守护的庄家人啊了一声,大部分全部退了好几米。

人人自危。

还有几个大胆想拦的,顾瑾之又道:“我不曾有害人之心。我家里是开百草厅的,延陵城里新开的秦氏百草厅,就是我家的。这些东西,我是拿回去做药。吃了我的药,你们一生都不会再染上这病。”

人群里露出低呼声,不知是惊讶还是怀疑。

“难道庄子上的老人没说过,天花一生只染一次?好了就再不会有的?”顾瑾之又道,“你们放心,这病没那么可怕。我直接回城,不往任何庄子里停留……”

人群就彻底散开了。

司笺眼泪都糊了脸。

他已经绝望了。

回去之后,肯定要染上的,定会是死路一条的。

七小姐只怕也活不成了。

人家只跟染了天花的病人在一处,就会过上。七小姐呢,她不仅仅用帕子弄人家半死人身上的脓水,仔细装在罐子里,还把一个全身都起了脓疱、脓疱化水人的衣裳脱下来,穿在自己身上……

她是死定了。

司笺在庄子里逗留这么久,又要赶车送七小姐回去,他也死定了!

“走啊,回家!”顾瑾之自己上了马车,那些壮丁离得远远的,不肯再靠近他们,个个戒备着,司笺腿都软了,坐在马车旁边的地上。

顾瑾之就喊他。

他抹了眼泪,爬起来驾车。

路上顾瑾之对他说:“我说你没事,你就没事!当初胡太守家的小姐快要死了,是我救活的,听说过吗?”

司笺心头一震,涌起无限的求生欲念:“七小姐……”

“你不会有事!”顾瑾之笑着道,“你要是还这样,被夫人瞧出破绽,到时候有事没事,我就不知道了!”

说的司笺心里大震,不敢哭了。

他再沉稳有心计,到底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第060节种痘

顾瑾之和司笺赶在申时回了府。

神不知鬼不觉的。

顾瑾之院子里的丫鬟们以为她在老太爷那边看书;老爷子那边的丫鬟则以为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宋盼儿要料理家务,平常中午也不是一处吃饭,她没有留心。

顾瑾之先从角门溜进来,回了自己的院子,把东西藏好,她沐浴更衣,才去了母亲那边请安。

“……浙江也发过,都十几年前了。”吃晚饭的时候,顾延臻和宋盼儿说起刘家庄的天花来,“当时大夫们说得很可怕。可气那年的太守,是个读书不知所谓、花钱贴的官。

他怕事情闹大,被朝廷知道,居然抓了几个带头的大夫!而后,死了好些人,朝廷才派了钦差大臣来。”

宋盼儿也咋舌:“天杀的,那等狗官就该杀一儆百!”

而后又笑着道,“你倒是记得,我都忘记了。”

“也不是你忘记了,许是根本没听过的。那时候你刚怀着瑾姐儿呢,紧张得不得了,哪有闲心听其他事?”顾延臻道,“浙江离京城远,听到的人有限。我们在外头念书,风吹草动也知晓……”

宋盼儿就笑了笑,没有反驳他。

“往前,也有人得过,像死人较多的,本朝就没有再听闻了……”顾延臻叹气,“不知为何,偏偏叫咱们赶上了这一回。我和梅卿去茶楼喝茶,坊间都在说:天生异象,妖孽丛生,才有灾害频繁。这异象、妖孽,也不知显在哪里。”

“我生的那年,闹过一次?”顾瑾之倏然问。

顾延臻和宋盼儿都一愣。

两人心底各自一荡,想起了顾瑾之的异常本事来。

宋盼儿掌心有些寒,顾延臻何尝不是?

“应该是吧?”顾延臻支吾,“不太记得了。”

方才他还说,当年宋盼儿怀着顾瑾之,说的很清楚。

等顾瑾之一问,他就支吾。

顾瑾之不由苦笑。

她只是想问到底是哪一年。倘若时间短,有些大夫可能经历过,他们也许有经验,告诉太守胡泽逾,找去帮忙也未尝不可。

毕竟浙江离延陵府也不远。

可父母的表情……

顾瑾之很想扶额。

吃了晚饭,她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宋盼儿和顾延臻也歇下。

晚上,顾延臻翻了几次身,他睡不着,想和妻子说说话儿。

可宋盼儿呼吸均匀,顾延臻不敢吵醒她,话又咽了回去。

到了敲响三更鼓的时候,顾延臻就渐渐睡熟。

宋盼儿这才缓缓睁开眼。

她也没睡,一直阖眼假寐,等顾延臻先睡熟。

她知道顾延臻想说什么,定是要说顾瑾之的“异象”。依着顾延臻的性格,只要宋盼儿松口,他也许会叫了道士到家里闹一通。

宋盼儿不想如此,这样会伤了顾瑾之的心,只会让孩子逃避父母。

顾延臻在外院念书,不知道缘故,宋盼儿却是整日和顾瑾之在一起。她的女儿她最是清楚。

也许,前些年,顾瑾之经常有着诡异的沉默,看起来像呆子;也许,她的本事过人,叫人无法理解。

可顾瑾之绝对不是什么妖孽!

顾瑾之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宋盼儿像顾瑾之这么大的时候,心里也别扭,看父母兄弟姊妹,都不舒服,只想整日一个人待着。

那时候母亲也担心她,整日念叨。宋盼儿后来连她母亲都烦了,什么都不愿意和母亲交流,母女俩有了隔阂。

就是因为经历过,宋盼儿特别能理解小女儿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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