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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惊鸿照影-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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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能的想要尖叫,声音却生生哽在喉间,如同每个深夜如影随形的梦魇一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然后无能为力,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匕首锋利的刀刃没入他的身体,而镶嵌宝石的手柄握在我的手中,冰冷坚硬的刀柄,在我的手心留下清晰沉钝的疼痛。

骇然的想要甩脱,可是,我根本做不到,他修长有力的手,紧紧的握着我的手,他甚至对着我笑了一笑——“这一刀,我还你曾经。”

我惊怕异常,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可是他死死的握着,根本不放,害怕牵扯到他的伤口,我不敢太过挣扎,只能听任他暗哑的声音响在耳际——

“那个时候我知道,如果换做别人,便真正一点生机都不会再有,所以我自请领兵,却没有想到还是没有办法,太迟了,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跳崖,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面色,因为疼痛和失血而渐渐变得苍白,一双眼睛,越发的暗邃幽深,忽而抬起静静看我:“倾儿,如果我说,父皇起兵叛变,我事先并不知情,你会不会相信?”

并没有等我回答,他的唇边已经勾起一抹淡淡的自嘲笑意:“你不会相信的,你怎么会相信,因为就连我自己都不相信……那个时候,我并不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只是到底还存着幻想,所以终是犯下大错,覆水难收。”

我怔住,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而更快的,他已经握着我的手,微一用力,拔出了那把匕首,我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失声尖叫——

“不要——”

可是没有用,那样快的速度,那样不容转圜的决绝,温热的液体再度溅上了我的手背。

明明只在瞬间,可我却清晰无比的感受到匕首的锋利,一点一点,划破他的皮肤,穿过骨骼,然后血流了出来,一片淋漓的红。

“这一刀,我还你如今。”

他还在对我微笑,面色苍白如纸,却偏偏强撑着稳稳站住,握着我的手,那样深那样沉的看着我的眼睛:“倾儿,你原谅我,不要离开我。”

痛到极至,我只是有些木然的闭上眼睛,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见:“你不能这样逼我。”

他握着我的手一僵,却仍是牢牢的不肯放开:“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终于抬眼空茫看去,明明就在眼前,却又如同什么都看不到一样,我不知道自己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声音轻得如同呓语,那样不真实:“你已经得到这天下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恨你了,真的,也不是在闹情绪,我只是想要离开,我没有办法忘记,只有离开,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够了,我不会让你走的!”他的一只手,依旧紧紧的握着我握匕首的手,另一只手,死死的钳着我的肩:“整个天下都可以是你的,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眼中的泪,如同有自己的意志一样,纷扬滑落,怎么也控制不住,我不停的摇头,他苍白的面色和我手上的血迹那样触目惊心:“你先放开我,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他忽而一笑,旷远的苍凉与寂寥:“是不是,当初夺嫡的时候,死的那个是我,一切都一了百了?是不是,我把命赔给你,你就会原谅我——”

握着我的手骤然一紧,匕首再度拔出,我骇极死命挣扎,他终是颓然倒下,手中的匕首,掉到了地上。

苏修缅站在他身后,伸出一手接住了他:“我点了他的睡穴。”

南承曜面容惨白,没有血色的唇微微动了下,他在极力想要保持神智的清醒,却终不能够。

那句话,没有声音,可是我依旧听到。

他说,原谅我。留在我身边。

我闭上眼睛,泪雨滂沱。

我原谅。

可是没有办法忘记。

苏修缅扶南承曜平躺在地上,解开他的衣衫察看伤势,再上药,包扎,手法快而沉稳。

“金针。”他重又扶南承曜坐起,没有回头,对着身后的漓陌吩咐道。

漓陌的声音里微带惊意:“公子要金针做什么?用上了‘九玄玉露’,他已经性命无虞,可以等到来寻他的人带他回去的!”

“他的心脉已伤,虽不致命,日后总会留下后患,但我如今施针可保他无恙,”苏修缅静静转向我:“倾儿,你并不欠他什么,自此便是真正的恩怨两清。”

“金针。”他重又淡淡吩咐漓陌。

漓陌无法,只得拿出玉匣,忽然重重的跪到了地上:“公子,你今日才出关不久,漓陌的阵法虽然有待精进,但确保三殿下无恙是有把握的,求公子让漓陌代为施针!”

一旁跟着的唤做漓珂的青衣婢女也跪了下来:“求公子准了漓陌姐姐,漓珂可在一旁辅助施针,必然能保三殿下无恙。”

苏修缅却只是淡淡接过漓陌手中的玉匣:“我亲自来,起帐吧。”

听闻此言,再不情愿,漓陌与漓珂也只能默下声音,而邪医谷的其余侍从早已从马背上的行囊当中取出厚厚的青缦,将苏修缅与南承曜围在了其中。

青幔很厚,并不透光,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可是,我的视线,却依旧死死的盯着面前的青幔,仿佛想要将它剜出个洞来。

漓陌察觉到我的视线,嘲讽一笑,冷冷的开了口:“既是舍不得,又何苦闹成这样,到了如今,公子为你做到这个地步,王妃该不会是心软了想回头吧?”

我依旧看着青幔,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心已经疼到麻木,周身僵冷,空气稀薄。

而漓陌陡然色变:“你该不会是真的后悔了吧?”

“漓陌姐姐!”漓珂连忙拉住她,轻声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公子此刻正在施针,‘画鬓如霜’经不得半分打扰的。”

漓陌闻言面色一震,压低了声音,却是以着从未有过的认真看着我开了口:“王妃可还记得,你曾经许给我的一个承诺?”

我慢慢回头看她,而她依旧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的眼睛开口道:“那一次你让我帮你盗得令牌,混入天牢死囚将‘彼岸生香’交给慕容潋,我做到了,而王妃说过,不管是慕容清还是宁羽倾,都不会忘了对我的承诺,王妃可还记得?”

我静静看她:“姑娘要我做什么?”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开口:“我要你跟我们一起离开。”

我的唇边,忽而就不受控制的勾出了一个苦涩而苍凉的弧度,只有浅淡一弯,尚未展开,便已消失无踪。

我重又将视线移向厚厚的青幔,这一次,再没有移开。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散在风中,消失无痕。

“我不会留下来的,留下,只是将今天发生的一切,无限延长,所以,我会离开。”

第119章

担心人太多了被察觉,苏修缅让漓陌带着邪医谷众人先往前行,而他陪着我隐于暗处树梢之上。

我一直睁着眼睛,安静看着,看南承曜躺在地上孤零零的身影,看他因为失血而苍白的容颜,看远处马蹄扬起的灰尘,看泰安赵漠焦灼万分的带人赶来,再小心翼翼的将他带走。

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纵然疼到极致,我也明白自己不能回头,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他们会好好照顾他的,他不会有事,知道这些,就够了。

一直到泰安等人的身影再看不见了,苏修缅也不开口,只是伸手揽过我的腰,足下发力,凌空跃了起来,不一会便追上了等在前方的邪医谷众人。

漓陌和漓珂见到我们,连忙迎了上来,苏修缅松开揽着我的手,开口:“倾儿,南承曜醒了以后,即便不能明着来,也会在暗地里四下找你,我会让漓陌替你先易容,至少先避过这一阵子。”

我点了点头,而他继续道:“邪医谷会是他最先想到的地方,虽说地远奇诡世人难寻,但毕竟他的属下曾经来过,即便我在沿途故布迷障,但终有一天他会找到,所以,我会让漓珂陪你一道离开……”

“公子!”

漓珂惊急的开口,而漓陌本是寻找易容材质的手,亦是不由得一顿,飞快的转头去看苏修缅。

我敛了敛心神,连忙道:“不用,我自己可以……”

未完的话,却被他抬手打断,或许是因为施针耗费了他太多心力的缘故,他的面色看来有些苍白,语气却是沉静而不容拒绝:“无论你想开医馆还是其他,漓珂都会帮你,无论你想去哪里,她都会听你的,倾儿,从此以后,你只需要为你自己而活。”

他的视线淡淡转向漓珂:“从今往后,你只需要听她一人吩咐,明白了?”

漓珂咬着下唇跪地应了声“是”。

苏修缅淡淡点了点头:“该准备的东西都带来了吧,收拾一下,等倾儿易容完毕你们便走。”

漓珂此刻平静了下来,点头,默不作声的走向马匹去整理行李,我没有说话,此时此刻我说什么,他都是不会允的。

并没有想到的,那么快就要与他分开,虽然从没有存过与他一起回邪医谷长住的心思,但也没有想过会那么快,他便让我离开。

忽然就忆起了他说的话,迟早要做了断的,迟不如早。

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我总要学着一个人生活下去。

只是他苍白的脸色,以及方才揽着我时指尖的冰凉,到底还是让我有些放心不下,不由得问道:“你的脸色很差,要不要紧?”

他轻描淡写的开口:“每次施过‘画鬓如霜’之后都会这样,过一会便好了,没什么大碍。”

我还想说什么,漓陌已经捧着一堆东西来到我面前,声音微冷:“王妃,漓陌帮你易容。”

苏修缅淡淡道:“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三王妃了,今后你便唤作余轻吧。”

余轻,是“羽倾”还是余生轻松?

我微微一怔,而漓陌很快的应了一声“是”,重新说过:“余姑娘,漓陌帮你易容。”

我点头,闭上眼睛,任她的双手抚上我的面容,再睁开眼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我看着溪流中的自己,陌生而平凡的一张脸,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群淹没。

漓珂背着包裹,牵马过来:“余姑娘,走吧。”

我最后看了一眼苏修缅,他静静站着,面色依旧苍白,微抿着唇,而漓陌一袭白衣站在他身后,难得的没有看他,微微敛容,眉目间略有哀意。

见我看过来,苏修缅默然半晌,开口只是短短一句:“去吧,往后照顾好自己。”

我向他点了点头,没敢开口,只是翻身上马,与漓珂一道策马行去,一直走了很远,终是没能忍住,回头去看,朦胧的人影依旧,他还站在原地。

漓珂问我要去哪里,我并没有想好,脑子里一片茫然。

漓珂说不急,姑娘慢慢想,不管姑娘怎么决定,漓珂都会全力去做。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恰好赶到一户农家投宿,这一路上,她的神色一直不定,我看在眼中,于是微微笑了笑:“漓珂姑娘,明日一早你便回去找他们吧,我会写书信给苏先生说清楚,不会让他责怪你的。”

漓珂连忙道:“不是的,余姑娘,漓珂自此只有你一个主子,绝无二心,我只是担心公子所以才会——”

她的话倏然止住,然而,却恰恰是因为这样的突兀,让我的心不由得一沉。

我想起了最后看他时,他苍白的面色,凉意一点一点,蔓延四肢百骸。

原本没有留意到的点点滴滴,此刻纷纷不受控制的涌现。

“画鬓如霜”,本就是欲救人,先伤己,救人三分,伤己七分的针法,这段时间,他为了我,用过太多。

是不是,正因为如此,所以才需要如此频繁的闭关?

是不是,正因为如此,他才会那么情急的让我离开?

“他怎么了?”我力持平静的开口。

漓珂自悔失言,此时面上只有勉强笑意:“其实公子也说了,每次用过‘画鬓如霜’都会有些不适,休息一会便好了,是我自己在这里瞎操心罢了……”

我没有等她说完,已经起身出门,既然问不出来,那么我便亲自去看就。

“余姑娘!”漓珂情急的拦住我。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轻而坚持的开口:“无论你说什么,我是一定要回去的,漓珂,你也担心不是吗?我们一起回去。”

她的眸光震动而挣扎,终是闭目流下泪来:“公子,他很不好。”

第120章

又到海棠花开时节,半年光阴弹指而过。

南承曜称帝,自此君临天下。

没过多久,齐越出兵南朝,虽然还未大肆进犯,然而战事已是迫在眉睫,无可避免。

领兵的,是齐越天恋公主的驸马,慕容潋。

而南承曜的后位则留给了他的发妻,罪臣慕容氏次女,慕容清。

一时之间,关于“慕容”二字的种种传闻,甚嚣尘上,就连隐于邪医谷这一片避世的小天地,毅然能有所耳闻。

我不知道潋的出兵是不是为了复仇,就像我不明白南承曜为什么要这样做一样,告知世人我已经死了是最好的办法,可是他的诏书里却只有短短几句——

慕容氏女清,贤良淑德,明理晓义,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兹以册宝立为皇后。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只是知道如今整个南朝都在传言皇上的重情,只因她是他的发妻,一路陪伴,所以他给她中宫之名,纵然她是罪臣之女,纵然她身体积弱得只能终年卧在深宫,甚至于册后大典都因此极简。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苏修缅只是静静看着我说,他没有派人来找你,但是却以这样一种方式告诉你,他在等你回去,不管多久,他会等到你心结尽释的那天。

我将温热的药碗递到他手中,勉强自己微笑着对他开口:“你不用想赶我走,我如今哪都不去,就赖定在邪医谷了。”

他却没有笑,转开头去,淡淡道:“生死有命,我值得么,要你这么伤心。”

我忽然感到害怕,那样无力而深重的惧意就如同初与漓珂赶回的那一日,其实就在分别的原地,我看见厚厚的青幔围住,而他却不在。

漓陌一袭白衣,容颜亦是苍白,她看见我们回来,眸光动了动,开口,你回来,就不要再走了吧,公子不会留你,可我希望你能陪着他,不会太久了。

他在青幔之后,我看不见,漓陌说,公子疗伤从不在人前。

记忆的片段如流星般闪过,我无力的闭眼:“他每一次闭关,其实都是疗伤,是不是?我竟然以为还是和从前他如藏风楼修炼一样。”

“是一样。”漓陌无视我震惊的眼,继续默然开口:“姑娘也不必自责,就连邪医谷上下,知道的人也不过二、三,更何况,公子是刻意想要瞒你,那么你是绝无可能看出任何端倪的。”

“他到底怎么样了?”我哑声问。

漓陌默然的声音里带上了些许痛到极致的麻木:“我不知道,公子从来不说,也不让我们看。我只知道他很不好,可是我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他甚至是用毒来压制体内的伤,一次又一次。”

回到邪医谷以后,漓陌给我看了他自己开出的药方,平时无华的温良方子,我的心,在那一刻,如坠冰窟。

顽疾需猛药,若为吊命,只要温方,这个道理我如何不懂。

所以,当体内的伤病肆虐无忌的时候,他只能用毒来压制,经年累月。

我看着他侧脸异常优美的弧度,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直视他的眼睛:“你救了我那么多次,我一直欠你诊金,你总说没有想好要什么,那么现在我帮你想。你从前是赞过我聪明的,你相信我,我总会找到法子治好你的伤,就当做欠你的诊金。我知道你的医术高我太多,可是‘医者不医己’是老话了,你让我帮你号脉,即便我不行,还是漓陌,你让我看看好不好?”

说到后面,我几乎是语带哀求了。

而他深深看我:“你夜夜挑灯看医书,白天又成日陪着我,甚至不惜以血入药,就是为了要治好我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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