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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人天涯-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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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扎过程中,燕孤鸣又有了点力气,直起身。

“别乱动啊。”

风天涯在他背后将布条系好。

“好了,大功告成。”她见燕孤鸣坐稳,抽开身子。“我打扫一下,你先吃东西。”

风天涯弄了盆水,将地面上的血迹碎肉清理干净。

一出一进,再回来的时候,她看见燕孤鸣干坐在桌子前,左手伸出,想拿起一个果子。奈何他断筋未续,手指无力,根本拿不起来。

果子一次又一次地从他手中掉下,磕在桌子上。

风天涯走过去,拾起那个果子。果子皮磨损不少,露出的果肉已经发黄。

风天涯坐在燕孤鸣身旁,将果子递到他嘴边。

“吃。”

燕孤鸣侧头看了一眼,风天涯也正瞧着他。

“不吃就没有力气,没力气伤好的就慢哦。”

燕孤鸣低下头,一口咬下了果子。

“趣味。”

风天涯一连喂了他七八个果子。

“吃饱了没?”

燕孤鸣点点头。

“吃饱了就回床上休息去。”

燕孤鸣:“有酒么。”

“啥?”

燕孤鸣道:“这里有酒么?”

风天涯道:“你还伤着,不能喝酒。”

燕孤鸣:“浪人有酒无伤。”

“哎呦,有这么神么。”风天涯道,“你等着。”

风天涯说完便出了门。

燕孤鸣独坐在房间中,他看着桌子上放着的小刀,又伸出了手。他左腕伤口未愈,依旧很疼,手指半点力气也没有。他尝试着握拳,可用尽全力也只是微微一动而已。别说拿起刀,就连碰一碰都难。

可他不放弃,整整一天,他一次接一次地握,直到手腕麻痹,再难动弹。

风天涯回来的时候,正好看着他手覆在刀柄上。她一眼就明白了。

“真是只蠢燕。”

☆、第三章

风天涯手里提着一个坛子,散着浓浓的酒香。她晃了晃酒坛,“蠢燕哦,要不要喝酒呀。”

燕孤鸣转过头。

此时天色已暗,浓重的湿气弥漫。风天涯从燕孤鸣的眼中,看到了凛冽的坚持。

“怎样?”

燕孤鸣在昏暗中看不清少女的容貌。

他声音低沉暗哑,带着永不退让的气韵。

“这非是浪人的末路,非是浪人的终途!”

酒坛放在桌上,风天涯取来一个大碗,将冷酒倒入。酒坛开启的一瞬间,香气四溢,混杂着寒冷夜风,闻之即醉。

燕孤鸣手臂一弯,将碗挪到面前,低首,牙齿一咬,将碗边紧紧咬住,在一仰首,酒哗啦一下倾泻下来。

一半落入喉咙,一半顺着他的脸颊撒在外面。

酒水滴在肩膀上,渗进伤口,火辣辣的疼痛。

“再倒!”

风天涯看他疯魔的样子,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有听他的话,一次又一次地倒酒。

燕孤鸣一碗接着一碗,半坛酒入了肚,面上潮红,目光迷离。

酒醒世路茫然,一醉不知方年。

燕孤鸣倒下的一瞬,被风天涯接住了。

她让他平躺在长凳上。

燕孤鸣的头很沉,压在风天涯的腿上,十分不舒服。而且男人身上的血味汗味混在一起,难闻的很。

风天涯却没有撇开他。

她托着他的头,从上面看他的脸。

即使昏睡过去,燕孤鸣的眉头依然紧紧皱着,一张脸看不出丝毫的放松。风天涯伸出一根手指,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描画。

风天涯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准确说来,她一生中并没有深交过几个人。

她不知自己的家在哪,也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谁。将她带大的是她的师傅。可是在她十岁那年,师傅也离开了。

她一个人生活在天涯峰,已经六年了。

风天涯并不害怕一个人,师傅临走前留下一间书屋,屋子里有许许多多的书籍。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武功,她每半年研究一本,过得也不算寂寞。

她没有钱,也不知道如何赚钱,每次想买东西了都在山中采来药材,再去城里换。她熟悉云雨山中的每一寸土地,却未结识过山民。

外面的世界,她都是从书中知道的。

燕孤鸣是她主动结交的一个人,他浑身是血奋力求生的样子让她伸出了援手。

“趣味的人。”

风天涯的小手贴在燕孤鸣的脸颊上,黑白分明。

“书上说,浪人皆是无视法规的亡命之徒,你是么。”

她轻轻地捋了捋燕孤鸣的头发,男人的头发里还有干涸的血块,将本就毛躁的发丝凝在一起,梳理不开。

燕孤鸣自然无话。

风天涯又摸了摸他的胡子,刚刚生出来没有多少,硬硬的胡渣。

“好扎手。”

一阵风吹进,风天涯抬首,这才发现刚刚进来的时候门没有关上。

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

冷冷的风呜呜的吹着,带着云层中的水汽扑面而来。

风天涯又看了看怀中的人,只觉得这样的夜,与这样的人,刚刚相配。

第二天,燕孤鸣清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风天涯坐在桌前吃东西,红红的果子被她咬得嘎嘣响。

“你醒了?”

燕孤鸣头疼难耐,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风天涯指了指木柜。

“上面有水盆和手巾,自己去洗吧。”

燕孤鸣下床。

他每一个动作都很慢,高大的身躯晃晃悠悠。

木柜上有个水盆,手巾就搭在水盆边缘。

燕孤鸣低头咬住手巾,扔进水里,左手伸进去随意涮了涮,然后用手腕挑起手巾擦了擦脸。水冰冷无比,却也提神。

燕孤鸣坐到桌子边。

风天涯道:“手。”

燕孤鸣抬眼。

“手,难道你还要问哪只手么。”

燕孤鸣不语,将左手伸出去。

风天涯将他手心朝上,又看了看断筋处的伤口。

“下手之人很果断,这筋脉断得很彻底。我能为你接筋,但是手的功用肯定不如从前了。”

燕孤鸣低沉道:“只要能动就行。”

风天涯道:“怎样,你还想握剑么,不可能了。”

“……”

风天涯道:“我同你讲实话,这手与断掉差不多,以后最多可以拿些轻巧物品,想提兵器是绝不可能的。”

燕孤鸣面色深沉。

“只要能动就行。”

风天涯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根本没放弃。

“蠢燕,我救了你就不会骗你。这手握不了剑了,放弃吧。”

燕孤鸣自语:“放弃……”

风天涯道:“我不知道你惹到怎样的仇家,但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找人家。”

燕孤鸣:“没有放弃,放弃便是死。”

“……”

从他嘴里说出的死亡太过随意,也太过真实,让风天涯无从反驳。

风天涯取来药膏,剜出一些抹在燕孤鸣的手腕上。

“断筋再续需要时间,你别急,平日也不要太多活动。”

“嗯。”

“肩膀上的伤怎样了。”

燕孤鸣:“无碍。”

风天涯拿起一个果子。

“来,吃东西。”

燕孤鸣张开嘴。

风天涯又一次喂他,轻车熟路。

再往后几天,燕孤鸣的伤势逐渐稳定,伤口也开始愈合,能自己下床走路。风天涯将打扫的工作交给他,自己天天躺在屋顶上晒太阳。

燕孤鸣没有再同风天涯提下山的事。

一日,燕孤鸣手腕按着抹布擦桌子,风天涯坐在一边支着头看他。

“蠢燕,你既是浪人,那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

燕孤鸣手上动作一顿。

“是。”

“同我讲讲趣味的事。”

燕孤鸣:“什么是趣味的事。”

风天涯:“就是你觉得有趣的事情。”

“……”

高大的男人沉默了。

“哎呦,算了。”风天涯道,“说说外面有什么大事吧。”

燕孤鸣:“中原与番疆交战,应算大事。”

“哦?外面在打仗?”

燕孤鸣:“还没正式交兵,不过是早晚的事。”

风天涯道:“我看书上说,番疆人好勇斗狠,很善战。”

燕孤鸣:“是,番疆地理恶劣,人民穷凶极恶,好征战。”

风天涯:“蠢燕你去过番疆么?”

燕孤鸣手里又是一顿。

“去过。”

“哎呦,脸色不对。”

燕孤鸣转过头。

风天涯直起身子,“好了,不逗你了。来,坐下,我看看你手恢复的怎样了。”

燕孤鸣坐到风天涯身边,伸出手给她看。

“嗯……”

风天涯瞧了瞧,又侧过头看了看燕孤鸣的右肩。

“不错,你说浪人的命很韧,我现在才算认识到。”

风天涯拿了个果子,放到桌子上。

“来,试试,能不能握住。”

燕孤鸣伸出手,手掌向下包住果子,五指用力回缩。

他伤势好了一些,手指有了些微的力气,扣在果子上,尝试着提起来。

果子稍稍起来了一点,又咚地一声掉了下去。

燕孤鸣冷峻的双眼一直看着那小小的果子,又一次握住。

但却被风天涯拦住了。

她从小筐了挑了另一个更小的果子。

“试试这个。”

燕孤鸣依旧没有拿起来。

风天涯又去挑,最后拿了一颗红枣大小的果子。

“这个。”

终于,燕孤鸣的手颤颤巍巍地将果子拿了起来。

他的左臂坚硬得如同铁石,可力量却无法传到手上。手腕以下的部分依旧软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风天涯看着他。

从他的左臂就能得知,他本有一双坚实的臂膀,举起百斤重量不在话下。可是现在却只能拿起一颗小小的果子。

“难过么?”

燕孤鸣摇摇头。

“哦?你残废了,居然不难过?”

燕孤鸣声音低沉暗哑。

“技不如人,不必多说。”

风天涯挑挑眉,“如此放得开,蠢燕你不错。”

燕孤鸣看着桌面,面无表情,只有眼睛中寒光一闪。

“此仇他日必报。”

话语是平淡的,可当中的仇恨却是异常真实。

风天涯道:“有手都打不过,没手要怎么弄。”

燕孤鸣眼神一眯,戾气顿现。

“不管,相杀了!”

这一瞬间,风天涯似乎听见了屋外的风声更大了。

技不如人怎么办,不管。失了手臂怎么办,不管。

只有相杀了!

无法停下,不能停下,浪人一生杀过太多人,也被太多人追杀,别说后退,就是休息一会也是死!

风天涯无语。

过了几天,燕孤鸣向风天涯讨那把小刀。

“你要这把刀?”

“是。”

风天涯道:“虽然这刀已经足够小足够轻了,但你还是握不住的。”

燕孤鸣:“将它给我。”

风天涯撇嘴道:“喂,有你这样的么,跟救命恩人要这要那,当我是杂货商哦。”

“……”

风天涯躺在屋顶不理他。

燕孤鸣站在外面看着。

风天涯不说话,他也不说。不过不说话却也不动地方,就那么站了一下午。到最后风天涯呵呵地笑出来。

“蠢燕。”风天涯坐起身,“浪人真是有意思。”

“将它给我,你开条件。”

风天涯看着下方魁梧的男子,山风吹得他的衣摆哗啦啦地响,右肩上还缠着厚厚的布条。

“好。”风天涯从怀中拿出那把小刀,在空中晃了晃,又放到旁边。

“看到了,刀就在这,想要就来拿。”

说完,风天涯轻巧一跃,从屋顶上跳下。

随后拍拍灰尘,进了屋子。

☆、第四章

燕孤鸣看着那把刀。

其实风天涯的石屋并不高,也就一丈多一点,如果是以前,燕孤鸣只要施展轻功便可,但现在他重伤未愈,内息无法调理,走路尚且困难,更别说是施展轻功了。

他来到石屋侧面,这里有个大缸,是平日风天涯存水用的,缸上有结实的木盖子。

燕孤鸣左手撑着墙壁,坐到盖子上,小心站起来。

大缸底部不平整,人站上去晃晃悠悠的。

燕孤鸣手掌推着墙壁,向屋檐凑过去。

燕孤鸣人高马大,站在缸上几乎和屋顶一样高了,他踩在水缸边缘,左手臂搭载屋顶上,脚蹬着墙。

然后他暗自蓄力,猛地一使劲,翻身上了屋顶。

这一剧烈的动作,让他肩上的伤口又一次渗出血来。

风天涯坐在屋子里,听见屋顶咚地一声。

“呵。”她咔嚓一下咬了一口果子。

屋顶窸窸窣窣的声音,燕孤鸣正顺着屋檐往下滑。

风天涯翘着小腿,懒洋洋等着。

突然——

“哎呦,不对!”

风天涯莫名道了一句,身形倏地一闪而出。

就在同时,燕孤鸣从房顶上掉了下来。

风天涯动作快,跳起接住他的身子,一掌向地面方向拍了一下,掌气冲到地上,掀起一层灰烬。

借着这股力,风天涯总算让燕孤鸣高大的身躯稳稳落到地上。

手中的臂膀硬硬实实,像是已经对即将到来的冲撞做好准备,谁知却被风天涯接了下来。

“你……”

“我什么呀,说你蠢还真蠢,你就这样往下跳。”

燕孤鸣站起身,低头。

风天涯的手还握在他的胳膊上。她的手很小,同她的人一样。

“看什么。”

燕孤鸣不知想到什么,抽回手臂。

“刀我拿到了,是我的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

“这样。”风天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双手背于身后。“莫名其妙。”

那天晚上,燕孤鸣很晚也没有回屋。

风天涯也没有管他,自己睡下了。

天涯峰上没有太大的地方,只有屋子前的一块小空地。

燕孤鸣坐在那块大石上,看着远处。

今夜天空晴朗,可以看见月亮。

也许是天涯峰太高了,燕孤鸣觉得自己活到现在,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月亮。好像就在自己面前一样。月光照耀在他的身上,冰冰凉凉。

他像一只休憩的雄鹰。即使是休息之中,目光也锐利无比。

燕孤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臂。

少女的手是陌生的柔软与温暖,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这样的一只手会碰触他。

他的手搭在腰间的小刀上,风天涯说的对,他握不住这把刀。

曾经,他的血燕重达三十二斤,他尚挥洒自如,可现在他却拿不起一把小小的刀。

“琉璃夜,鬼魅影,鹃泣血,燕孤鸣。”

浪人的刀,究竟为谁而挥。

第二天,风天涯醒的时候没有看见燕孤鸣。

她走出屋子,发现他正在院子里。

燕孤鸣背对着风天涯,坐在一个小凳上。风天涯看不到他在干什么,不过却见到地上散落了不少的干柴。

风天涯绕过去,来到燕孤鸣正面。

他在劈柴,用那把小刀。

不知燕孤鸣从哪弄来的布条,将刀柄与自己的手腕牢牢系在一起,常理来说,这样是很难使力的,但是这把刀锋利无比,加上燕孤鸣手上功夫到家,下手奇快,便用锋利与速度弥补了力量上的缺失。

“哎呦。”

风天涯看着满地的柴火。她蹲到燕孤鸣面前。

“手伸过来。”

往常听话的浪人这次却没有伸手。

“做什么,造反啊。”

“……”

风天涯不管他,一手将燕孤鸣的手腕拉过来。

因为绑得太紧了,手腕处已经有明显的勒痕。

“要命,你手不想要了。”

燕孤鸣不语。

风天涯抬头,正好与浪人的脸面对面。

“我不是吓唬你,你再这样下去,筋接上也没用了。”

燕孤鸣:“握不了兵器,要手何用。”

“哈。”风天涯笑道,“对你来说,手就是握兵器的么?”

燕孤鸣不语。

风天涯道:“手可以吃饭可以穿衣,可以摘花采药,不只可以握兵器。”

燕孤鸣:“吃穿玩乐,先要有命才行。”

“……”

风天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燕孤鸣,脸上的嬉笑的表情也没有了。

“蠢燕,同我讲讲你的仇人。”

燕孤鸣抬眼。

风天涯:“说说看,断你手臂的人是谁?”

燕孤鸣不答。

风天涯道:“不想让我知道?”

燕孤鸣:“这是浪人自己的事,他人不必知道。”

风天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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