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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年给你送花来-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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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子转了话题,“请播放中国民歌给我听。”

“哪一首?”他有点意外。

“那首‘到了明年花开时,我再给你送花来’。”

“你听过这首歌?”元东问。

“在你门外欣赏过。”芝子答。

“明年今日,猜猜你在什么地方,我又在什么地方?”

芝子很肯定:“我仍在这里打工,你已经完全痊愈。”

他吃惊:“你竟这样有信心。”

芝子答:“是。”

“我父母前来探望的事你已知道?”

“陆管家已知会我。”

“麻烦你一件事。”

“一定办到。”

“陪经天买一套西装,配衬衫领带,还有,头发剪短,刮去须碴。”

芝子笑了“真是苦差。”

“为了他的前途设想。”

“还有冇其他事?”

“这个请求也许过分。”

“做得到我一定做。”

“扮作经天的女友,他父母见你斯文娴静,一定对他改观。”

芝子愣住。

“你也准备几件见客的衣裳,见一见长辈吧。”

芝子连忙说:“我怕穿崩,我不会说话。”

“你毋须说一个字,无论人家讲什么,你爱不爱听、接不接受、懂或不懂,一于微笑。”

“我还是认为─”

“芝子,”他的语气沉下去:“请捱义气。”

芝子咧开了嘴,捱还用到一个“请”字,真是怪人。

“好吧,我看看经天可会接受?”

“这样可爱的女伴,到什么地方去找。”

芝子觉得这话中有话。

她立刻说:“我来申家做工,并无他意。”

电邮中止。

下午,申经天来了。

他赌气地躺在梳化上,面孔朝里边,一直诉苦:“爸妈随着祖母一起来查我功课,这次惨了。”

芝子劝慰他:“不是说这里一共住了七八个堂表兄弟姊妹吗,查也查不了那么多,况且,你小叔一定挺你。”

“幸亏有小叔见义勇为。”

“孝顺父母,顺从他们意思,你看我,是个孤儿,多么可怜,来,我陪你去买几套衣服。”

他一动不动。

芝子过去推他,他握住芝子的手。

芝子笑他:“真幸运,可以一直做大孩子。”

他转过头来,“我正要去参加一个自南极到北极的旅行团,计划又一次遭到破坏。”

芝子吃惊:“乘车还是步行?”

“用各种交通工具,经过十三个国家,一路上帮助志愿团体工作。”

“开销由谁负责?”

“小叔答允支付。”经天回答。

芝子点头,伟大的志向后边,往往需庞大的财力支持。

“本来可以在阿里桑那州乘热气球,跟着跳降落伞,那处风向最稳定,全无危险,现在却要留在家中见家长,呜呼。”

芝子笑说:“叫我陪你呢,真不幸。”

他转过身来,“幸好是你。”

芝子同他去城内置新衣,申经天指着橱窗一套金色皮衣裤说,“是它了。”

芝子无法不笑得弯腰。

她与他走进一间装修典雅的时装店。

经理看见一对身形修长的金童玉女进来,眼睛一亮,立刻过去招呼。

  第8章

芝子自问对品味一无所知,却明白到愈是平实愈不会出错,她替他选两套深灰西装,白色衬衫,配淡灰领带,加同色袜子,黑色皮鞋。

申经天故意刁难,不愿试穿。

芝子站起来,低{奇书}声说:“你不是我老板,不合作,就算数。”

他立刻取起衣服往试身间。

片刻出来,芝子一看,惊讶得睁大眼,没想到一套西装可以叫人气宇轩昂,她忍不住说:“真好看。”

保险公司里的男同事,没一个有这样的气质。

申经天高兴地说:“大功告成。”

经理问芝子:“小姐,你呢?”

“我?”

“这边是女装。”立刻叫女店员过来。

芝子选了两套深色裙子,全身没有花式,只有领口处钉了几颗珠片,一看价钱,觉得贵,踌躇一下,放下其中一套。

她也不喜试穿衣服,任务很快完成。

在商场,申经天指一指即拍摄影厢,“来,你我合照。”

不知怎地,芝子点点头。

他们坐进去,合拍了四帧小照,这种照片影象简拙,作不得准,可是,也忠实地记录了他俩活泼可爱的笑容,申经天珍藏了照片。

芝子说:“去理发吧。”

他俩剪了一式的短发,骤眼看,像一对大眼睛兄妹。

接着,他又说肚子饿,拉芝子吃咖喱热狗,加一种碧绿色的番茄酱,芝子不肯吃。

这是约会吗?很久没有这样轻松过。

傍晚他俩才回家。

“到我住所来看看。”

芝子摇摇头,“我得到的忠告是:切勿上单身汉公寓。”

申经天气结。

“改天吧。”

“记住,在宴会上,你是我女伴。”

芝子提醒他,“不是密友。”

申经天看着她,神色转为温柔,“真拿你没办法。”

第二天下午,他来接芝子,众人见了他都喝一声采,“经天真英俊。”

芝子走出来,他们又哗一声,“呵,金童玉女。”

芝子笑笑,随男伴出去。

司机把车子驶往电报山,全城美景就在脚下。

芝子贪婪地欣赏这个国际闻名的港口,一个人见闻一广,气质自然不一样。

到了大宅门口,她有点紧张,手心冒汗。

申经天比她镇静,“我们见过家长就走。”

他握住她的手,过去叫爸妈。

一对修饰得无懈可击的中年夫妇转过头来,看见他们,惊喜交集。

通屋是打扮妖异的年轻男女,不知怎地,女子统统露脐,穿个肚兜,大露背,男生也大半染发,穿透明衬衫,他们忽然见到打扮端正的经天及他秀丽文静的女伴,觉得耳目清凉。

一切都在申元东意料中。

七八个堂兄弟姊妹见了面,连忙交换最新消息,不外是哪种跑车最劲,什么红酒最醇,还有,某学院的女生身段甚佳之类,芝子轻轻走开。

她坐在一个角落。

有一个人在她身后问:“要喝些什么吗?”

一看,是位精神矍铄的白发老人,芝子连忙站起来,心中有数,这必定是申老先生了,但是想起申元东的吩咐,只笑不答。

“你是谁的女朋友?”

芝子仍然不出声。

这时,申经天走过来,“爷爷。”

今日,他扬眉吐气,全凭一套西装及一个秀丽的女伴。

“你同经天一起来?”

芝子点点头。

“爷爷,那边有人叫我们。”

他把芝子拉走。

芝子轻声问:“为什么不让老人说话?他怪寂寞。”

申经天笑,“那么有钱,一定有人陪,他时时请十个八个傍友带鸏家眷坐水晶号邮轮,不愁寂寞。”

芝子笑了。

他说:“我们可以走了。”

“这么快?我爱看众生相。”

“那么,我陪你。”

晚宴开始,长辈忽然另外安排座位,叫芝子坐在身边,芝子欣然接受。

她挂住申元东:他为什么不出席?这次他见过父母没有?他一个人在家可觉孤单?

宴会结束,申经天拖着芝子的手告辞,他父亲说:“经天,小心不要放走华小姐。”

“是,芝子对经天有好影响。”

他们都喜欢芝子。

芝子鞠躬道别。

光是坐着不动,也十分累人,芝子想休息。

司机来接他们回去。

芝子好奇问:“你家一共多少雇员?”

“小叔一早分了家,他的员工不算在一起。”

“你呢?”

“我全靠父母,”经天很坦白,“赚一份薪水,数万美元年薪,已经要全力以赴,每天十多小时花在工作上,浪费生命,我才不干。”

“所以要努力讨好爸妈。”

“多谢你帮忙。”

“谢你小叔才真。”

“小叔对我算是没话讲。”

“因此把你纵容成这样。”

“他有意拉拢我同你。”他把脸趋近。

芝子感喟,“他是好人,不知这世上有阶级身分成见。”

经天笑,“我怎么也不觉得?”

“你们叔侄相似,叫人钦佩,势利的人一听见我的出身,立刻退避三舍。”

“有这种事?”

芝子温柔地看着他,“有,人人都想拣便宜,不想吃亏,谁看得起孤女。”

“你的气质比他们都好。”申经天语气由衷。

芝子听了很高兴,忽然之间疲乏全消。

回到申宅,她轻轻上楼,有人问候她。

“今夜成功吗?”

芝子连忙坐到电脑荧幕前回答:“非常热闹,见到老先生,我侥幸坐在经天父母身边。”

“觉得他们怎样?”

“很客气。”

“是,也很隔膜,我从未见过他们哭,也没看过他们大笑。”

芝子想一想,“有修养的人大抵是这样控制情绪。”

申元东在荧幕上画了许多笑脸。

芝子忽然说:“经天倒是毫不掩饰,七情上面,是个性情中人。”

“所以不受家人欢迎。”

芝子问,“你见过父母没有?”

“明早上他们家去。”

“今晚为什么不见你?”

“我不喜热闹,有聚必有散,散会时那样惆怅,不如不聚。”

芝子明白他的心情。

谈话中止,芝子沐浴休息。

第二天,芝子正在写功课,女佣同她说:“元东说,申太太请你去喝下午茶。”

芝子吓一跳,连忙走到地库去敲门,问个究竟。

她在门外问:“你回来了?”

“是,经天也在,不知怎地,说起你,老太太想见见你。”

她低声说:“我没有心理准备。”

申元东沉默,过一刻才说:“那么,叫经天推说不舒服。”

“经天也去吗?”

“是女宾茶会。”

芝子踌躇,“仍然可以只笑不答吗?”

“任何场合都适用。”

她听得出他极想她去,为什么?

“那我只得勉为其难了。”

他说:“老人其实也很孤寂。”这是理由吗?

“经天说他们朋友极多。”

元东又笑,他说:“老人都喜欢漂亮温婉的女孩子。”

女佣走近,“咦,你在这里。”她手里捧着一套衣裙。

芝子一看,是淡灰紫色山东丝小翻领蝴蝶袖衬衫配圆裙,好看到不得了,芝子一见就喜欢。

“你穿这套衣服去喝茶吧。”

另外配银色平跟鞋及小手袋,她换上新装出门。

司机阿路称赞:“真漂亮。”

芝子问:“老先生他们几时走?”

“明天中午。”

芝子松口气,什么时候她变得同申经天一样了,听见长辈来,拉下脸,闻说长辈走,笑嘻嘻。

一日不走,一日叫她出去陪饭陪茶,真吃不消。

下午茶设在玫瑰园,老太太穿淡紫色纱裙,戴宽边帽子,端坐不动,像皇太后似的。

别的不说,玫瑰园像仙境,叫人心旷神怡。一班年轻女子围□老人说笑逗她开心。

芝子过去招呼过,退在一旁喝茶。

有人向她传话:“申太太在图画室等你。”

芝子猜想那是经天的母亲,只得放下茶杯站起来走进室内。

她不知图画室在哪里,正抬头找,听到有人叫她:“芝子,这里。”

申太太伸手招她。

芝子笑容满脸走过去。

申太太在日光下打量芝子,赞道:“牙齿长得真好,一看就知道自小由家长督促着勤刷牙,又时时去看牙医,并且箍得整齐。”

芝子不出声,自觉这时笑容可能傻气。

“经天说你念社会系。”

呵对,自小在社会大学攻读,是名高材生。

“可是同马来西亚华家有点亲戚关系?”

芝子真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我与经天的父亲都很喜欢你,这是我们送给你的见面礼,你别客气。”

申太太拿出一只扁平盒子,芝子有点高兴,可是最新型号的手提电脑?正好派用场。

盒盖打开,却是一串淡粉红色珍珠,颗颗眼核大,晶莹可爱,但是对芝子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她不禁失望。

申太太替芝子戴上珍珠,“几时同你爸妈见个面。”

芝子用身体语言道谢。

申太太忽然鼻尖发红,“芝子,拜托你管管经天。”

啊,一个母亲始终是一个母亲。

芝子忽然忘记不说不错的原则,轻轻安慰:“经天很好,伯母你请放心。”

申太太紧紧握住芝子的手,“去,同姊妹们聊聊天。”

芝子只得过去坐在那班娇纵的小姐当中。

她们正在取笑一个人。

“是经坤那个读护士的女友,缠住经坤。这女子很奇怪,出外像英女皇一样,不带钱包,从不付钱,什么都由经坤支付,经坤不付,我们付,总而言之,她从来不掏腰包。”

她们笑作一团。

芝子恻然,这就是高攀者的下场吧。

忽然之间,项子上的珍珠似冰块一样,叫她哆嗦。

有人发现了,“咦,这串珠子真好看。”

“是婶婶送你的吗?婶婶等了三年,才叫珠宝店找到颗颗相似的南洋珠,原来是你的礼物。”

大家立即对芝子另眼相看。

芝子一味笑,脸颊麻痹。

真是苦差。

回到家里,她把珠子除下,放进丝绒盒子,还给申元东。

“给你的,收下好了。”

“无功不受禄,况且,首饰于我无用。”

“什么才叫有用?”

“学问、智慧、友谊及安定生活。”

申元东说:“说得很好。”

芝子说:“经天的姊妹们十分聪敏伶俐。”

元东答:“可惜都不务正业。”

“经天说得好,为了一点点薪水,整日被困,多划不来。”

“这样的歪理你也相信。”

芝子双手抱在胸前,笑起来。

罗拔臣医生带着看护来到,诧异地说:“你俩时时隔着一扇门说话,却是为什么,面对面说不是更好?”

芝子不出声,含笑走开。

  第9章

罗拔臣医生笑着对申元东说:“这位保母小姐真是可爱。”

申元东说:“她与我侄儿正好一对。”

“是吗?”医生讶异,“不过她与你讲话的时候,情深款款,像是喜欢你。”

申元东大吃一惊,“不,不。”

眼睛看向看护,希望求证,看护笑着点头,附和医生,申元东愣住。

他急急分辩:“她完全没有见过我。”

医生说:“坐好别动,接受注射。”

申元东颓然:“你误会了。”

医生看着他:“你自己也不知道吧。”

“我知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

“不。”罗拔臣医生说:“你也非常喜欢保母小姐。”

申元东呆住,他缓缓低下头。

医生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检查过后,与他讨论一些重要问题。

“你这个情况,进医院轮候叫我比较放心。”

申元东冷笑:“在护理病房一住好几个月,几个同病相怜的病人天天无所事事下棋读报,互相诉苦,等亲友来访,不,我已表明不愿过那样的生活。”

医生说:“我不会勉强你。”

申元东不出声,他仰卧在梳化上看牢天花板出神。

医生告辞。

他顺手取过案头一只米奇老鼠闹钟,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闹钟小姐,在她出现之前,生活刻板了无生机,无论他怎样努力做一个普通人,他都不是一个普通人。

情绪最低落的时候,元东也想过放弃,他听腻了一句话:“真是医学上的奇迹”,像一个古怪畸人,随时可以到马戏团演出。

幸亏有一份工作,叫他稍为分心,渐渐体力不足,看情况下学期已不能续约。

每一晚,他都不知会否在睡梦中悄悄离去,完全有心理准备,一切要说的话都放在最当眼的地方。

电话铃响了。

“吃了药没有?”

申元东答:“医生刚走。”

“怎么说?”

“谁高兴覆述他的话。”他笑,“听经天说,这次人人对他另眼相看。”

芝子轻轻说:“这个大孩子,不愁没有好女伴。”

第二天一早,芝子便听到大孩子欢呼:“走了,走了,他们今午全体会走。”

芝子啼笑皆非,“那么,你几时出发到南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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