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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医号-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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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镇北王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这一路上顾晚晴已将心绪完全平复,再不会紧张发抖了。

进入御书房中,镇北王正阴沉着面目看着手上一张奏折,桌上摆的却是蓝墨而非朱砂,顾晚晴眼中划过一抹淡淡的嘲弄。镇北王的心思人人皆知,可他偏偏要做出迎驾还朝的假象,不居天子寝殿,连批改奏章都拒用朱笔,他以为他做得很好,可那些言官御史仍将他骂得狗血淋头,他抓一批、杀一批,又能如何?可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可论得过史官口诛笔伐?早知如此,何必惺惺做态,倒不如座实了篡位之名,将来论起,也是一代枭雄争霸天下,比这欲盖弥章掩耳盗铃之举可是强上不少。

“侍女青桐,造谣生事,其心可诛。”

沙哑的声音在顾晚晴耳边响起,顾晚晴一愣,抬眼看向镇北王,稍加打量,见他端坐御案之后,腰杆挺直,气势仍在,可精神却大不如前,连声音都少了一股凌厉之势。

“……立斩不赦。”

顾晚晴动也不动,“王爷圣断,请连媳妇一起斩了吧,她回来报讯,是我唆使的。”

镇北王“啪”的将手中奏折摔于案上,容色已是极怒,“你当你跑得了?诬蔑毒杀母妃之罪,足够诛你九族。”

“那么王爷也在九族之列了。”顾晚晴闲闲说出,并无丝毫情绪波动,好像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混帐,”镇北王抬手便将案上的茶盏扫落在地,“顾氏我会让你看着顾家全族一个个的死在你的眼前,到时,看你还有没有心情与本王诡辩。”

顾晚晴无语半天,考虑着自己是不是该跪下服个软,这老头明显是在消遣自己啊,他戎马一生,杀人对他而言就跟砍瓜切菜一样简单,若真想杀她,还会在这啰嗦半天也不进正题么?很明显,他并不想杀她,但又咽不下这口恶气。

想了想,顾晚晴还真是跪了下去,自尊诚可贵,性命价更高,虽然眼前的是仇人,但她不介意为了自己的性命虚与委蛇一番。

“除了假报世子还朝一事用以保命外,媳妇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这一跪,镇北王倒像是闪了一下,顾晚晴继续又道:“侧母妃的确患有恶疾,毒丸也是二公子强迫我喂与侧母妃的,不过媳妇没那么大胆子,暗中施针将侧母妃又救了回来,如果是因为救下侧母妃一事王爷要处置媳妇,那么请赐下毒丸,媳妇马上再毒死侧母妃一次,以求将功补过。”

“巧言令色。”镇北王怒容不减,听了她这一番言论,本就没停过的头痛更痛了。

他的确没有想杀顾晚晴的意思,如今袁授拥兵作战在外,此时杀了顾晚晴,岂不是给了他造反的大好借口?至于弑母,他则是从头至尾也没相信是顾晚晴所为。他自己就是个凉薄的性子,对一些非常手段自然知之甚深,如果刘侧妃的病情是真的,换作是他,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以除去自己的累赘,男人便当如是,对这几个儿子,他从来都是这么教的,只不过今日之事也有上他惊奇的地方,袁摄素来以人缘亲和着称,他还常常觉得不像他,可现在看来,竟像足了十成,这样才配做他袁北望的儿子。

不过……想到刚刚的奏章,他眼色更沉,欣慰是一回事,可要有人不知好歹,想要做出挟制威逼之事,他也断不会手软,哪怕是他的儿子。

“王爷。”一道稍偏阴柔的声音响起,“江太医求见。”

顾晚晴瞥了一眼,见说话的正是无间道喜禄,见她看过去,喜禄微一欠身,似乎还冲她笑了笑。

“传。”早在顾晚晴主动提起刘侧妃的病情之时,镇北王对她的说辞便已信了八成,病这种东西只要派亲信太医去看便能水落石出,做假不得。

喜禄便传了江太医进来,江太医并未上前,只在门前处跪下,低声道:“刘侧妃病情不轻,需要静心调养,最好能远居人群,方能有所起色。”

此言一出,镇北王疲惫的目光陡然精厉起来,“这贱妇。”太医之言虽然隐诲,但都是心腹之人,他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活着也是多余,喜禄。”

喜禄当即上前一步,柔声道:“二公子正在外劝慰刘侧妃,是否等晚一些……”

镇北王眉梢一挑,“他倒是关心他娘。”说罢哼笑一声,目光落到案上的那份奏折之上,“他们母子情深,本王怎能不成全?罢了,便让他侍奉他娘服药吧,再召刘光印回京……为其女所犯丑行面壁思过。”

喜禄这次没再多言,默不作声地去了。

镇北王扫一眼仍站得笔直的顾晚晴,突然没了难为她的兴致,随便挥了挥手,“授儿回京之前,你便留在宫中,没有我的命令,不得与人相见。”

没空同情刘侧妃,顾晚晴轻轻地舒了口气,垂手退出,一声也不出,生怕又触到了这个变态王爷的哪根神经,让他改了主意。

顾晚晴的住所是喜禄安排的,一个极为偏远冷清的宫殿,那些宫人们也都得了喜禄的交待,除了送饭送菜,根本不来靠近,只有在她想要出去的时候尾随上来,劝她回去。

顾晚晴明白自己这是被软禁了,不过比起丢了性命,这样的结局好太多了,是不是?左右都得等镇北王的气消了,她才能出宫为袁授继续谋划,既然现在出不去,又何必做无用的反抗?

既来之,则安之,转眼顾晚晴在这破落的宫殿中已住了三日有余,这天实在忍不住,去御花园里转了一圈,时值初春,一些嫩芽已现,看起来倒也有些景致。

因为身后有人监视,顾晚晴不可能安安静静地欣赏,便只是随便转转,正打算回去的时候,忽见不远处的假山之侧闪过一个人影,起身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可没过多久,一道黑影又在那边闪了闪,好像特地闪给她看一样。顾晚晴低头沉思一会,叫过身后跟着的一个宫女,“那边似乎有人,你过去看看。”

第155章 暗号

那宫女并没有犹豫太久,除了她,顾晚晴身后跟着四五个人,再说在这宫里,顾晚晴也根本没法跑掉。

那宫女去了,顾晚晴就站在原处等着。看到那个黑影的时候她本还心中一动,以为会不会是袁授,可没一会就笑自己太笨,且不说袁授正在千里只外,就算他回来了,他既能潜入宫里,何不直接去她的住处见她?怎么会在这么多人面前鬼鬼祟祟的?

既不是袁授,在这宫里顾晚晴就没什么认识的人了,对方明显是想吸引她的注意,但现在正是非常时期,她自保尚有问题,怎会再随便招惹事端?再说她身后跟着这么多人,只要有一人看到她岂不麻烦?故而她派宫女前去查看,将一切摆在台面上,至于对方,她实在是没那么善解人意,在对方身份未明的时候就想着保全了。

那宫女去了没一会就匆匆回来,身后又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也做宫女打扮,十分恐慌的样子。

“回禀侧妃,这是长公主身边的怜夏。”

长公主?顾晚晴微感错愕,先前为太后医病的时候,她与长公主每日照顾太后于榻前,自然认得,但也并无深交,长公主怎会差人来找她,还用得这么鬼祟的方法?

看了看怜夏,顾晚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长公主身边的人,我多日未见长公主,她还安好么?”

怜夏办坏了差事又被这么多人盯着,浑身抖个不停,可顾晚晴并未出言责备,反而与她话起家常,连忙答道:“长公主一切安好,只是……”

“那就好。”顾晚晴打断她的话,对于长公主,她是心存好感的,对于长公主要见她一事也充满了好奇,但现在终究不是时候。想了想,顾晚晴笑道:“长公主身边的汤嬷嬷做得云丝糕相当好吃,我也是好久没有吃到了,不知你可否代为转告公主,如果方便,晚些请汤嬷嬷送些过来?”

怜夏一愣,迎上顾晚晴沉稳含笑的目光,心里不觉也安稳下来,欠身应了一声。

顾晚晴身后的宫人有些急了,为首的太监上前道:“侧妃娘娘,这王爷的命令……”

顾晚晴随意一笑,“王爷只是不许我见人,你们只是奴才,送点吃的而己,不做数的。”

这话听着难听,但那太监一想,也对,他们不也每天跟在她面前么?况且喜禄公公嘱咐不准为难顾侧妃,再说将来等世子名份一定,这顾侧妃便是太子侧妃,现在结了仇怨又岂是他们能担当得起的?大不了如实回报给喜禄公公,有什么事自有上头的人扛着。如此一想,他便轻轻一笑,退了下去。

顾晚晴也不再久留,让怜夏回去后,她便回了住处,心里却是在想长公主找她不知所为何事,也不知长公主肯不肯冒险前来。

一直等到暮色初降,顾晚晴用过了晚饭,便听到宫门开启的声音。平时她住的这处宫殿都是宫门紧闭的,除了送饭,也只有她会进出,现在这个时辰……顾晚晴整整身上的衣裳,于暖阁内坐好。

没一会,有太监引着两个人进来,一个是上午见过的怜夏,另一个拎着食盒面容富态的,正是长公主身边的汤嬷嬷。

不是长公主啊……顾晚晴挺直的身形稍稍放松了些,再三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或许长公主根本没有想见她的意思,怜夏也根本不是来找她的。

汤嬷嬷给顾晚晴行了大礼,“公主许久不见侧妃,心有挂念,特让老奴给侧妃问安,又有一事相求。”

这话一出,汤嬷嬷身边的太监诧异地多看了她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但谁都知道,顾晚晴的一举一动,他全都会如实上报给喜禄的。

顾晚晴也很是意外,汤嬷嬷已又道:“公主近来心烦气躁,太医来给开了方子,但公主总是不见好,差老奴来请侧妃看看这方子是不是有问题。”说罢她仔细想了想,快声道:“那方子里有桃仁、蛇蜕、凤凰衣、园参、千层塔、三分三、石见穿、一见喜……”

顾晚晴皱了皱眉,这是什么药方?简直是乱七八糟,能不能治病不说,吃出问题是肯定的,正想再细问问,汤嬷嬷已又道:“公主说不着急,让侧妃仔细斟酌着……”

一边心烦气躁一边又让她仔细斟酌?想到那古怪的药方,顾晚晴眉头皱得更紧,连汤嬷嬷等人何时出去的都未察觉。

桃仁……蛇蜕……凤凰衣……顾晚晴心里猛然一缩,莫非是逃人?蛇蜕凤凰衣……难道说,长公主是想抛却公主之尊,出逃离宫么那后面的园参、千层塔等物又做何解?

顾晚晴的目光移至汤嬷嬷带来的食盒上定住,略略一想,抬手将那些精美香糯的云丝糕逐块掰开,可一盘下来,并无所获。

顾晚晴不死心,又将食盒仔细翻看,最后,终在瓷盘底下发现了一枚粘在那的钥匙。

看来果然所想不错。

长公主想要逃离出宫,但无门路,正巧自己入宫,她便求到自己头上,若所料不错,后面所列的数种药材定然是一个方位地点,那里应该藏着足以让她“一见喜”之物,做为此事报酬。

太抬举她了。

顾晚晴看着掌中的钥匙苦笑一声,她现在自己也是自身难保,又怎有办法送长公主出逃?不过她倒好奇,听闻长公主是主动入宫的,如今为何又要逃离?

斟酌良久,顾晚晴到案前提笔细书,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些与汤嬷嬷所说药名相似相近的良药,以这些药写了一份正确的安神益气药方,这才舒了口气。

虽然交往不深,但顾晚晴对长公主是极为敬佩的,敬佩她那一身正气,敬佩她有着连泰康帝都不得不信服的人品气度,她是个女强人,同时又是个可怜人,如果能帮,顾晚晴是一定会帮的,只是不是现在。

第二天一早,顾晚晴叫来监视她的太监,将药方给了他,“送到长公主那里吧,这些药多数没错,可能是没加药引故而药效减半,何为药引我在方子里已写得清楚了,让长公主安心静养,切不可莽撞用药,以免坏了身体。”

那太监领命,拿着药方就直奔了喜禄处,喜禄找了太医来看方子,却也没看出什么,方子是对的,只不过用药孤僻,不是以往的成方,这便引得那两个太医极大的兴趣,以为触到了天医的用药之秘,喜不胜收。

顾晚晴自然是知道方子没问题的,所以那太监回来覆命之时她只着重问了她的嘱咐有没有传到,得了肯定回答后这才放了心,费了一晚上的脑子也终于得以放松,没一会竟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异常的好,顾晚晴再睁眼天色又已暗下,屋内的炭火早已熄了,空气中渗着丝丝寒意。

已经开春了,竟还这么冷。顾晚晴还有些困倦,懒懒地裹了裹身上被子,目光无意间落到自己腕上。借着昏黄的宫灯,顾晚晴见到自己腕上多了串碧玺手链……碧玺手链。

顾晚晴猛然清醒,握着那手链跳下床榻,在屋内急寻。

这手链,是她离开宣城时袁授摘下去的,现时回来了,那就说明……顾晚晴激动不已,可将室内看了一圈,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看了一遍,哪有袁授的影子?

这不是错觉吧?顾晚晴翻来覆去地看着那串手链,确定自己原来并没带着这样的东西入宫,可如果袁授回来了,又怎会不与她见一面就离开?还是碍于她身边监视的人,袁授不能久留?

可他为什么不叫醒她呢?

想到这几天自己遭受的一切,顾晚晴心头一股股的委屈涌现上来,他知不知道她很害怕?他知不知道,她怕得浑身发抖,却还要强撑着笑容站在那里,面对刘侧妃、袁摄和镇北王的攻讦和质问?他知不知道,她这几天有多么想他,可她死死压着,她不想拖累他,她回来是要帮他的,怎么能这么软弱呢?所以她假装自己不想他,假装自己已经强大得无所畏惧。

屋子,还是那个屋子,可突然之间,顾晚晴冷得厉害,不得不钻回被窝,把自己捂得严实,在黑暗中摸着手腕上的手链,想着他回来,给她带上手链的情景。

他也很舍不得吧?他急急的离开,定然是有不得己的原因的。

顾晚晴拼凑着温暖的情景,与此同时,镇北王府附近的一处私宅内,阿影正跪于庭前,她一动不动,若不细看,很难察觉她削瘦的身形正极微地颤抖着。

一片乌云随风而过,遮住了半边月色,天地间顿时变得朦胧起来,听着外进门伐轻响,阿影攥紧了双拳,努力忍下身上的颤抖,听着那利落的脚步起愈行愈近,直到她的身后。

“属下无能……”阿影才刚开口,便见一双素面云锻长靴停于自己眼前。

“流影……”随风而来的声音冷厉,比初春冷夜更为寒峭,“我信任你,你却将这份信任置于脚下践踏,你说,我留你何用?”

第156章 除名

那道声音不大,却直直地扎进阿影的心里,冷意再从心里散出来,直达四肢百骸。

“属下惶恐……”

“世子。”另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插进来,“流影保护世子侧妃不力,理应受罚,但请世子念在流影伤势未愈,后也将那近身世子侧妃的狂徒处死,从轻发落。”

“从轻发落?”

乌散缓缓移动去,月色重新铺洒下来,映出一张英挺隽逸,却饱含无尽冷然的面孔,正是镇北王世子,袁授。

“发生这样的事,让她受尽惊恐,若那人还能活着,不止流影,你们全体影卫都可以去死了。”

说话之人立时单膝跪下,“流火知罪,世子息怒,还望世子以身体为重……”

阿影怔怔地跪在那,流火的求情听在她耳中仿佛异常遥远,直到眼前滴落了一滴刺眼的红,她才惊觉抬头,“世子受伤了?”

在月光的映衬下,阿影的脸色不似以往那样黯淡,反而雪白细腻,有如新瓷,一双眼睛美丽而明亮,微微上扬的眉梢带出几分骄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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