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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已成妖-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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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是满月,月光水银般散落进窗。秦苍伸手托起夏心夜的脸,用那种幽深而锋锐的目光,细细端详着她。

夏心夜如莲花般俊美的容颜在他的手上,她半敛双眸,咬着下唇,唤了声王爷,虽然有几分苍白惨淡,却还是柔净温顺的。

秦苍柔声道,“卿怕吗?”

夏心夜望着他,轻轻吐字道,“不怕。”

秦苍一浅笑,盯着她的眼睛,眼神霸道却又温柔深浓,他对夏心夜说话,吐字缓慢但是清晰。

“今夜,无论我成败,生死,卿都记着,你这辈子是我的人,无论如何际遇,你都不准逃,不准推却,不准离开我,不准不爱我,更不准,你后悔。”

非常爱宠的口气,却十分的不讲理。秦苍说完,捏着夏心夜的下巴道,“听见了吗?”

夏心夜咬着唇道,“听见了。”

“那跟我说一遍。”

夏心夜片刻犹疑,秦苍眼一眯,捏着她下巴的手指生硬而有力地催促。夏心夜一时之间只觉得心神震动激荡,竟是开不了口。秦苍于是柔情蜜意地哄劝道,“心夜,你乖乖的,来,跟相公说一遍。”

好像魂魄跳出了身体在外面好奇地观望她,夏心夜都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诡异。

“我,这辈子是王爷的人,……”

秦苍带笑的眸子,深亮而坚定地望着她。夏心夜一瞬间,突然镇定了,痴了,呆住了。秦苍低头遂亲了她一口,搂着她柔声道,“知道是我的人就好,出嫁从夫,跟着我就是了。”

夏心夜的眼眶湿了,秦苍道,“现在卿要做的事,是到床上去,盖上被子好好地睡一觉,等着我回来。”

他说完将夏心夜打横抱起,放置床上,在她面颊上狠狠吻了一口,为她盖上被子。

秦苍言笑道,“我想与卿好好地活,要杀我,哪能就那么容易。”

秦苍下了阁楼,在花丛间快速行走,他的面色凝重刚毅,风吹得他的袍子齐齐地往后飘。

下石阶,穿小径,上拱桥,过矮坡,越回廊,秦苍进了前厅的时候,卫襄为他准备好了弓箭和铠甲。

秦苍道,“暗号发出去没?”

卫襄道,“回王爷,都办妥了。”

秦苍一边穿甲衣,一边道,“信鸽说不定会被拦截,谨防不测,你再去后园祭乌台上点火,号召七十二玄武三十六青龙,今夜天坼地裂,万箭齐发。”

卫襄称是,躬身快步出去。秦苍穿戴整齐,阔步走出前厅,前面有一小厮牵了“紫电”等在门口,秦苍瞟了眼小厮手里宣旨太监的首级,吩咐道,“开门!”

安平王府的大门缓缓地打开,秦苍仿佛听到了命运在黑暗里,正似笑还叹。

大门洞开的那种细碎连贯的吱呀声,像是正碾碎着一场永无休止的噩梦。秦苍从来不曾想过,他在有生之年,真的还能,以这样一种姿态,走出去。

所有他曾经失去的,他曾经痛苦和隐忍的,别急,等着他一口气,全部都讨回来。

门外,刀光铠甲,灯火通明。

秦苍牵着马朗笑道,“赵将军深夜披甲到我安平王府,不知有何事指教啊?”

京城外卫军副总都统赵阳扬声道,“末将受陛下指令,等候护送安平王爷入宫!”

秦苍道,“路上有洪水啊,还是有猛兽啊,这么大的架势护送,本王还真是受宠若惊。”

秦苍笑吟吟地牵了马跨出府门,赵阳稳坐于高头大马上,拱手道,“请王爷卸甲卸弓箭。”

秦苍斜着眼睛言笑道,“皇上可是定本王什么罪了吗?”

赵阳道,“末将不知,但是进宫面圣,王爷照例是不能披甲携带兵器的。”

秦苍一声断喝道,“皇上既没定我的罪,你凭什么高坐马上与本王说话!谁给你的胆子!谁准你的资格!”

赵阳被他唬得心一惊,跌滚下马单腿跪地叩首道,“末将见过王爷!”

秦苍冷哼着,踱步过去,赵阳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道,“请王爷卸甲卸弓箭,与末将入宫觐见皇上!”

秦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上。

赵阳的兵士齐齐拔出刀剑,秦苍回首道,“看哪个敢动!本王到了宫门口自会卸甲卸弓箭,在我安平王府的大门口,我卸什么甲!”说完斜睨一眼赵阳道,“宫里的规矩,难道本王倒是不懂,用得着你多嘴多舌!”

一时竟也没人敢动作,也没人敢反驳他。秦苍跃身上马,冷笑道,“赵将军,走啊!”

赵阳怔愣了一下,他带重兵至此,皇帝的嘱托是若敢反抗格杀勿论,可这安平王爷单枪匹马,真要和自己进宫,披甲戴弓箭,算不算反抗?

就在赵阳愣神的的际会,秦苍已跨马入了他的兵阵,回头笑道,“赵将军这还等什么,走啊,本王刚才冲将军发脾气,呆会儿见了皇上,一起定罪就是。”

赵阳拧眉上马,秦苍一马当先向前闯道,“赵将军跟上了!”

赵阳心上一紧,想起安平王的坐骑紫电快若魅影,真的这一路给跟丢了,可着实是件不小的罪,当下策马疾驰跟上去。

主帅已跟上去,就在兵士齐齐收弓调转马头开拔的时候,安平王府西北角的祭乌台,突然火光冲天!

照亮了半个夜空,众兵士惊悸地回头展望,连赵阳也瞬间勒马回头!

森严齐整的黑衣军,列阵于王府高墙上,强霸的箭弩如暴雨,漫天飞射而来,打得赵阳一个措手不及!

赵阳仓促应战,那快若魅影的紫电已载着安平王秦苍消失在夜幕深处。

寂静的夜,京城的百姓皆在沉睡,沉默而勇悍的黑甲战士,却从他们熟悉的各个角落里飞快地流窜聚拢,如暗夜中展翅的蝙蝠。

夜鸟惊飞,仿佛整个天空都在极其细微而凌乱的震颤。夜行的猫仓惶惊惧地闪躲逃窜,在人无踪迹的时候才发出“喵”的一声呜咽。

只一炷香的功夫,七十二玄武,三十六青龙,整三千零八十人,齐聚在秦苍的麾下。

无需明火,也无需誓言,他们身着极简单的铠甲,每个人眼里都是鹰隼般放手一搏的强悍与期盼。

他们这一生追随秦苍,按镜云先生之计,作为寻常百姓定居京城,从事各种各样平凡卑微的职业。

贩夫走卒,卖杂耍的,做棺材的,捏糖人的,做小吃的,扫街道的,倒夜香的。他们一日一日在喧哗的人群里存在消磨,卑微而不为人所注目。

他们皆身怀长技,果敢而悍勇,每一个人都由秦苍亲自挑选,被他赏识,秦苍甚至能叫出他们许多人的名字。

他们皆生逢乱世,身世卑微,曾为友军,或为敌营,因为秦苍手下留情而活命,又因秦苍器重而得知遇。他们曾遭离乱,不愿侍第三主或享富贵或受排挤,他们死,愿为秦苍血战而死,他们生,愿为秦苍庸碌凡尘。

他们是秦苍,戎马倥偬征战一生,尚存的最精锐的心腹干将,就安置在他最近,最贴心的地方。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执迷,各自有他们无从忘却的往事和理想。他们这一生的执迷可能不过便是,当日初见时,那沸腾于心间热血的仰慕心仪,身着战袍驰骋沙场的安平王,有天神一般英俊神武的气概。

这世上除了趋利避害,除了贪慕权势,还有同生共死的战场上的情意,还有男人之间的,气味相投与惺惺相惜。

那原本是一个山河破碎,枭雄辈出,动荡而辉煌的年代,用兵如神征服天下的安平王,于沙场中所曾经迸射出来的人格力量,那些久居朝堂的人,根本不会懂。

秦苍静静地扫视全场,目光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缓缓流淌。

岁月沧桑,英雄半老。看到每个人眼里闪动起的泪光,竟忍不住,想要相顾唏嘘,大哭一场。

秦苍下马行重礼,悲声道,“我秦苍,定不敢负诸位知己之心,英雄情意!”

三千八十人齐齐单腿跪下,高呼道,“属下愿誓死护卫王爷!”

玄武之首李秩切齿道,“我等无能,让王爷死过一次,现在决不让王爷再死第二次!王爷下令进发吧!”

三千八十人齐呼道,“请王爷下令进发!”

热血在秦苍的胸膛里横冲直撞,这一仗,注定如此慷慨悲壮。

永煦帝坐在养心殿宽大的座椅上,静静地等待。

宣旨的人一去不回来,带兵的人也不曾回来。他敛着眸子望着空荡荡的庭院,满月,有风。

永煦帝总是有一种直觉,多年来让他寝食难安最害怕的事情,就要来了。他在耐心地阴狠地等,等来的或许不是自己人的捷报,而是他带兵闯进来的二弟,安平王。

他怎么会束手就擒,他怎么会?

他不会再隐忍,何况自己要杀他的女人断他的解药?趁着他周边的势力没反扑过来,此时不动手何时动手?

他们兄弟,总有这一战。六年前,他不敢杀安平王,是因为他手握重兵上下一心同仇敌忾,安平王一死,会激起士兵哗变报仇,到时候他太子的位置则不保。三年前,他不杀安平王,是因为社稷初定,民心未稳,而安平王没有子嗣野心不在,已然声名狼藉活不了多久。而今,他再不杀安平王,那就等着被安平王杀吧。

召入宫,可杀之。不入宫,赵阳可杀之。赵阳杀不了,京城外卫军总都统冯三保会去迎战截杀。若还杀不了,御林内卫军将皇宫警戒得水泄不通,会杀安平王于宫门下。

安平王手下的那些人,应该只够护卫安平王府负隅顽抗,在京城,他们兵力相差悬殊,安平王再会打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也不能上天入地逃了去,更不可能攻入皇宫发动政变。

胜券在握的事,可是永煦帝自己也不明白,他慌什么呢?

一个兵士急匆匆赶过来,跪地道,“皇上!安平王率军与冯都统在玉华门交上火了!”

永煦帝胆颤心惊那两个字!率军,安平王他哪来的军!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秦苍的前途出路问题,我着实犹豫纠结了两天,既是开笔了,我便是已经定了,人物的前途命运何去何从,自要符合他自身性格发展的轨迹,这不是悲剧,希望各位能够喜欢~

第六十五章 对决

秦苍的紫电,在腥凉的夜风里驰骋。身边是刀剑的光影,近身肉搏的杀戮。

他统帅过千军万马,他见惯过死亡。枪林箭雨,水里火里都闯过,他从不曾惧过。

身先士卒过无数次,但在他看来那只是胜负的博弈,不是生死相逼。而今,不同了。

他秦苍,竟然沦落成挣扎求生的困兽。他竟然为了一己之安危,上战场。

他身后的,不是他的士兵,而是以死来追随他的朋友。他们已然安安稳稳地生活,可为了他的生,到这里来不惜以死相搏。

曾经意气风发的安平王,大小百余战,百战百胜。有他在,便没人怕牺牲,便没人会绝望。

他尝到过血的教训,付出过惨烈的代价。但是秦苍总是能安慰自己,他们,无论是生的将士还是死的同袍,还是他安平王自己,他们,都是为了国家。

为了国家。战场的腥风血雨,百姓的颠沛流离,废墟的荒芜,平原的白骨,因为有这四个字,所有的杀戮都有了救赎,他即便败,也不言悔。

而今呢,为了谁?为了他自己。

在生死的那一刻,谁比谁更高贵些,谁比谁低贱!谁是谁的主子,谁是谁的奴才!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那曾经跪地叩首的膺服,不为功名,为的是一见如故血性方刚的男儿义气。并肩沙场生死相交的人,都是直肠子,火脾气,朝堂倾轧阴谋陷害,他们看不惯,更看不起。

千金轻,一诺重。他秦苍背负的,从来不仅仅是他一己的兴衰荣辱,还有兄弟情,知音恨,男儿血,英雄泪。

或许他是失败的,他的亲哥哥要杀他,他的亲弟弟要除掉他。可是有这么多死士追随,他还求什么?

三千人,为他一己而战,他必须一马当先,否则他等什么,他算什么?

秦苍马上挥剑斩敌的英姿,在那明明灭灭的战火里所向披靡,惨烈而威武。

大恩不言谢,秦苍所能赖以表达的唯有猛虎饿豹般的惊人勇悍,在昭示着,他的人已不复当初,但是他的男儿气血,如旧。

温热的血直喷脸颈上,却又在他驰掠过的瞬间冷却,秦苍在纵马翻腾的一瞬间,冷静得直想发狂。

背水一战,哀兵必胜。

秦苍率领的三千黑甲军过于凶狠彪悍,与之交火的京城外卫军总都统冯三保心惊胆战地直想跳脚,在马上大喊道,“拦住他!快拦住他!”

冯三保的话淹没在乱战中,谁也听不到。秦苍一马当先的左冲右突,就像一把锋锐无匹的匕首,人人躲避逃窜地避其锋芒,竟是不敢正面迎战。而他身后的人,又都像是地狱里刚放出来的,摄魂要命的鬼。

太可怕了。冯三保突然压不住内心的惊恐,他执掌京城外卫军总都统不过半个月,这个位置还没坐热乎,竟是陷入这片死地。

他无可逃,更不能退缩。京城特定的地势注定不是恢弘壮阔的两军对垒,这是近身拼死的肉搏,他严整的军阵,已然被冲得七零八落。

冯三保一咬牙,振臂一呼道,“冲啊!”策马率军冲了过去!

别人避秦苍的锋芒,他是主帅,死也要轰轰烈烈,自当是国之重臣迎战乱臣贼子的刚烈架势。

冯三保勇武,他的长枪颤挽着一个花,游蛇般向秦苍咬过去。秦苍身穿甲衣,他的软肋,在咽喉。

秦苍一身煞气,眼看着冯三保的枪游窜着咬过来,他低身于马侧,避过去。

变化的游枪最不好判断的是它落点的位置方向,空气中剧烈而炙热的颤抖蜂鸣,提示着他刚才那一枪有多凶险。

已来不及,来不及太多判断,来不及太多考虑,紫电的铁蹄已然越过去,秦苍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手一长剑。

两个人几乎是擦马而过,冯三保的长枪被斩断,他也同样地,是反手,向后甩出去!

他的枪中还有枪。秦苍刚刚起身,冯三保弹射出来的枪头暗器般从他背后打了过来。

秦苍低首伏在马背上,一夹马肚子,紫电鬼魅一般地飞越出去,急劲的枪头擦着秦苍的头发飞到前面去。

秦苍回身,长剑甩手而去,如破空的霹雳,刺破冯三保的铠甲,正中后心!冯三保刚好回过头来,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中剑,他极其诡异地,回头对秦苍一笑。

策马而去的秦苍仿佛听到一声细细的尾音,“好样的!不愧是安平王!”

战场上的男人,强者为王。谋第一,勇第二。败就是败,得服气,还会赞赏仇敌。

秦苍闯出了京城外卫军的围截,他的前面突然是一片静寂无息的黑暗。

马蹄踏破长街,一种难以言说的况味充溢着他的脑海胸膛,不是雀跃,也无关恐慌。

他要闯荡征服的,是一座雄伟壮丽的皇宫。权力的顶端,辉煌的极致,威严不容亵渎。

他要反抗的,是横竖一场的死亡,他要面对的,是强悍未知,无从把握的命运。

宫墙上,是晃动闪烁的明光。秦苍知道,万千箭弩,正对准他,准备开射。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人生的事,竟是如此苍凉。

悠悠往事,兄弟手足的情意,他们曾经有,未尝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快十年了,这样温水慢炖残存着的,亦是虚伪,亦是做戏。

他们都等太久了。不如一朝了断,云归云,水归水。

秦苍搭弓,射箭。前面是熊熊燃烧的火光。墙上人看得见他,他秦苍的眼力也不差。

那按剑端立在宫门之上的,是御林内卫军总都统,范名扬。

宫门上万箭待发。秦苍算计好手中强弩的射程,借着快马疾驰的冲力,一箭发,破空呼啸而过!

秦苍神力英武,他弓箭之强霸,天下人人皆知。

范名扬看到秦苍搭弓射箭的动作,便急急躲闪。但是秦苍的箭,连发,散射。结果毋庸置疑,范名扬人在明处,秦苍一箭射穿了他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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