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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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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卫何栋。”

“属下在。”

“此间战事传到长安后,朝廷会派军迎战,你持手信,前去将军幕府,命领命大将军速速前来救驾。”

“诺。”

安排好了事宜,刘盈掷下笔,起身走到了孟舒面前,拱手郑重拜道,“如此,孟郡守,朕便将性命托付给你了。”

孟舒只觉得双肩之上重任,郑重再拜道,“臣,敢不肝脑涂地。”

刁斗声音悠远,敲过了五更,东方天际渐渐吐出了鱼肚白。

刘盈从外堂出来,揉了揉疲惫的额头,眼中微带血丝。

自七年前登基以后,这是他过的最辛苦复杂的一个夜晚,也面对着这一生可能的最危险的局面:匈奴骑军在广袤的大汉领地之上肆虐,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兵临城下。在前途无

法预料的时候,云中上下一心,众志成城。

他穿过屏门,跨进内院,见院中桂花树下,张嫣站在那儿,缃色襦裙映衬着腰,细的像是风吹欲折一般,面色比雪还要白上一分。

“阿嫣。”

张嫣浑身一颤,抬起头来,面上竟有些魂不守舍。

他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平日里再聪慧机灵,她终究只是个长在深闺柔弱的女子,忽然在这么近的距离里接触到战争,自然会有些害怕。于是拥她入怀,“不要怕。”抚着她的

后背,一下下的,带着安定的感觉。

“匈奴大军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但是其实并不是真的那么凶险。我来云中之前,让郦商在上郡屯了三万将兵。只要再过几日,待上郡兵马过来,自然就与匈奴成对峙之势

。”

“真的?”张嫣将脸埋在他的胸膛,轻声问道。

“自然。”刘盈失笑,“在我大汉的疆土上,总还不至于让匈奴猖狂。没有那么严重。先帝当年亦曾被围白登山,山下是冒顿四十万匈奴骑兵,围困七日七夜,粮草将绝,

那么样危极的情况,最后不还是平安无事的归去了?更何况,”他微笑着。

“你夫君不是怕事的人,当年在平定淮南王战役中,我也是打过仗的,也许不过是虚张声势。攻一阵城,眼见占不得什么便宜,也就走了呢。”

“嗯。”张嫣轻轻地应道,像是一朵花叶离开枝头,落地无声。

在他没有发现的地方,她的身体微微颤抖,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翩跹犹如落蝶。

舅舅,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真正担心的是什么。

“刘盈。”张嫣忽然唤他的名字。

除了那一段冷战的日子,一直以来,她很少直呼他的名字,在他怀中抬起头来,一双明艳的杏核眼眸中有着怯怯的期待,“我们会安全回去长安的吧?”

“自然。”

八月已巳初二癸酉初六亥时,胡定县陷落。

庚午初三甲戊初七晨,安康县陷落。

“此次匈奴入侵,战情虽然急,但应当不会险。”在外书院的书房中,顾端侃侃而谈道。

自匈奴入寇烽火传来之后,孟舒便送过来一位他惯用的幕僚,放到刘盈身边。这位名叫顾端的幕僚自幼生长于云中,对云中城的状况以及匈奴典故十分了解。

“自战国之后,匈奴崛起于草原之后,每每在部落物资缺乏的时候,起合族之兵,来到汉土提起劫掠一番,以度过草原萧条的冬季。直到先帝以家人子和亲匈奴冒顿单于,

才稍稍减少了一些。”

“自今上以楚国公主和亲,据说,楚国公主颇得单于的爱宠,有她的面子在,冒顿单于已经很久没有侵扰汉地了,如今这个动静,应当只是河南地的楼烦部而已。他们的人

马只有三千,就算大多人都出来了,也攻不破云中城。

最多也就是在城外劫虐一番也就罢了。”

刘盈淡淡一笑,“承顾先生吉言了。”

“匈奴大概有多少人马?”

在云中城城楼之上,郡守孟舒一身甲胄,面沉如水,按剑问道。

云中属官吏面色都很难看,听到斥候在下头禀报道,“看起来黑压压的一片,大概有近万罢。”

孟舒闭了闭眼睛,“让城外砍伐山树的士兵都回来吧。”

“孟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沈莫激烈陈词,“若是匈奴人得到粮食,定然能够更有战力攻城。不若一把火烧个干净等匈奴人粮尽了,也就不得不退兵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孟舒的眉宇之间尽是被压抑的无奈,“虽然留下粟麦,必然给匈奴增添粮草,让这场守城之战更加艰辛;但是匈奴侵略汉境本来就是为了抢掠过

冬的物资的,若是一无所获,反而会更加增添战心。”

沈莫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口中尽是苦涩。

匈奴大军踏平了附近数县之后,渐渐开始身云中城合围。终于,癸酉日初六的清晨,第一支匈奴骑军出现在苍茫的地平线外。

一线天光从东方缓缓射来,云中城四面大门紧闭,重楼高墙,从官吏士兵到城中百姓,都抿去了平日里放在面上的笑意,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紧张。

共字,年月日修

《史记》记载史上汉惠帝驾崩是这一年八月戊寅日,我另行翻看了万年历,翻译成通行说法就是惠帝七年农历八月十一日。

为此,列一张简单的时间表,在刘盈离宫寻找张嫣的这段日子中:

惠帝七年五月中旬,刘盈携鲁元长公主往云阳县林光宫避暑

六月十五日,刘盈随最后一批监御史离开林光宫

六月十八日,刘盈到达云中沙南县,与张嫣重逢

七月七日,七夕节,刘盈与张嫣第一次恳谈,张嫣拒绝了刘盈,要求刘盈放弃她返回长安。

七月八日,刘盈返回云阳林光宫

七月二十二日,刘盈再度回到沙南县,在张嫣宅子中表达了自己的决心。

七月二十六日,刘盈买马,张嫣遇险

七月二十七日,二人圆房,事后张嫣离开

七月三十日,匈奴入寇。

看上去脉络清晰些。

第二零一章倾城

此后数日之内,匈奴骑军在云中城外集结,杀戳声震天,发动了几次攻城。

宽广的街道上一片黯然,城中成年的男子都到城上守着去了,抵挡下了匈奴人的一次又一次的攻击,昔日长安中金碧辉煌的日子仿佛已经成了梦境,每一日醒来,都闻得到空气中硝烟的味道,在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里,张嫣忽然想,长安城的那些人,如今在做什么呢?

刘盈在书信上深深的掐出了一道印痕,“沈莫,你带着剩下的郎卫,也都上城楼帮着孟大人守城去吧?

“主子,”沈莫扑通一声跪伏在地,“微臣的职责是守卫你的安全,若是你出了事,微臣万死莫辞,郎卫已经有一半去守城了,你身边,总要留一些人守卫的。”

“不必了。”刘盈淡淡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沈莫,只有云中城保住了,我才不会出事,你可明白?”

“主子。”沈莫心中大慨,悲恸道。

“去吧。”刘盈淡淡道,“我身边,只留着赵覃和孟观两人,就足够了。”

赵覃和孟观的身手足能够卫护他的安全,而他们游侠的武艺,反而在战场中并不是最重要的,这样的决定,是目前最明智的选择。

沈莫忍住目眶中的泪滴,伏首再拜,“臣遵命。”头叩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声音。

他不再说话,起身离开了堂上,走下台阶的时候正见着张皇后从屏门出来,历来,皇帝身边近臣见皇后娘娘仪如见帝,他却装作没有觑见皇后的踪影,转身踏着北地风霜离去张嫣走到东厢的帘下的时候,刘盈在问身边的蓝衣男子的声音正传出来。“这位围困云中的楼烦王且冬末,是一位怎样的人物?”

“匈奴虽称为一国,实际上由一群不同部落组成,部落臣服于匈奴单于,但是对内军事政治自主。”厢房中,顾端解释道,“楼烦与白羊二部草场位于河南地,与我大汉最为邻近,且冬末有勇无谋,若只有他一个人,并不足为虑,真正值得咱们担心的,是匈奴的左谷蠡王渠鸻。”

“左谷蠡王,渠鸻?”

她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用左手摸了摸右手空荡荡的衣袖。

房中,刘盈如有所感,抬头望出来,见是她,眸光顷刻间柔下来,“阿嫣,”他起身,牵过她的手入内,“你怎么过来了?”

顾端立在一旁,见了进门的女子,只觉得眼前一亮。

北地的女子都被风沙摧折的坚硬,少见哪此沉静鲜亮的女子。十五六最韶华的年纪,纯缁深衣,眉眼如画。

他用右手衣袖掩住了口,作势咳了一咳,拱手拜道,“仲生见过夫人。”

“我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看。”她抬起头看着刘盈,解释道。然后转过头,客气而是疏离的笑道,“不客气,顾先生乃是夫君的客人,妾不敢当。”

“顾先生是长年住在云中么?”

顾端拱手,谨慎答道,“自孟使君汉九年任云中郡守,第二年我便来投,算起来,也在云中住了十年了。”

张嫣抿唇,头微微低下去,问道,“云中与匈奴接壤,孟先生待了这么久,对匈奴以及云中都应该很了解吧?可知,今年匈奴草原上可有旱灾?”

孟端怔了怔,想了想后,答道,“应该并未,据边境居民所言,草原今年雨水虽稍有不足但远没有到旱灾的地步。”

晨光照入支摘窗中,明亮而淡漠,张嫣不禁颦了颦眉。

“怎么了?”刘盈察觉到她的异样,问她。

“没什么。”张嫣推敲其中疑窦,“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凡世间事情,总是有一定因果的。

先帝七年,冒顿率四十万大军犯汉的那一次,是因为大汉初立,刚刚从楚汉之争中恢复过来的朝廷和百姓,都已经起了深深的怠战之意,而戍地代地的韩王信又恰在那个

时机抽降了匈奴,冒顿想要趁机打劫,之后汉匈两次和亲,虽边境偶有龃龉,但已经有近十年不见大规模战事。

那么,这次他们入寇中原,所谓何来?是蓄意为之,还是偶然起意?

她一心想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顾端已经退出去,房中只剩下她和刘盈两个人。一抬头,看见刘盈唇边浅浅的笑意。

“笑什么呢?”张嫣瞪他。

“没什么。”刘盈咳了一声,看着晨光中妻子娇美的容颜,若有所思。

阿嫣,还是一个孩子呢。

十六岁的孩子,在最好的年纪,还没有闻够这世上所有的花香,听够动听的弦色,尝够美味的佳肴,看遍动人的声色……她应该在最好的宫殿器具的环绕下,幸福美满的过

自己一生,而不是在这座强敌环伺的城池,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而他既然得到了她,就应该负起保护的责任来。

刘盈忽然想起长安。

匈奴入寇的烽火军情,如今已经传到未央长乐二宫了吧?

千里之外的长安,母后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与母亲,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却又在长达十数年的岁月里,彼此看不惯对方的行事手段。如今,他却在这座被困的孤城中,却又开始无比的庆幸起,母亲身上所固有的坚

韧与果决。正因为骨子里的坚韧和果决,在唯一的儿子生死不明的时候,她才能坚持住,首先保卫她的丈夫与儿子的国家,收拾动乱的局面。

他的眸色,便显出一种毅然。

“袁何,”他私下里唤来心腹郎将,“你去准备吧。”

……

时间一天天过去,城中人人翘首以盼,援军还是没有出现在地平线之上。

“……沙南县也陷落了,县令唐渍以身殉国,宁死不降。”

“雁门,定襄二郡也有匈奴人来袭,听说,这次匈奴入寇,以左谷蠡王渠鸻为统帅,兵分三路,楼烦,白羊二王领军三万人,为西路,从定襄,云中入,鬲昆,薪犁二王领

军二万人,为东路,从燕地入,左谷蠡王自领中路,攻打雁门。”

一时之间,城中上下人人面上皆变色,这场突如其来的爆发的汉匈大战,激烈程度远远超过众人的想象。

“这次攻城的匈奴人,好像特别的多。”小院的桂花树下,青葵洗着葵菜,恹恹的道。

“青葵,”张嫣弯腰,拍了拍她的脸,“你害怕么?”

“害怕,”十四岁的女孩忽的嘤嘤哭泣,“可是,我的家在这里,我又能怎么样呢?”

云中像一外苟延馋喘的老人,在暮色中苦苦的坚持着。不知道下一刻,面临的会是怎么样的命运。

太守孟舒紧蹙着眉头,绕着云中城头走了一圈,士卒们护在自己的岗位上,虽然精疲力竭,还是紧紧握着手中的刀枪,“城中如今怎么样?”

武库丞苦着脸,禀道,“其他还好,……城中的箭矢,已经不多了。”

自立汉以来,为了谨防地方作乱,除长安及洛阳两座武库外,地方武库中从来不能够分发太多武器。

——却没有料到,还没有来得及等到地方军队作乱,却因为受制于箭矢,不得不将云中城拱手让给狼子野心的匈奴。

孟舒握紧了手中青钢剑,心中一阵绝望。

大丈夫死则死耳,当初他投身赵王为宾客,从来不是怕死的。但是,如今大汉天子在他身后这座城池里,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岂不是便成为大汉的千古罪人?

……

右手衣袖腕上往上去三寸处,触感温润冰凉,是一块玉制令牌。张嫣伸手触摸,尚能感觉到其上泠泠肌理——这是她从未央宫中出来,随身携带的为数不多的东西,本来以

为,这一辈子,永远都不会用到。可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她却不得不考虑,利用它走出另外一条新的路。

“咿呀”一声,东厢门扇被从外推开。

“谁让进来的?”刘盈烦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舅舅。”

刘盈抬起头来,见是她。愣了愣,“阿嫣,我不知道是你。”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将声音放柔,将她拥入怀中,“你怎么过来了?”

眼睁睁的看着云中城被匈奴围攻,而自己身为大汉之君,居然无能为力,刘盈,他,很挫败吧?

张嫣用怜惜的目光望着他,嫣然笑道,“我想你了,就过来了。”伸手去揉他有着微微皱痕的眉心,“持己,不要常皱眉,不然会老的。”

刘盈怔了怔。

阿嫣的目光中有着淡淡的纵容,刘盈的目光,便慢慢移到她雪白的颈项,不知道怎么的,便想起,那一日她的卧房中,阿嫣美想象的娇躯,她全身泛成一种奇异的粉红色泽

,带着汗水的湿漉漉的鬓角。

放在她腰间的手,便有一点变了意味起来。

“呀。”张嫣惊呼一声,“天色还亮着呢。”

“有什么关系?”刘盈的声音里就有了一种央求的意味,“阿嫣,陪我。”

……

当一切平静下来,张嫣一脚踢开他,将榻上被褥扯过来,笼在身上,遮住了赤裸的春光。

刘盈低低的笑。

“舅舅,若是没有更好的办法,那么,至少在最后的时光,我们要快快乐乐的过啊。”

“快乐?”刘盈惘然,揽着怀中少女纤细的腰肢,从室中支摘窗中看出去,可以看到蔚蓝的天色。

苍凉的号角呜呜的响起,盘旋在云中城上空,像亘古的夕阳,散发着血一样的红光。硝烟漫漫。

也许,这是匈奴攻城的最后一次号角。而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不知道城中多少母亲,会失去自己的儿子,有多少妇孺,会失去自己的丈夫。

“阿嫣……”刘盈悠悠的声音,“自从你跟了我之后,好像,我没有给过你多少快乐的时光。”

“我现在,就很快乐啊。”她将螺首枕在刘盈的胸前,“真的。”

快乐的,想要挽留住时光,停在这一刻,永远不要走下去。

“呵呵,”刘盈不以为意的微笑,“若有下辈子,阿嫣,我们还做夫妇吧。”

“胡说八道,”张嫣急急道,抿去眸中的泪滴。

“我的舅舅,会长命百岁。”

会平平安安。

会君临天下。

会执手到老。

会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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