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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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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久了。

“阿嫣,”蒂蜜罗娜环视玉谷的景色,“你觉得北地美么?”

张嫣收回目光,“很美啊。”

“那,比你的长安如何?”

张嫣微微防备的看了看蒂蜜罗娜,“为什么要和长安比呢?长安有长安的富丽壮观,雁门有雁门的辽阔莽苍,两个地方各自有各自的美,只能说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春兰秋菊,各擅胜场。”蒂蜜罗娜赞道,“阿嫣说的真好,”眨了眨眼睛,“其实,匈奴草原也是很美的。”

……

“有时候,”蒂蜜罗娜唇边噙了一抹蜜糖似的笑意,若有所思道,“我总觉得阿嫣你像一只乌龟,只肯缩在自己的壳里,不愿意面对改变,不肯走出去看一看,这样子不好哦。其实,只要你探出头去看一看,试一试,也许会发现,新的生活远没有你想象的可怕。”

张嫣干脆别过头去,闭上眼睛。

“你……”蒂蜜罗娜有点恼,正要发作,忽听得侍女从谷外赶进来,欢喜禀道,“阏氏,单于来信了。”

“是么?”蒂蜜罗娜欢喜作色,再也顾不得张嫣,忙道,“拿上来。”

她展开冒顿的手书,观看完后,嘴角便慢慢翘起来,问侍女道,“随信可还送来了什么?”她问侍女。

回话的小侍女很是机灵,声音干脆而利落,“单于还送来了一些青稞酒和旁的东西,奴婢想着阏氏一定想要早点看到单于的信,便擅自先送回来了。”

“我现在就回去看看。”蒂蜜罗娜霍然道,转身回头,对张嫣歉然笑道,“阿嫣,你看,我本来是想和你好好聊一聊的,偏偏遇上……真是不好意思。要不这样吧。这鱼还没有烤好,你在这玉谷继续玩一会儿,过一会儿,我让哥哥过来接你。”

“哎,”张嫣目瞪口呆,眼见着蒂蜜罗娜竟是真的留下自己在这个地方,带着从人上车离去了。

小白“呜”的一声轻嚎,迅捷的跳入车帘中蒂蜜罗娜的怀抱,蒂蜜罗娜摸了摸它的背毛,在他耳边轻轻念叨了几句什么,掀开车帘,小白便又嗖的一下蹿下了前行的马车,径自跑的不见影了。

“拉乃,”她吩咐车下的卫士,“派个人去左谷蠡王那儿,帮我传个话儿,便说我的小白不知道怎么了,居然自己跑了。阏氏找不着小白,正伤心着呢。”

“诺。”

……

张嫣就那么措不及防,被蒂蜜罗娜扔在了玉谷之中,蒂蜜罗娜只给她留了十个匈奴卫士,守护她的安全。

她左右张望空荡荡的山谷,忽然觉得胸膛中心剧烈跳动起来。

阿蒂定然是做着什么打算,才会就这么将自己丢在玉谷,身边只留了十个匈奴卫士。

十个卫士,每一个都身体健壮,骁勇善战,几乎不是她可以越过去的。但是,

回到匈奴军营之后,只怕她再也等不到一个机会,能够身边只有这么少数量的匈奴人。如果她能够从这些人手中逃开……

张嫣,冷静点。她在心中对自己道。

她忽然想起孟观。

孟观伸手矫健,剑法如神。如果他在自己身边,应该能够打败这些匈奴人,护送自己逃开。只可惜,因了白日里行踪太过明显,孟观不敢露面,根本没有跟着自己出来。

不过,如果她真的能够凭着自己成功逃离,凭着孟观的身手,一旦发现自己不见了,应该能轻易从匈奴军营中走脱,安全无虞。

只要她能够从这些匈奴人手中逃掉。

……

“兀那孟家小子,”蒂蜜罗娜离开之后,匈奴人便明显散漫起来,一个卫士便笑道,“不知道你是走了什么运道,怎么无论是阿蒂阏氏,还是左谷蠡王,都特别看重你?”声音放肆,带着一丝对汉人特有的不屑。

张嫣没有说话,举起篝火上的烤鱼,从鱼背上撕了一块下来,放在唇边,斯文的咬了一口。

烤鱼的清香飘出来,这些匈奴人都是草原牧民出身,日常吃的不过是用祖传手法烤制的牛羊腿,何尝尝过这样的美味,不由都偷偷咽了口口水。

东山之中,渠鸻张弓搭箭,射了一只狍子,正想着能见的野物实在太少,是否往更偏僻的林间走一走,忽见蒂蜜罗娜身边的亲卫匆匆赶过来,眉心一皱,唤过来问道,“怎么了?”

“禀左谷蠡王,”亲卫眼角有点抽搐,但还是按女主人的意思禀道,“我家阏氏身边的雪狼走失了……”

“小白?”渠鸻有些意外。

雪狼小白是蒂蜜罗娜九岁起便养在身边的宠物,虽然渠鸻与之有些不太对盘,但心中实也喜欢它的神骏,兼且知道小白在妹妹心中的地位。本待不理,终究放心不下,勒马回转,“我去那边看看。”

“左谷蠡王,”侍从讶然道,“可是这狩猎?”

“……没关系。反正也已经有了这么多猎物了。”

东山之中,樊伉正追着一只野猪的时候,不远处山林之间,一道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樊伉眼尖,于是问道,“那是什么?”

“是一只狼。”身边的随从惊叹道,“这时节,居然能在山里遇见狼。还是一只——”少见的雪狼。

那白狼在不远处停下来,回头向这边望了一眼,体型矫健,身体流线优美。一双眼眸带着十分的灵气。

“真是一只漂亮的小东西。”众人屏声敛气。

樊伉亦大为心动,挥手吩咐道,“悄悄的缀过去。”

今日只要猎得这只雪狐,与匈奴的较量便不会算输场了。

“诺。”

白狼伸展了一下前蹄,回头再度向众人方向望了一眼,眸光一闪,仿佛是会通灵一般,在樊伉张弓搭箭,即将放手的时候,倏的一下跃起,很快的就要不见踪迹。

樊伉急急喝道,“追。”

——若这烤鱼是这汉家小子烤的,只怕这些匈奴卫士早就上来抢了。但这却是之前阏氏亲手烤制,蒂蜜罗娜在匈奴人心中威信颇高,给卫士们十个胆子,也不敢乱来。

张嫣笑吟吟的瞧着面前这玉溪水,忽道,“这条溪水里面鱼倒是不少。”

“小子,”一个匈奴人忽然唤道,声音粗嘎,“你会不会烤鱼?”

一排烤鱼在火堆上烤着,张嫣用刷子的将各种调料刷在每条鱼的身上,动作仔细而认真。匈奴人看的叹为观止,忍不住悄悄道,“你还别说,这汉人在烹调上还真的颇有一手。”

“是啊,我们也常烤牛羊肉,就没有这么考究。”

“切,你的烤肉味道怎么可以与这个比?”

……

“哎,小子,好了没有?”

“好了。”张嫣扬起头来,抿唇微笑道,“可以尝了。”

当最后一个匈奴人瞪大眼睛不甘的倒在地上,张嫣冷哼了一声,压了压鬓角,转身向句注山的方向奔去。

当她抱定了为刘盈引开云中城下匈奴楼烦王的心思的时候,便用曼陀罗制成无色无味的,将它掺在斟给刘盈引用的那一爵桃花酒中,让刘盈无力阻止自己的行为。桃花酒所需的并不多,剩下的药没有用完,便在离开云中城的时候隐秘带在了身边。

——鱼是匈奴人就地在玉溪浅水里抓的,调料是之前蒂蜜罗娜用过且她亲自品尝的。匈奴人只怕在最后倒下之前都没有想明白,她是如何动了手脚。他们猜不到,她只是将涂在了刷鱼的刷子上而已。

张嫣头也不回的在山路上疾行。

句注山绵延在太原郡和雁门郡的边境,山线颇长,没有当地向导的指引,匈奴人绝对不会清楚里头的情景。

她手上有一把防身的匕首,只要不是遇到了群狼和过于凶猛的野兽,都有周旋之力。

蒂蜜罗娜的用心一定不良,却也给了她一个时间上的空当。

她只要在这个空当中走出一段距离,并且隐秘躲藏起来。待汉匈议和之后,匈奴终将退兵。到时候她再出来,或是寻孟观,或是求助张偕,终究能够回到长安去。

只要,她的运气不错。

若她的运气不错的话。

“吼——”一声震撼山林的兽吼从身畔传来。

张嫣握紧手中匕首,愕然的望着从枯黄的大树后面踱出来的一只老虎,心中微微绝望。

……

怎么会有老虎?

……

老虎闻到了生人的气息,偏了偏头,向张嫣的方向望过来。兽类的眼眸不会分辨人世间的贵贱美丑,无论是大汉的皇后,还是街头的乞儿,是俊美的少年,还是丑陋的女子,在它眼中,都不过是一餐可以果腹的食物。

张嫣一时间脑海中什么都无法想起,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老虎一步步的向她走过来。

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莫非,自己没有死在匈奴,却在这句注山不知名的地方葬身虎腹不成?

舅舅,对不住,我终究无法守住对你的诺言,平安的回到你的身边。

恍惚间,她觉得这只老虎一步步的逼近,她似乎都可以闻到它行走带起的腥风,一只箭矢从天外飞来,带着十足的劲力和精确的准头,射入老虎的颈项。

老虎痛极而呼,双爪剪起,险些拂到张嫣的脸颊,渠鸻从背后赶过来,抱住张嫣往身后丢去,同时抽出腰间弯刀,“嗤”的一声,捅入了老虎的腹部。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从血泊中走出来,对着张嫣吼道。话还没有说完,张嫣坐在地上,惊觉自己再一次险死还生,哇的一声,竟是掩面哭了。

渠鸻愕然,哭笑不得道,“好了,别哭了。”

雪狼轻巧的跃过转角之处,在下一个瞬间,身影隐没于山林之中。

樊伉独身一人追上来,缀到了雪狼的一点小小尾巴,他没有追下去,却停住脚步,看着不远处山壁之旁。那儿有一头猛虎虎被人射杀在地,在它满目血污的一旁,男子身材高大,正是两个时辰前与自己分手的匈奴左谷蠡王渠鸻。

侍从奉上来一件大氅,他没有自己穿上,却将它盖在了身边少年的身上。

张嫣方哭了一声,便想起来,自己的面上涂了粟米汁,不能晕染,连忙拭了泪,转过身来,却被一股热熏气息包围,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那件相对于自己身材太过宽大的大氅包裹的严严实实。

渠鸻哈哈大笑,一把将她抱起,勒了勒她的腰身,问道,“小子,你真的有十六岁了么?瞧瞧你瘦的,我们匈奴人,十岁的男孩子都比你健壮。”

山坳转角之处,樊伉放松了手上握弓的力道,微微眯了眯眼睛。

少年背对着他而立,看不清容貌,背影却极为熟悉。

“放我下来。”张嫣放声尖叫。

“有什么关系?”渠鸻不在意笑道,“等回了雄渠,我亲自教你骑射。遇见一只老虎算什么,到时候你便是连百十只老虎,都能应付的来。”

他回身吩咐道,“将这只老虎的尸身拖回去。”

张嫣浑身僵硬,任由渠鸻抱着自己,向一旁的骏马走去。

女子就是女子,怎么扮都不可能真的像男人。而她之所以在匈奴军营中扮了这么久男装,都没有被人发觉,一是因为匈奴人固有认为大多汉人男子柔弱;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秋冬之日天气寒冷,身上衣裳厚实宽松,足够掩盖女子曲线。

平心而论,渠鸻的拥抱,并不带有一丝暧昧痕迹。但她生怕挣扎之间,让自己的女儿身露出痕迹,只得不敢动弹,伏在渠鸻的胸膛之中,让他将自己抱到马前,放上骏马。

北地的秋风呼呼的刮着,带着凋零的落叶,飘飘悬悬落在地上,樊伉一直保持沉默,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

“侯爷,”身后的随从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可追到那只雪狼了?”

“没有。”樊伉道,转身回走,“回去了。”

这一日的狩猎,渠鸻打到了一只成年雄虎,舞阳侯樊伉却也猎到了一只熊瞎子,最终算起来,两人算是持平。

两天后,樊伉向匈奴的左谷蠡王渠鸻和阏氏蒂蜜罗娜提出了辞行。

“与侯爷初次见面,”蒂蜜罗娜嫣然笑道,“侯爷不多留些时日么?”

“不了。”舞阳侯樊伉清冷的答道,“与贵国议和任务已了,伉这便打算回长安向天子复命了。”

很少尝试三线同时写作,不知道会不会显得凌乱。

二一二:蛰伏

这一次虎口脱生之后,再度回到匈奴大营,张嫣便从面子到精神上委顿下去。

“阿嫣,”蒂蜜罗娜到帐篷来探她,劝道,“你这又是何苦?”

“放弃吧。你一个人,又是手无缚鸡之力,这一次好在只是遇到一只猛虎,野兽虽然凶猛,却没有什么坏心;若运气不好遇到心术已坏的人,只怕结局更是不好。阿嫣,你当知道,在如今这样的乱世,离了旁人的庇护,你一个人,是不可能好好生存的。”

张嫣卧在火炕之上,只觉得脑海昏昏沉沉的,别过头去,没有答话。

终于现,只有自己在意的人说的话,才会恼,会恨;当那个人已经在自己心什么分量都没有了,他纵然是再说了些什么,又与我何干?

案上的豆灯晃了一晃,在帐篷上投下了一片伶仃的影子,色泽晕黄。什么时候生的呢?曾经最要好的朋友,终于到了相对无言的地步。

蒂蜜罗娜眼圈一红,再也待不下去,飞快了掀了帘子,躲了出来。

为什么?明明当日在句注山,一切事情的展轨道都按照她的设计,完美的实现,蒂蜜罗娜摇晃着青铜爵琥珀色的酒液,醉意熏然。

却偏偏在看到阿嫣的颓然的时候,不自禁的想起,那一年的大年夜,她一个人在后世孤单的寝室,无处可去,痛不欲生,忽然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惊讶的打开门,看见的那张释然的笑脸。

身边传来轻轻的叹息。

“哥哥,”蒂蜜罗娜醉意熏然,仰头问渠鸻,“我问你一个问题啊。如果,如果从前有一个人,他很喜欢狼,也很喜欢羊。可是他喜欢的这只羊非常非常的讨厌狼这种动物,你说,这个人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喜欢的狼和羊我和平共处呢?”

渠鸻无言。

狼和羊之间的矛盾,是根本调和不了的。

但是,看着月光下蒂蜜罗娜红润的脸庞,殷殷的目光,最后,他只能道,“那你只能想一些法子,将这只羊和所有的狼分隔开来,不再见面。”

蒂蜜罗娜了许久的呆,终究低低道,“不行的。”

“因为,”

那个喜欢羊的人,她的骨子里,其实也是一匹狼啊。

……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夜风里传来渠鸻冷漠而理性的声音,意有所指,“那就要看看,在这个人心里,她究竟是更喜欢所有的狼呢,还是更看重那只羊。阿蒂,我们在世上,总要放弃一些东西。到最后,只要,能够抓住对自己最重要的就好。”

“最重要的……”蒂蜜罗娜重复念道,若有所思,眸底的迷茫渐渐退去,恢复清明。“我知道了。”

“明白过来就好。”渠鸻宽心笑笑,把玩着手的一把匕,“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问你。”

“阿蒂,”他站起来,俯视着侧膝胡坐在榻上的妹妹,目光若有深意,仿佛好像要看到她的心里去。“孟英他,究竟是什么人?”

蒂蜜罗娜别开头去,心虚笑道,“哥哥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渠鸻低头一笑,“阿蒂,你乐意装傻,便装傻吧。”若不经意,“我本来以为,他只是个无名小卒,你把他养在身边,不过是逗弄着玩罢了。后来才现不是这样。你说他有大才,希望我能用他。这些日子看下来,才或许是有的,但是多大还不好说。身份上却有着许多古怪,不说她身上的那些无色无味的,”

仿佛没有看见蒂蜜罗娜越来越僵的面色,渠鸻刷的一声,将手匕拔出鞘,“单就这把匕,刀锋也雪亮锋利,刀柄雕刻花纹看起来不算繁复,却也颇见功力,也不是普通人能够随便得到的。”

“阿蒂,”他若有所思,“前些日子,那个汉使舞阳侯赎买战俘,且在匈奴大营上下寻找什么的样子,为的就是他吧?”

蒂蜜罗娜讪讪低头,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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