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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第2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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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建进了帐篷,左右张看了一下这座帐篷。帐篷颇是高阔。里面铺设着朱红长毛毡毯,摆设的家具颇为精致。楚国公主刘撷坐在上面白毛毡座椅上,披着一件大红带毛颈锦袍,身子瘦的惊人,唯有一双眼睛十分晶亮。仿佛王庭雪夜里开着的红梅。

朱建恭敬拜道,“臣汉使,平原君朱建,见过楚国公主,愿公主长乐未央!”

刘撷点了点头,“起来吧。”吩咐侍女,“怡可,给大使奉一碗锺酪来。”

怡可应了,转身退下,不一会儿捧了一碗热腾腾的锺酪,置在朱建面前的长案上。朱建开口道,“楚国公主,陛下和皇后殿下对您十分挂念,这次出使,特意命下官前来探看公主。”

宁阏氏点了点头,“难得他们还记得我!”

“公主在王庭过的可还好?”

“还不错。”刘撷的笑容拘起一个标准的弧度,“我这儿的生活供给都是上佳的,和阿蒂阏氏相比,也差不了什么。且,自上一次汉匈大战结束之后,王庭的匈奴人对我倒要更恭敬一些了。”

怡可立在一旁伺候,闻言上前一步,笑着插嘴问道,“宁阏氏,你用过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要不要来一份炙肉?”

刘撷颦着眉头似乎没有听见。

怡可忍耐的蹙了蹙眉,再度开口,“阏氏,您要不要来一盏炙肉?”

这回,刘撷总算抬起头来,“给我上一盏茶吧。”

“阏氏,”怡可诧异的瞪大了眼睛,“那是汉人的东西,王庭里是没有人饮茶的。”

“我可不是汉人么?”刘撷淡淡一笑,道,“所谓物离乡贵,人离乡贱,这次平原君带人出使匈奴,带来的礼物里定然有清茶,你去取一些来,给我沏一盏,也好招待汉使大人。”

怡可无奈,只得去寻了朱建带来的礼物中的清茶。

朱建端起面前茶盏,不由蹙了蹙眉头,匈奴人不善泡茶,怡可这茶叶下的多的,入口一片清苦。刘撷却似毫无所觉,啜饮了一口,叹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尝到这样的滋味了!”

朱建讷讷。傍晚的夕阳射入,带着红艳的光芒,朱建留下了丰富的礼物,起身道,“公主,时候不早了,下官该告退了!”

刘撷点了点头,嫣然一笑,“大使请便!”

圆日挂在西天之际,像一个椭圆的鸡子。草原暮色苍茫的景象辽阔至极,朱建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楚国公主,楚国公主站在柱子后,剪影似成了一抹刻薄的瘦纸。在心中叹息一声,大踏步的出去了。

刘撷追着脚步的声响向外走了一步,靠在帐中柱子上,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

时光荏苒,疏忽三年多时间瞬间而过,大汉后元六年,匈奴冒顿单于病重。

左屠耆王稽粥一路风尘仆仆赶回王庭,从打起的帘子进了王帐,大踏步的走到六尺青龙榻前,瞧着躺在床上的男人。他闭着眼睛静静的卧在榻上,病骨支离,眼圈下青黑的痕迹重的犹如炭涂。

稽粥心中一抖,轻轻唤道,

“父王。”

冒顿陡然睁开眼睛,锐利如同苍天翱翔的鹰隼。他已经病成了这幅模样,唯有这么一双眼睛,依旧保持着盛年之时的风采。

“父王,”稽粥吃了一惊。随即放下心来,在榻前跪下,哀毁道。“你怎么……”病成这样?

“嚷什么?”冒顿坐起身来,对自己的生命倒并不在意。“你父王我这一生,统一草原,威慑各族,坐到了这样万人高度之上,已经够本了!”

稽粥讷讷低头,“可我总为你担着心。”

冒顿沉默片刻,这一生从不为儿女私情所萦。在生命即将结束的这一刻,倒为大儿子的孺慕之情而难得感动一分。

“阿父的时间不多了。匈奴的基业我交给你。左谷蠡王渠鸻坐拥雄渠草原,骁勇善战,这几年我不停的消损他的势力。若你连他都制服不了,便趁早不要当这个单于,回自己的草场放牧去算了!”

稽粥眸中射出野心自信的光芒,“阿父放心。儿心里有数。”

冒顿满意的一点头,“另外要小心南边的汉人。那年轻的汉主看着虽然文弱不怎么样。骨子里却是个有大志向的。你若输在了他的手上,不要怪我日后到地底下不认你这个儿子。”

稽粥淡淡一笑,“父王,你放心吧!那刘盈虽不弱,我稽粥难道是孬种不成!”

冒顿又交待了一些事情。心力使用过度,已经开始不住喘气,闭上眼睛道,“你退下吧!”

稽粥默默起身,朝着冒顿深深折腰,从打起的帐帘下退出,最后看了一眼冒顿。

他坐在病榻之上,虽然病骨支离,依旧如同一头骄傲的头狼。

这个男人如同他生命中的大山,为他遮风挡雨,坚固的存在背景,却也永远将他映衬的这般渺小。如今他即将离开,稽粥难掩哀伤。但在哀伤之外,心底深处又涌出隐秘的喜悦之意。蒂蜜罗娜于他如心中永恒的圣洁女神,她为着父亲冒顿的大单于,自己便永远不能肖想她。但匈奴素有女眷父死子继之俗,若冒顿逝去,蒂蜜罗娜便自然而然归他,他便可以得到自己的女神了!

待到稽粥离开帐篷之后,冒顿复又睁开眼睛。

大侍艾胡忠心耿耿,此时侍候在冒顿身边,见状吃了一惊,“单于。”

冒顿道,“蒂蜜罗娜留不得了!”

艾胡胆颤心惊,“单于,可是大阏氏是左谷蠡王的妹妹,在匈奴人中又素有贤名……”

“正是因着她素有名声,这才留不得了!”冒顿森然道,“蒂蜜罗娜野心过甚,能力又极不俗,我若在世之时,自然能压得住她。若我去了,稽粥恋慕她甚重,只怕制不住她。”他从鼻孔重重哼了一声,“若她以雄渠兵力及自己威望作乱,我挛鞮氏的江山只怕都能被颠覆。”

他驰骋草原多年,身上自有威势。积威甚重,艾胡不敢辩驳,低头应道,“是。”捧着冒顿一饮而尽的药碗,从王帐中退出。

冒顿欲诛杀阿蒂的消息很快传到大阏氏帐上,大阏氏的帐子金碧辉煌,带着南方汉人贵族的精巧蘼芜,是整个王庭最华丽舒适的地方。蒂蜜罗娜正站在帐中案前,目光空凝。

她面前长案上置着的是一盆小花,这一盆兰草,蒂蜜罗娜花了很多精力,方能在王庭这样的苦寒之地养活。

“阏氏,”朵娜低下头,小声的唤道。

蒂蜜罗娜闭了闭眼睛。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眸中已经有了毅然之意,“吩咐人将那东西放到单于药里。”

朵娜应“是”,身子微微抖晃,面色惨白的如同一张纸一样。

蒂蜜罗娜的美目中水光滴落,闪过璀璨的光。

这个男人是匈奴如同太阳一样的存在,她曾经仰头敬仰着这个男人,用尽自己的心力辅佐于他,助他成就匈奴不世功业,他是她这一辈子唯一的男人。

如今,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她要亲手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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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5

骨都侯陶里从单于王帐中出来,奉命捧着一壶鸩酒前往诛杀大阏氏蒂蜜罗娜。待行到大阏氏居帐前,远远望见前方人影扎堆,热闹非常。

编着发辫的匈奴侍女们拦着蒂蜜罗娜,“阿蒂阏氏,你不能这么做啊!”

蒂蜜罗娜拼命挣扎冲前,眼角含着热泪,“单于与我多年夫妇,对我恩重情深,如今单于病重,我若能为单于做些什么,定当万死不辞。你们不许再拦我!”

“这是怎么了?”陶里看着这儿的情形,骇然问道。

阏氏帐前早就围了不少人群,“我们也不知道啊。”一旁的人愣愣的道。

天空像是一个灰色的筛子,倒扣在草原之上。经过了干旱的秋冬季,草原正式进入今年漫长的雨季,王庭空气沉闷,乌云塞满阴霾的天空,积郁郁的像是要压下来一般。

蒂蜜罗娜冲过侍女的阻拦,一路在王庭飞奔,穿过王庭中心转而向西折,渐渐越走帐篷越是稀疏,跟在后头的人群终于有人发现了她的目的,骇人呼出声来,“阿蒂阏氏这是要往祭台去啊!”

王庭百姓顿时愀然变色。

祭台是匈奴人看的最重的地方,乃平日里单于王公祭祀天神之处。匈奴人认为象牙是人世间最纯洁的宝物,用纯洁的象牙搭成高台,站在祭台上的贵族能够与天神直接沟通。纵然是冒顿单于,如无大事,也不会时常登上祭台。蒂蜜罗娜阏氏纵然是大阏氏,这无故触怒天神的罪名,也是兜不起的。她这是吃了什么胆子,竟要擅闯祭台?

天际轰隆隆响起雷声,细雨绵绵的下下来。打湿了王庭的地面。祭台高高的矗立在王庭尽头,历经风雨,依然肃穆威严。

蒂蜜罗娜摘下头上的金环、簪花。一步步登上祭台,凄清的背影在身后祭台灰霾宽广的天空映衬下显得分外渺小、高远。王庭百姓默然站在祭台下远望着蒂蜜罗娜。被空气中不知名的肃穆气氛所震。竟默然立在祭台之下,看着这般的景象,无一人出声。

陶里心中狐疑,眉头皱的简直要夹死苍蝇,蒂蜜罗娜阏氏这是要做什么?

“轰隆隆”天空中响起一番炸雷,简直要将人心都震破,雨水哗啦啦的瓢泼一样的下下来。打在地上如同织起帘子。

蒂蜜罗娜一身雪白狐裘跪在祭台之上,初夏的雨水向下浇,将她的身子浇透,打湿的发缕贴着面颊垂下来。不愧为如玉美人,在这般的情况下不但不狼狈,反而显出几分特别的凄美。虔诚的在台上拜了下去,祈祷出声,

“天神啊。信女阿蒂祈求单于平安。若单于能够长寿一年,阿蒂愿折寿二十年以换之。信矣,以自身血肉为证。若此心不诚,天必诛之!”

左屠耆王稽粥得了属下传来的消息,冒雨匆匆赶来。在祭台上看见蒂蜜罗娜握住腰间黄金匕首,面上顿时变色,大声喊道,“阿蒂阏氏,你对单于的忠心情意大家都明白,你……”声音微微变了变,

“别做这样的傻事啊!”

王庭百姓也为蒂蜜罗娜的风姿所感动,亦错错落落大声喊劝道,

“匈奴有这般贤良大阏氏,是匈奴之福,天神一定会听到阿蒂阏氏的诚心祈祷!”

“单于万年,小民亦愿以身替之,供养血肉,祈求单于雄风再现草原!”

“是啊,阿蒂阏氏,为单于祈福,咱们这样的草民来做就可以了,大阏氏您是千金贵体,可千万不能自毁啊!”

……

蒂蜜罗娜跪在高高的祭台上,目光掠过其下王庭芸芸众人,微微一笑,“刷”的一声抽出腰间黄金匕首,挽起狐裘长袖,露出一条雪白的胳膊。伸出匕首在手臂上狠狠割了下去。

鲜血倏然涌出来。

蒂蜜罗娜面色发白,手中匕首却丝毫没有晃动,继续向下割下去,直到一片血肉生生的离开了身体。

迟迟而来的大雨哗哗的往下浇着,仿佛不知人间喜怒兴衰。美人鲜血,这样的画面太过于凄美刺激。百姓们为之所感,虔诚的跪在泥泞的雨地上,泪水流过脸颊,深深伏拜,口中祝愿,

“天神庇佑,愿单于长命百岁。”

“愿阿蒂阏氏长命百岁。”

……

王庭瓢泼的大雨浇的陶里透心的凉。

蒂蜜罗娜阏氏这般诚心崇敬单于,闯上祭台,想天神祈求单于长寿,甚至割下自己臂上的血肉为祭;王庭百姓为蒂蜜罗娜阏氏的高义所感,陷入狂热崇拜之中,若自己捧着鸩酒出来,说是奉单于之命处死蒂蜜罗娜单于……只怕愤怒的百姓顷刻之间就会把自己淹没。

祭台之上,割伤的臂膀一片血肉模糊,冰凉的雨水浇在蒂蜜罗娜的伤处上,蒂蜜罗娜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的,面上一片淡漠。

稽粥瞧着蒂蜜罗娜的伤处,只觉痛心至极,在台下劝道,“大阏氏,你割肉献祭已了,身子伤重,还是赶快回去养伤吧。”

陶里亦咽下心中苦水,上前劝道,“是啊,大阏氏,如今雨正下的大,你还是先回去歇息歇息吧。”

蒂蜜罗娜在雨中抬起头来,凝视着陶里,惕然一笑,“多谢骨都侯关怀。只是这向天神祈祷最需要的就要诚心,阿蒂愿长跪在此,单于病情没有好转,阿蒂绝不回去。”

稽粥并不是个呆子,虽心痛蒂蜜罗娜,发现蒂蜜罗娜这般针对陶里,顿时警觉起来,转望陶里,见他捧在手中托盘上的酒壶,不由起疑,问道,

“陶里,你到这儿来做什么?你手上捧着的是什么?”

陶里一惊,面色转而惨白,勉强笑道,

“左屠耆王见笑,小的本是奉单于的命来探看大阏氏的。到大阏氏帐的时候正看见大阏氏冲过来祈福,这才一道跟了过来。”

“原来如此,”稽粥点了点头。森然道,“阿蒂阏氏在匈奴人中素有威望,稽粥一向佩服于她。若是有人对她不利,稽粥是绝对不允许的。陶里。你,听明白了么?”

左屠耆王稽粥乃是匈奴人公认的下任单于,冒顿单于虽雄慑草原,但如今却已病入膏肓,他下命自己诛杀大阏氏蒂蜜罗娜,阿蒂阏氏却是雄踞一方的左谷蠡王渠鸻最疼爱的胞妹,且下任单于稽粥是众人皆知恋慕阿蒂阏氏的。

陶里想明白了这些。忽的瑟瑟发抖。

若自己真的奉冒顿的命对阿蒂阏氏动了手,那稽粥上台之后,自己能够留得一条性命么?

泼天似的雨水依旧在往下浇着,没有丝毫停歇的痕迹。蒂蜜罗娜在祭台之上跪着。背脊挺直,如同一株孤傲的杨柳。陶里望了望祭台下沉心伏拜在雨水里的茫茫百姓,又望了望左屠耆王稽粥高大的背影,终是跺了跺脚,匆匆返回王帐。

“废物。”病骨支离的冒顿气的浑身发抖。一脚将陶里揣倒在地上。扑到帐壁上抽出自己心爱的雪亮弯刀,回过头来,“我亲自去取了她的性命。”

“单于,”艾胡上前拼命劝道,“你的身子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

“单于。”王帐帘子从外面开处,一个面容平常的小侍从端着一盏药站在帘下,“您喝药的时间到了。”药碗中尚冒着腾腾的热气。

冒顿接过药碗,咕噜噜的一口饮尽。

大汉后元六年,一代枭雄冒顿单于故去。

祭台上,蒂蜜罗娜咬着胳膊上刀割绞肉一样的疼痛,跪在大雨之中,听闻远处王帐扬起的悲声,心中一放,顿时昏伏在祭台上。

蒂蜜罗娜从昏迷中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帐中的寝床上。

寝床宽大,齐地丝绵如同美人柔顺的肌肤一样光滑柔软,她低下头,发现自己右臂上的伤处已经厚厚的包扎起来,看不见一丝伤处。

唇角微微的翘了翘,她从床上坐起来,打开朱红纱绣梅花帐帘,“有人在么?”

帘子开处,一身素服的朵娜匆匆的进来,面上闪过惊喜之色,“阏氏,你醒了。”

“发生了什么事?”蒂蜜罗娜问道。

朵娜低头禀道,“单于在三天前逝世,新单于亲自将你抱了回来。交待了奴婢等好好照顾你,在帐子里陪了阏氏好久才离去。新单于已经在单于榻前登了位,号老上单于。如今王庭中一片忙乱,正在处置新单于登位之后的一些琐事呢!”

蒂蜜罗娜倾倚在床柱之上,寂然良久,怅然的落了一行泪。

他要杀了她,她为了自保,只能在他每日饮的药中下了厉毒。后来在祭台上割臂献祭,感天动地,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最终撑到了那碗药递到他面前的时候。就这样,他仰药而去,而她终于熬了过来,成功的活下去。

可就算这样又如何呢?

一种麻木的痛觉如飓风吹过心中空洞,宛如尘沙。一路走来二十年呀,从最初的两情相悦到如今的相爱相杀,时光这样爬过了我们的肌肤,欲诉已经忘言!

蒂蜜罗娜从榻上起来,披上一件狐裘,“单于毕竟去了,我去给他道个别!”

“阏氏,”朵娜在身后叫住她,神*言又止。

“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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