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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伯利安-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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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身旁。

时间已经将它的巨手伸向了希莉,但是没有摧毁她。重力已经在她的胸部和臀部起了不可避免的作用,她越来越瘦。我凝视着她骨瘦如柴的肋骨和胸骨轮廓,想起了十六岁的她,那时她还带着婴孩般的丰腴,拥有着温暖的丝绒一般的皮肤。在摇曳的冷光下,我看着希莉松弛的肌肤,想起了月光下蓓蕾般的乳房。不知怎的,很奇怪,难以名状,我面前站着的就变成记忆中那个希莉了。

“挪开一点,梅闰。”她缩进我身旁的床铺。床单贴在身上冰凉,粗糙的毛毯还蛮合适。我关掉了灯。小船伴随着海洋的呼吸有节奏地摇摆着。我听到桅杆和索具的吱嘎声,让人心生怜悯。到早上我们又会继续撒网收网修补网,但是现在有的是时间睡觉。我在海浪拍打木头的声音中逐渐打起了盹。

“梅闰? ”

“怎么了? ”

“要是分离主义者攻击霸主游客或者新居民怎么办? ”

“我还以为分离主义者会全部被押到岛上去呢。”

“他们已经被带过去了。但要是他们反抗呢? ”

“霸主就会派军部的军队来把分离主义者打得屁滚尿流。”

“要是连远距传输器都被攻击了……在启用之前就被破坏了怎么办? ”

“不可能。”

“是的,我知道,但是如果真会这样呢? ”

“那么九个月后,‘洛杉矶号’就会随着霸主军队一起过来,把分离主义者轰成灰……扫平茂伊约上所有胆敢挡路的人。”

“九个月的船上时间,”希莉说,“就是我们的十一年。”

“不管怎样都无法避免,”我说,“咱们说点别的吧。”

“好的,”希莉说,但是我们都没有再说话。我聆听着船只的吱嘎和叹息。希莉依偎在我的臂弯里。她的头枕在我的肩膀上,呼吸深沉而有韵律奇书com,我想她一定已经睡着了。我也快要睡着的时候,她温暖的手滑上我的腿,轻轻地拥着我。我被惊了一下,那东西开始躁动,变得僵硬。希莉轻声说出了我没有问的问题的答案。“不,梅闰,一个人永远不会真的变老。至少不会老到不想要温暖和亲热。你来决定吧,亲爱的。不管怎样我都不会不满意。”

我决定了。快要天明的时候,我们睡着了。

坟墓是空的。

“东尼尔,快进来! ”

他赶忙走进来,长袍在旷达的虚空中沙沙作响。坟墓是空的。没有冬眠舱——事实上我也没有真正期待过会有一个——可是那里竟然既没有石棺也没有木棺。一个明亮的灯泡照亮了白色的内壁。“这到底是什么,东尼尔? 我还以为这是希莉的墓地。”

“这正是,父亲。”

“她被葬在哪里了? 难道是在地板下面? 我的老天爷。”

东尼尔抚着自己的眉毛。我反应过来,我是在说她的母亲。我也回想起,他经过了将近两年时间才接受了她死去的事实。

“没人告诉过你吗? ”他问。

“告诉我什么? ”我的愤怒和困惑都逐渐退去,“我刚刚从种舰站台上下来,他们告诉我说,在远距传输器打开之前我得先拜访希莉的墓地,还有什么? ”

“依照母亲的意愿我们施行了火葬。她的骨灰从家族岛最高的平台上洒向了大南洋。”

“那么为什么……又有这个……地窖? ”我注视着我说的这个地方。东尼尔很敏感。

他又开始抚着眉毛,瞥了眼门口。我们的视线被人群挡住了,我们在这里花费的时间已经远远超出了预定。议会的其他成员早已从山坡上冲下来,同演奏台上的权贵站在了一起。我的忧伤潜滋暗长,现在已经糟糕到了极致——说它张牙舞爪也毫不夸张。

“妈妈留下了遗嘱。然后就依照她的吩咐做了。”他碰了碰内墙上的一个机关,它滑开了,露出一个小壁龛,里面放着一个小金属盒。上头有我的名字。

“什么东西? ”

东尼尔摇摇头。“是妈妈留给你的私人物品。只有玛格利特知道具体是些什么,但是去年冬天她死了,现在谁都不知情。”

“好吧,”我说,“谢谢。我等一下就出来。”

东尼尔看了眼他的原子钟。“仪式将在八分钟之后开始。他们会在二十分钟之后激活远距传输器。”

“我知道。”我说。我的确知道。我的第六感精确地知道还剩下多少时间。“我很快就出去。”

东尼尔犹疑了一下,然后离开了。我用掌心碰了碰机关,门在他身后关上。金属盒子沉得惊人。我将它放在石质地板上,蹲在它旁边。它锁着一个小小的掌纹锁。我按了一下,盖子“哒”的一声弹开了,我朝盒子里面瞅了瞅。

“唔,我真该死,”我轻轻地说。我不知道里面会是什么——可能是人工物品,一些怀旧的纪念物,纪念我们在一起的一百零三天——也许是一朵压干的鲜花,什么时候送予她的我早已无法记起,也许是一个我们在菲瓦荣下潜寻到的法国号角贝壳。但是没有纪念物——不是这种东西。

盒子里装着一个小型斯坦一津手持激光器,这是史上最强的投射武器之一。激光器的储能器通过一根电源线连接在一个小型聚变电池上,一定是希莉从她新的潜水艇上拆下来装配上去的。连接在聚变电池上的还有一个古老的通信志,那是个固态内体和液晶触显组成的老古董。电量显示器闪着绿光。

盒子里还有两样其他的东西。其中一个是我们多年以前用过的翻译用金属牌。最后一个东西则真正让我惊讶到合不拢嘴。

“搞什么,你这个小狐狸精,”我说。各样东西整齐排列着。我情不自禁地笑了,“你这个撩拨人心,心思狡黠的小狐狸精。”

迈克?沃朔从卡弗涅市场用三十马克淘来的霍鹰飞毯躺在那里,小心地卷了起来,电源导线恰当连接着。我没去管霍鹰飞毯,拆下了通信志,把它高高地举在空中。

我盘腿坐在冰冷的石头上,拇指按了一下触显。地穴里的光线渐渐暗去,突然间,希莉站在了我的面前。

迈克死的时候,他们没有把我扔出船去。他们本来可以,但是没有这么做。他们没有让我任由茂伊约的地方法官来处置。他们本来可以,但是他们也没有选择这么做。

我被带到安全部,关了两天,接受询问,有一次还是辛格船长亲自问话。然后他们又让我回到了岗位。在跃迁回程漫长的四个月里,我一直受着折磨,脑子里总回忆起迈克被杀的一情一景。我知道,我做出的蠢事反而是为虎作伥,帮着对方谋杀了他。我每天除了值班,就是做着令我冷汗淋漓的噩梦,而且满心惶恐,担心他们会不会在抵达环网之后解雇我。他们本来可以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人人都守口如瓶。

他们没有开除我。我在环网内依然享受正常休假,但是被剥夺了茂伊约星系的船外休闲放松假。而且,他们给了我书面通报批评和军衔临时降级。迈克的命竟然只值这么点儿——通报批评加降衔。

我和其他船员一样,获准了三周的休假,但是和他们不同的是,我没有打算再回到茂伊约。我传送到了希望星,再次演绎了船员的经典错误——试图回家看看亲人。

在人满为患的住宅鳞茎呆了两天,我受够了,于是传送到卢瑟斯,在那里的花街柳巷寻欢作乐了三天。可是我的心情变得更糟,我又传送到富士星,把我的许多现金马克花在了血腥的武士决斗赌博上。

最后我只得传送到了家园星系站,乘坐两天的观光班机下到希腊盆地。我从来没有去过家园星系,也没去过火星,而且我根本不准备回茂伊约。但我在那里逗留的十天里,独自一人在灰尘漫天、鬼影幢幢的清真寺走廊上闲逛,这些经历让我的思绪飞回了飞船。也飞回了希莉身边。

我偶尔会离开红石砌成的巨石阵迷宫,仅仅穿着拟肤束装,戴着面罩,站上不计其数的万千个石头阳台之一,望着天空中一颗黯淡苍白的灰色小星,它曾经是旧地。

有时候我会想起勇敢而愚蠢的理想主义者,在他们龟速又漏气的船里向广袤的黑暗进发,以热忱的信念和无上的小心照管着胚胎和意识形态。但是多数时间里我根本什么都不想。不思考的时候,我只是站在紫色的夜空下,让希莉来到我身边。在“统治者之石”下,在我头脑里,我思念着一个还不到十六岁的小女人的身体,她躺在我的身边,月光从托马斯鹰的两翼之上铺洒而来,我就在这样的记忆中触到了完美开悟,它就连许多杰出知名的朝圣者也没有机会得到。

“洛杉矶号”旋转着,回到量子状态,我怀揣着她的记忆回去了。四个月之后,我便能自如地和建筑工人一起值班,插入我惯常的刺激模拟,将我的休闲放松假期用睡眠打发过去。后来辛格过来找我。“你可以下去了,”他说。但我没听明白,“在过去的十一年里地上那些人口口相传,你和沃朔搞的一摊子烂事都他妈的给演变成了一个传奇,”辛格说,“你和你的殖民地小妞打滚的故事竟然都演绎成了一个文化的主题。”

“她叫希莉,”我说。

“把装备带好,”辛格说,“你可以去地面上过你三周的假期。大使的专家说你在那里比在这里能为霸主多做点好事。我们倒要看看。”

世界都关注着我们。人群都欢呼起来。希莉挥舞着手。我们乘坐黄色双体船离开了海港,向东南南方向行驶,目标朝向群岛和她的家族岛屿。

第二十三章

“你好,梅闰。”希莉在坟墓的黑暗中漂浮。全息图像并不完美;边缘数据受损,朦朦胧胧。但它确是希莉——我上次看见的希莉,灰白色头发不像是修剪出的,倒像是有人拿着大剪刀胡乱咔嚓了一气,发际线很高,脸颊被阴影塑造得尤为尖锐。“你好,梅闰,我亲爱的。”

“你好,希莉,”我说。坟墓的门关着。

“对不起我撑不到和你的第七次重逢了,梅闰。但我多么的想啊。”希莉顿了顿,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双手。尘埃微粒从她的身体中飘过,影像略微跳动了一下。“我本来仔细地计划好了在这里要说些什么,”她继续道,“以及以怎样的方式来说。说上几句和你的争论。或者吩咐你一些该做的事情。但是我知道它们将会多么地没用。我想说的已经说过了,你也已经听过,而现在没有什么可说的,沉默应该是当下最合适的选择。”

希莉的声音随着年龄增长越发的有魅力。它拥有充实和平静的质地,只有从那些自知将不久于人世的人口中,才能听到这种声音。希莉张开她的双手,于是它们都消失在影像的边缘之外了。“梅闰,亲爱的,我们分别和重逢的日子多么的匪夷所思啊。

将我们紧紧联系在一起的神秘力量又是多么美丽和荒唐。我的日子都是为你而心跳,我真讨厌你这一点。你是面永远不会撒谎的镜子。真希望你能看看我们每次重逢首次相见时你的脸! 至少也隐藏一下自己的震惊吧……至少,就算是为了我,你也该掩饰一下吧。

“但是在你笨拙的天真举动之下,一直都有……怎么说呢? ……有一种感觉,梅闰。在那稚嫩和轻率的自负举动中,有着一种不相符的东西,你掩饰得相当好。可能是出于对我的关心。如果不是的话,那兴许就是某种挂念。

“梅闰,这本日记记录有上百个条目……说不定上千条……我自打十三岁起就开始记录了。等你看过这里,这条记录就会被擦除,不过你可以接着看下去。再见,吾爱,永别。”

我关掉通信志,静静坐了一分钟。人群的声音被隔离在坟墓的厚墙之外,几乎都昕不见了。我深吸一口气,又用指尖点了点触显。

希莉出现了。她现在是四十七八岁的年纪。我立刻就记起了她记录这个影像的时间与地点。我记得她穿的这身斗篷,她脖子上系的小方巾,还有从她发束中滑出的一绺发丝,垂在她的脸颊上。我记得那一天的每一件事。那是我们第三次重逢的最后一天,我们和朋友一起在南藤恩的高地。东尼尔当时十岁,我们试图劝服他和我们一起去雪地上滑雪。他哭了。掠行艇还没停稳,希莉就转身离开了我们。当玛格丽特快步出来,我们立即从希莉的脸上看出,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现在,一张同样表情的脸正看着我。她漫不经心地把那绺不听话的头发抓到了脑后,眼睛红红的,但是竭力抑制着声音里的感情。“梅闰,他们今天把咱们的儿子杀了。阿龙才二十一岁,他们把他杀了。你今天看起来好迷糊,梅闰。你一直不停地问:‘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错误? ’虽然你根本不了解咱们的儿子,但是当我们听说这个噩耗时,我能够看出你脸上的失落。梅闰,这不是意外。如果没有其他任何东西能够幸免,没有任何记录会留下,如果你永远都不了解,为什么我会任由一个多愁善感的荒诞故事来主宰我的生命,那这件事你一定要知道——杀死阿龙的并不是意外。理事会警察到达的时候他正和分离主义者在一起。就算是那个时候他也可以逃开。我们已经一起编造好了不在场证据。警察也一定会相信他的话。他却选择留下来。

“今天,梅闰,你为我在大使馆对公众……对那些暴民……所说的话而感慨。记住这个,船员——当我说:‘现在还不是你们展现愤怒与厌恶之时’,那是我打心眼里想要讲的。不多,不少。今天还不是时候[奇+書网…QISuu。cOm]。但是那一天总会到来。它一定会到来。契约不可能在最后几天才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梅闰。但现在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就得到。那些已经忘记这点的人会在那天到来之时大吃一惊,但是它一定会到来。”

影像渐渐褪去,另一个影像取而代之,在转换的瞬间,一张二十六岁的希莉的脸重叠上那个年纪稍大的女人的面容。“梅闰,我怀孕了。我真开心。你已经离开了五周,我真想你。你还要过十年才会回来呢。不过我想说的不只是这些。梅闰,为什么你没有邀请我跟你一起走呢? 虽然我不能够和你一起走,但只要是你邀请我的话,我就会非常高兴了。不过我怀孕了,梅闰。医生说是个男孩。我会跟他说你的事,亲爱的。

也许有一天你和他可以在群岛扬帆,聆听海民的歌声,就像你和我在过去的几周的生活一样。说不定你到时候就能够听明白它们的歌声了。梅闰,我想你。请快些回来。”

全息影像闪着光,又变换了。这次是个十六岁的女孩,红光满面。她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披洒在赤裸的肩膀和白色睡衣上。她情绪激动地说着话,泪水涟涟。“船员梅闰。阿斯比克,我为你的朋友感到难过——我真的感到难过——但是你连句再见都没说就离开了。我本来计划好了你要怎样帮助我们……你和我怎样帮助我们这些人……但是你连句再见都没说。我才不在乎你身上发生了什么。真希望你快些回到那臭气熏天、人满为患的霸主蜂窝,烂成一滩泥,这些都与我无关。事实上,梅闰?阿斯比克,我根本都不想再见你了,哪怕他们出钱求我。再见。”

在投影淡出之前她就转过了身去。现在坟墓光线暗淡,但是声音还持续了片刻。

传来一阵小声的轻笑和希莉的声音——我听不出那是多少岁的——最后的一句话。

“再见,梅闰,永别。”

“永别。”我说,指尖轻点,关掉了触显。

我眯着眼从坟墓中出来,人群自动分开。我估算时间的能力不佳,破坏了仪式正常发展的进程,这一刻我脸上的微笑激起了愤怒的低语。扬声器将正式仪式雄浑的演说一直传播到了我们的山顶。“……开创一个合作的新纪元,”大使雄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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