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殇-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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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足何能系国家？

这老头一曲唱罢，台下欢声雷动。看来，民意上，大家还是倾向于缠足的。

就在这时候，台上又来了一位老头。这老头拄着文明棍，走起路来颤巍巍的，那脑袋也不由自主地左右晃动着。朱开宇只一眼就把这位老头认了出来。

这老头是冯远山。相当年，在云城的赛脚会上，这老头就与朱开宇发生了一场激烈的辩论。

如今，这个冯远山又上来了，只不过比几年前更加老朽了。朱开宇未等冯远山开口，便上前说：“你老是不是又要贩卖孔老二的那套陈词滥调，是不是又要说缠足是我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之一？”

冯远山抖动着胡须说：“不错！妇女缠足已经有千年的历史，而且根深蒂固，深入人心。因为女人不应该抛头露面，唯有缠足才能很好地约束女人。如果女人都长一双大脚，则身强力壮，为丈夫不能制服也。”

朱开宇问道：“男女平等，丈夫为什么就要制服妻子呢？”

冯远山指着朱开宇，颤巍巍地问道：“难道你将来娶了妻子，愿意被她制服吗？”

朱开宇说：“那倒也没什么。”

冯远山叹了一口气，说道：“年少轻狂，年少无知，年少无知啊！现今的青年人怎么这样！如果任其发展下去，那么百年之后，就会出现妻子约束丈夫的混乱局面。人心不古，乾坤颠倒，可怕啊可怕！”

四十七、遭遇围攻

朱开宇说：“百年以后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冯远山没有回答朱开宇的问题，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女儿经》说，女人缠足‘不是好看如弓曲，恐她轻走出门外’。元代伊世珍在《琅嬛记》中记载：寿问于母曰：‘富贵家女子必缠足何也？’其母曰：‘吾闻之圣人重女，而不使之轻举也，是以裹其足。故所居不过闺阈之中，欲出则有帏车之载，是无事于足者也’‘人如此防闲，而后世犹有桑中之行、临邛之奔’类的丑闻。朱熹在漳州做官时，发现那个地方民风不良，也曾提倡妇女缠足来阻拦妇女的淫奔行为。”

朱开宇反驳道：“你说了半天，嘴里放出的都是腐朽气味，就是告诉大家，男女是不平等的。那我问你，为什么只防备女人的淫奔，却不反对男人的淫荡呢？”

冯远山怒道：“男人可以三妻四妾，难道女人也可以三夫四男吗？女人就是女人！”

朱开宇说：“男人的三妻四妾是不合理的！我以为，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妻子。”

朱开宇这句话，让台下的梅七巧喜笑颜开，她悄悄地对嫣红说：“你看，这小子还挺衷情的呢。”

台上，冯远山忽然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妻子是天足女人吗？”

朱开宇毫不犹豫地说：“当然。”

台下，梅七巧忽然愤怒起来，说道：“这个混蛋，原来已经娶了妻子，还口口声声说爱我！”

嫣红道：“你别听见刮风就下雨。朱开宇跟这个老头抬杠，说不定就是顺口说说。”

台上，冯远山道：“你能把你的妻子叫上台来，让大家看看她那对天足吗？”

冯远山此话一出，就得到了台下观众的热烈响应：“对，把你妻子叫上来，让大家看一看！”

朱开宇顿时显得有些慌乱，他说：“我们没有结婚，他现在还不算我的妻子。再说，这些日子，我又找不到她。”

冯远山咄咄逼人地问道：“就算是未婚妻吧，你又如何找不到她？年轻人，不要编瞎话糊弄大众！”

朱开宇说：“我没有糊弄大众。”

冯远山斩钉截铁地说：“你就是糊弄大众！信口开河，是你们这帮不良青年的特性！我中华缠足传统已久，相当年太平天国洪秀全洪贼就颁布过禁止妇女缠足的法令，结果执行不了。大清一统天下之后，让我汉族子民男留辫子女留天足，结果呢，男人的辫子都留起来了，可女人缠足之风并没有得到遏制。而且，连满族女子，也都以小脚为美。可见，女子缠足，在我中华国民心中，根深蒂固，岂是你们几个不自量力的黄嘴小儿可以颠倒乾坤的？就凭你信口雌黄，就难以服众！”

朱开宇已经被冯远山一番说辞，弄得完全处于下风，只好反问道：“我何曾信口雌黄了？”

冯远山说：“你刚刚说你的未婚妻是天足姑娘，可是你又毫无证据，怎么服人？”

朱开宇说：“我找不到她……因为……我爬遍了大青山，也找不到那七个花瓣的迎春花……为了那朵迎春花，我曾经摔下过山坡，一只腿摔了好大一个伤疤……”说着，就挽起裤腿，让冯远山看他腿上的伤疤。

冯远山却说：“你分明是理屈词穷！未婚妻的事，与你腿上的伤疤有什么关系？与这迎春花有什么关系？还什么七个花瓣的迎春花？这世上有这种迎春花吗？你快下台吧，不要在这里蛊惑民众了！”

冯远山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响应，台下有节奏地喊了起来：“下台！下台！”声如雷鸣。

在这种强大的浪潮中，朱开宇与他的伙伴们在台上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处境异常尴尬。

就在这时候，嫣红发现梅七巧拉她。她也没多想，就跟着梅七巧往前走。她们一直走到台下，梅七巧一个箭步跳上台子，接着又把嫣红拉了上来。

梅七巧往台子中央一站，说道：“我就是朱开宇的未婚妻！我是天足，如假包换。”

梅七巧的出现，让朱开宇喜出望外。他也不管台下万众瞩目，便上前拉住了梅七巧的双手，说道：“你终于出现了！我找你找了好久，却找不到你！”

前台的观众分明发现了梅七巧的一双大脚，都说：“果然是天足！唉，白瞎了一位漂亮的姑娘！”

朱开宇说：“乡亲们，现在我的未婚妻来给我作证，说明我不是信口雌黄！”

冯远山板着脸说：“就算你不是信口雌黄，那你也是一个伪君子。”

朱开宇问道：“我怎么又成伪君子了？”

冯远山说：“你看，一下子跑出两个姑娘为你解围。有意思的是，一个姑娘天足，另一个姑娘却秀足纤纤，金莲三寸。你好风流啊，即爱天足姑娘，又不放过三寸金莲。”

嫣红红着脸解释道：“你们误会了，我不是……”

但是大家那里肯信？本来朱开宇宣传天足，就有悖大家的心意。如今逮到机会，岂肯放过？于是，台下有人高呼：“伪君子，滚下去！”

一人呼喊，众人合奏，顿时气势如滔滔江水。朱开宇和他的伙伴们，显然顶不住了。有个伙伴说：“要不我们先走吧？”

朱开宇倔强地说：“不走，我们不能就这样失败了！”

5冯远山鼓动道：“乡亲们，这小子不甘心自己的失败，大家说怎么办？”

1台下有人说：“打他！”接着，就将一个生鸡蛋扔了上来。他本来是要打朱开宇的，却不料失了准头，那那鸡蛋结结实实砸在冯远山的秃脑门上。顿时，冯远山脸上开花，鸡蛋黄，鸡蛋清流了满脸，顺着他那山羊胡子往下滴答。

7冯远山毕竟上了把年纪，被鸡蛋这么一击，有些头晕，站立不稳，差点摔倒。好容易定下神来，战巍巍拄着文明棍下了台。

z这时候，台下的生鸡蛋，肉包子，烂菜叶子甚至破鞋、泥巴什么的雨点般的往台上扔了过来。朱开宇的伙伴们顿时作鸟兽散。唯有朱开宇还倔强地站在台上，那身体就成了靶子，蛋黄蛋清涂了满脸，烂菜叶子挂了满身。梅七巧一看不好，一手拉着朱开宇，一手拉着嫣红，三人往台下跑去。

小但是，还是有些人跟着追了上来，一边追，一边骂，一边扔烂菜叶子生鸡蛋。好在这个地方离梅七巧停车的地方不是很远。跑了一会儿，他们来到马车前。梅七巧解开马缰，猛抽了一鞭，那马扬蹄奔跑起来，渐渐地把追赶的人群抛在了身后……

说马车停在一条隐秘的小路上，路两旁是茂密的槐树林。梅七巧笑眯眯地看着朱开宇，嗔道：“你刚才在台子上说你已经有了未婚妻，是不是？”

网朱开宇点点头说：“是啊。”

“你这个坏蛋，既然有了未婚妻，那天你还大声说爱我？”

朱开宇说：“我说的这个未婚妻，指的就是你。刚才在台子上，你不都已经承认了吗？”

梅七巧说：“我看你被人家追问得可怜，才上台给你解围的。我曾经说过，你只要找到七个花瓣的迎春花，我就会考虑你的要求。”

朱开宇说：“七巧，前几天，我爬山越岭到处去找迎春花，可哪有七个瓣的迎春花啊？你看，为了找七个瓣的迎春花，我差点摔断腿。”说着，又挽起裤腿，让梅七巧去查看他腿上的伤疤。

梅七巧一撇嘴说：“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朱开宇说：“我这伤疤难道不可以作证吗？”

梅七巧道：“伤疤又不会说话，谁知道你这块伤疤是不是追别的女孩摔伤的？”

朱开宇从兜里摸出一个大信封，递给梅七巧。

梅七巧说：“这是什么？想拿银票收买我？告诉你，本姑娘可不是那种爱财的女孩。”一边说，一边将那信封接了过来。

信封里没有银票，却是一堆干枯了的迎春花。

“这是什么意思？”梅七巧问道。

朱开宇说：“我虽然没采到七个花瓣的迎春花，但是每到一处，我都把最漂亮的那朵迎春花采下来。那几天在大青山转悠了好多地方，每个地方都有一朵迎春花给我作证。”

梅七巧的眼睛湿润了，但是，她的嘴巴却依然不饶人：“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喜欢我这个天足姑娘？是不是就为了你们出去搞演讲好拿我举例子的？”

朱开宇马上否认：“哪有啊？我们成立了一个反缠足小组，就是想呼唤更多的妇女觉醒起来。这与我是不是爱你，没有关系。其实，早在好几年前，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朱开宇对梅七巧的这番真情表白，让嫣红在一旁听了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她说：“你们当我是影子啊，说些没羞没臊的话，我不爱听了。”说着，跳下马车，独自走到一处。

嫣红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还能隐隐约约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但却已经听不清楚说话的内容了。她不由自主地想起石头来了。还记得跟石头最后一次见面，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一次，他们一起将笼子里的鸟儿放飞到天空……

晚上睡觉的时候，嫣红常常梦到石头。他梦见石头已经长得很高了，自己只挨到他的肩膀。他还梦到石头说要娶她，结果她羞得面红耳赤，心口蹦蹦直跳……

嫣红独自坐了好久，忽然觉得太阳光照在身上热辣辣的。她仰头一看，太阳已经正南了。当她的目光离开太阳的时候，却看见太阳底下，梅七巧和朱开宇紧紧地搂抱在一起……这样的场景让她既害羞又艳羡，故意使劲地咳嗽了一声。

这声咳嗽让两个身影迅速地分了开来。梅七巧面色赤红，溜溜达达来到嫣红面前，笑眯眯地说：“你咳嗽什么？嗓子眼痒痒了？”

嫣红没好气地说：“我的嗓子，我愿意咳嗽就咳嗽，不愿意咳嗽就不咳嗽。”

“可你吓着我们了！”梅七巧说。

嫣红大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笑道：“你们要是不干亏心事，怕什么？”

梅七巧说：“我们亏心吗？我们一点也不亏心。不像你，很小的时候就和那个大豁牙子眉来眼去的。”

嫣红哭笑不得：“好你个梅七巧，自己做了亏心事，却反过来诬陷别人。你等会着吧，回家我就把今天的事情对妈妈讲。”

梅七巧马上害怕了，搂住了嫣红，用讨好的口吻说：“其实我知道你是吓唬我。咱俩打时候就那么好，朱允打我们的时候，咱俩都争着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我就不相信，你会跟妈妈告密。要是妈妈打我的话，你肯定觉得比打在你身上都难受。要是妈妈骂我的话，你肯定觉得像骂了你自己一样，对不对？”

嫣红刚要说话，朱开宇就过来了。他看了嫣红一眼，神情郑重地说：“嫣红，刚才七巧已经答应参加我们反缠足小组了，你也加入我们吧！”

嫣红问道：“加入你这个小组，给银子吗？”

朱开宇说：“没银子，我们完全是自愿的。我们要用我们的行动，唤起妇女大众的觉醒。有时候四处演讲，说不定还要赔银子的。”

嫣红说：“那我就不加入。”

梅七巧说：“嫣红，咱们姐妹这么多年，我还没看出你是这样人！”

“哪样人？”嫣红问道。

梅七巧说：“两个铜钱打副眼罩的人。”

嫣红说：“我本来就是缠足的女子。我加入你们那个反缠足小组，你们不是首先要反我吗？我才不干呢。”

朱开宇说：“是啊，就是要首先动员你放足，这样我们才更有说服力。”

嫣红说：“我要是放了足，我妈妈就不会认我这个女儿了。因为我妈妈是云城的金莲魁首，她一直以自己的小脚为骄傲的。”

梅七巧听了嫣红的话，也喊了起来：“哎呀，我倒忘了！朱开宇，我要是加入了你们这个反缠足小组，我妈妈就不会认我了，我可不想让妈妈伤心！朱开宇，我宣布，退出你这个小组！”

朱开宇没想到自己刚刚发展了一个得力的组员，还不到片刻，就退出去了。他心情很沮丧。

当他们坐着马车往后走的时候，朱开宇并肩跟这个立场不坚定的小组组员梅七巧坐在一起。道路不平，车子颠簸，两个人的身子不时地往一起碰撞。虽然隔着衣服，他也能体会到对方的温柔。他的心情，便不知不觉由阴转晴了……

四十八、买房

自从那天在山会上与朱开宇邂逅，梅七巧的一颗芳心，就完全系在他身上了。思念的滋味像得病一样，总是让人六神无主。这几天，她神魂颠倒，连续打碎了两把茶壶。

到了晚上，她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满脑子全是朱开宇的影子。她会突然将嫣红叫起来，喋喋不休地跟她谈论朱开宇。一开始嫣红还能忍受着听一会儿，可她渐渐发现，梅七巧谈来谈去，说的全是车轱辘话儿。她不耐烦了，任凭梅七巧说得唾沫星子纷飞，她只管睡她的觉。

梅七巧心中懊悔，那一次临分别前，怎么就没跟这小子约一约下次相会的时间和地点呢？如今却让她空相思，又没着没落。

第二天中午，茶楼里生意忙活起来了。梅七巧穿梭于客人之间，忽然她的眼睛一亮。因为他发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就静静地坐在屋角的一张茶座上。

梅七巧赶忙端着一把壶茶过去了，暗暗向他使了一个眼色，悄声说：“你胆子好大，居然敢找上门来……”

朱开宇也悄声说：“七巧，我不能自持，情不可禁。我们……约会吧……”

梅七巧说：“反正……我白天是没空……”

朱开宇说：“那我们……晚上好吗？”

梅七巧道：“我一个姑娘家，跟你……晚上出去？这不成，肯定不成。”

朱开宇脸上闪现出失望的神色。

但是梅七巧马上就问道：“在什么地方？”

朱开宇顿时兴奋起来，说道：“老地方……我们……不见不散……”

就在梅七巧要询问一下，“老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的时候，却见朱允拄着文明棍走了进来。朱允一进来，笑眯眯地四下打量着这间茶室，梅七巧连忙低下头不去看他。但是，朱允已经看见了她，笑着说：“啊……七巧……”刚要说什么，又看见了自己的孙儿朱开宇。

朱开宇马上站了起来，神情很不自然，叫道：“爷爷……”

朱允严厉地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朱开宇说：“我……喝茶！”

“你一个年轻后生，还不到四平八稳坐在茶楼里喝茶的时候！”朱允将文明棍往门外一指，“出去！”

朱开宇马上走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