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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权-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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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看那本?”晋思羽回身看见,道,“太重了,我帮你拿。”说着走过来。

“哎呀。”她仰头看着,手停住了,“你倒提醒了我,确实太重了,我怕我拿了之后,也抱不动,换一本吧。”

“好。”晋思羽走开,在隔壁书架上拿了一本《词选》,笑道:“你们女人,看这个陶冶气质。”

她笑,白了晋思羽一眼,“你是在暗示我没气质么?”

晋思羽笑而不语,神情温存。

她也不追问,抿了唇浅笑,灯影下风鬟雾鬓,眼波盈盈。

仿若小儿女打情骂俏,空气中温柔气息氤氲流动。

他突然觉得心底酸痛。

她未曾这么对他笑,未曾这般靠近过他,哪怕是假的,似乎也没有。

她却已悠闲的躺了下去,有一张没一张的翻那本《词选》,不住喃喃吟诵,似乎十分沉迷的样子,他看着,唇角又微微弯起,心想这个女人是天下最高贵的天生戏子,不管真假做什么都绝对到位——他记得她明明说过诗词之道是雕虫小技,斟字酌句的拘人性灵,过于着迷只会令人越发迂腐,所以平日她不看这些,看了也是为了催眠。

如今读得可真欢快。

那边晋思羽却听得很享受,时不时还和她讨论两句,两人言笑晏晏,气氛融洽,忽然晋思羽停了笔,“咦”了一声。

她放下书,抬目望了过去,却没有开口发问。

晋思羽正要说话,突然抬头,道:“外面起了风。”随即便听见突然的风声大作,盘旋逼近,大越北境冬天常有大风,晋思羽立即站起去关窗户。

刚到窗边,风声一猛,扑的一声,灯光突然灭了。

因为风大,连外面灯笼也被吹落在地,一时四面都没了灯光,整个书房沉浸在一片纯然的黑暗中。

“好大的风。”晋思羽知道她万万不可吹风,怕她着凉,没来得及点灯,赶紧先去关窗,一时却摸不着窗户的插销。

她静静在黑暗里。

身边忽有淡淡熟悉气息逼近,华艳清凉,一只手仿佛自黑暗中突兀出现,极其准确的抓住了她。

正抓在她的伤手,按着未愈的骨节,她痛得眉头一抽,却没有惊叫也没有说话。

那只手牵住她,轻轻一拽,往书架后的方向。

她没动,黑暗中气息平静。

那手一拽未成,也就不再勉强,人却似乎没有离开,身边有极其轻微的气流涌动,那点气息逼近。

她不动,皱着眉,反手一推。

推到空处,他忽然又不见了,她怔了一怔,手悬在半空,似有那么一点恍惚。

一恍惚间,她的手已经又被握住。

这回握得极其轻,像一叶轻草落在花间,不惊那娇嫩蕊尖,手指快而轻柔的无声抚上去,在她微微变形的指节上着重停了停。

随即她觉得手上一凉,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温软的贴了上来。

她如被惊电穿过,不动了。

黑暗中晋思羽遥遥站在窗前,一扇扇给窗户上插销,书房是一长排长窗,他一个个的关过去,不断响起的关窗声和插销落下声,遮没任何微响。

黑暗中美人榻旁,温软湿润的唇,靠上她变形的手指,那是带雨的风落泪的云,从遥远的天际寂寥的掠过,所经之处,留下湿而暖的痕迹。

她睁大着眼睛,有点茫然的样子,武功不能用,目力不如以前,隐约似乎看见有模糊的影子,半跪于她榻前。

她盯着那个影子,眼神里浮光变幻,如午夜潮汐,无声的涌在月下。

那带雨的风,掠过她的手指,突然便到了她的唇边。

气息逼近她才仿佛自梦中惊醒,下意识一让,他却似乎早已料到这一让,唇在最准确的位置等着,她一让,反而正将唇让至他唇边。

他毫不犹豫迎上,狠狠咬住了她。

咬住。

齿在她唇上,将那两瓣唇含在齿间,轻轻一吮,芬芳直入肺腑,一个轻巧的轻叩,无声叩开齿关,他长驱直入不待邀请,用灵巧的舌品尝她久违的芬芳清甜,做一只无所顾忌的蛟龙,只在她的蔷薇岛屿深处畅游。

她似是完全没想到他如此大胆,竟然敢在这样的地点时刻,几乎就是在晋思羽面前强吻,一时连惊叹都已忘记,只觉得脑中轰然一片,还未清醒便被他攻城略地,忘记了疆域归属。

黑暗中唇齿交缠,唯因在最不合适时机的最亲密接触,偷情般的刺激快感,她不能控制的红了脸,想推,手伤未愈,想挣扎,一动美人榻难免发出声音必然惊动晋思羽,只好僵在那里,渐渐便起了微微颤栗,瑟瑟如落花,因了这轻颤,那吻更荡漾无边,黑暗中彼此都听见对方剧烈的心跳,黄钟大吕,砰砰的震在彼此的脑海里,四面的涟漪无声无息扩展开去,如沧海起了巨浪,卷碎无数洁白的珊瑚,碎在碧波间,她渐渐也觉得自己碎了,每条筋脉都似掠过无数惊电,一丝丝穿越纵横,充盈容纳,将她震软,震裂,震碎,震成天地间的齑粉。

那般的软如春水无边沉溺,却丝毫未曾发出喘息和任何声音,谁也没有,如此安静至诡异,沉默至惊心,于最不可能情境下最无机会险地间,抵死缠绵,一个吻。

感受里无比漫长,似穿越亘古洪荒,现实里无比短促,不过刹那星火。

晋思羽已经关到最后一个长窗。

她眼底突然泛上泪花。

那么晶莹的一闪。

恍如某一场大雪里第一枚飘落的六角梅花般的雪……

彻骨森凉。

他突然无声无息移了开去,已经不能再耽搁,她似乎坚持不肯冒险和他走,他也觉得时机未成熟,那便只有先进入书架后的密道。

密道是早已发现的,之所以不敢去尝试,是因为摸不准密道后到底是出路还是陷阱。

他并不是孤身进浦城和浦园,就算晋思羽布下天罗地网,他也有办法全身而退,但是如果她不配合,甚至根本没失忆积怨在心,那么会害死很多人。

从心底知道,冲出去也比进入密道好,密道才是真正的不安全,然而那般抚着她,便心中一恸,知道自己这一冲便前功尽弃,赫连宗宸他们以后要想救出她会更难。

他想不那么自私一回。

这一路行来如此薄凉,如长天里漫漫深雪,然而这一生,总该为谁冒险一次。

他恋恋不舍而又决然移开自己的唇,向后退去,退向书架后。

她突然闪电般出手!

黑暗中悍然横肘,失去真力但角度精准力道巧妙绝伦,用尽全身力气,狠狠飞撞上他额角!

他万万没想到她竟会在刚缠绵过的此刻突然出手,只觉得脑中砰然一声,火星四溅,随即天地一片漆黑。

他无声无息倒了下去。

然后她开始尖叫。

拉得长长的叫声尖利充满惊恐,钢丝般戳破这黑暗寂静。

她一边尖叫一边滚下美人榻,滚下榻的时候一脚将他扫进书架后,用最快速度连滚带爬到后窗边,那里也有一扇窗户,因为没有对着她这个方向,所以晋思羽没有第一个去关,她快速滚过去,跃起,抬手便将窗户拉开,黑暗中手中暗光同时一闪。

“嚓!”

有什么东西被激发,呼啸着撞进书房,砰一声钉在某处,带动嗡嗡的震动声。

她尖叫方起,晋思羽已经扑了过来,凭印象扑向美人榻所在,却摸了个空,大惊之下低喝:“芍药!”

她尖叫,缩在后窗下,抖抖索索,“有人!”

“嚓。”

晋思羽点亮灯烛,擎在手中,昏黄灯光映着他的脸,担忧之色浮于眉宇间,“芍药!”

他快步奔来,将她揽在怀中,“你怎么到了这里?”

“有人!”她在他怀中扭身直指后窗,“刚才你去关窗,我躺在榻上,突然感觉有人扑了进来,先掠过来抓起我,大概发现不对,一把扔开我,我跌了出去一直跌到这里……咦,人呢?”

她惶然四顾,倒抽一口凉气,道:“人呢?”

晋思羽盯着她,她一身狼狈的滚在墙角,撞得头发散乱,连妆也乱了,手上阮郎中给她固定骨节的软木也七零八落,显见是被人抓住手拉起来的,以至于她痛得眼底泛起泪光,冲掉了眼下的胭脂。

“你真的看见有人?”他缓缓问。

她摇头,他一怔。

“不是看见,是感觉。”她道,“我只听见后窗撞开,风声猛烈,然后有人抓起我扔出我,非常的快……我跌出去头一晕,只听见头顶有风声,然后你灯就亮了……那人是人是鬼,怎么可以这么快?现在去哪了?”

晋思羽抬头看着后窗外飘摇不休的树木,缓缓道:“我想……因为前窗锁起,你又叫破他行藏,所以他从后窗出去了。”

她愕然抬起头,无意中眼光一掠,又是倒抽一口凉气。

就在前壁承尘上,钉着一排密密麻麻的乌青的铁箭,在灯影下光芒烁烁。

“他触动了机关。”晋思羽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倒没什么奇异的表情,“只要有人不在合理路线内出现在书房前后范围,都有可能触动机关。”

“这是什么人呢?”她喃喃道,“刺客?”

晋思羽拍拍手掌,不多时有人应声而入,他道:“刚才有刺客闯入书房,全府加强戒备,增加夜班巡视,并立即给我全府搜查。”

“是!”

侍卫领命而去,晋思羽抱起她,她舒出一口长气,在他怀里喃喃道:“我刚才以为我要丢命了……”

“你怎么就没认为自己会被救?”晋思羽俯脸看着她,笑意淡淡,“如果这人是来救你的呢?”

“救我的?”她瞪大眼,随即一笑,“救我的会把我给扔出去?我倒觉得,八成是你敌人。”

“哦?”晋思羽将她放在软榻上,“为什么?”

“你这个身份,不可能没敌人。”她答得简单。

他出了一会神,才道:“是,从小到大,我经历过一百三十一次暗杀,刺客这东西,对我来说,最司空见惯不过。”

他语气轻描淡写,她垂下眼睫——如果真的司空见惯从不在意,又怎么会将被暗杀次数记得这么清楚?

“叫阮郎中来给你处理下吧,瞧你狼狈的。”晋思羽道。

“大晚上的,也没受伤,不必了。”她摇头,“我受了惊吓,心跳有点急,你让我躺躺,咱们说说闲话就好。”

“要么我送你回房吧。”

“你呢?”她看着他,“我倒觉得你更需要休息。”

“我送你过去,还得回来。”他苦笑道,“有些麻烦事儿。”

“哦?”

晋思羽却没有再说什么,眉却轻轻拧起。

她也不说话,闭目养神,一时书房内只有纸张被风簌簌翻动的声音,半晌晋思羽过来扶她,她抬头对晋思羽笑了笑。

看见她的笑容,晋思羽怔了怔,一时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一句话脱口而出。

“我家老四最近有点动作,我心烦……”

话说出口便觉得不合适,怎么就说了这个,却也收不回,只好苦笑一下。

她不说话,抬起眼询问的看他,轻轻道,“事情压在心底不好受,你要愿意,把我当个听客也好。”

“也没什么。”晋思羽想了想,在她身侧坐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道,“我家老四趁我新败,动了我派系的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纠合御史台联名上本,硬生生把他们给罢的罢撤的撤,其中兵部尚书换了我的舅父,我这位舅父,向来偏爱他,大军如今还在前方,谁都知道开春还有战事,征派将领调拨大军事务都掌握在兵部手中,这万一故意作梗,我这里就麻烦了。”

“你家老四?”她对这个比较亲热的称呼表示疑问。

晋思羽苦笑一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那何至于如此?”她道,“户部尚书既然是你亲舅,就算有所偏袒,也不会偏到哪去,不必如此忧心吧。”

“你不知道。”晋思羽犹豫半晌终于道,“老四和我虽是一母同胞,但是向来不对付,我母后也从不试图撮合我俩和好,在她看来,两个儿子,无论谁得登大宝,她都是太后,两个儿子她都扶植,谁若自己不争气了,她就会放弃谁,转而支持另一个,这也是她多年来在大越后宫屹立不倒的法宝,如今……用到儿子身上。”

她默然,半晌道:“可怕的皇家……”

可怕皇家,母不成母,子不成子,兄弟不成兄弟。

晋思羽苦笑一下,在她身侧躺下,双手枕头,喃喃道:“你看,至亲兄弟,却成你最大拦路石,动也动不得,杀也杀不得,如何是好?”

她笑了一下——当真动不得杀不得么?当真动不得杀不得,你根本就不会起这个念头了。

“兄弟不能杀,”她漫不经心翻着手上书,道,“不知好歹的舅舅却是可以动的。”

晋思羽一怔,回头看她,忽然喷的一笑,道:“胡言乱语,你不知我母家势大,儿子们可以有选择的放弃,兄弟们却是维系家族兴盛的骨干,母后对家族十分维护,动了我舅舅,惹怒母后,连我自己根基也不稳。”

她还是那个平平淡淡的样子,道:“那简单,让你舅舅失爱于你母后不就得了?”

晋思羽听她这语气,倒来了兴趣,一个翻身面对她,道:“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法子是没有的。”她懒懒的打着呵欠,“大越皇宫是不是美人如云啊?”

“什么美人如云。”晋思羽笑起来,“父皇年迈,母后又……严谨,为免伤父皇龙体,宫中多年未选宫妃,现在多半都是老娘娘们了。”

“是嘛。”她笑道,“宫中太清静,皇后娘娘的心思难免就要多放在朝堂一点。”

这句话只说了一半,然而晋思羽何等聪明人,顿时明白了她的话意,恍然一拍手道:“还是你们女人了解女人,只是……我舅父也断然不肯去得罪母后啊。”

“何来得罪?”她道,“既有大战,兵部尚书定然要举荐将领吧?兵部尚书举荐的将领在前方战事有胜,献俘于帝,很正常吧?至于这个俘虏嘛……陛下愿意怎么处置是陛下的事,你说是吧?”

晋思羽望着她,半晌眼底浮现笑意,道:“大越边界,有几个部族,女子是十分美貌并擅长内媚之术的……”

她笑而不语。

“只是将来父皇若真的宠幸这些女子,逼得母后不得不将精力收回后宫并惩戒舅舅,但是母后手段我很知晓,这些只有容貌的女子是无法和她抗衡的,到时……”晋思羽沉吟。

“到时你再做好人嘛。”她伸了个懒腰,“帝王专宠战俘,说起来总是不太好听的,王爷你忠心为国,发动御史上书谏言也是应该的,到那时,皇帝想必也腻了新人,里外压力一来也会让步,到最后,皇后娘娘想必还承你的情。”

晋思羽望定她,目光灼灼,半晌忽然倾身,揽她入怀,道:“芍药,我再想不到你竟然会帮我。”

他这一刻语气诚恳,一贯温雅里带点疏离的感觉散去,颇有几分欣喜与诚挚。

她在他怀中,姿态慵懒气息微微,含笑玩着他衣领金纽,低低道:“我为什么不会帮你?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现在你对我还不错,我那么大罪,你也没杀我,可见你还是眷念我的,那么你烦恼,我自然也不愿意见,只是我都是女人想头,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

晋思羽低头看着她长长羽睫,浓密的扑闪着,轻俏而乖巧,唇角不禁含了笑,轻轻抚着她长发,道:“不管对不对,有这份心,便是我莫大欢喜。”

她抬头看他,笑吟吟道:“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出主意,出一堆馊主意。”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亲昵的一捏她鼻尖,突然道:“芍药,阮郎中说你脑伤淤血已散,记忆若是一时不能回来,只怕以后也难说什么时候能想起,也许三五天,更有可能是很多年,你如今孑然一身,身体羸弱,还是让我照顾你吧。”

还是让我照顾你吧。

话说得宛转,意思却分明,她沉默着,唇角一抹浅浅笑意,道:“你愿意相信我?”

晋思羽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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