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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华若梦-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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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这话说的,那你等着,我找两个细皮嫩肉的过来服伺秦公子。”老妈子才不管他与燕儿发什么脾气,只要有银子,她都好说话。

没等老妈子回来,秦友伦把银票往燕儿脸上一甩,耍酒疯似的道:“爷儿今天累了,不想再与你等纠缠。”

他说完,自顾自地离开,燕儿无语泪流,她扶住心口瘫坐在地上,不断地喘息。

时光飞逝,秦友伦再也没有踏进月满楼半步,再也没有来找过燕儿,只是燕儿每次去郊外寺庙的路上,都会看见孤傲的他,一次也没落下。狭路相逢,她怯生生地看望他,他依然不理不睬,只当她是陌路人。

第九十五章 七七四十九重难之曼陀罗山庄5

燕儿以为他迟早会将自己彻底忘记,可只是他自己心里清楚,多少个夜晚,他都为着她彻夜难眠,脑中心头一遍遍掠过的,全是燕儿苍白的脸色、落寞的神情。他不是不心疼,可他更恨,恨她不跟自己说一句就背弃了这份情。

可他依旧控制不住,他知道燕儿每隔七日总会依时去郊外的寺院一次,他躲在暗处,看着她一路提着食篮走去那寺院。然后他就守在门口,等她出来,冷眼感受着她看他时的伤心。

她依旧喜欢着素色衣衫,神情淡泊,只是那脸色一次比一次苍白,竟然白得没一丝血色。

哼哼,莫非是天天接客,接得太晚了,未曾休息好不成?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要谁同情?秦友伦越想越气愤,冷冷看着她,她亦不作声,绕过他的肩,低头离去。一直等到她的身影远得看不见了,秦友伦才收回眼神,苦笑着,回他的曼陀罗山庄。

又过了几个月,秦友伦先是按时守在郊外,没有遇到燕儿。难不成她为了避开自己,改了时间?他狐疑。于是日日守在那城郊寺院的门口,可是燕儿再也没有来过。就算他从日出午一直守到日中,再到日落西山,她也没有出现过。

当真是无情!他怨忿地想。他和她唯一的相遇,也没有了,从此真的杳无音讯。

哼哼,断就断了吧。妓子果真都是薄情的,否则她怎会连她自己收养的那两个孤儿,一群猫猫狗狗都不愿意再去看一眼?自己与他曾经那么亲密,更是说断便断!试问这世上,还有比她更薄情的人吗?他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

光阴飞逝,转眼冬至,已是飘雪的时节。

秦仲游提起先前定下的刘知府家的小姐,秦友伦再也无力回绝父亲为他订下的这门亲事,对方乃是知府之女,刘氏蕙珠。

婚期定下的那个晚上,秦友伦又去了酒肆喝醉了酒,醉了好,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出了酒肆门,一个头脑混沌的醉汉又鬼使神差地去了月满楼。

一切那么熟悉,只是物是人非。他轻车熟路地走到她的门前,门开着,燕儿正伏在*头,喝着汤药。

秦友伦又气又急,怔怔地盯着她,醉眼朦胧,轻咳一声道:“爱钱如命?只是你把自己的身子作贱得不成样子,还拿什么去挣钱?姑娘莫不是,莫不是接客接得太过,身子也垮了?”

燕儿满面憔悴,无精打采,闻言,见是他来了。竟也不生气,眼中柔情似水,睁大眼睛看着他,一眼不眨,生怕闭上眼睛,他就会消失不见了。

“我来告诉你,我快要娶亲了!”秦友伦语气中带着炫耀显摆,“她是刘知府家的小姐。”

“哦!是么?”燕儿眼帘垂低下,附和了他一句。良久,又重新抬起头,泛白的唇角微颤,含笑看着他坚毅俊秀的面孔,气若游丝道:“真好,我还能看到你有个好的归宿,天不薄我。”

秦友伦看着她的眼眶,分明有了湿意,心头一阵刺痛,他以为他已经不在乎她了,可是为什么看到她难受,心还会这么疼,他恨自己没出息,这次一定不能再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他暗暗下了决心。

“这个是自然!谢谢林姑娘的祝福。”秦友伦似科笑得很开心,又道,“父亲说了,只有官家小姐才配得上曼陀罗少庄主的身份。今日我来,只是想让你明白,当初我是年少轻狂,才会对你动了情,可是,呵呵,还好,你拒绝了我,没有让我为你这等低贱之人酿成大错。我想,与你相识是我此生难以洗去的最大污点!”

他尽量让自己说话的口气决绝,丝毫不带任何留念,一点不拖泥带水。

燕儿仿佛什么也没听到,痴痴地看着他再次转身,离开。

哦,原来他对自己除了厌弃,再无其他眷念。

燕儿伏在*前,泪如雨下,突然又大笑起来。

她脸色惨白,笑声渐渐停了下来,双眸中是盈盈的泪水。

“那段过往是他此生最大的污点,”她又目紧闭,苦笑一声,“可于我,是我今生最美、最放不下的回忆。”

一月之后,秦友伦大婚的日子快到了,曼陀罗山庄的上上下下皆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少庄主的婚事。秦友伦也忙着在自己的屋里整理收拾东西,忙中偷闲,也会写点东西,倒是充实,似乎真的放下了燕儿。

一日,有下人来报,说府外有个姑娘,一定要他带话给少庄主,郊外寺院旁的梨花林,请他前去相见。

郊外寺院旁的梨花林?秦友伦握着狼毫的手紧了紧,停下了笔尖动作。他侧头看着窗外枯黄的曼陀罗落叶,恍惚之间,他又想起当初梨花春杏中,她手持油纸伞,缓步而来的动人模样。

他知道是她,除了她,不会有人约他在那个地方相见。“事到如今,才找我,想阻止我的婚约吗,现在才后悔,会不会太迟了?”他自信满满的笑了,他以为笑到最后的那个人是他,她才是彻头彻尾的输家。

此时已入冬,天气也越来越冷,迎面刮来的风,已带了略显刺骨的寒气。

秦友伦根本没有顾虑,披了披风,驽车去了郊外寺院旁的梨林。

此时的那片梨树早已干枯,泛黄落叶铺了满地,只剩那干枯的树枝孤零屹立着,透着一股不可名状的死气。

他从马车上下来,略一抬眼,便看到站在一株叶已落尽、只余枯枝的梨树下的燕儿。

入目皆是枯黄色,唯有她一袭正红的长裙,在一片干草枯木中,分外醒目。

秦友伦眼前一亮,睁大了眼睛,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穿这般明亮的裙衫。他走上去,站在她面前,又看呆了。

平时一向寡淡的她,今日却画了精致的妆,峨眉淡扫,眼角微翘,挺鼻红唇,娇艳欲滴。这妆配上这大红的裙,当真可算是艳绝。

秦友伦盯着她瞧了许久,心底其实有一丝欢喜,嘴上仍不肯让步,讽刺道:“这大寒的天,林姑娘倒是不怕冷,为了美丽动人果真什么也不顾了。”

燕儿微微一笑,打起精神,沉静地看着他,略显激动道:“你真的来了,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是,我不会象某人那般一点不顾旧情,毫不顾念别人的感受就做出决定。”他不耐烦地针对她,“林姑娘约我来这里相见,到底所为何事?”

燕儿眸子里顿时湿润起来,听完他挖苦讽刺的话,怔了怔,道:“秦公子,当真对燕儿,只剩下厌烦了吗?还记得当时梨花盛开的时节,我与公子在此偶遇。如今还是阳春艳阳天,那该多好,可是我们回不去了。”

“嗯?”秦友伦看着她脸上美丽明艳的妆容,又看了眼那一身单薄的红裙,女为悦已都容,她今日精致的装扮应该是为了他。他好似明白了什么,突然有了一种自满、自负的情绪涌上心头。他讥笑一声,“呵呵,林姑娘,你是不是后悔了当初的选择?后悔当初收了我爹的银子,后悔当初为了那些钱抛却了我?”

燕儿含泪不语,他轻轻舒口气,心头畅快许多,又继续道:“再过几日便是我与那刘小姐大婚的日子。我都要成亲了,难道你还对我心存幻想?对不起,你我之间早日昨日黄花,过眼烟云。你还在幻想我会被你的美色所惑不成?”

“你今日真是很漂亮,任谁看了也难免要赞赏几句。”秦友伦又说,“可再美又如何,只认钱不认人的主儿,我实在无力消受。你一个没有心、不懂得感情的妓子,你我不过逢场作戏,以后,你不要再托人稍信给我,也莫要再来寻我,扰了我的生活。”

燕儿许久都未接他的话,只静静地垂下她的眼帘去,温婉柔顺的样子。

秦友伦终于将积压在心头许久的恶气全部发泄完了,看了低眉顺眼的燕儿,问道:“你可还有事?,没有,我就走了。”

燕儿这才抬起头来,深情地望着他,好象再也看不到他了一样,她伸手极快得拭去眼角的泪水,面上略带尴尬地笑道:“今日在秦公子面前失礼了,许久不出门,竟不知道这天气寒了许多。”

秦友伦很想走过去紧紧地抱住她,想了想,毕竟只是撇开头去不看她可怜的模样,胸口好似压了千斤重,沉沉地让他缓不过气来,他不想再被她柔柔弱弱的样子所骗。

“为什么……”秦友伦闭了闭眼,他怕当着她的面哭出声来,声音低了下去,无助地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收下那银子。”

“因为,因为……”燕儿心底挣扎了一下,她很想说出来,终是颓然,事到如今,何必再扰乱他的心绪,坏了他的好归宿?“嗯,其实,没什么。”

燕儿不再为自己辩驳什么,握紧了被冻得通红的手,小心翼翼道:“我怕我,秦公子,以后我们可能真的没有机会再见了,以前的种种偶遇再也不会重演。我只是想好好打扮一番,希望让你再看一眼我的模样,若是日后,在某个瞬间,你偶尔还能够记得我此时的模样……”

第九十六章 七七四十九重难之曼陀罗山庄6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林姑娘,事已至此,我为什么还要记起你?”秦友伦脸上满是讥诮讽刺,冷言冷语地打断她,“你就别再妄想了,我选择彻彻底底地忘记你,一丝一毫都不愿再提及,想你我和你牵手的画面,除了后悔就是痛恨。我就要成亲了,你我之间,不该再有半点瓜葛与牵绊,这样对大家都不好。”

燕儿微微愣神,恍惚半晌,方反应过来,只是脸上多了一抹黯然,如同冬日里即将消逝的枯叶,虽有释怀与解脱,亦是无力回天的无奈,苦笑道:“这样也好,公子就当从未认识我这个人,快下雪了,终究都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未等燕儿说完,秦友伦伴着她尚未消散的余音,已离去,独留她一人在立于枯木下,瑟瑟发抖,不住地喘息哭泣。

又过了几日,到了秦友伦大婚的日子。那日,秦友伦着一身新郎倌的大红袍,头戴花翎,坐在高头大马上出门迎新,一路吹吹打打,热闹非常。行至月满楼附近,却听见那烟花巷口却响起了异常刺耳的悲泣声,声声如诉,划破了寂静的睛空。

月满楼第一歌姬林燕儿,死了。

消息很快便一传十十传百得传了开来,城中知道林燕儿的人无一不感慨,皆说这*中人大都薄命,美则美矣,却皆易殒。

正是冬日清晨,空中寒风宛若利刃,刮在皮肤上便泛出一阵生冷的疼。秦友伦的高头大马、迎新队伍被一个一袭黑衣,面容俊秀的女子拦下,那双眸子透着悲悯、寡淡,还有对秦友伦的一丝不屑,浑身上下透着令人生寒的凉气,仿佛冬季的使者。

那女子先看看秦友伦,确定他是自己要找的人,便对他作了一揖,然后说道:“我是城中的入殓师飞叶,受月满楼妈妈的托付,特意在此等候秦公子,劳驾!请少庄主去月满楼走一趟。”

飞叶的人瞧着冷,她的声音更如数九严寒天的冰冻一样冷,闻之不寒而栗。

“入殓师?”秦友伦愣了几愣,头懵了,瞬间反应过来,急忙问道,“找我?谁……谁死了?找我为甚?”

“月满楼,林燕儿。”她淡然道,又示意他随她过去,“秦公子,请下马。”

秦友伦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住地摇头,一阵天旋地转,眼冒金星,恍然之间,胸口的钝痛铺天盖地向他袭来,宛若利箭穿过,万蚁噬心,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般,他不顾身后人的劝阻,行尸走肉地跟在飞叶后头。

秦友伦忍住胸口的剧痛,跌跌撞撞地跟在飞叶后面,一路直奔月满楼而去。

燕儿房内,空气阴冷,到处弥漫的,皆是沉沉死气。秦友伦站在燕儿的*头,看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容,双眼紧闭的模样,确定无疑!燕儿真的死了。他丢了魂一般,瘫坐在地,欲哭无泪。

饶是他千般设想,也决计不会料到,他再看到她,竟已是天人永隔的距离。

那样艳绝之人,怎会说死就死?!

那样薄情之人,怎会说死就死?!

她是赚够了银子,还是赚足了声誉,贪婪如她,怎可能说死就死?!

月满楼的妈妈双眼通红,披着白麻,走到他身侧来,哽咽着道:“少庄主,燕儿她……她已去了,您若还牵挂她,日后可去她的坟头,为她祭上一只香,也算是送过她了。”

“燕儿?去了?”秦友伦突而又平静了下来,只是那脸色,惨白得可怕,“她,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原来身子就弱,她知你快成婚,又受了刺激。”妈妈又拿出帕子伸手抹了把泪,“她五岁时被父母卖到芳月楼来,我瞧她这般水灵,便将她带在身边亲自授她艺技……哪曾想到,她年纪轻轻的,就这样去了。”

“少庄主你有所不知,你爹爹——曼陀罗山庄秦庄主给燕儿的银票,她全都投在了郊外那两个孤儿身上和那群流浪动物身上,她知道,今生无望与你携手到老。她自小没有父母的疼爱,不愿再看见那两个孩子也吃她这样的苦,受她这样的罪,就用那银票改变那两个孩子的命运。”

说话间,月满楼的妈妈数度哽咽停顿,嗓音嘶哑,泣不成声。

哭够了,老妈妈又道:“入殓师飞叶,燕儿走后,我就请她赶来月满楼,为燕儿定魂,可她的魂魄却还有未了之事,不愿安定下来,飞叶这才在秦公子迎亲的路上,斗胆将你拦下,还请秦公子莫要怪罪。”

飞叶闪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不言不语,眸子依旧寡淡冰冷。

秦友伦眼中的光亮随着燕儿越来越冷、越来越僵硬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散去,满脸的死灰色,他眼睁睁得看着飞叶上前为燕儿化魂妆,定死魂,最后,又与众人一起把燕儿的遗体移入一口仓促间买来的劣制棺木中。

月满楼的老妈妈道:“她死前仍在念着你,希望能见你最后一面!现在总算达成心愿,见到你了,她的魂魄便无憾了,可以离开月满楼了。”

“秦公子可还记得前几日,燕儿鼓起勇气,最后一次约了你。”老妈妈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那一日,燕儿穿上那大红色的裙衫,又画了漂亮的妆容去见你,我养育她这么久,还从未见她这么用心的打扮过,好象要嫁人的闺女那般漂亮迷人。那日出门前,她还跟我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如今想想,真是一语成谶啊!”

几天前,晨色阴寒,临出月满楼之前,燕儿对老妈妈说:“我不想让友伦看到我这般憔悴的模样,我只想让他记得我以前好看时的容颜,如此,日后他若偶尔能想起我,我的模样也是好看的……那样,便足够了。”说完,燕儿流下两行清泪月满楼外,丧魂唢呐曲已响起,曲调凄凉,哀声一片。一班妓子姐妹披上白麻,小厮扛起新棺,去往坟地。

楼外飘起雪,天气愈冷。

秦友伦好似才回过神来,痛哭流涕,他如疯牛一般冲了过去,冲到燕儿那口木棺前,想要再看一眼那棺中所躺的心上人。

可他身体被人硬生生地拦了下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燕儿离他越来越远,他终究是错过了她,从此天人永绝,空留余恨无绝期。

恍惚间,秦友伦又想起那日郊外寺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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