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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宫闱总重重-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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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身!”她觉得,似历尽了千辛万苦,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她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她只是看着他,只知道看着他,也只想看着他!他黑了,瘦了,是西北边疆的烈日炙烤的吧,漫天的黄沙,百战穿金甲,那样严酷的气候,才把他蹉跎地这般沧桑吧……好男儿当效卫霍,战死沙场报家国,可是,人总有私心的,她的心里,永远都不希望他去做这样的事……

她还记得他们上次的‘初见’,姑苏的松本堂,他一身月白地暗竹纹贡缎袍子,束着宝蓝织金缎带,布衣之身,一枚白玉雕双雁穿莲纹带饰,腰侧垂着通体洁白莹润的卧蚕云雷璧,折扇轻摇,翩翩风度立在跟前。可如今再见,恍然隔世!

沁雅不敢看着他的眼睛,可又不舍得从他身上移开,一直落在他的腰间。正三品阶,青玉秋葵带,二十块带板,长方形銙八,条形四,桃形六,铊尾二,透雕秋葵纹,花叶相映,层次分明。

月白袍子换了官服,宝蓝缎带换了青玉革带,卧蚕云雷璧换了三镶三联璧,朝中新贵,众人争相巴结的对象,他那样脾性的人,入了这官场,她真有点恨他的执着!

“又神游到哪去了?!”萧彻赌气地摇了摇她,沁雅才回过神来,双眼无辜地望着他。

“以后,不要在外面用这样的眼神看朕!”萧彻嗓音低沉,凑到她面前,深深地望着她。

“为什么?”沁雅懵懵懂懂地问道。

“因为……”萧彻坏坏一笑,嚯地把她打横抱起。

沁雅下意识地要抓住些什么,正好一把纠住了他前襟的包金嵌琉璃银带钩。

“因为,那会让朕想要你……”言毕,萧彻抱着她直往床榻而去。

沁雅的手紧紧地攥着那一枚带钩,食指沿着琵琶形的外沿游走了一圈,又滑过浮雕的兽首、两侧缠绕着的两条金龙。她的感官此时敏锐异常,几乎连龙鳞都清晰毕现。

一直到钩了顶端处,两条龙合为一个龙头,口衔白玉带钩首,羊脂白玉,蓝田日暖,握在掌心,细细密密沁出的一层汗,欲融在玉里,可终是永远也融不进去的……

沁雅的手不住地一松一握,始终不肯放下,最后用力一紧,两侧两只鹦鹉钩背上嵌着白玉玦和琉璃珠深深地陷进掌心,留了一排红印……

文府

惊鹄髻,凤头履,金凤冠,锦绣袍,她比他想象中更像一位皇后!

白澈负手立在月下,任夜风缭乱了情丝。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可是,仅她那一声‘兄长’,就已将他击得粉身碎骨……

从来良宵短,只恨情丝长,只恨!只恨!白澈闭了眼睛,不敢在看那一轮明月,因为一看那月里,就仿佛藏着她望他的眼神……手收在袖里,紧紧攥成了拳……

“清礼!”

白澈闻声回头,见沈怀袖手抱一把古琴,盈盈含笑朝自己走来。‘清礼’本是白敬之给他取的字,因为名讳犯冲,他就以字代名,所以那次军报上,文鸿绪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既然自己改了名,文家上下自然也都改过称呼来。

“母亲!”他恭敬地躬身一揖,以前叫着生硬,现在似乎更生了。

“看到你还没睡,我就自作主张,把庆儿的琴抱来了!”沈怀袖走过他身边,温和慈爱地笑着,把瑶琴端正地摆在了石桌上。

白澈也跟着她走进了亭子,坐下来。看她解开了琴套。

“今日进宫,见到了?”沈怀袖一遍解着,一边径自问道。

“是。”白澈平静地答道。

“这是我早年给她挑的,一直摆在京府里她的房里,她只在去年住在府里时弹过几次而已,姑苏家里她自小用惯了的那把已随身带进宫了。”沈怀袖从袖中取出锦帕,把琴细细地擦拭了一遍,明明没有一粒尘土,可是,她还是分外专注地擦着。

白澈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把琴,她用过的琴。月光静静地淌过,洒在琴上,弦上。

“我已不知多少年没碰过琴了,指法都生疏了。今夜,为娘为你抚一曲如何?”沈怀袖收好帕子,抬起头,和蔼地笑谓白澈道。

“孩儿之幸!”白澈点头一笑。

沈怀袖随手一拨,诸弦俱发,清音流转,悦耳动听,白澈不禁叹了一句:“好琴!”

沈怀袖一笑,轻拢慢捻,一曲《长相守》婉转流出。她年少之时,琴艺出众,即使多年不弹,只是开头半章略有几个涩音,后来的皆是熟稔拈来,撩人思绪。

曲终,她又一抹一挑,在寂寂无声的夜里,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沈怀袖低头细细地以指尖在琴身上细细婆娑,嘴中轻声吟道。

“母亲的这曲《长相守》真乃绕梁之音。”隔了许久,白澈方慨然长叹一声。

“澈儿,你认为,何谓长相守吗?”沈怀袖沉了语调,悠长悠长一叹,转而注视着他。

白澈也抬起头,毫不避讳地直视她的眼睛,道:“朝朝暮暮,有她,有我,烟雨斜阳,更深露重,共白头!”

沈怀袖专心致志地听完,没有说话,低头胡乱地拨了几弦,说道:“云锦瑟之为器也,其弦五十,其柱如之,其声也适、怨、清、和。如:‘庄生晓梦迷蝴蝶’适也;‘望帝春心托杜鹃’怨也;‘沧海明月珠有泪’清也;‘蓝田日暖玉生烟’和也。”说完,她又随手拨了一指,又用手止弦,噎了琴声,站起身来,仰望夜空,道:“聆锦瑟之繁弦,思年华之往事;音繁绪乱,惆怅难言。千重往事,九曲情肠,这,可是你现在的心境?”

白澈狠地一闭眼,不让那琴如此残酷地揪着自己的心,坚定地答道:“是!”

“杜鹃每年暮春三月都要啼鸣求偶,直至口中流血,声哀情苦,内心是何等的悲戚与怨愤!你的怨恨,也如这冤禽一般深吧……”自己也是曾经经历过的,虽说要帮他断了念想,可是,到底是看着他长大的,终是不忍心。

白澈低着头,闭目不言不语。

“你可知道,月为天上明珠,珠似水中明月;皎月落于沧海之间,明珠浴于泪波之中,不管是明珠还是良玉,都在镜中,水中,是触手不可及的!”沈怀袖看着他,摇头怅然道。

“可是,它们原本都在我手上!不在镜中!也不在水中!”白澈豁地猛睁开眼睛,眼神从未有过的哀戚,第一次,生生地展露在人前。就像一处隐在的疮疤,久久不愈,突然被生生扯落,鲜血淋漓。

“可是它们现在是了!在水里!在镜里!永永远远不可能是你的!”沈怀袖低吼道:“你日日站在这个可以望见当今皇后昔年闺房的地方,深夜远眺,传了出去,你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吗!我是一个自私的母亲!我为保护我的女儿而不顾一切!”沈怀袖的眼里落下泪来,怆然地转开头:“澈儿,我知道,文家欠了你太多,但是,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如果,如果皇上知道了,你知道,等待庆儿,等待文家的会是什么吗?!”

“我只想保护她……”白澈无助地垂下手,语气几近哀求,他的心满是痛,满是恨!可是,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现在,连守着她,都不能吗?

“澈儿,不管你信不信,我们夫妇心中,始终是希望你过的好的。絮妹临终的时候,我答应过她,一定好好照顾你,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让她在九泉之下,如何能瞑目!你怨天怨地怨人都好,但是,庆儿的事是不可挽回的,你又何必……!”

“我也想忘,可是,忘不了……母亲,您明白吗?”白澈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一处,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孰不知,真到了伤心处的,是没有眼泪的,因为,那已早不是流泪能够承载的。

沈怀袖也被他这个样子震动了,整个人定定地立在风里,久久不能语。

“澈儿,你觉得,庆儿心里,是希望你像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沉默过后,沈怀袖走到他身边,摸摸他的头:“我的女儿是好,但不是天下最好的!枝上柳绵,天涯芳草,自有那个需要你珍爱的女子等你去找寻!”

“谈何容易……”白澈无力地回答道。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纵使你一味的逃避,它还是现实啊!”沈怀袖对月长叹一声,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驻步回身,道:“你父亲想为你定门亲事,你好好想想,再答复吧……”过了许久,久的手脚都被夜色浸凉了。

沈怀袖离去了,把琴留给了他。总是留一样给他吧,全部都拿走了,会使人绝望……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已惘然……”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人间冷暖,美玉明珠,人生怅恨……

夜,静得无一丝声响。冷月如水,他浸沐其中,莫大苦衷,无人可诉,如此情怀,今朝已化为不堪回首的往事,然而,当初是何等地使人怅惘迷恋,岂是说放就能放下的!

注:

《锦瑟》



李商隐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明月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

苏东坡

花褪残红青杏小。

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

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蒲草如丝

……………………………………

“如何?”沈怀袖刚刚进门,文鸿绪立刻放了手中书本,迎着她走去。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都靠他自己了。”沈怀袖叹了一口气,走到床边坐在了床沿上。

文鸿绪见她双眼微微红肿,心中已了然他们所谈的结果,若不是他深知白澈的个性,也不会让妻子亲自去开导他。如今的文家,怕也只有沈怀袖的话他能听得进去。

“他会想通的……”文鸿绪挨着妻子坐下来。

“文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老天何苦折磨两个这样好的孩子……”沈怀袖抽出帕子捂着嘴,别转着头。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不是,我保证,一定为澈儿挑个好媳妇。”文鸿绪轻摇着她的肩,安慰地哄道。

“你自己去看看澈儿那个样子!我都说不出口!再有这样的事,你自己去开口!”沈怀袖气地拍掉他的手。

“为了当年的事,镇南王对咱们芥蒂颇深,如今他主动开口联姻,已经是放下架子了!再说,他家的郡主,你也是见过的,澈儿,会想通的。”

“庆儿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怨咱们的……”沈怀袖摇摇头,心情沉重。

康宁殿

“皇上驾到!”小太监拖着长长的声调,一报。

“皇上……”沁雅正要行礼,身子还没屈下就被萧彻一把扶住。

“朕不是说过,以后这些繁文缛节,一概免去!”萧彻小心地扶着她到躺椅里坐好,自己挨着她坐在旁边。

“皇上太过了,才三个月,怎就如此地步了……”沁雅脸色微红,手覆在小腹上,柔柔地说道。自从前几日太医请平安脉的时候诊出她怀了身孕,萧彻表现地很高兴,传下旨意,以后免了她日常见礼,见驾免跪。连带着宁馨也是,把康宁殿里里外外所有的坐具都加了厚厚一层软垫。冯嬷嬷则更细心,把整个康宁殿里的奴才们的生辰八字都拿去让人细细核对,把有冲的全调了出去,趁此机会把各宫安插进来的人全清了个遍,这一下以后康宁殿就干干净净的了。

“朕问过太医了,这个时候正是最危险的!总之啊,这几个月,你就安安静静地躺着,哪也不许去,什么也不许操心!安心养胎,什么事,都有朕在!”萧彻一手抚在她脸上,另一手覆上了她置于小腹的手,在她耳边道。

“皇上怎么问太医这个……”沁雅嗔道,脸越发红了。

“这有何问不得?”萧彻知道她素来面薄,定是恼他问太医她的私密事,脸红地把头埋得深深的。

“好了,不逗你了,朕来是有喜事要告诉!”萧彻双手捧起她的脸,微笑道:“白清礼把朕给他的差事办的很漂亮!朕打算升他入内阁!”萧彻一说起白澈,总是满脸欣赏。

虽然,现在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各种有关他的讯息,可是,一听到他的名字,心还是免不了要‘咯噔’一下。

“这样不妥吧!……兄长……兄长他资历尚浅,怎能担如此大任?”沁雅听到他如此提议,面有难色地道。

“有何不妥?朕早就想提拔一些年轻的朝臣入内阁了!整日都只被那班老头唠叨,一提新政就一个个摇头反对,烦透了!白清礼的行事作风深得朕心,告诉你!朕打心眼了赏识他!以后,朕会更加提拔他!”萧彻神采奕奕地说予沁雅听,一说起白澈,眼睛似要放出光来,可见他是由衷看重白澈。

沁雅默不作声,手下意识下捂着小腹。自从知道了‘他’的存在,她觉得自己真的是越来越淡定了,初为人母的喜悦盖过了许许多多,如果没有白澈的出现,她想,她可以安心地当好这个皇后了,可是,偏偏,他来了,而且,不知是人事还是天命,居然如此受萧彻赏识。

“怎么,你不高兴?”萧彻看她又默不作声兀自沉思,不解地看着她。

“虽然,兄长是文家的养子,但,到底是外戚,爹爹已为宰辅,而今,如果皇上又要提拔他,恐惹人非议。”沁雅寻了个大义凛然的理由,试图帮他拒绝。

“人家怀孕的时候,每日都忙着为亲族讨差事,你倒好,给了的还往外推!”萧彻也料到她会不同意,不过,他的理解可不是如沁雅所想。“朕知道,你担心文家权位越重,朕的忌心越重,对你家会越狠?”

“臣妾不敢!”沁雅慌地想下椅跪下。

“朕真不知该拿你怎样才好!凡事都这样,看来,对以丞相的家教之道,朕是不低头都不行了!”萧彻双手把她扶回去,摇头叹气:“只要文氏不存谋逆之心,朕不会下手的。这是朕对你的承诺!这样,你可放心?”

沁雅拿下他抚着自己脸的手,摇头道:“皇上不需要给臣妾任何承诺,臣妾之父宦海沉浮一生,他该知道进退,这一点,臣妾从未怀疑过。如若他真的存了非分之想,即使,皇上要看在我们母子面上饶他,臣妾,也无颜。”

萧彻听她说完,深深地看着她,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你不该进宫来的!”萧彻突然离了座椅,蹲在她面前,双手捧起她的脸在手心里:“但是,朕真心地感谢上苍,把你送到朕身边。”

沁雅呆呆地看着他,由他深情地吻自己的额头。

“还有一件要告诉你。”萧彻执起她的双手贴在自己脸上。

“什么?”沁雅问。

“朕给白清礼赐婚了,是镇南王家的璃郡主。”萧彻说完,见她整个人都定在那里,担忧地忙问她是否不适。

“臣妾失态了,”沁雅惊觉过来,忙扯出一个微笑,对萧彻道:“臣妾只是太意外了。”

“朕就知道你一定会意外!”萧彻一点也不起疑,因为他也知道当年镇南王与文家的恩怨,所以,就是沁雅反应再大,也有理解释。

“朕本来也很意外,可是,居然镇南王叔与丞相一起上表,求朕赐婚,可见,惦记你兄长的人不少啊!”萧彻话中含音地道。

“那皇上准了吗?”沁雅力持镇定,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问道。

“自然是准了,朕当堂问了白清礼的意思,他都点头了,朕还有何理由不准啊?”萧彻好笑地看着一脸杞人忧天的沁雅。“怎么,你不高兴?”萧彻突然发问。

“臣妾不敢!”沁雅呼吸一滞,以为萧彻看出了什么。

“呵呵,瞧你吓的!朕知道,你是怕两大世家联姻,今后,朝局又不稳?”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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