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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宫闱总重重-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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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回去换了衣裳,小心着凉。”虽是大伏天里,但沁雅依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谢谢你,嫂子!”安阳对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带着自己的随从回寝宫,走得与刚刚一样毅然决然,头也不回。

沁雅站在内宫的角门处,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默伫良久。

宁馨怕她站久了捂出病来,扶着她的手臂,轻轻唤了声:“主子!”

沁雅缓缓地回过头,细细地瞧着她的脸,道:“馨儿……”

“嗯?”宁馨看她似有话要说,直直地对着她的眼睛。

“咱们回去吧……走吧。”沁雅忽然一转身,走在了前面。

宁馨呆呆地在原地看她,心中一叹:她终究是变了啊!

和泰三年的夏末,安阳公主随洛努一道离开了皇都,永永远远地离开了这方生她养她的土地。临去前,她留给萧彻一句话“希望我是最后一个前去和亲的公主。”

以前,大家总觉得恃宠而骄的安阳公主仗着皇帝和太后的庇护,在宫里横行霸道,成天瞎胡闹。可是她一走,宫里顿时冷冷清清的。特别是康宁殿,以前她在的时候,几乎天天往这跑,上上下下的奴才们全都一个个把皮绷得紧紧得,就怕得罪了这小公主,可是如今她不在了,竟然还有些不习惯。

又是一年冷落清秋节。今年的秋收果真喜人,萧彻里里外外又忙着祭先农坛。他是一国之君,永远也忙不完的政务。安阳的事,纵使伤心,也只能深埋心底。

他继位已经三年了,朝臣们纷纷上表要求恢复选秀,遴选德荣言工皆上的士族女子充实后宫。可是他总是诸多推搪,压了下来。沁雅自然不会像柳妃以前那样,当作这是为某个人或者某几个人所为,后宫嫔妃越多,纷争也就越大,想来,萧彻也是怕了。加之他本身也不十分喜好女色,自然是不愿意大肆扩充后宫的。

自然,话虽如此,每年亦有不少官宦家的女儿入宫来,虽然,多数份位还比较低,但是依然不可小觑。她也知道,这些人暗中都结成了党派,表面上看,相安无事,实则耍狠斗阴没有一日停过。

沁雅身在中宫,即使想管也管不过来。这些女子的身后,都是朝堂上的根系,萧彻身为皇帝,不仅在前朝要平衡各方,到了后宫也是。说白了,宠信嫔妃有时往往不是因为真的喜欢,而是安抚和拉拢其家族。所以沁雅觉得萧彻活得亦十分可悲,自己就更可悲了。

经过了安阳的事,柳妃似乎突然变得聪明了不少。嚣张的气焰收敛了,天天带着儿子勤快地往慈寿宫跑。她知道太后的气一时消不下去,不会见她,但却一定会见长孙。这一来一往,收效颇为明显。本来,太后虽气,但终究不可能与自己家门决裂。不仅柳家需要她,她更需要柳家!所以,消气也只是早晚的事。

李如冷眼旁观这后宫的熙熙攘攘,冷笑:“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枉她从小在老太太身边长大,到底是把脾气摸得透透的!”

锦儿在一旁道:“任她再精明,也及不上主子一根手指头!”

李如瞧了她一眼,笑着摇头:“若论精明,谁能比得上中宫那位去!”接着又是一叹,道:“看着吧!这后宫啊,可有热闹瞧了!”

柳妃的儿子被赐名为‘崇’,按照皇家惯例,在其周岁生日那天,正式由萧彻取名后,录入皇家玉碟,并到太庙告祭先祖,就算礼成。

萧崇的冠名礼在安阳和亲的阴影里进行,并未特别隆重而彰显长子的尊荣。柳氏虽然心怀不满,可也不敢表示出来。和泰三年,在暗潮汹涌里过了一日又一日。

红叶青苔,凉风暮雨,寒烟凝碧,远岚初平。这两年,沁雅几乎没再来过揽月台。而今故地重游,惊恍然染了几分沧桑感。

“馨儿,你还记得咱们上次登台是什么时候的事吗?”沁雅目之所及,烟雨湖上,秋色连波,远山千嶂,夕阳西下,红叶悠悠。

“奴婢记不清了,似乎是很久很久了。”宁馨一福身,微笑着道。

“是啊,很久很久了,我也不记得了。”沁雅转头对她一笑:“真是岁月不饶人啊,咱们进宫,居然已经三年了。”

“是啊!”宁馨也被这无边秋色勾起了思绪。深宫的日子,枯燥乏味,叫人凭空憋着一股闷气,怎么也发泄不得。

“蜉蝣天地,沧海一粟,人生百年,几度春秋,也不过是一息之事。”沁雅一手扶在围栏上,侧着身子沿着柱线漫漫地走了几步。

“奴婢就说不让主子来,看,果不其然,肚子里的‘愁虫’又闹起来了!”宁馨故作恼怒地板起脸来,说道。

“呵呵!”沁雅为之一笑:“我刚刚上台来的时候,还真恍惚有点‘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的意思。”

“呸呸呸!尽挑不吉利的说!”宁馨连呸了几声,叹道。

沁雅拉起她的手,一起坐下来,眨着晶晶亮的眸子,看着她但笑不语。

“主子做什么这么看着奴婢,看得人心里毛毛的。”宁馨浑身不自在,被她看得连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你今年也十七了吧。”

宁馨刚点了两下头,突然领悟到她的意思,忙站起来跪下。

“你这是干什么?”沁雅连忙要扶她起来,可是宁馨就是不起。

“主子又要赶馨儿吗?”

沁雅长叹一声,气道:“我自以为脾气已经够倔了,没想到你的脾气比我还倔!”

“奴婢自入宫那日起,便下了决心这辈子都侍奉主子的,以后,请主子莫再提出宫的事了。”宁馨无比郑重地对沁雅行了个大礼,眼眶都红了。

沁雅将她拉起来坐在身边,双手紧紧握住她的,坦言道:“你从小跟在我身边,我亦已姐妹之心待你,我的心,你是知道的。这一辈子都将永永远远地遗憾下去。今次看着安阳和思齐,实在是感叹红尘世间,有缘无份之人!深宫重重,我是一辈子都注定了走不出去的,可是你不一样!馨儿,我是真心想看你找到自己的幸福,不要再步我们的后尘了!你明白吗?”

宁馨听得落下泪来,反握着她的手:“小姐对馨儿的心意,馨儿怎会不知?”宁馨心中波澜大起,忍不住脱口叫了闺中时的称呼,道:“小姐既然如此说了,馨儿也不怕说出心底的话来。馨儿跟小姐和公子自幼长在一处,零零总总,都看在眼里的。虽说皇上对小姐也是没说的,可是,别人不知道,难道馨儿还不明白吗?小姐心里的苦,馨儿不敢说感同身受,但是四五分,还是能体会得到的。正是见证了这般刻骨铭心,等闲之人,馨儿也是不屑托付!戏文里说的好,‘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这些事,随缘就好,小姐还是不要再操心了!”

沁雅听她说完,良久之后,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她。

“以前,我一直很羡慕安阳,永远那么活泼开朗,无忧无虑。可如今……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沁雅摇了摇头,她对安阳终究是放不下。

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古来秋雨总惹闲愁。

“公主那么好的人,神明自会保佑的。”宁馨看着暗沉的天色,宽慰道。

沁雅低着头,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好想要个孩子啊……”沁雅又望了一眼远方,突然说道。

宁馨知道她心中寂寞,可是没料到竟至于斯,扶着她一步步下楼,微笑道:“这个有何难?主子这么年轻,只要调养好身子,说有便有了。”

“哪有这么容易的!”沁雅被她逗得一笑。

沁雅难再有孕的事,萧彻严旨不可透露分毫,所以,宫中人都不知道此事。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清脆嘹亮的童音,咬字清晰地背诵着后主词,远远地传来。白澈一看四周,峰峦崇峻,只有一条羊肠小径。他循声追去,蓦得周遭豁然开朗,轩榭池沼,曲苑斋堂,细细一看,顿觉熟悉异常。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穿堂过院,终于看见了那熟悉的月洞门,转过照壁,见一个垂髫之年的孩童正站在亭子里,背对着自己。

他心中惊疑,难道,难道……正想迈步上前,那孩子恰转过头来,侧着小脑袋,右手的食指点在脸颊上,笑吟吟地道:“澈哥哥,庆儿背得对不对?”

他刚想回答,可是发现自己怎么努力也发不出声音,突然一阵地动山摇,白澈猛的从床上坐起,一看四周,分明在自己的寝室,这才醒悟过来,刚刚原来是做梦。

“夫君,怎么了?”萧璃被他的动静带醒了,撑起身子看他满头大汗,担忧地边问边帮他擦。

“没事,做了个梦。睡吧!”白澈自己拿袖子擦着汗,复又躺下。

过了许久,打更的声音传来,白澈睁着眼睛望着窗户上风竹敲秋韵,入耳万叶千声,皆是有恨。一闭上眼睛,深巷残月,梧落故园,全部涌上了眼帘,终是梦境,醒了,只余床前耿耿一残灯。

文思齐最终称病没有参加殿试,但萧彻仍旧赐予他进士及第,或许,在他心底,觉得有愧于思齐而略做补偿吧。

和泰四年,文思齐被授予参知军政,前往西北军营效力。来向沁雅辞行的时候,几乎没说什么话,整个人都冷漠了,不再是当年那个阳光灿烂的大孩子了。

沁雅望着他离宫的背影,心中慨叹,难道,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父亲,白敬之,白澈,现在终于又轮到了思齐,所有这些至情至性的男人,都要到那马革裹尸的沙场去磨砺一番,才算是完整了人生?

注:

题引自——莫道身闲总是,孤灯夜夜写清愁。

醉溺君怀(上)

……………………………………

和泰四年春

自从思齐走后,整个文家似乎都沉闷了许多。文鸿绪对儿女之事,心有余而力不足,每日深居简出,闲暇之余,常常陪伴妻子,或谈诗论道,或到京郊附近的名寺进香,倒也稍补了遗憾。

“古人说,颐养天年!我总在想啊,这怎么样,才算了‘颐养’?”正是一旬休假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文鸿绪一盏茶,一卷书,惬意地坐在廊下看妻子摆弄院里的花草。

沈怀袖闻言,扑哧一声笑出来,道:“怎么?昨日见柳家三代同堂,相公羡慕了?也想含饴弄孙了?”

“不瞒你说,的确是羡慕啊!”文鸿绪也是一笑,放下手中的书。

“那可得赶紧地让人把这话传到柳家去,可够他们乐上好一阵子了,相爷终于肯服老了,是不是也有了隐退之意?”沈怀袖把已开了花苞的牡丹一株株小心翼翼地移栽到盆里,又拿了剪刀仔仔细细地作修剪。

“你啊你!哪一日能不呛我几句?”文鸿绪指着爱妻,叹了口气,道:“苏东坡说‘老夫聊发少年狂’时也不过如我如今这般岁数,可见啊,不服老也不行啊!”

“呵呵,才说自己服老,就‘聊发少年狂’,可见不是真心的!还是一心要‘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沈怀袖拾掇好一盆便搬到一边,怕不小心又被碰坏了。

“不是这话,不是这话!”文鸿绪站起来,闲闲地负手踱到妻子身边,笑道:“近来常读六一居士的文章,《集古录》一千卷,藏书一万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吾老于其间,六一皆全,畅快淋漓的人生,甚为向往啊!”

沈怀袖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他,不像在说笑,似乎是真有了隐退的念头,拍了拍尘土,站起来严正地看着丈夫,问道:“怎么?近来朝局又不安吗?”

文鸿绪笑着摇了摇头。

“那怎么?……”

“儿女们都长大了,清礼现在深受皇上器中,有我在,反而压制了他!庆儿的中宫之位也很稳固,我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是思齐那孩子,总是少年心性,在西北,磨磨棱角,回来后,不知道能不能成大器!”文鸿绪蹲下来,拿起了妻子刚刚用过的剪刀,也帮着修剪起来。

沈怀袖立着看了他一阵,也一并蹲下来:“听你说要隐退,我心里是高兴的,我这个做娘的,兴许就是偏心,看不得庆儿不好。可只要有你在的一天,皇上就必然不会全心全意地对她好。怕也只有你放下权位,才能成就女儿的幸福!可是……”沈怀袖突然话锋一转,道:“我又觉得这不像原本的你了,匡扶社稷的宏愿还没有完成,你当真放得下?”

文鸿绪扶着妻子一起站起身来,无奈地笑叹一声:“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文鸿绪看着妻子亲自栽培的这些牡丹道:“正如你所说,皇上对我的成见是永远也不可能放下的,这对庆儿,对清礼,对整个文家都不是好事。如今快到天命之年了,自己常常感觉精力也不济起来,以前在尚书省通宵侯前线战报,三天三夜不睡觉都没事,可如今不行了啊!”文鸿绪抚着妻子的肩头,叹道:“或许,也是该把这一切交到年轻人手里了!”

沈怀袖看着丈夫难掩的疲惫之态,忆及当年结发之时他对自己讲起此生的宏愿,要学伊尹管仲,为君王守土安邦,如今却是一颗老态龙钟的心,可见朝局纷争,他是预感到什么不祥了?才要退一步以保全大局?想到此处,沈怀袖突生悲凉,忍不住靠到丈夫肩上,轻声道:“历来权臣大都不得善终,难道,咱们也要……”

文鸿绪闻言,搂了搂她,笑道:“你想哪去了?我只是想早点抱孙子,略有感触罢了!皇上,不会这么对我的!你放心吧。”

沈怀袖看他的神色,不似在安慰自己,遂放下心来,叹道:“这么一说倒也是了,庆儿自两年前小产以后,一直都没有消息,怕是伤了身子啊!”

文鸿绪不觉眉头轻拢起来,点点头,道:“你做母亲的多上些心吧,皇后若是无子,事情可是难办啊!”

“我知道。”沈怀袖点点头,面带忧色地道:“要说庆儿两年无音讯倒还说得过去,怎么连璃儿也……”

“哎!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红尘纷扰,道之不尽,说之不完啊!”

和泰四年夏

和泰四年,从文思齐离家远赴西北边疆,似乎就带走了文家的阳光。

开春以来,文家就连连出事,先是沁雅的舅父,时任工部员外郎的沈怀袖长兄被御史弹劾,说其在主持修建帝陵时贪污,逼迫役夫致使工程进度缓慢。萧彻倒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只是交给刑部查办而已。六部里,除了柳氏一门盘踞的礼部,其他都是遍布文鸿绪的门生故吏,此举基本上就是不愿追究的姿态了。后来刑部上报说查无实据,自然是不了了之了。

紧接着又是兵部出事,当年追随白澈进京的二虎,如今已是正五品官。他本是行伍出身,粗人一个。打仗,没说的,自是骁勇,可是为官,一本官经怕是一辈子也读不透!不知是受了何人陷害,指责他克扣军饷,又是一本参到御前。

萧彻信任白澈,喜欢他的办事手腕,且二人都是年轻人,都不喜欢老臣们的沉闷拘谨。皇帝放心地把兵部交给他管,如今却出这样的事,他难辞其咎,上表请罪。这下二虎可急坏了,他原先也不知道那钱是军饷,听手下人一撺掇,想放着也是放着,拿来用几天,可竟惹出了这么大的事,悔得肠子都青了,差点想一死以谢天下,幸好被白澈给劝住了。

沁雅身在深宫,前朝之事虽不愿插嘴,但是不可能充耳不闻。虽说宫城内外都盛传皇帝偏袒文家是因为看了皇后的面子,但是沁雅心里也清楚,萧彻不是那种以私人感情而误国家的人,其实,萧彻心底到底在想什么,她也不十分肯定。她多年无子,文家衰势已显,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收敛锋芒。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花满春枝之后,凋零是必然之路,任谁也回天无力。

“主子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宁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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