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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宫闱总重重-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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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梦溪现在可不像当年那么沉不住气,她知道这两人今天来都是挑唆自己去出头的,她可不会像当年那么傻,如今的脾气早被磨砺出来了,决计不先开口。

李如见冷了场,心知她们都不愿意先提,看来自己不先表个态是不行了,便轻轻搁了茶碗,不经意地看看四周,看着柳妃问道:“咦?怎么不见大皇子?”

柳妃也是不疾不徐地放下手中茶盅,慢条斯理地道:“后日便开学了,皇上说,开课之日要当年考他功课,所以这几日都手不释卷地在书房温书呢!”

“妹妹真是好福气啊,难得有这么勤勉的孩子!”李如微微一笑,转过脸去对俞妃道:“俞妃妹妹的二皇子也到了进学的年纪了吧?”

“谢姐姐关心,张公公来传过旨意了,叫后日进学!”俞妃浅笑答道。

“哦!二位妹妹可是都有盼头了呢!以后两位皇子在书房,也好有个伴了!”

“嗬!哪止两个,皇后的三殿下也要一起进学,如妃不知道吗?”柳梦溪心底冷笑,李如果然是作风不改当年,好人全让她当!

“哦?我也只是听奴才们私底下瞎传,没想到还真有这么回事?这三皇子可是没满岁数吧!”

“只要皇上高兴,这些又有何妨?”俞妃轻轻一叹。

“呵呵!”如妃拈帕轻笑一阵,道:“妹妹说话怎么如此伤感?这可一点不像世代将门之女的气魄啊!”

“将门之女又如何,在皇上心底,终究是没有分量的……”俞妃黯然地低下头,入宫以来,岁月之蹉跎,她早非昔日天真烂漫的那个小女孩,为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帝王痴迷沉醉,他随意的一两句话,都足以让她铭记一生。可是,相比他对那个女人的温柔,她终于清醒的认识到他给与自己的所谓的恩宠,全不是属于她自己的,而是属于她的家门的!如果,她不是俞伯常的孙女,他是否连看都不屑看她一眼?

以前,她总是天真的想,后宫年年还是有新人进来,任那个女人再如何倾国倾城,也会有红颜老去的一天。每日,每月,当心腹太监来禀报皇帝去了别人那里,她的心总是窃喜的,毕竟,他没有去中宫……

可是,渐渐地,她已完全从女孩蜕变成为女人之后,那些原本没有的属于女人的敏锐的觉察力,慢慢地露了出来。

不知何时,她开始留心奴才们嚼舌头根子的闲言碎语:和泰二年的时候,皇后有一回病重,皇帝深夜下旨开宫门,把太医院所有太医全宣进宫来,一整夜都在康宁殿守着皇后;还是那一年,皇后小产,皇帝急得发狂,若不是太后也在当场,便不顾祖宗规矩,冲进血房去了……

那时候,她还犯傻地想,和泰二年不是盛传皇后失宠的时候吗?怎么……

而今再想来,真是可笑又可悲!为自己,更为后宫的其他人。

他曾陪着她,两个人在内书库消磨了一下午的时光;他也曾在丹陛前,当着文武臣工的面,伸手予她,轻轻地唤那声‘皇后’;他还曾携她共登揽月台,执其之手,共看夕阳西下……十年,点点滴滴,他每一次的柔情缱绻,都是只给了她一人!

她不理解,为何每次新纳后妃,这些女人都一派窃喜,说:“这回来的模样家室都这般好,总能出一两个把皇后压下去了吧!”

她只在一旁无语冷笑,他若有此心,怎会前面那么多年轻貌美的都不屑一顾?后宫诸人都知皇帝不十分喜女色,可是每年还会按制纳妃却是只为了保护她!皇帝每次的旨意,都是以皇后上陈为由,这样,天下人就能看到皇后的贤德!言官们才好乖乖闭嘴!

他这样做的目的,她相信不止她一人看出来了,只是都不说而已。像眼前的两位,都是与皇帝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也非自己所能比,可是,对于文氏沁雅,还不是一样没有办法?

如果说,他把眉间的笑意留给了后宫的每一个女人,那,他那珍藏的眸底的笑意,永远只留给她一人……

俞妃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突生了这般凄凉来,看着另两人也是低首不语,突兀的沉默,在三个女人之间无端蔓延。她心里难受极了,蹙着眉头,端起手边盖碗啜了一口茶。去岁的旧茶入口甘醇芳冽,从舌尖开始至唇齿之间,所到之处皆是馥郁茶香。俞妃顿觉精神振作了几分,眉头也舒展开来了。

“不是说到我这里来闲话的么?怎么姐姐妹妹都坐起禅来了?”柳妃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又是一声娇笑。

“呵呵,姐姐说的是!是妹妹的不是,当着二位姐姐的面,净说胡话呢!”俞妃拈帕轻轻抹了抹嘴角的茶渍,赔笑道。

“俞妃妹妹也不必伤感,皇上是宠爱皇后,爱屋及乌,连带着也十分看重文家,可是,那也不代表就会把所有好的都给了文家啊!”如妃轻轻地拨了下盖碗的盖子,伴着瓷器摩擦的些微声响,抬眼细察二人神色。

“如妃说的轻巧,可是咱们的皇上,早已不是当初的皇上,他为了文沁雅,什么做不出来?!”柳妃丹凤眼一斜,语含嘲讽地道。她自小便看不惯李如自恃聪明,事事都压着她,如今说话又是一番架子,让她看着颇不顺眼。

“难道妹妹们也都以为皇上此举是旨在立太子?”李如也干脆把来意挑明了。

“难道不是?”俞妃听这李如的口气,颇不以为然,瞬时觉得眼前一亮,静听她的高见。

“我不敢说皇上没这个心思,但是,如今皇子们都还小,现在就立太子,未免过早了!”李如敛眉微微一笑,娓娓道来:“虽说三皇子乃嫡出,但是从古到今,明君皆尚‘立贤’,想必以皇上的韬略,自然也不会因私情而误国,所以,以我之愚见,皇上在立太子之上还会等些时日。所以,这个倒不是眼前大事!”

“那何为眼前大事?”俞妃听得连连点头,忙问道。

李如将目光自二人脸上一点点扫过,不疾不徐地吐出二字:“拜相!”

“拜相?!好不容易走了文鸿绪,皇上还可能会再设‘丞相’?”柳梦溪也糊涂了,萧彻受权相掣肘十余年,刚把大权独揽,怎会再设宰辅以分权?

李如笑着摇摇头,道:“如今的‘丞相’一职与当年的可是不尽相同!皇上早已不是当年的皇上,大权在握,独掌乾纲,自然不会再容许第二个文鸿绪出现。可是,丞相乃百官之首,历朝历代皆无虚之,如今要是不设宰辅,怎么都说不过去,先是言官们那道槛,就迈不过!所以,以吾之愚见,皇上定会另择一人来接任丞相,但是,只放位,不放权!”

“只放位,不放权?!那还要丞相来做什么!放着好看不成?!”柳妃嗤笑道。

“呵呵,我说的不放权可不是一点权利不给,毕竟,还是有很多事是帝王做不了而需要丞相去做的!所以,如果不出所料,皇上心中早已开始琢磨这个新丞相的人选了!”

俞妃听李如说的头头是道,心底暗暗叹道,这如妃果然了得,都说她是后宫第一‘谋士’,见解真是不凡!遂问道:“那依姐姐高见,何人能就任此职?”

“那就要看二位了!”李如一拂袖角,几分闲适地笑看着她二人道:“我家是宗亲,祖宗家法定下的规矩,宗亲不任宰辅,所以,我是没福气去操那份闲心了!”

柳梦溪听到此时方才听出她此番来意来,心底已恼,可又不得不服。

李如把要说的话说完了,悠然地端盏品茶,看俞妃和柳妃低头静思,知道自己的话已起作用了,借着喝茶的一瞬,脸隐在广袖后面,阴恻一笑。

怅立兴叹

……………………………………

正月十八日,内书房开学。萧逸早早的就爬起来,穿戴整齐,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发去内书房。

皇家历来很重视皇子们的教育,因此,萧彻散朝后,带了几位近臣一起来到内书房观礼并顺带考较三人的功课。

萧逸和萧茂都是第一次,要行入学礼。先拜至圣先师,然后再拜老师。萧逸虽然年纪小小,可是做起事来丝毫不含糊,一应烦冗礼节,皆应对的很好,萧彻时不时偶露微笑。一旁的白澈看在眼里,心中已有了计较。

如今执教的是当世大儒,时任翰林院编修的东方望。此人年纪不大,也就三十来岁,可学问颇高,为人又不知内敛,处事过分傲气,在朝中是出了名的臭脾气,固执起来,翰林院诸多老翰林也奈何不了他!萧彻被那帮老人烦的实在头疼,这才把他调来为皇子们授课。

行完了礼,东方望便来叩请萧彻出题。

萧彻笑着说道:“你是师傅,自然你先来!”

东方望也不辞让,行了一礼便开始发问。其实,说是考较,也只是问一问都读过些什么书,看看个人的底子如何。对答过程里,萧彻和陪侍的诸臣都会细细观察每一位皇子的言行举止,以做日后品评。

因为萧彻之前曾说过必是要考量皇子们的课业,所以为了在萧彻眼前出彩,俞妃和柳妃在私底下做了大量的工作,让自己的儿子背了大量的篇目,还将所能想到的萧彻可能会问的问题都事先演练了一遍。可是到最后萧彻却什么也没问,全程都只作旁观,让二人的努力全白费了,失望之余,更让人觉得摸不着萧彻所想为何。

锦儿来报告给李如的时候,她只淡淡一笑。自己所料果然不错,要是萧彻想要在眼下立太子,那必然不会放过这个让萧逸露脸的绝佳机会,可他什么都不做,便足以证明他还要观察观察再说,那,相位之争,便迫在眉睫了!

二月初一日,文思齐启程返回西北军营。白澈再三叮嘱他两点:其一,不可再犯军纪,与俞伯常关系闹僵;其二,广植亲信,树立自己在军中威望。

送至京外十里亭,思齐想起当年此地,感怀伤别。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逃也逃不开。握缰抱拳,对白澈一拱手道:“大哥请回吧,不必再送!”

“万事小心,切自珍重!有什么事,不要鲁莽,如今不比当年,父亲走了,咱们事事皆要小心翼翼,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白澈单手覆在他拳上,语重心长地道。

“大哥放心吧!不要为我担心!你在京中,一人挑着那么大的担子,也要珍重才是!”

“我知道!”白澈笑着拍拍他的肩,又道:“你在西北,也要时刻注意俞伯常的动向,如今朝局不明,不知他会怎么做!”

“大哥是指‘相位’吗?皇上不是属意大哥来当吗?”

“属意是一回事,当不当是另一回事!皇上心里想什么,咱们是猜不透的,所以,也不要自作聪明,好好做好本分才是!”

“难怪父亲总夸大哥是个能担当的人,行事之稳重,非我所能及也!”文思齐呵呵一笑,扬眉睇着白澈。

“少贫嘴!”白澈故作老成地一板脸,一笑而过。举目望去,满眼苍黄的连天衰草里,星星点点的杂着绿意,虽时节依然春寒料峭,但勃勃生机却是盖也盖不住!

“此去经年,重任在身,须时时谨记!”

文思齐翻身上马,持鞭一拱手,深深地一点头,策马而去。万语千言,尽在不言中。

十里长亭,咸阳古道,白澈一人孤身独立北望,看草青黄,尘飞扬!风缭乱了他的视线,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他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真想跟思齐一起一跃上马,扬鞭而去,离这是是非非远远的!可是,他终究是不能!这里有太多太多的人需要他,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心慕竹林七贤的少年,可以凭一时意气出走三年。他已为太多事所牵累,早已迷失了当初的自己了……有时候,他独自一人常想,或许,当初真的不该来这,沁雅太了解他了,那般透彻,甚至连他自己都不如。

还记得那年,登蜀道之难,危乎高哉,叹山势之险峻;还记得那年,游北海之辽,鲲鹏之志,抟扶摇而上九万里!

岳阳楼前,春和景明,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乐无穷极!对酒当歌,拟把疏狂图一醉!

滕王阁下,秋空万里,潦水寒潭,烟光凝紫!骖騑于路,风景崇阿;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鹤汀凫渚,岛屿萦回;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击节赋诗,笔将先贤逐一指!

五岳之巅,览齐鲁壮阔,云霞明灭。决眦归鸟,荡胸层云,真应了杜工部那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如今回想起来,竟似乎是前世的事了。

白澈就这么一直站在原地,想着自己当年仗剑独行的岁月,以致日已渐渐西斜,都未感觉到。绯红的残阳落在他身上,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老长,他就像一尊被施了咒的雕像,一直就这么站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康宁殿

“我是人间惆怅客,只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好悲的句子啊!”萧彻今天来得早,玩性忽起,一进大门便要奴才们噤声,蹑手蹑脚地进到内寝室,突然一下从背后抱住她。

正看得出神的沁雅完全没有注意到,冷不防被他这么一吓,魂都快吓掉了。直拍着胸口,喘了几口气,才缓过神来。柔声道:“皇上怎么又吓人!”自从萧逸出生以来,萧彻突然稳重了许多,也不似早年那般爱逗她了,今天他突然这么一来,沁雅着实被吓得不轻。

“进门的时候突然觉得没意思,就想吓吓你!”萧彻可是半点歉意也没有,眯着眼睛瞟着书上的词句,道:“又有什么不顺心的?翻出这么闹心的东西来看?!”

沁雅慢悠悠合起书卷放好,轻轻叹道:“不是,只不过,这两句词是一位故人最钟爱的,今日是她的忌日,所以,就翻出来看看。”

“故人?你的这位故人定是位痴情种啊!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萧彻顿时拉下脸来,酸气十足,冲冲地道。

“皇上想到哪里去了!臣妾说的的这位故人是臣妾的姑姑!”沁雅看着萧彻拈酸吃醋的模样,又可爱又滑稽,轻笑着解释道。

“嗬!你敢诓朕!”萧彻猛地醒悟过来,原来自己在吃飞醋,笑着抱住沁雅滚倒在卧榻上,伸手道她腋下腰间挠她痒,这些年来,他早已对她的‘弱点’‘了如指掌’!直到沁雅连连求饶,他才罢了手。

“怎么?心里还不舒服?”萧彻本以为逗她笑一笑便好了,可是静静坐着看她又出神,便摇头叹道:“昔日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曾烽火戏诸侯,那,今日朕想博卿一笑可怎生的好?”

“周幽王是昏君,怎能与陛下相提并论!”沁雅略一微笑,撑起身来整着衣角。

萧彻忽然猛地起身,扬眉冲沁雅一笑:“你且等着,今日也叫你见见朕的手段!”说完,便叫张全进来,与他耳语了一番,张全点头哈腰地笑着出去了。

与子成说

……………………………………

不多刻,张全便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一张古琴。

萧彻挥退左右,牵着沁雅的手到紫檀云头卷草团螭纹方案前,亲手褪下了锦套。

“这是……”沁雅本以为萧彻素来喜爱汉唐的东西,见张全抱琴进来时,便猜定是把雷公琴,可眼前所见古朴雅斫,造型别致,一眼望去便知不为雷氏所出,再翻侧首,见“桐梓合精”四字,沁雅当场惊得呆住了。难以置信地道:“这是绿绮?!”

“天下名琴齐桓公的“号钟”、楚庄王的“绕梁”、司马相如的“绿绮”和蔡邕的“焦尾”。相传,当年司马相如从梁孝王处得了这把琴,携之归蜀,经王吉相助,于卓王孙席上奏的那曲《凤求凰》,用的便是这张‘绿绮’!”萧彻早知她必定吃惊,只一笑,转到方案后面,在乌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上撩袍坐下,悠悠然说道。

“但是皇上,可不是司马相如啊!”沁雅幽幽一笑,低下头去,对着那一盏烛灯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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