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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璎珞-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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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难理解,设想如果是你忽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跟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所有人说着你没听过的东西,这个时候有人说一句:“王菲的歌真好听啊”,你也会惊喜无边的。

扶桑见她笑,心情忽然大好,不知怎么就起了捉弄的心思,他弯下腰,凑她近些,小声问了句:

“你知道潘金|莲吗?”

“啊?”

她很自然地摇头。

扶桑苦笑:傻了傻了,连“西厢”都是□,你还指望她看过“金瓶”?

“你是明朝来的,还是清朝?”扶桑扔出一道二选一。

“我……是……大明……”

她断断续续说。

扶桑打了一个响指。

行了!明朝,还是中后期。可以了,又不考古,搞那么清楚干嘛。

“好了,你听我说。”扶桑很严肃。

“如果你不是来逗我玩的,也没人请你来逗我玩的话,那么我想:你应该是‘穿——越——’了。”

扶桑这回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尽量深入浅出地给她讲解了一下“穿越”的概念,外带粗略介绍了一下当前这个时代。

阿宁听完,愣了半天,省掉了所有惊骇不解直接问出了最关键的:“那我还能回去吗?”

“不知道。”扶桑有些抱歉。

“穿越”还是个新生事物,现代人还不是完全了解,更谈不上操控。

“你说你昨天上床睡觉时还是在自己家里?”

阿宁含泪点头。

“那……”扶桑不由自主地就想安慰她:“那也说不好,也许你今晚上睡着了,明天起来就又穿回去了呢!”

“真的吗?”阿宁立刻不哭了。

“有可能,啊当然也有可能穿不回去。”扶桑注意着不要把话说得太满。

可阿宁听了仍然很高兴。

“太好了!多谢你!”

“你饿了吧?我带你去外头吃点儿东西。”扶桑按住已经咕咕叫的胃。

“我不想吃,你一个人吃罢。”阿宁摇头。

扶桑拿起电话叫外卖。

阿宁起初以为他是跟自己说话,后来才发现不是。扶桑放下电话给她解释:“这个是电话,可以跟很远地方的人说话,听得见。”

阿宁心不在焉地点头,脸上明显是等火车的神情。

就等夜□临好往床上一躺,明天早晨就回了家。还不用买票,多好。

扶桑有些犯愁:回不去怎么办?她会伤心难过失望害怕的。

到了第四天早晨。安宁不说绝望也差不多了。

扶桑把自己的床让给她,自己睡在隔壁。这天他半夜醒来,听见外头有压抑的哭声。

不用问,又没穿成!

他叹了口气,穿好衣服走出来。刚到客厅就被她撞进怀里,她赤着脚奔过来死死抓着他的衣服没命地嚎啕:“你骗我,骗我!”

扶桑怔住片刻,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却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许久,她渐渐哭累了。头埋在他胸前小声地抽噎。他沉默着将她抱起,送回床上。

“在你回去之前,我来照顾你。放心吧。”

她哭自然是想念父母家乡,但更多的应该是害怕。害怕这个陌生的地方。她抓住扶桑的架势就像溺水的人抓浮木,那是将他看作了一切。

一个礼拜之后,扶桑开始了真正的、有计划的针对阿宁的训练。

他工作已经找好,就等着正月初八报道。他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陪着她。

从识字开始。

这是现代生活中最首要的技能。不识字寸步难行,而认了字就能看书看电视,这样他不在家的时候她也可以自己学习。

于是扶桑终于见识到阿宁的聪明。

尽管她有繁体字的基础,这个速度仍然可谓惊人。四五天的工夫,常用的字已经难不住她。

这天扶桑去市场买菜,临走翻出一本文艺期刊给她,她喜滋滋地捧起来看,都忘了跟他说再见。

可扶桑回来的时候却发现不对。她咬着嘴角坐在地上,很郁闷的样子。

他走过来柔声问:“怎么了?”

“看不懂。”

“怎么会看不懂?”扶桑奇怪。

教她跟教小学生不一样,不需要讲字义,讲用法,她都知道。而晚明的口语同现在差不了太多,怎么会看不懂?

“字都认识,就是放在一起……看不明白。”

她低下头:

“还有,这个字你没教过,老是碰到。”

她随手在地上重重地按了一个点儿,然后划出个小尾巴。

扶桑只愣了一秒钟就哈哈大笑,上去攥住了她的手。

阿宁急忙夺手,可他抓着不放:

他贴在她耳边低声说话:“你翻个页我瞧瞧。”

她连翻几页。

扶桑搂着她憋不住乐,一边安慰:“是我不好,忘了跟你说。”

他没说,她当然是从右往左翻的,然后从上往下看!

他在树上一指:“这是逗号,这是句号,这是问号……”

新式标点是辛亥革命之后才有的,她当然不认识。扶桑忽然很佩服古人,那么一大篇一大篇硬邦邦没有句读的书,他们都是怎么读的?

小年那天,他第一次带她逛了超市。

来了这么久,一直呆在楼里,前头就出过一次门,到了小区门口她就说什么也不肯再走,扶桑便不再勉强,领着她在小区里随便转了转。

给她买了衣服,她也不穿。只认扶桑一开始给她找出来的那几套男式衣服。

今天她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是主动提出要出去走走。扶桑把新衣服扔给她,她抿着嘴儿想了想,回屋里很快穿好了出来。

一件针织衫,一条牛仔裤。很青春也很平常的打扮,头发梳成马尾。

看得出她是尽量大大方方地走出来,扶桑怕她窘,便不肯盯着看,只说:“走罢。”

羽绒服也是新买的,嫩黄色很可爱的样式。

她伸胳膊的时候扶桑发现了不对,匆匆说了句,“你等我一会儿。”说完就开门跑了出去。

阿宁莫名其妙地等了十分钟,他回来了,将一个小纸袋子递给她:“回屋去穿上!”

阿宁接过来看了看:“这是什么?”

☆、70番外 阿宁(下)1

她听话地走进卧室。这次她用了上回三倍的时间才走出来。而硬撑出来的大方劲儿;只有上回的一半。

于是换扶桑大方;他眨眨眼说:“走吧!”

转过身去他想:内衣真是个伟大的发明。

几百米外就有一个大型超市。快中午了,街上行人很多。大冬天都包得严实;只在几个穿着短裙、保暖丝袜的摩登女郎走过时,阿宁表现出了一丝尴尬。

扶桑感慨地想:得亏你是这时候来的;要是夏天来;满街白花花的大腿、明晃晃的“事业线”,那个冲击你肯定受不了。冬天好,有个缓冲。等开春儿热起来,你也就适应得差不多了。

扶桑不自觉地已经在替她想以后。

上午刚下了一场小雪;马路上积了薄薄一层冰。阿宁不小心滑了一下,险些栽倒。扶桑伸出大手扶住了她;她回头笑笑,扶桑挑了挑眉,揽住了她的腰。

不是,他不是要趁机占便宜。他只是很单纯地觉得:这样美好的女孩子,天生就是给人疼的。他不能让她摔着。

阿宁红了红脸,并未挣开。她小心地咬着下唇,一步一步跟着他走。

迎面走来的,后面赶上的,一对对情侣,都跟他们一样。她忽然觉得心中暖暖的,跟在父母膝下撒娇时不一样的感觉。

进了超市大门,扶桑替她脱下大衣,帮她拿着。两人推了一辆购物车。

阿宁一进门就被现代商业的规模和气魄惊呆了。她已经在电视上见过超级市场,但真正身临其境的时候,那个震撼仍然足以令人眩晕。

她几乎不怎么看货架上的东西,扶桑注意到她的视线一直追随着精心挑选的顾客。

她看着他们自如地从货架上取下看中的物品,看也不看随手丢进车里;看着戴着老花镜的大爷大妈认真地查看盒装牛奶的生产日期;看着小孩子们赖在品尝区不肯走,嘴里塞得鼓鼓囊囊……

扶桑觉得他多少能够体会她的心情。

任何一个时代,能够展现国泰民安、百姓富足最好的地方永远是商业街。当然反过来表现经济萧条、民生凋敝的地方也是它。这里是最直观的晴雨表。

此刻阿宁的目光里是由衷的喜悦、赞叹、和满足。

我们对我们的国家和现状或许有诸多不满,但对一个一两千年前的古人来说,当她知道养育她的那块土地,命中注定、不可更改的未来是这样的盛世年华,太平繁荣,她当然是激动的。

扶桑取出一块散发着香味的纸巾,温柔地揩去她眼角涌出的晶莹泪珠。

阿宁的眼泪掉得更快了。

应该说,阿宁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真正喜欢上扶桑的。

有些东西不会变,千年之前是这样,千年以后也是这样,譬如少女的情思。

它微妙至极,却也并非不能描述。就好像刚才,如果秦嘉大惊小怪地问:“你怎么哭了?又想家了?哪里不舒服么?”那阿宁一定不会再哭,而是会立刻抬起头冲他笑。

可扶桑没有。

他的举动跟神情都在告诉她:他懂得,他理解。

不聪敏不能如此,不知音不能如此,不多情不能如此!

阿宁慢慢推开扶桑的手,甜甜一笑:“扶桑,我回去了会想你的。”

扶桑说好,我等你回去了想我。

超市的暖气很足,逛了一会儿,阿宁的围巾有些戴不住了。她犹豫了半天,把围巾解开一周,将原本捂得密不透风的脖子露出来一截。

那张精致的脸蛋儿失去了掩护,来往的顾客中开始有人朝她看。

不仅仅是男人,男女老幼,都在看她。

即便穿上这身洋溢着时尚气息的衣服,她仍然古典得像是敦煌仕女图中走下来的人,那股现代都市中罕见的书卷清气遮不了挡不住,将她同周围的美女截然区分开。

阿宁哪见过这阵势,很快就羞得缩在扶桑后头不敢抬头。扶桑表面上坦然接受着同类们羡慕嫉妒恨的眼光洗礼,心中那份儿骄傲就别提了。

直到阿宁窘得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他才把她拉到身前,替她重新系上了围巾。阿宁恍然大悟后用力瞪了扶桑一眼,恨恨地把围巾打开一圈接着一圈地缠,几乎把自己裹成了粽子。

她还是围着扶桑的那条白围巾。其实也算是新的,当初装酷买回来的,后来觉得实在是太装了,就没戴过。

这两天给阿宁购置新衣花了不少钱。扶桑见她戴着自己的围巾挺好看,就没再另买。

他家境虽好,但毕竟是父母的钱。自己已经毕业,应该自立了。

况且,阿宁或许还没顾上想,可他不能不想。

开往大明朝的火车是没有时刻表的,鬼知道啥时候来?还来不来?

这车来之前,她归他管,他得攒钱啊!远的不说,转过年来他就得找房子。难道让阿宁跟着他和同学一起合租?

当然这样的情况不是没有,但阿宁是养在深闺的大小姐,怎么能过这样的日子!况且就不说这个,扶桑也不愿想象阿宁跟两个男同学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场景。

他好像几天的工夫就知道了“独占欲”是个神马玩意儿。

对的,他喜欢她,如果火车司机肯给他时间,他还要追求她。

这种情况,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跨越千年的爱恋!

转到果蔬区的时候阿宁眼睛亮了。

那些没见过的水果她不怎么感兴趣,可有一种她认识——西瓜!

阿宁头一回在冬季看见西瓜,还是无籽西瓜。

扶桑见她眼巴巴地看着红艳艳的瓜瓤咽口水,不觉好笑,请导购小姐帮忙挑了一个小的,放进购物车。又低头给阿宁讲笑话:

“最先种出无籽西瓜的这个人哪,有一个特别漂亮的老婆。他跟老婆恩爱了一辈子,可就是没有孩子。人们就说啊,这都怨他自己。他种出了无籽西瓜,所以自己也没籽儿……”

阿宁听得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小脸儿憋得通红。

走到干果货架时,扶桑随手拿了一袋腰果。阿宁忽然扯他的袖子:

“扶桑,我不想吃西瓜了,那个……放回去吧。”

扶桑有些诧异,明明想吃得很,都快流口水了,为啥忽然不要了?

总不能是为了替他省钱吧。

几天的相处,他已经瞧得明白,这丫头是个不识人间疾苦的官家小姐,对钱没什么概念,对花别人的钱也没什么感觉。那这是为啥呢?

扶桑认真观察她的神情,发现她脸上方才烧起的红晕不但没减,反而更重了。

扶桑转了转眼珠,忽然笑开,笑得直咳嗽。他拦住阿宁从车里往外抱西瓜的手,故作严肃地问:

“你怕我吃了这西瓜,会没籽儿?”

阿宁一下子就伸手捂住了脸。

扶桑坏坏地凑过去:“放心,我有好多好多籽儿,不信晚上给你看。”

这句话取巧得很,如果对一个现代的姑娘说,很明显还够不上性|骚扰;而对一个古代的姑娘说,虽然足够下流可哈哈哈,她听不懂!最起码,是似懂非懂。

果然,阿宁虽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可也没发脾气。你得知道,这个玩笑可不是那么好开的。

“红楼梦”里宝玉不过说了句“我就是个多愁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的貌”——自比张君瑞,把黛玉比作了崔莺莺——就惹来黛玉大哭,威胁要“告诉舅舅、舅母去”。

把宝玉吓得拼命赔不是,直到说出死了变乌龟的话,妹妹才饶他。

想到这里,扶桑笑得更得意了。他觉得阿宁就这么傻乎乎任自己欺负的样子实在太招人了。

逛过了超市,两人携手去饭馆吃中饭。

不管穿越之前还是之后,这都是阿宁头回下馆子——古代的闺秀哪有上酒楼大吃二喝的道理。

关于吃什么,扶桑早想好了——啥都能吃,就是不能吃中餐。

今天的人吃饭,吃的是调料、农药、和转基因。你就是把中南海的厨子请来,他也做不出阿宁在家时吃惯了的味道。这个你看这些天她在饭桌上的表现就知道了——甭管是扶桑自己动手做的,还是外头饭馆叫得,她都吃得很勉强。

而且,还有一层,就算她爱吃,扶桑也不敢带她吃中餐。万一她张口就要燕窝、河豚,或者更可怕,要刘姥姥吃过的那个不知要宰多少只鸡来配的茄鲞,他要怎么办?(北京中山公园“来今雨轩”的红楼菜是全国最出名的,不过那个茄鲞——也实在差得远。)所以,吃西餐最安全。咱不吃味道,吃新鲜!

扶桑把阿宁带到了“必胜客”。

馅儿在饼外头,没见过吧!

☆、71秦雨

又过了五日。内廷张太监来传太后口喻;向秦府讨一纸休书。

口谕只传秦嘉一人,其余众人皆忐忑不安地等在屋外。

张太监口述太后旨意,边回想当时情景——公主跪在太后膝前不住流泪,太后一句话也不说;只长长叹息。末了说了一句话:“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散了罢!”

秦嘉站着聆听了旨意;欣然命笔;也不坐下;走到南窗下供着香果的书案前提起袖子,不假思索一挥而就。

那张公公是个识字的,躬身站在秦嘉身侧,看那清俊字体写道是——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

若结缘不合,比是怨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

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重扫蛾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贵家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张公公是内廷呆老了的,一厢偷觑一厢不住咂舌——

本朝与前朝不同,不禁公主改嫁,当年先帝朝曦公主下嫁中书郎赵楚玉后夫妻不谐,亦曾由太后做主,二嫁朱家。

老公公看着秦嘉挺拔的背影忽生感慨:

当年赵楚玉驸马那封休书,亦是自己奉命去讨。犹记得赵楚玉接了懿旨,足足愣了一炷香的功夫,白纸费了七八张才颠三倒四、不知所云写了几行字,写字时手腕不断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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