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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云深处亦沾衣-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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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莞尔,“你这怎象是……”轻笑摇头,“你与她是亲是友?”

“这一世是朋友,或许前一世是亲人,”我笑,“我第一次见到她就喜欢她,当时还是在京城。有一天我心情不好,在州桥上几乎想跳进汴河里,她路过,一语把我从自怨自艾里点醒,虽然过后她说那时是有意结识我,可我还是感激地。之后还有一次。我的发布会,她冒了很大的风险帮我……这些事。我永远都会记得,”关于颜如雪的身世,如果以后她愿意,还是由她自己说更好,我现在就不多说了,“总之缘分很奇妙,我觉得和她很合得来,即便不在一起,即便天各一方,朋友的感觉也不会变。”

他点头,“原来是至交,难怪。

“说到朋友,我想起一个有趣的提法,据说朋友可以分为四类:知心过命的;知心不过命的;过命不知心地;不知心也不过命的,我和她就是第一类呢。”

“哦?”他含笑看着我,“不知我可归入哪一类?”

“你嘛……不好说呀……”我故意面有难色,做沉思状,瞟到他微微失望的表情,忍俊不禁,“我开玩笑呢,我们也算是共患过难吧,在我心里,和别人自然是不同的……”

他颔首,认真道:“和旁人自是不同。”

“所以把如雪姐托付给你我才放心呀,或者说让你得以亲近我家美人我才觉得不那么吃亏!要是换成别人我才舍不得呢!”大笑,“对了,昨天夜里,你在那个道观的地牢里不是说要和我结义吗?现在出来了,你不会就改主意了吧?”笑笑地看着他,眨眨眼。

薄暖的春晖斜洒下来,他浸沐在阳光里的面庞溢出透明的光泽,一双眼眸似乎也染了清透的光色,他宁定地望着我,嘴角慢慢绽开一个笑容,明净而温煦,极象此时的春日暖阳。

“好,”他点头,“如此最好。”

他垂手在靴子边一摸,再抬手时,掌中已多了一把乌黑地匕首,“这是我随身多年的玄金匕首,赠与妹妹,今日我与妹妹结为异姓金兰,就以此物做个表记罢。”

很小巧的一把匕首,只比手掌略长些,通体黝黑,毫无纹饰,他把匕首从鞘里抽出来,居然连刃也是黑乎乎的,太有个性了。

他拔了根头发,放在匕首上一吹,头发立时无声地断成两截,看着那两截头发悠悠飘落,我惊叹:“原来真有这种吹毛利刃啊!我还以为都是小说里杜撰地呢!”笑。

他把匕首还入鞘中,递给我,“此物极利,且难得小巧易藏,最宜女子做防身之用,你随身带着罢。”

我推开他的手,摇头道:“我不要,这种东西,正适合你们这样的江湖人士携带,给了我岂不是明珠暗投!我遇险的机会毕竟比较少,而且我运气好,有点功夫就够了,还是你留着用吧。”想到这玩意好象是他藏在靴子里的,不由笑道:“你这狡猾的家伙,兵器都藏地这么隐蔽,如雪姐跟着你走,我越发放心啦

他把匕首硬塞进我手里。嗔道:“你那等功夫,若是遇到险情,半点用处也没有,带了这宝兵刃,多少得些助力,要不,我再传你些功夫……”

赶紧截住他,“好啦好啦。这个我收下,不过学功夫就免了,我懒,现在这样可以欺负欺负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就足够了,我不贪心。”我要是想学武,身边抓个人当老师很容易……可惜,当初那老女人给地剑谱被我仍在蝴蝶谷里没带出来,不然倒是可以拿来借花献佛……诶,借花献佛?

我摘下脖子上挂的雪魄珠,“貌似我也该拿个东西做表记哦。这个是别人送的,虽说我一贯觉得别人送地东西就该好好珍藏,不应再转送,不过现在身上也没带什么有纪念价值的东西。而且这玩意有几成准确率我还没摸索清楚,哈哈,本想回京城就丢还给小弥呢……我先来给你讲讲这东西的功能,理论上遇毒会变红变热,以我地切身体会,遇到那种香……合欢香,就会变绿,遇到软筋酥骨香变蓝。不知还有什么功能,你慢慢去发掘吧,”得意笑,“你们行走江湖不都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吗,这东西还是很有用武之地地,就算不准。咳。留个纪念也是好的!”

我给他挂在脖子上,嘻嘻笑道:“好啦。现在我们互换了信物,结义成功,你就不许偷偷溜掉了,我估计用不了几天如雪姐还会提出要离开,我现在是能留她一天就留一天,不过身为朋友终究还是要尊重对方地选择……唉,到那时你们再一起走,好不好?”

“依你便是……你这丫头今日候在这里,怕是已算到此节了吧,只不过……”他眼波一动,挑了眉梢,坏笑道:“我若任你坐在这儿不闻不问,或是在帐篷后划个口子偷偷离开,你奈我何?”

我笑容甜蜜,直面他的注视,挑眉反问:“你会吗?”

他在我地目光里败下阵来,无奈苦笑道:“狡黠的丫头,苦肉计得手,还不回去睡!”站起身,拉起我,送我回自己的营帐。

“呵呵,本来不是苦肉计,叫你这么一说倒有些象了,讨厌,又丑化我的光辉形象

无视过路兵卒的好奇目光,相对大笑。

青山欲暮惜别酒,碧草未尽伤离歌。

不出所料,果然没过几天,颜如雪便来辞行,我知道她不愿与荣哥碰面,听说荣哥统率大军只在这两日就到,而且这营里一众将领又都对我颇为客气,她自然也会看见,所以当初我挽留她的理由不免说服力大减。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送别时仍不免恋恋难舍,我拉着她的手,只希望脚下的路没有尽头,“在外面玩够了就去京城找我”我近乎罗嗦地重复这类话,又拉着林逸白叮嘱许久,用力和他们拥抱,终于洒泪而别。

春风吹起我的裙衫,我爬上一座小丘,目送那两人沿着蜿蜒的土路,慢慢消失在青空碧草相粘地目之尽处。

嫩绿如烟,四野旷荡,苍黄的大道无限延展,渐渐融入九万里帝青。

纤云薄卷。

离愁别绪涨满胸口,“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不过是不能朝朝暮暮的慰藉之语,我一片苦心,只希望“春色虽微已堪惜,轻寒休近柳梢旁”……

“什么?!”我惊呼,“你说那次的刺客,是、是你派地??!”

李重进保持着施礼的姿势,闷声道:“险些伤及小姐,不当面请罪,某心中着实难安!”

我愣愣望着他,失语。

这日晚饭后,李重进照例来问候,顺便通报一下荣哥大军的行程,自前天颜如雪他们走后,我便有些闷闷不乐,李重进好心陪我聊几句,略熟悉些了,就听他来了这么惊天动地的一句。当场震得我呆掉。

遇刺的那件事,我还记得。

那一年,我从澶州软香阁跑出来,落进荣哥地马车里,就是在进京路上。我们遇到的刺客。这件事已过了许久,我在高平猜凶手时曾顺嘴猜过李重进,但这次劫营让我对他的印象大好,只觉得这是个直爽豪迈地人,真没想到他居然做过暗杀行刺的勾当……诶?他连皇上都敢行刺……莫非是要谋反?也不知荣哥是否知道,可他为什么要告诉我??他不嫌灭口麻烦吗??

压下心头地万端猜测,我盯着面前的人,缓缓道:“李将军。你现在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意思……这事荣哥知道吗?”

他面有愧色,点头道:“陛下早已知之,我今次只为向水小姐赔罪。”

这个……要是当初他的人真得了手,岂是现在一句赔罪就能了的,不过我如今可是人在矮檐下呢,何况他又说荣哥已经知道了……我淡笑道:“将军请坐下讲话,如果可以,还请把详情给我讲讲?”

他坐下,沉声道:“想必小姐亦有耳闻。陛下原为圣穆皇后(1)内侄,自幼过嗣给先帝,乾间小儿刘承(2)屠戮郭氏满门,先帝一众子侄均遭不测。侥幸存者只我与当今圣上,我不合听信谗言,动起了妄念,当日先皇病中诏圣上进京,我便知不好,遂派人于陛下进京途中行刺……险些伤及小姐,我这些时日总想寻个由头当面请罪,骨鲠在喉。今日终于得机,”起身又是一礼,“某昔日昏聩无状,做下错事,今已知悔,还请小姐恕罪!!”

赶紧虚搀一把。“将军无须多礼。刚才你说荣哥已经知道了?”哼,荣哥是什么人。要查出来很容易吧。

李重进感慨道:“我自犯下这不赦之罪,日日忐忑,其时陛下已拜开封尹,封晋王,迁居京城,且时常与我在宫中相遇,却从未有一语相诘,仍是旧时兄弟一般,我当日派去地人手全军覆没,也不知是否被擒住了活口,我惴惴多时,寝食难安,偏又不见些微风吹草动,倒让我越发莫不到头脑。那一日终于按捺不住,主动上门打探,这一探不要紧,真把我愧得无地自容!原来我自以为行事干净,其实早被圣上查知端倪,只圣上顾念兄弟之情,并不与我计较罢了!我做下这等无状之事,陛下仍以我为手足兄弟……我惭愧不已,当时就要自刎谢罪,又被陛下拦道欲与我同心协力,共兴天下……我素来只道自家功夫韬略不输人后,那时才知,便是圣上这份胸襟气度,也远非我能企及!我回府便手刃了奸佞小人,而后先帝病榻前让我与陛下行了君臣之礼,定了君臣之分,我更是一心追随陛下,再无二意。”

他长吐口气,继续道:“且说去年,某奉旨兵围寿州,驸马(张永德)见我持久无功,不免暗生疑忌。在奏捷地表章里附入密书,谓为我屯兵城下,恐有贰心。圣上道我绝不至此,特示意我自白,我便单骑诣驸马营,与驸马推心置腹,终于握手言欢。

又一日,巡卒擒到间谍一名,那人呈上蜡丸,竟是一封逆唐的反间书!其中颇多离间之语,诸如周主已起猜疑,别派张永德监守下蔡,以分足下之势,永德密承上旨,闻已腾谤于朝,言足下逗留不进,阴生贰心、以雄猜之主,得媒之言,似漆投胶,如酒下曲,恐寿州未毁一堞,而足下之身家,已先自毁矣云云,我大怒,喝令左右拿住来人,急驰呈蜡书与陛下。后京城来人言道,陛下阅书亦怒,曾有一语我君臣同心一德,岂听旁人诳言!”他虎目圆睁,握拳高声道:“陛下如此信我,我手握重兵,即便有人离间进谗,也从不曾有半分相疑!得主如此,重进岂能相负!!”说到这,忽然大哭!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地人,他不是垂泪,不是哽咽,而是真正地放声大哭!便是女子,如此这样肆意大哭的也不多见,何况是以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标榜的男人!震惊过后,暗自点头,不掩饰,不矫情,当笑则笑,当哭则哭,倒真是位性情中人!

忽又想到,记得史书记载,赵匡胤篡位之初,并非天下归心,在各路起兵的反对势力中,李重进就是一路,只可惜中了赵匡胤的奸计,贻误了与李筠联手的最佳时机,终于被各个击破,最后李重进兵败自焚(李筠也是自焚身亡),以最刚烈的方式报效了荣哥的知遇与信任。

送走了李重进,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第一次认真地考虑,自从被莫名地穿到这个时代,一晃已过了好几年,某个众所周知的历史时间点正在悄无声息地缓缓临近……或许,有没有可能,我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影响、改变、阻止某些事情地发生……里幽黑暗晦,我盯着营帐顶棚,思绪忽又飞到了在高平的那个夜晚,那夜也是这样的光线,这样地帐篷,我被丁寻点了穴道,死鱼一样躺着,惴惴不安地揣测着难以预知的未来……

终于有些困了……

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帐外有些许喧哗,低弱的声音淡淡飘进耳中:“启禀陛下……水小姐已然就寝……”

陛下?荣哥!!

猛睁开眼,跳下地,顾不上点灯,顾不上穿鞋,我赤足冲到门口,一挑门帘,正对上门前那人深深的凝视!

依旧是昔时的高大身形,他的脸逆了月光,看不清神情,但一双凤目中波流汹涌,巨浪澎湃地向我淹过来,他低头看着我,眼波逡流于我颊上的每一寸肌肤,细细地把它们一一覆过。

大手伸出,在将将要触到我时,又翻转了,以指背轻轻滑过我的脸庞,他低声道:“瘦了。”

眼泪唰一下流出来!我扑进他怀里……却被突如其来地冰冷刺得一颤。

他一身戎装,铠甲上浸了春寒。

他推开我的身子,攥住我的手腕把我拉进帐篷,帐帘在身后无声落下,切断了月光,他一把扯下身上甲胄丢在旁边,狠狠把我按进怀里。

久违的温暖包裹着我,这个胸膛依然宽厚,无比安全,拥有包容一切委屈与悲伤的力量,任凭它们化为泪水,在他胸前肆意冲刷流淌。

不知这样站了多久,哭了多久,抱了多久,我只觉四肢乏力,只靠在他身上才可以勉强立住。

   就这样抱着吧,闭着眼,不想放手,听着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震击耳鼓,心情柔缓宁静。

忽然身子一轻,我被他横抱起,惊诧看去,他正抱着我走向……床?!

“诶?你干什么?!”我抓住他地衣襟,困意骤然飞散。

他地脸被幽暗轻掩,神情难辨,只有他声音从胸膛里迸出来,沉沉回荡……

他说“睡觉”。

注释:

(1)圣穆皇后柴氏,后周太祖郭威发妻,柴荣姑母。

(2)后汉隐帝刘承(公元931950年),刘知远次子。在位时沿用后汉高祖年号乾。

胭脂四 第24章 锦帐凝寒觉春浅

睡觉……他说睡觉……

“荣哥哥!!”我扯住他胸前衣襟急道:“过去这些时候,这么久没见你,我确实很想你……”

他勾起嘴角,低低“嗯”了一声,走到床边,俯下身,放我在床上……

“……但我不想和你睡觉!!!!”

抱着我的那双臂膀骤然僵住,弯腰的姿势凝滞了一瞬,在这诡异的停顿里,我屏住呼吸,心跳如鼓,睁大眼睛紧紧盯住他……

   他默默放下我,面无表情,转身出去。

谁来告诉我这时该怎么办??!

要追出去吗?要去安慰他吗?……那也未免太没主见了吧!何况那样会不会让他觉得我在让步……

可是,我不希望他生气。

忽然发现,在流落江湖的这段时间,我真的经常想起他……一团,好几次都想出去看看,最终还是咬牙忍住。

时间一点点流过。

已是午夜时分,万籁俱寂,春寒沁骨,偶尔有巡营士卒的脚步声传来,整齐而规律。

他大约已经睡了吧,在这军营的某一处,平静或是不开心地进入梦乡。

困意渐渐涌上来,伴随着胡思乱想忐忑不安,我蜷缩着睡去。朦胧中只觉被人轻轻抱起。放平,让我的身体舒展开……猛地惊醒!入目是荣哥近在咫尺的脸,他正俯身望着我,离得这样近。

“啊!”惊叫:“你你……”心腾地提到嗓子眼。

他若无其事地在我身边躺下,拉了一半被子。把他自己盖住,闭上眼,沉沉道:“睡罢。”

怎么成了这种诡异地局面……我僵硬地支着身子,提心吊胆地瞪着面前这个假寐的人。

黑暗模糊了他冷峻的面容,他凤目闭合,沉凝得象座缄默的雕塑。

还好,还好,似乎没有要扑过来的意思……

但压迫感依然强烈……

我一边盯紧他地脸。一边微微移动身体,一点一点退后,向床的另一侧缓缓蹭过去……忽觉身下一空,惊呼还没冲出口,已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捉了过去。

他圈我在怀里,仍是面无表情,眼睛紧闭,可我分明感觉到,在他貌似波平如镜的表情下,隐藏着一副正在放声大笑的嘴脸!

“讨厌!你想笑就笑好了!别忍出内伤!!”

他终于低笑出声。胸膛微震,揽着我的臂膀又紧了紧,他的气息从我鬓边吹过,带起一阵酥痒。。

黑暗中我红了脸。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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