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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第2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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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相信你吗,静漪?”陶骧问。

静漪抬手,捂了眼睛。

陶骧语气沉沉地道:“我是愿意相信你的。”

静漪听见陶骧的话了。她听的很清楚,一个字都没有漏掉。

“我知道你不信我。现在我也不求你信……那是我三哥……我确也曾说过,程家的、程家任何人的事我再不插手。但那是我三哥,牧之,即便是他和我没有过血缘关系,三哥救过我性命……他已经处于劣势,让我助你插他一刀,这事我做不出来。是,我不该把这混为一谈……他手段卑鄙……程之忱卑鄙不错,你也一样。”静漪擦着眼睛。

她没有流泪。心里空荡荡的,抓不到什么来填补。

人都道生产的痛已经是世上最难承受的。她原先也这么以为。可现在她知道,跟孩子分离的痛苦相比,那实在也算不了什么……她等了两天,也盼了两天。

女儿在身边的时候,她的奶水不足以喂她吃饱;女儿不在身边,涨奶的痛苦让她咬牙都忍不住……她必须见到女儿。

她一步步靠近他,扶着他的膝,她身子蹲下去,仰望着他。

陶骧眉皱了起来。

她大眼睛水汪汪的,望着他,似两潭静水,有水波潋滟。

“你要我怎么做?是不是,把囡囡从我身边带走,只是第一步。下一步,我就该被关进影竹园去了?像大嫂那样,除非死那一日,再不得出来、再不得见女儿一面?你可真够狠的……”她喉咙发硬,哽咽半晌,咬牙说下去,“陶骧你怎么这么狠?你嫌我借囡囡跟你求情,可是你竟然拿她来惩罚我……当初你说你要这个孩子,你让我平平安安生下她来,难道就是等着这一日,好让你拿这软刀子捅死我吗?”

陶骧沉默地看着静漪。

她扶着他膝的手不住地抖着,想抓住他可是根本抓不住。她几乎是顾不得吸气地冲着他连说带吼,像只被夺了崽、发了疯的母豹子,完全没有了从容优雅。

“你回答我!”静漪对着陶骧叫道。陶骧依然沉默地望着她。这沉默简直要把她心上的肉一层层剥掉,疼的她发昏。她咬牙切齿,“早知道你会这样,我怎么可能把她生下来……”

陶骧伸手将她的手臂攥住。

静漪若是顾得上看他眼中瞬间迸出来的怒火,也许就会胆怯些;可此时她被自己的怒火拱着,根本也就不在乎陶骧是怎么样的了。

“你后悔生了她?”陶骧问。

“对!我不单后悔生了她,还后悔很多事!当日我就不该头脑发热、放弃留洋的机会,后来不该明知道你是逼迫我回来、还坚持要回……最不该的就是生了这个孩子!”静漪大声说。

陶骧扭着静漪的胳膊把她提起来掷在了沙发里。

“程静漪!”他怒喝。

静漪一阵头晕。她伏在沙发上,片刻,她猛的转脸,对着陶骧,冷笑一声,道:“你难道又想强我怎样?你尽管来!陶骧你是男人,就别这样欺负我!你还是个父亲,就别拿孩子折磨我!”

陶骧站在她身旁,看着她的嘴唇一张一翕,漆黑的眼睛里满是愤懑和悲伤。

那嘴唇有着最完美的形状……可现在在吐出最狠的话语。

我再也没法忍了。我要和你离婚,陶骧。”静漪站了起来。

她视线向下,对上陶骧的。

他清寒的面庞上一丝表情变化都没有,似乎她说什么,都对他无法造成触动,更别提伤害……她将身上的衣服抚平整些。

在这个时候,她仍希望给自己留一点尊严。

“离婚?”陶骧似乎是生平头一次听到这个词,“我看你是忘了眼下什么情形。”

“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情形。”静漪冷着声。她望着面前被灯罩拢住的一团亮光。亮光刺激的她眼睛也疼,头也疼……“我只知道这个家我一天都不想多待。你,我一眼都不想多看。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无论如何我都要离开你、离开陶家。我要离婚,陶骧。”

陶骧竟笑出来。

静漪仰脸望着他,说:“不惜一切代价。”

“是么?”陶骧问道。他敛了笑容,嘴角仍然上翘。

静漪恨到切齿,说:“是。”

陶骧一侧脸,轻笑道:“看样子,你胸有成竹。”

“这几年和你在一起,我就学会了留个退路,以防万一。”静漪说。

“不妨先说来听听。”陶骧轻声。

他坐了下来,长腿一架,姿势非常好看。

静漪看着他。

这个男人,总是非常自信……他根本就不相信她有什么可以和他谈判的东西。

陶骧点了支烟。边抽烟边等静漪说,并不催促她。

长夜漫漫,他有的是时间等她说完。

静漪声音压的很低,道:“从你开始掌握西北军权,就没少做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明里查禁军火药品走私,私底下贩卖军火烟土;明里奉命剿匪,暗地里放走白匪重犯;还陷害费玉明通匪……你可以说这些都是为了抗日。可这些消息传出去,你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养着东洋情妇和私生子的伪君子——程之忱虽被你困住,然中央军不是没人。他们拿下过段系打垮了白系,战线一收全力对付一个你,你有多少胜算?”

陶骧轻轻吐出一口烟来。

他看都不看静漪,静漪却似是在他唇边看到闪动的火星。

“还要我说些其他吗?”她问。

“比如?”陶骧倾身,轻轻弹着烟灰。

静漪看着那烟灰落在莲花形状的白玉烟灰缸里,缸底的莲花蕊沾了尘。

“比如在敦煌,你和方丹先生达成了什么秘密协定?”她声音轻到不能再轻。

陶骧指间的香烟青烟袅袅,直线上升。

他的目光定在静漪身上,半晌不曾转移半分。

静漪望了他,说:“不必往下说了吧?”

陶骧眉一抬,舒了口气似的,说:“你不止不顾你三哥,连表姐也不顾了。”

静漪默然不语。

陶骧嘴角弯了弯,烟雾一点点散着,问道:“证据呢?”

“我能跟你开口,自然手上有证据。”静漪说。

陶骧看了静漪一会儿,说:“我以为你是无条件帮戴孟元。”

静漪转开脸,轻声说:“幸而不是。”

陶骧瞳仁黑而冷,嘴角却还挂着一丝微笑,“那一趟回南京,你倒真做了不少事。”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动用这些证据。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你同意离婚,囡囡由我带走。若你都答应了我,这些藏在银行保险箱的资料在我有生之年不会见光。如果我有什么意外……那些资料会被送到你敌对阵营的报馆和索雁临手上。别逼我走这一步。”静漪靠近他,盯着他的胸口——他胸口起伏在加大——她也微笑,抬眼看着他的脸,大眼睛眨着。

“心思也算细密。”陶骧似是真的很赞赏,“如此心机,才配得上程十小姐的名号。”

静漪仍眨着眼。有星辉自睫毛上抖落。

“晴子的

事,你怎么知道的?”陶骧倒先问起了这个。

静漪舔了下嘴唇。

说了这么多话,嘴唇干了。一舔,满嘴血腥味,一股尖锐的疼痛袭来,直抵心头。

“恭喜你,陶司令。你是儿女双全了。”她避而不答。

“也是,我竟忘了,你偷开过我的保险柜。”陶骧说。

静漪不语。

“忍到现在才说,难为你沉得住气。”陶骧面上平静,似是完全不在乎。

静漪抿了唇。唇齿间的血腥味越来越重。

陶骧吸着烟。

仅剩小半截,他深深地一口吸到尽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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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

第二十四章 渐行渐远的帆 (七)

“你手上东西不少,大概也是有些用的。爱睍莼璩但是你漏了一点,静漪。”陶骧将烟蒂捏在手中。火红莹亮的一点烫着他手指。他既不觉得烫,也不觉得疼。“我既不是君子,又何惧伪君子之名?所以你大可不必将那些东西留着,尽管散播出去——陶太太亲自散播的消息,可信度又会增加。但是用这些换你想要的,门儿没有。我陶骧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怕过谁,也没有怕过事。”

他看着静漪刚刚因为激动而红润了些的脸,血色在渐渐消退,手拍在沙发扶手上,轻轻地拍出节奏来。

“囡囡,我定要留下;程之忱,还在我手上——你要离婚,就得舍下他们。你舍得下吗?”他身子微微倾斜,靠近了静漪。

他漂亮的眼睛里有笑意,而静漪,忍不住抬手向他挥过来。

他没动,于是响亮的一个耳光抽在他脸上辂。

“卑鄙。”她骂道。

陶骧点头,低声道:“囡囡是你的命,程之忱是你的责任,你舍不下。不顾他们,你说说罢了。等你舍得下的时候,再来和我谈离婚。”

他站了起来,拿起了丢在茶几上的打火机娓。

“不过,我倒也要考虑,就算你不走,囡囡是不是能交给你来养?”

“陶骧。”静漪仰脸看他。

一瞬间,陶骧几乎以为她马上就要哭出来了,甚至会扑进他怀里……他站着没动。

可是她并没有。

她轻声说:“我真恨你。”

“这我相信你。”陶骧说着,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不然你如何做得来这些。”

静漪看着他走,说:“为了囡囡,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这点你最好也相信。你且考虑,我等提笔签字的那一天。”

陶骧说:“我刚刚的话,你也仔细琢磨下。”

他没有再看她,走了出去。

房门没有关好,外面的光投进来,拖了好长的一条光影。

静漪站在这光影里头,听着外头大大小小的声音逐渐湮没在夏夜低回的蝉噪声中……

陶骧步入院中,发现外头下雨了。

李大龙在琅园门口等着,见他独自穿过庭院朝外头走来,急忙为他撑了伞,请他上车。

陶骧抬抬下巴,大颗的雨滴落在脸上。

他压了下帽檐,说:“我想走走。不用跟着。”

李大龙没有多话。

陶骧从他手中拿了伞过来,一路从琅园走到萱瑞堂去。

早有人通报进去,陶老夫人听说陶骧来了,从里屋走出来,坐到了正座上。跟在她身后出来的是陶因泽。

老姑嫂二人坐稳了,陶骧也进了门。

“奶奶,姑奶奶。”陶骧对两人深深鞠躬。

这两日祖母数次召见,他都以军务繁忙为由推脱了。想必祖母也知道他虽然忙,也是躲着她不见,为的是明白祖母要找他谈必然是静漪母女。

父亲病着,母亲全心扑在那边,得知此事,也担不住祖母和姑祖母的脾气,几次催他快些回来。

他也必须回来看看孩子了。

此时站在这儿,仿佛屋外的湿气全都跟着他进来了,从头到脚又湿又冷。

“亏你还知道叫我们一声奶奶。”陶老夫人轻描淡写地道。

陶骧站着,沉默应对祖母隐忍的怒气。知道此时开口必然将触怒祖母。

把孩子送来的当晚,祖母震怒,立即让人叫他来。正赶上父亲病情反复,才忍了一时。祖母原是想把孩子送回去的。但他派了人看守琅园,电话线都掐断了。他命令一下,手底下人只听他的。祖母又怕天气热,反把孩子折腾病了,也就没有硬闯,发了话的,除非他再不回家,不然一定是要他过来说个清楚的。

他从来在祖母面前游刃有余,此时却半晌不曾开口说一个字。

忽然有个灵活的小东

西跑到他脚下,蹲在地上仰头看着他——是祖母养的袖猴。他每次来了,只要它没有被关在笼子里,必然是要和他玩耍一番的。此时见他不理睬自己,小家伙竟攀着他的裤腿往上爬……他站着不动。小腿上一阵难耐的刺挠感。

陶老夫人拍了拍手。

袖猴才跑开了。但奇怪的是,那难耐的刺挠感竟从腿上蔓延开来了似的,让他全身都不舒服起来……他抬眼看时,祖母和姑祖母都盯着他。

“奶奶,姑奶奶,事情我已经做下,您们有什么不满意的,请尽管教训。”他说。

“如今我还能教训了你?”陶老夫人眉扬起来,声调却不高。

陶骧一低头。

“你可知道,孩子才四个月,还在吃奶?”陶老夫人语气不疾不徐,“她替陶家诞育一女,是大功一件。就是违了刑律,也不能不看着孩子,对她网开一面。”

她说完,堂上陷入沉寂。

陶因泽一反常态,静坐一旁,只是望着陶骧。

“奶奶,囡囡既然在奶奶这里,请奶奶照顾好她。暂时我不打算把她送回静漪那里。”陶骧说。

陶老夫人听了这话,一时愣住,过了一会儿,方才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陶骧没吭声。

“若跟军务有关,那我不问你。若不是,你就告诉我究竟怎么了……不成,不管怎么样,你必须马上把囡囡送回去……你带走囡囡,静漪两日水米不进,这是想要她的命么?”陶老夫人厉声问道。

陶骧心一沉。

看他脸色缓和些,陶老夫人语气也缓和些,说:“你去看看她。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囡囡今天仍在我这里,明日无论如何,都把她送过去。”

陶骧却没有立即答应。

陶老夫人似是立即就要发怒,却硬是忍耐了下来。转念一想,刚刚自己问的问题,陶骧没有回答,他这是默认了,静漪的事情,必不只是两人吵嘴这么简单……她心头一震,看着陶骧。

陶骧目光有点回避的意思,陶老夫人心里更是疑窦丛生。

“我已经去看过她了。”陶骧说。

陶因泽眉头蹙起,问:“那就是没有谈拢?怎么,越来越不可收拾了么?”

“奶奶,我想进去看看囡囡。”陶骧对陶因泽点点头,没有回答她的话。

陶老夫人盯了他一会儿,才说:“你两日不见囡囡,自是也知道心疼想念的。你想想静漪。”

陶骧不言声,由陈妈引着往后室去。

囡囡被安置在从前尔宜的房间里。与陶老夫人的房间只隔了一道雕花格栅,很方便照看。

此时囡囡正在睡觉,陶骧进去,奶妈和使女都急忙行礼。

陶骧看了囡囡。她两只小手擎起来,一左一右在小脑袋旁边。他伸手摸着她的小手……囡囡睡梦中握住了他的手指。柔软的完全感觉不到骨节的小手,能黏住他的手指似的,让他动都不动一下地保持着那个姿势。

过了好久,他才给她盖好小被子,走了出来。

和他出去时一样,堂上的两位老太太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地仍旧坐在那里,看到他也仍旧是瞪圆了眼睛。

银萱悄悄进来,说萝蕤堂宋妈奉命来接老姑太太回去。

陶因泽不耐烦地说让她们外头等着,水烟抽的呼噜呼噜响。

陶骧要走时,陶因泽叫住他。陶骧等着姑奶奶说话,不想等了一会儿,陶因泽却说:“我忘了要说什么了。你去吧。”

陶骧离开,堂上静下来。

陶老夫人看看陶因泽,问道:“大姑,刚才想说什么?”

陶因泽轻声道:“静漪这孩子温柔贤惠是不假,骨子里烈性强硬更不假……骧哥儿凡事通透,动到静漪就犯浑。前头有些事,已经是两厢里伤了心的,这一回恐怕又拧了。偏偏什么都能点透,唯此一样,旁人是说不得也帮不上。我是想说,若是他们两个,眼下实在过不去,也不要勉强。”

陶老夫

人轻声道:“大姑,你的意思是……”

“但愿不至于。不过如若万一,要紧把囡囡留下来。”陶因泽敲着她的拐杖,悠悠地叹了口气。

“陶家的血脉,怎么也不能让人带走的。”陶老夫人低声道。

她们两个正说着,听到外头有人说话,让银萱去看看,只过了一会儿,陶因润姐妹进来了。因这两日囡囡在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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