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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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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虎大哥啊,秀才爷也在?”那人借着灯火见是林缚,赵虎,停下来解释道,“三个外乡人,牵了十多匹好马来卖——你也清楚,乡营就缺好马,二公子知道消息,打马就赶了过来,要将这些马都包下来。这外乡人只肯出售五匹劣的,说是其他马都是江宁那边客人约好的,要送到江宁去,不肯卖。那些马看了真让人眼馋,有几匹马,牙口,骨骼,皮色都好,留下配种也合适……”

“你懂什么马?听别人嘴里说的吧,”赵虎打断那人,问道,“不卖拉倒,怎么又吵了起来?”

“嘿嘿,”那人摸着脑袋嘿然而笑,说道,“他们想不卖,也要二公子不买才行。再说那马真好,我就是不懂马,听着马脖子嘶叫得脆亮,也知道是好马,二公子那更看得明白啊。二公子让那三个外乡人说价,他愿意再加价三成。你们说呢,人行千里就为求财,二公子加价三成,那三个外乡人还不同意,可不是不识抬举吗?这三个外异人骨头真贱,还真是死活不松口,二公子加价六成,也不行。二公子都给气糊涂了,袖手而去,赵能那厮领了些将三个贩马客堵在里面,今天是要他们不卖也卖!”

“什么叫贱骨头?什么叫不识抬举?”赵虎一巴掌朝那人后脑勺扇过去,“人家不为财毁诺,在你眼里就成贱骨头,不识抬举!”

赵虎在上林渡还有些威信,那人捂着给扇疼的后脑勺,讪然笑着说:“他们不是外乡人吗?这年头不欺负他们欺负谁?”又讨好的问林缚,“秀才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林缚不动声色,只说道:“进去看看再说。”他也知道听出别人对他称呼的变化,以前别人都喊他“秀才”,这次回来乡里要么喊他举人老爷,即使以往熟络的也会称呼他“秀才爷”。

二公子林续宗不在骡马市里,是赵能领着乡营的二十多人将三个外乡人堵在里面,林缚走了过去,看见赵能正揪住一个外乡人的领口大声嚷嚷:“既然不卖马,却又牵进骡马市来,当上林渡的人好消遣?”却是要激怒这几个外乡人先动手好有更好的口实。

林缚不管三七二十一,挤进人群里,揪住赵能的领口,一巴掌扇过去:“你小子在这里,找你半天了,你当我将白沙县的事情忘了。”这一巴掌又响又沉,直接将赵能打蒙了,眼冒金星,耳朵嗡嗡直响。

卷二东阳豪族第十四章杀人意

林缚挤进人群里,扯住赵能的领子一把拖出来,一巴掌又脆又响的打在他的脸上。

赵能看见林缚从暮色深处气势汹汹的冲进来就有发愣,给他这一巴掌更是直接打蒙,眼冒金星,耳朵给扇得嗡嗡的响,捂着火辣辣痛的脸直愣愣的看着林缚。

白沙县劫案早就传遍上林渡,不管赵能如何为自己辩解,在外面林缚为主,赵能为仆,林缚在外下落不明,赵能独自逃回来却说林缚给劫匪杀死,这就是无法饶恕的过错。这一巴掌打得赵能百口莫辩。

那些个给赵能领过来堵外乡人的乡勇以及骡马市里围观的村民也发愣的站在那里。那些个乡勇,村民并不知道昨日林家大宅里发生过什么事情,他们起先都以为林缚回来林家会替林缚出面责罚赵能,等看到赵能在二公子鞍前马后蹦跶得欢快,又都理所当然的认为林缚即使考中举人在林家眼里仍是个地位及不上家生子的废物,哪里想到这个一向胆小懦弱的林秀才会亲自来找赵能的麻烦,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扇了赵能一记响亮的耳光。

看着林缚拽住赵能的领口将他往外拖,众乡勇及围观村民看了也不便上前将林缚拉开,只有几个平时受过赵能恩惠的乡勇在边上劝说:“秀才爷,赵能得罪你的事情是不是先缓一缓?他正替二公子办事呢,二公子还在隔壁等信呢。”

“他在替二公子办事?他这个奴才,弃主逃生,逃回来也就罢了,竟然为了逃过责罚,在背后编排我,他有什么资格替二公子办事?”林缚问道,“你们倒是问一问这个奴才,他还有什么脸替林家办事?”

林缚一手拽住赵能领口,一手抓住他肩窝,抓得很有技巧,赵能只觉得呼吸困难,想挣扎又生不出半点力气来,哪里还给自己辩解。

其他人都愣在那里,总不能说二公子袒护赵能吧,再说林缚最后那句话挑明这是林家内部事,他们这些小喽喽哪里还敢啰嗦林家的内部事情?倒是有两个机灵的悄悄退走去找二公子,其他人也顾不上围逼贩马的外乡人了。

二公子林续宗在乡营等着赵能将那几匹好马强买过来,没想到会有人跑过来告诉他赵能给林缚在骡马市里揪住打了一顿,他心火直窜脑门:“他吃了豹子胆!”朝报信的人踹了一脚,骂道,“你们这些废物,就看着赵能给个软脚虾欺负!”将寒衣披上,带着两扈从抬脚就往骡马市而来。

骡马市这边,光线昏暗,驴鸣马嘶,一股子牛马尿骚味扑鼻而来,林续宗皱着鼻子,走将进去看见赵能跪在地上而林缚一脚踩在赵能的肩上,满肚子邪火无法发泄,抡起老拳就朝林缚的脸上打过去:“你娘的吃了豹子胆,敢来乡营惹事!”

林续宗这一拳邪火极盛用上吃劲的,没想到林缚闪过去,他整个人收不住手往前直冲去,林缚身子闪开时,不经意的提了一下膝,顶在林续宗的侧肋上。

林续宗衰嚎了一声,但他整个人跌势未止,其他人想搀他却来不及,他一头撞在马棚柱子上摔倒。头撞柱子上倒不疼,直接侧胁痛得直吸气,他自己都不明白怎么给林缚踢上一脚,只当是凑巧,但是痛得厉害,心里也愈发的恼火,手撑地想站起来,却觉手撑处热乎乎的粘稠,低头看去一堆马粪就在柱子边没有给及时清理掉……

“二公子,你是做什么?”林缚冷眼盯着林续宗,“二话不说,冲过来就给我一拳,想仗着本家欺人不成?我林缚哪里得罪过你?”

“日你先人,你娘给狗日了,老子要在这里买马,你他娘的过来坏事,老子不打你打谁?”林续宗发恨的拿绸袍子下摆擦手上的马粪,恨得不顾一点厮文,见扈从过来搀他,恨骂道,“你们不把这绝户子抓起来丢河里去,难道看着他在这里发疯?”他话音未落,看见眼前寒光闪过,还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脖子上冰凉刺痛,已经给林缚拿刀架在脖子上了。

“二公子,我敬你是本家少爷,刚才已经忍让,你却出口辱我先人,我今日便是杀了你,也不过是削去功名,流放充军而已,”林缚一把揪住林续宗的发髻,冷冷的说道,“我林缚做了二十年的软脚虾,你也看不起我。你有胆再辱骂我先人一句,你看这刀会不会再往前切三分?”

这一刻的震撼力要远远强过林缚刚冲进来扇赵能巴掌那一刻,在场的乡勇,村众就看着给林缚杀气腾腾的拿刀架在林续宗的脖子,一齐的退后半步,就怕林缚一冲动真将二公子给宰了。

林续宗人高马大,但是发髻给林缚拽紧,右膝跪地,膝盖弯给林缚一脚踩住,想挣扎都挣扎不动。

谁都没有想到二公子指使赵能领着人强迫外乡人卖马眨眼间会演变这样火爆的场面。除了林氏阀主林庭训,二公子林续宗便是上林渡的吃人老虎,何曾见过有谁敢在上林渡忤逆过他,谁能料到会是众人眼里最没有胆识的林缚凶悍无比的拿刀架在他的脖子逼他跪下。

林续宗不信林缚敢杀他,他挣扎几下,没能从林缚手中挣扎,眦目欲裂,骂道:“你这个绝户子,有种将我杀了,看你有没有命在?看你父母会不会给畜生刨了?”林缚抓住林续宗的头发让他的头抬一抬头,“不要急着寻死,你只要去我父母坟跪头谢罪,我怎么会杀你?你也不用吓我,我胆子小,指不定手里打颤,将你的脖子割断掉。”

林续宗看着林缚森冷的眼神,心头也觉有寒意,这明明是敢杀人的眼神,而且他手里的刀轻轻压着自己的脖子丝毫不见颤抖,他不明白这软脚虾何时有了亡命气概,但他绝不想自己的性命丧在一个失心疯的亡命之徒手里,脖子梗在那里,虽然肚子快给气炸了,还是能保持理智闭上嘴,却也不敢轻易认错。

这场面闹大了,林续宗与林缚在那里僵持,林续宗的几个扈从一面小心翼翼的劝林缚莫要冲动,却暗中寻机要将林缚扑倒,将林续宗给救出来,但是周普护在林缚身后,还一手搭着二公子林续宗的肩膀,豹眼环视,哪可能给他们这些机会,这些扈从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那几个买马的外乡人已然将腰刀摘下来拿在手里。赵虎也要过去帮林缚,林缚却朝他踹了一脚,喝骂道:“二公子将你从乡营赶走,你还要来帮他,你不怕好心给狼再吃了。”

赵虎身子敦实,给林缚踹中大腿外侧,身子崴了一下差点没有摔倒,也明白过来林缚什么意思:这几个外乡人肯定跟周普一样都是淮上流马寇,那几匹好马也肯定不愿给二公子强买过去,得罪势不可免,还不如得罪个干净,抽手之后就避走江宁,也不怕二公子敢派人追杀到江宁去。

林缚与周普抽身而走都没多大关系,但是赵虎家人都还留在上林渡,即使有七夫人照应,还是要担心二公子事后会报复,林缚这才一脚将赵虎踢开说这番话。

“千万莫伤了二公子的性命,有事好好商量,二公子刚刚也是情急说错口,你便饶他一回。”赵虎假模假样的说了两句好话,转身就离开骡马市,朝渡口奔去,他要赶回家通知陈恩泽准备跑路。有那几个外乡人,有周普在林缚身边,他们手里还扣住林续宗,赵虎也不担心他们会出什么纰漏。

坐船去北岸时,对面也有一艘船来,就听见对面船上有人在问:“你们是不是从骡马市那边过来,骡马市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林缚那畜生到底吃错了哪门子药?”

赵虎听是家主林庭训的声音,心想他来得好快,不知道是谁飞毛腿报信。赵虎不便再赶回去通知陈恩泽,再说船家听到林庭训发话就不会再听他的,只希望陈恩泽听到消息够机警,主动吩咐船家靠过去,借着月光,看见七夫人,林景昌都站在船头,林庭训急得直发抖。

“我是村西头的赵虎——林缚在骡马市揪住赵能问为何编排他在白沙县的事情,二公子大概听信了别人的误传,跑过来要打林缚,威胁着要将林缚父母坟茔给刨了,林缚气不过将二公子劫持在那里,这时候正僵持不下,我正要过岸请老爷去拿主意呢!”

“畜生,畜生!”林庭训嘴里大骂着,不知道他是骂林缚还是骂自己的二儿子。

七夫人眼睛盯着赵虎看;赵虎心虚,头转过去。

林景昌在那里急着直跺脚。

两船一并往南岸靠去,顾长顺将佩刀拿在手里,与其他三个护卫拥簇着林庭训上岸,七夫人稍落后一些,神色严厉的低声问赵虎:“到底怎么回事?”

“我说的句句是实情。”赵虎在七夫人面前说谎脸涨得通红,月光下也看不出他脸有多红。

七夫人却是不信他的话,低声说道:“你们在县里做下什么好事还不够!回来就惹这么大祸!”

赵虎微微一怔,心想难不成他们在县里识破刺客救下梁左任的事情已经传到上林渡,见七夫人已经小步追上林庭训,他也只能放下心里的疑惑,先跟着去骡马市再说。

卷二东阳豪族第十五章威风凛凛

骡马市给两百乡勇团团围了个滴水不漏,乡营指挥林宗海得知家主渡溪而来,急忙过来见他。林宗海也只比林庭训早片刻赶到,得信匆忙赶来,额头的汗迹还未干,他也没有搞清楚状况,二公子林续宗依旧给扣在林缚手里,那几个卖马的剽悍外乡人倒帮起林缚将乡勇挡在外面。

人家拿刀架在二公子的脖子上,林宗海也不敢让乡勇强行上去抢人。

这时骡马市内外又多挂起十数盏气死风灯,夜空月色也皎洁,骡马市明亮如昼,无关人等都已给赶了出去,留在木栅栏围子里也只有两队乡兵将林缚他们围住,他们见林庭训过来,让出一条路。

林庭训脸上皱纹很深,眼珠子却炯炯有神,在护卫簇拥下走到近处,盯着林缚:“你将人放开,有什么事,跟我说,不要让外人看笑话。”

林缚当然不会轻易将林续宗放开,说道:“从白沙县脱困,我随船在亭湖有几日停留,这位吴爷当时在亭湖贩马,我想乡营缺马,何不邀他贩马来上林渡?却不料我今日去县里帮事,回来便听说吴爷给赵能这畜生领着人围逼在骡马市里不得脱身要强买强卖。白沙县一事我还未跟他算账,他又如此对待我邀来相助林家的贵宾?即使不是我邀来上林渡,林家何时又对来上林渡交易商贩强卖强买?传将出来,不是毁了上林渡草市的声誉——这种奴才哪能对他客气?便是他还在家主跟前听候使唤,我也要将他拉到家主问个究竟,何况他都已经给家主打发开。我正教训赵能时,二公子走来朝我脸面就是一拳,我险险让开,二公子一屁股跌坐到马粪里羞恼成怒,又使人要将我们绑了沉河,又辱骂我亡故爹娘,又威胁要刨我家祖坟。我在白沙县两番历劫生死,便明白一个道理,穷困潦倒也容不得人欺,我不再是去白沙县之前的懦弱小儿。我也不想要如何,我是林家子弟,哪里会自相残杀?便是杀了二公子,我又能讨什么好?我只要二公子到我亡故父母坟谢罪就行……”

林缚这一番话说得杀气腾腾,威风凛凛,在场没有人历劫生死,何况短时间里连续历劫两次,所以也无法知道一个人历劫生死后性情会发生多大的变化,总之知道在他们眼前的林缚再不是以前那个懦弱的林秀才了。即使手无缚鸡之力,也敢威风凛凛的让林家第二号人物跪在跟前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生死威胁,这份胆识,在场也没有人敢说自己就有。

林庭训眯眼看着林缚,才真真切切的看到这趟回来的林缚脱胎换骨,不同以往,还枉自己一直琢磨他昨天为何拒绝南溪塬宅子,原来他心里看不上那点笼络。他这份胆识或许还可以说是失心疯,但是他话里环环相扣,扣住林家的根本利益跟上林渡的大义,当众逼着自己惩罚续宗跟家生子赵能,而且他又当众立了威风,没想到白沙县劫案竟让林家出了个人物。至于他是忠心猎犬还是野心狼子,现在还真是难说啊。

林庭训看着家生子赵能藏着人群之后,招手让他过来,“啪”的一巴掌扇过去,沉声喝道:“跪下,谁人让你在骡马市强买强卖,坏我林家规矩?”

赵能这才知道贩马的几个外乡人竟是林缚邀来,心想这几个外乡人刚才不是咬定那些马是江宁客商约买的吗?即使大家都心知肚子他是受二公子差遣,赵能也知道这时候要死撑着不能承认,不然二公子真有可能给逼着去林缚家坟上叩头谢罪去。

赵能不敢反抗,屈膝跪下。

林庭训阴沉着声音吩咐身边:“将他捆了先送宗祠去等候发落。”

待人拿了绳子将赵能拖下去,林庭训又看向林缚,似乎没有看到林缚的刀还架在他儿子的脖子上,很是欣慰的说道:“林家正是缺少你这样有担当的子弟,我想你父母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欣慰,既然你心思都在林家,事事为林家考虑,昨天为何要谢绝我的好意?这可是让我好生失望。”

旁边人都冷吸了一口气,心想老阀主还真是厉害,原来早就很看重林秀才了。

林缚将刀递给周普,他松开手,事实林续宗还在周普的控制之下。他朝已显老态,言语里却犹藏机锋的林庭训说道:“家主看重了。古人言:‘未立寸功,不受寸士’,林缚读圣贤文章,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我在林家未立一功,哪敢受厚赏?林缚幼时读族中义学,长大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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