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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第4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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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闽两郡,崇山峻岭分布极广,将地形切割得零碎。通常情况下,淮东军从近海平原攻入浙郡腹地,要么沿钱江西进,要么从嵊州往东阳县方向打,其他地方,要么河谷地势太险,易守难攻,要么就直接给崇山峻岭封死。

“后期从永嘉直接威胁浙闽军之东线,难度很大,这个任务应交给嵊州方面;永嘉驻军除了防备浙闽军从永嘉江,椒江上游打来之外,主要就是越过飞云江,进逼苍南,进逼闽北……”林缚将在永嘉的主要将领都召集过来,分析当前浙南的军事形势,“浙闽山多路险,地形破碎,历来除西线走仙霞岭使浙闽两地相接之外,在东线沿海有条狭长的沿海走廊。从晋安府霞浦绕过太佬山东麓,从分水关可过进入永嘉府苍南县境内——我们可以将这条通道称之太佬山走廊。若没有东海,太佬山走廊可谓其险无比,当头封住苍南或分水关,浙南兵马将无从南下。但由于太佬山走廊面临东海,如此狭长,缺乏纵深的地形,就是致命之地。我淮东水营战船,在这狭长达两百里的走廊里,特别是在霞浦县境内,能找到有数十处易登岸地点,随时能将这条走廊掐断……”

“浙闽军要是不想失去苍南这块深入到永嘉境内的伸出地,就要沿太佬山走廊建立针对沿海登陆的密集防寨,以防苍南后路给断,”唐复观听着林缚分析,疑惑问道,“末将觉得不解,为何奢家这次不果断将苍南弃了,全线退守霞浦?”

“奢家大概也没有想到楠溪源河谷之役会败得如此之惨,”林缚接过话头说道,“要是让温庭瑞,秦子檀从永嘉多带五六千精锐逃去仙居,临海,就会发过来形成敌聚我散之势。不要小看这五六千人马,除了浙闽军兵力增强外,关键还是士气。浙闽军士气不受重挫,不受到狠狠的打击,除了温溪,大柏山要增加驻军外,我们还要重点防备椒江下游,防备浙闽军从仙居,临海沿椒江下来打突袭!这样的话,我们在浙南的确聚集不了太多的兵力去进逼苍南。再者奢家放弃苍南,闽北的形势也会非常的难看。苍南还处于山岳包围之中,从北面平阳只有一条相对开阔的道路能进苍南。弃了苍南,太佬山走廊任何一处都会面临我淮东军水路两线夹击,特别是福鼎湾,能直接将我淮东水营的大型战船送入六七十里的纵深——可以很肯定的说,只要西线不出现反覆,奢家在东线没有翻天的机会。”

高宗庭坐在一边听林缚与诸将分析形势,忍不住微微点头:奢家弃陆走海,将一盘残局走活,还几乎夺了整个浙郡,但奢家在东海上的优势给淮东全面超越之后,就注定扳不回主动了。

无论是两浙,还是东闽,纵深处遍布崇山峻岭,路绝径险,使得浙闽军控制并依赖的核心地区几乎都集中在狭窄又相对分散的近海,沿海地区,在地形上十分的浅薄。

一旦失去对东海的控制,浙闽军核心地区几乎就暴露在淮东的兵锋之下。而且一旦给攻陷一处,通常是一片区域就失去连贯,断成首尾不能相顾的数截。

这在兵事上称为死形,弈棋时又称缺乏气眼的死棋。

有如这场浙南战事,浙闽军的台州守军与永嘉守军,一在乐清北,一在乐清西,但就是因为乐清给淮东军占领,台州与永嘉就给险峻的北雁荡山,括苍山等崇山隔开,要绕四百多里峻险山道,才能相互支援,最终淮东军只需少量兵力镇守温峤,监视北面的台州守军,就能集中兵力,放心的攻打永嘉守军。

这种被动的地形,浙闽军如何能胜?

“那接下来怎么打?是猛攻闽北,直捣奢家老巢,还是将主要方向放在嵊州?抑或直接在上虞聚集兵马,渡过曹娥江,直接围打会稽……”陈定邦问道。

“奢家在东线全面收缩,”林缚耐心解答诸将的疑问,说道,“其东线以东阳县为重心,仙居,临海,天台,缙云四城,构成其东线左翼,诸暨,会稽构成其东线的右翼。但奢家在浙西的兵力,差不多也是以淳安为中心,富阳,临水等城为左翼,信州等城为右翼。其东西线最重要的衔接点,就是在富阳。切断富阳,奢家在浙郡的东西两线想衔接起来,就要从衢州,信州那边多绕六七百里路。钱江水道给封锁了,想必浙北诸将也不会让淮东军借道直接攻打富阳;那我们就在上虞,在曹娥江东岸,聚集兵马,做好打会稽的准备……打下会稽,同样也能切断奢家东西两线的联络。”

“一旦我们在上虞大肆集结兵马,做出打会战的准备,奢家必然要就近从富阳抽兵加强会稽,我们一时间怕是难打下会稽——岂不是帮着浙北那些人的忙?”周同问道。

“正是要如此!”林缚笑道。

不帮浙北减轻压力,江宁那边怎么可能将董原调走?林缚也是防备董原调走之后奢飞熊会冒险从浙北突破,所以才放弃先进逼闽北,将兵力往明州府集中,即使浙北出什么变故,淮东军去援,也只要渡过钱江,相对要快得多。

这时候江宁主要靠江宁,丹阳,平江,维扬四府的税赋撑着,林缚这时候可不敢让丹阳,平江两府给浙闽打残了。

当下,林缚就宣布对浙南兵力部署的调整:驻守永嘉府以崇城步营为主,浙南战事里受伤将卒治愈,将优先补允崇城步营,使崇城步营扩编到五旅一万五千卒。甚至不需要崇州支持军械,仅靠缴获的兵甲也足以支撑这种程度的扩编。

新浙南军正式编入浙东行营军,以表明永嘉府整体纳入浙东制置使司的辖防区,浙东行营军总兵力增加到两万四千卒,除陈定邦率五营浙东行营军协防永嘉府外,其余兵马,包括唐复观,左光英所部,都率林缚悉数进入明州府。

这样在永嘉府以及夷洲,兵力以崇州步营,靖海第一水营以及浙东行营军一部为主,约有两万四千余兵力。不仅要驻守永嘉府及夷洲岛,还要从水陆对闽东沿海地区保持进逼,扰袭作战。

在明州府,则以长山营,浙东行营军主力,第二水营,第三水营一部为主,约有兵力五万余人,主要驻守明州府,从嵊州,上虞保持对东阳县及会稽的军事压力。除此之外,淮东在明州府编入工辎营的辎兵总数也达到四万众。

浙南战事刚打完,林缚可没有让奢家松一口气的意思。因为苍括山,天台山等山岳阻隔,也就不利林缚组织兵力在南线在打消耗战,那就将消耗战转移到明州府,沿曹娥江对会稽发动攻击,地形平坦,淮东军又占有控制曹娥江的地利优势。

卷九逐鹿第一百二十五章阳信故人

越永兴二年,过了五月,山野里碧草如茵,繁花锦簇,六个马客沿着大道往临淄城方向而行。然而在这繁花锦簇时节,远近残破的村落以及道侧骨瘦如柴的民众,令人触目惊心,深感山河破碎,世道唯艰。

那六个马客,一在居前,五人稍落在后面。

落在后面的五个精壮汉子,都穿着褐色皮甲,背负拓木大弓,箭袋,厚鞘大刀绑在马鞍两侧,紧绷的脸,神情严肃而夹有些许的不忿,一路行来,也不言语。

为首之人在这春暮夏初,地气回暖的时节,裹着深灰色的大氅,引人瞩目。但看他骑着一匹背鬃如焰的红鬃骏马,风帽兜住半张脸,鼻翼有一道很深的疤痕斜斜的划过半张脸,手兜着缰绳,抬头看向远方,除了连绵起伏的丘岭,还是看不到临淄城的影子。

这六人正策马缓行,西面有马蹄声传来,从一座低矮的山岭缺口里缓缓驰出一队骑兵。这队骑兵看装束像是青州军,地里的农人也不甚注意,看到有兵将过来,只是远远的避开,但在大道缓行的六个马客却勒住缰绳,看向从岭口行来的那队骑兵。

顾悟尘,顾嗣元父子主持青州军政,治军也严,这队骑兵共有十三人,有大道不走,偏要踩田踏野从侧翼过来,田里的农人只当是军卒跋扈,马客却起了疑心。

去年入冬,数万胡骑渡河南下,将临淄,青州境内摧残了个遍,虽说主要城池守住,但民生受害甚重。加上地方为保河淮防线,频加重税,时逢河淮旱情严重,民众是越发的难以唯计生计。

乱兵溃卒,饥民迫反,加上青州,临淄以及到西边的济南,泰安等府县境内的山岳相接,以致山东境内在胡兵退去,乱民,山贼,马匪像春后韭菜一般冒出来,以致小股的胡骑渗透进来,也如入无人之境。

在荒野遇到小股的兵马掠道,马客怎么会放松警惕?

那队骑兵且行且近,行到三百步开发,队形展开如锥,两翼的人已经将骑弓取下来,手搭在箭袋上,做出的正是要攻击的势态。

再细看那队骑兵虽说装束绝像青州军,但金属兜鍪下露出的两鬃没有发茬子。

“胡狗!”

那六名马客确认接近来的这队骑兵是渗透进来的燕胡游哨所扮,迅速下马,聚集将独臂一人护在当中,将背负的拓木大弓解下,未待谁发令,“嗖嗖嗖”数支利箭就朝踏马冲来的骑队射去。

马客背负的拓木大弓,是强步弓,能射杀一百五十步之外,马客射术也极佳。

那队骑兵冲到百步处,这边便已有十支箭射出,集中攒射当前居中的两骑,无一落在空处。两匹马当场即给射杀,悲鸣着撞地而倒,马背上的骑兵也摔落在地。

这队骑兵才识得这数名马客的厉害,虽然还有百余步就能冲杀到近前,但百余步足够让这数名马客每人再多射出两三箭。

在强力步弓面前,骑弓吃亏太大,而且接近百步以内,皮甲就无法再有限防护步弓的射杀;这队骑兵迅速将摔落在地的同伙拉上马,不敢硬冲,立即散作两队,往两翼展开,拉开跟马客的距离。

却是这当儿,数支利箭快如流星,舍马取人,当即射落一人,另有三名胡骑肩背挂箭随众远远的逃开。

胡骑马快,又擅骑术,两骑打旋驰回,伏身将中箭落马的那人拉上马,便远驰而走,留下两匹倒地还在挣扎悲鸣的垂死战马与数滩血迹。

马客没有追击之意,也将射入马身的十数箭拔出来,擦干血迹放在箭袋,就收拾行装匆匆上路了。

远近农人,饥民在经历最初的惊惶之后,围过来抢中箭倒毙的马肉,人越聚越多,没有刀子,便用手去撕扯;也有人为多抢一块马肉而厮打成一团,场面混乱不堪。

过了许久,才有百余地方兵丁闻讯从东边的大道赶来;为首的中年人穿着青色官袍,骑着一头青鬃大马。

兵卒将饥民赶走,中年官员看着地上只剩下两具血淋淋的马骸骨架子,久久不语。

一名小校问询过路人,过来禀报:“杀退胡兵的,是六个路过的马客,有一人断了左臂,想必就是楚将军他们……”当世断臂的武人不多,青州境内犹有,问清楚相貌,便能大体猜到是谁刚才经过这边,将胡骑逐走。

中年官员带着几名扈从骑马往南追赶。好在马客赶路也不匆忙,追上时,马客在恒台驿铺前下马,正打算在这里落脚宿夜。

“楚将军!”

独臂马客转过身来,看到骑马赶来的中年官员,将马儿交给随从,迎上去行礼道:“程大人怎么在这里?”

“你路过广饶而不入城,倒反过来问我为何在这里?”程唯远反问道。

楚铮也不为自己辩解,只是道歉道:“楚铮失礼了……”

“也不怪你,张大人替你辩说了几句,就挨了顾青州一通训斥;你不来广饶,是怕牵累我吧?”程唯远说道。

楚铮苦涩一笑,说道:“楚铮当年蒙张大人,程大人收留,曾立誓有生之年,不弃阳信而去;今日有违前誓离开阳信,甚至不得不将都督的墓舍孤零零的落在朱龙山头——实在无面目见故人……”

程唯远摇头而叹,拉着楚铮往驿铺里走。这处驿铺在年初时给胡骑攻破过,三十多驿卒都屠杀一尽,屋舍也给纵火烧毁。

这里是进临淄的要紧隘口,边上又有一座恒台大镇。二月下旬胡兵退去,军司就紧要拨了银子修复这处驿铺,又派驻了一哨将卒驻守。

才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过去,驿铺新修过,还处处可见劫后的残迹。

驿丞晓得广饶知县程唯远与刚去职离任的阳信校尉楚铮在这里宿夜,不敢怠慢,赶紧安排了一处安静的独院,送上酒菜。

“楚将军离开青州,去淮东吗?”程唯远问道。

“顾家父子本就存有疑心,我要是投奔淮东,张大人与程大人你们在青州的处境只怕更难,”楚铮摇头说道,“我打算回一趟江西老家——以往不敢回去,怕牵累家人;如今新帝登位,前事也无人追问,先回去看看再作打算。”

楚铮以往是陆敬严的亲卫营指挥,陆敬严死于济南战事,亲卫独存论律是要给追罪问斩的。在阳信战事之后,楚铮得张晋贤,程唯远等人庇护,留在阳信定居,但也没敢跟江西老家的妻儿父母联络。

其后数年,战事频繁,楚铮也无暇将家小迁到阳信,想如今阳信已成抵抗燕胡的前线,心里也是侥幸。

张晋贤名义上出任青州制置使司左长史,位在赵勤民之上,实际上已经给架空;程唯远也从阳信给调到广饶任知县,楚铮只是顾氏父子清除阳信系官员的最后一枚要给扫地出门的棋子。更何况在青州防御事务上,楚铮屡屡跟顾氏父子起冲突,五月初给抓住一个纰漏剥夺将职,已经不能令人惊讶。

“淮东如今在浙东大兴战事,你去淮东能有报效朝廷的好前程,不要顾虑我跟张大人,”程唯远说道,“我与张大人虽说不受侍见,但毕竟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官员,顾青州虽不待见我们,也不能奈我们何?”

“阳信的形势凶险得很,胡狗在燕南的兵马,二月虽撤兵,但一直聚集在朱龙河下游,胡狗很可能弃平原,济南而先攻青州——淮东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楚铮说道,“阳信的丁户要赶紧往南撤,不能拖下去。”

“说起来简单,但数十万人怎么撤?”程唯远苦笑问道,“许是形势没那么坏。”

青州防务以临淄为重心,将临淄以北地区的人口都南撤,形成大纵深的缓冲区——这是淮东极力提倡的河淮东线防御方案。但这个方案不仅江宁那边不接受,青州这边除了极少数人认同外,大多数人都不认同。

但是张晋贤,程唯远等跟淮东关系亲近的官员,也十分的犹豫。

对于普通民众来说,很少会有人去考虑什么大局;弃土南撤,不要说士子清流了,便是败夫走卒,也会破口大骂官兵无能,无胆与敌作战。

再者数十万人背井离乡,迁到临淄以南,怎么安置?会对临淄以南的诸县造成怎样的混乱?这都是必须要考虑的事情。

比起守住朱龙河沿岸,将数十万人南撤是个艰难得多的方案。各方面的阻力都非常的大,不是说做就能做的,非要一个极端强势的人物,才能将这桩事顺利推进下去。

从内心深处,张晋贤,程唯远等人,也是希望能守住朱龙河一线的,而且此前所经历的战事经验,也让他们内心深处存有依城击退燕胡兵马的幻想,这就从根本上造成他们在防御方案选择上立场不坚定——这点并不会因为与淮东的关系亲近而改变,毕竟谁都有自己的看法。

楚铮是从东闽十年战事里成长起来的将领,经历的战事,远要比张晋贤,程唯远甚至顾嗣元等人经历的要残酷血腥得多——所以他是青州军中少数坚定拥护淮东方案的将领,即使不因跟淮东的关系而给猜忌,在青州军里也会受到排斥。

程唯远又说道:“守阳信已经定局,无法更改了;当然其中的凶险也是有的,所以我跟张大人合计着,还是希望你能去淮东……”

卷九逐鹿第一百二十六章阳信惊雷

楚铮这才确定,程唯远追过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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