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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第6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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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愈在浙南战败,犹能率千余残部穿越黟山,怀玉山到江州以西投奔岳冷秋;山间山民药农,也时常在爬山越岭,行走于祁门,南陵之间——如今占据祁门,号称赣东先遣军的千余兵马,自然也是淮东从黟山之间分散潜伏进来的。

如今给这千余人马占据了祁门,淮东即越过黟山在西麓夺得立足点,要不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祁门夺回来,淮东必然能通过山间小径,源源不断的往祁门输入更多的物资及人马。

如今奢家在江西的统治是什么状态,苏庭瞻心里十分清楚。

不要说地方士绅心怀异志,不甘雌伏,不堪重负的民众也是暴晒后的干柴,一点就着。闽东十年战事,江西子弟丧生东闽者,近有十万,这些子弟背后的家族,对奢家更是心怀仇恨。

赣南在去年给奢飞熊狠心犁过一遍,砍下的人头积如小丘,但在入春之后,赣南的驻兵一减少,民乱又如烧不尽的野草,得春风就迅速复苏起来,使得赣南龙南等县又脱离奢家的掌握。

赣东先遣军占据祁门才三天的工夫,消息已经传开出去,彭泽,都昌,浮梁,涌山诸县好些人蠢蠢欲动起来,仿佛即将爆发的火山。

苏庭瞻在浮梁,田常在彭泽即使封锁住前往祁门的主要隘道,但犹有民众源源不断翻山越岭去投附,两天之间,给巡山兵卒拦截下来的就将近百人,都是要去祁门投附,反抗奢家统治的民众。

赣东先遣军只要能从弋江获得足够的兵甲刀械,就能在祁门将更多的佃农,山民组织起来。两天之前,明面上的赣东先遣军或许还只有千余人,但不需要多久,赣东先遣军就很可能迅速变成三千人,五千人,一万人……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要想将这火头扑灭,动作就一定要迅速,狠辣,但聚集在祁兵的千余人马,当真就是淮东潜伏进赣东的全部伏兵?

摆在苏庭瞻面前,是个两难选择:迅速进击祁门,但可能会遭遇淮东更多潜伏兵马的伏击;拖延着下去,只能看着赣东先遣军占据祁门,兵势一日强过一日。

韩立见苏庭瞻蹙紧眉头,说道:“淮东即便派人手潜伏过来,也不过三五百人,再从地方诱骗些不知死活的山夫莽汉,勉勉强强的凑成鬼捞子先遣军。即使有示弱诱我之心,能耐住性子藏下的伏兵也不会多。翻他一番,也就两千能战之兵,再多的话,焉能放过攻浮不攻?难不成大都督的饵中饵之计,能给他们轻易窥破?”

田为业心里有着给骗当诱饵的沮丧,再没有当初给提拔为城慰的兴奋,只能暗自饶幸捡回一条命来,看着韩立与苏庭瞻就出不出兵一事争执不下,忍不住开腔道:“或许待江州派更多援兵过来,再去打祁门不迟!”

苏庭瞻可以颇同情田为业,换作别人给当饵诱敌,心情都不会好受,难为他这时还开腔献计,只是再向江州或上饶救援的路子不通。

奢家在江西的兵马集于上饶,江州,但如此在上饶,江州面临的军事压力极大,在赣州,豫章这样的要地,也只能保持最基本的防戍兵马,哪里有能力抽出更多兵力进入赣东平乱?要是赣东先遣军的目的就是在于吸引更多的兵力,从江州,上饶抽兵,不是叫淮东的计谋得逞?

“赣东先遣军在祁门就千余兵马,真要抽调上万大军围过去强攻,这千余兵马往黟山之间一躲,又能奈何之?”韩立大摇其头,与苏庭瞻说道,“这样可好?你在浮梁坐镇,我率部进去以试虚实——要是祁门的这支兵马真是淮东的诱饵,我便退到璜田左近,等苏将军来救我!要是淮东潜进来的兵马,能一口将我部囫囵的吃个干净,那咱们干脆就认栽,苏将军你紧守住浮梁就是,我也不怨你!”

韩立所部两千人马,却都是兵甲皆全的虎狼之师,又在江西境内作战,除非潜进来的兵马都是淮东精锐战卒,而且兵力上超过一大截,不然想将有所防备的韩立所部两千精锐一口吃下去,绝不可能。

苏庭瞻思虑片刻,说道:“韩副将,你率部进去,在外围盯住祁门城即可,断不可轻易强攻之……”

赣东先遣军通过黟山从弋江等地获得兵甲刀弓容易,短时间里想将大量的粮草运过黟山却难。祁门城里储粮有限,只要韩立率部逼近祁门城,就能限制赣东先遣军从城外搜集粮草,也能限制乡野之民进入祁门城投附,壮大赣东先遣军的兵势。

只要韩立能在祁门城外稳定阵脚,就有可能将淮东潜伏在赣东群山之间的其他伏兵逼出来!

为迷惑奢家,在祁门还是只竖虞文澄的旗号,而胡乔中则身在浮梁城北的玳山之中,与虞文备在一起,随时监视着浮梁城里的一举一动。

眉月照在山岭之间,左右草木都像浮在清澈的溪水里。

虞文备正陪胡乔中蹲在山脊上,远眺浮梁城。远处的浮梁城,在月下只能隐约看见淡淡的轮廓,静伏在丘山之间。

吴敬泽手足并用的爬上来,嘴里习惯的衔着一根草,嚼着甜津津的滋味。

虞文备回头,看是吴敬泽从后面爬上来,问道:“浮梁城那边的消息探明了没有?”

“浮梁城里是苏庭瞻在主事,是他遣人强令韩立停下进兵的,据内线消息,韩立返回浮梁城,对苏庭瞻没有好脸色……”吴敬泽说道。

“真是可惜了,”虞文备轻叹道,“苏庭瞻此人不简单啊!”

他们在璜田进入祁门的隘口藏下伏兵,就等奢家援兵仓促去抢攻祁门,半道打其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敌将韩立率部将进璜田之前,给苏庭瞻硬是拖下来,叫他们的伏兵没能发挥作用。

胡乔中一屁股坐山脊上,摸着几天没刮,都是胡渣子的下巴,说道:“奢家在东线丧命于淮东军之手的将领不计其数,苏庭瞻越活越有滋味,大人跟枢密院里的那几位,对苏庭瞻都颇为重视,怎么会是一个简单的对手?”

“要是一步将浮梁城拿下来,也没有这些麻烦了!”吴敬泽说道。

胡乔中摇头说道:“浮梁事关赣东中枢,除非奢家真是大意疏忽,不然不会不重视浮梁。奢家在浮梁所部署的驻兵都是新卒,很有问题。我们能在赣东藏下伏兵,奢家未必不会行示弱诱敌之计——枢密院那边要我们谨慎待之,特意强调没有十全把握不可以强取浮梁城,是有道理的……”

虞文备点点头,说道:“我们钻在敌人腹中,要胆大妄为,也要谨慎小翼……”

照着原计划,潘闻叔所部也将秘密进入浮梁,联合起来有近四千兵力,说不定真会在城子岭残灭赣东敌兵大部之后,就去强攻浮梁城;还是胡乔中过来,更改了计划,将主力伏兵继续隐藏起来,只暴露虞文澄一部。

不然真撞上奢家部署在浮梁城里的六百精锐老卒,赣东先遣军少说要磕掉大牙,才有可能脱身而走。不过再细想想,在城子岭之战后,奢家在彭泽的驻兵反应之快,也很叫人意料。

即使奢家在浮梁城里没有其他部署,虞文备也没有信心他们能在敌将韩立率部赶到之前将浮梁城攻下。

虽说他们聚集起来的兵马倍于敌援,但虞文澄,虞文备,潘闻叔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四千兵马,平日都散开赣东诸山之间躲藏,兵甲不全,训练不足,之前也没有联兵作战的经验。即使先遣军的骨干多为淮东老卒,但要与奢家两千精锐战卒在浮梁城下正面厮杀,胜负实难预料。

吴敬泽也是心急则乱,说道:“过了今天,苏庭瞻所率的三千援军,也将从昌河上来进入浮梁城,这接下来想要啃下浮梁,就更难了……”

苏庭瞻已是奢家屈指可数的大将之一,他所率三千援军,自然也是精锐。

如今浮梁城里,苏庭瞻所部,韩立所部加上之前的守兵残部,加起来有六千余众,兵力已经占有优势,吴敬泽担心从此就失去各个击破的良机。

胡乔中蹙着眉头,说道:“我们急,奢家应该更急,他们能看着我们在祁门站稳脚?”

从祁门往浮梁,彭泽,涌山都有用兵通道,虽在黟山之中,但对奢家来说,也不容有失。

“对,苏庭瞻将韩立拉回去,但迟早会让他再打出来,”虞文备说道,“虽说不再有靠奇袭一下子将韩立所部兵马吃掉的可能性,但从祁门到浮梁,有一百多里山路,给群山夹住,韩立率部进入祁门,我们就要发动民众,断其粮道!要叫他们晓得,赣东地区是江宁,而非他们奢家的!”

卷十一狂澜第三十四章耐心

三月初八,随苏庭瞻从江州走水路而来的三千援军进入浮梁城,韩立即率部东进,往祁门方向逼近。

江南春发早,三月已芳菲。从浮梁往祁门,山岭纵横,昌水河谷在山岭之间蜿蜒似蛇,河水入春后渐次丰美,两边露出大片的河滩上积满碎石,都给打磨得没有棱角,晶莹洁白。

野草在人马践踏下,顽强长出新绿,北岸的土路也随着蜿蜒的河岸向远处延伸。

一队骑兵勒住缰绳驻立在道中,皆披甲负弓,乌木鞘马刀与箭袋系在马鞍两侧,远处岭脊有人影跳动,吹响嘴里所衔的竹哨,仿佛山岭间穿风掠云的鸟鸣。

不用岭脊上的游哨提醒,这队马客也已经注意到从浮梁过来的大道上烟尘扬起。

看到从浮梁城里出来的浙闽军往这边行来,这队骑兵迅速往北侧的岭林里散去。除了道侧给马践踏的野草留有新鲜的折痕外,河谷之间迅速恢复平静。

很快,浙闽军负责外围探敌的斥候出现在河谷之间,十五人一组,都跨马披甲。江西多山,骡马也多,从走马里挑选些耐力好,脚程健的充当战马,也勉强能用。浙闽军的前哨斥候们看着树梢之间惊飞的鸟群,勒住马,惊疑不定,一时摸不清树林里藏有多少伏兵,只是分出三人来路驰去,叫后面的人马提高警惕,又分出数人下马来,持盾往树林里小心摸去。

“嗖嗖嗖”三支利箭射来,都射在向树林逼近的斥候手盾上,射箭之弓弦力极大,箭头几乎要射透护盾,尾翼还在剧烈的震颤,发出蜂鸣似的响音。

林中人见射箭没能伤敌,即收住大弓,跨马从林间小径往岭脊逃去。

停在土路中间的斥候,有两人耐不住性子,这一路来不停的给骚扰,耐心已经给撩拨到极点,嘴里骂着娘,拔出刀来,就驱马往林间追去。

带队的都头想阻拦都来不及,就看见那二人刚接近树林,就有十数支箭从林里射出来。这二人发出愤怒的吼叫,挥刀拔打箭支,但如何能将这么多箭悉数拦下?

箭矢而沉,棱刃锋利,当下两人各给三五枝箭射中身子,所穿皮甲难以遮护周全。一人当下栽下马来,身体在新草如茵的林边草地上抽搐;另一人肩,肋,腹更挂一枝箭,勉强没有落马,忍痛打马往回逃……

这时数十刀弓手从林间杀出,两翼并有十数骑兵掩护。浙闽军斥侯见对方势众,也来不及去抢落马在林边草地的那人,护住伤者即打马往回逃;奔逃时,落尾二人又给箭雨射中跨下马匹,也来不及抢救。

待韩立率两百甲卒赶来接应,偷袭的人马已经从北面的岭地里撤走。

“操,娘的!”韩立勒紧缰绳,拿跨下战马发泄愤恨。从浮梁城出来,才走出五十里路,就给这种不间断的骚扰吃掉近十名好手,但是浮梁周遭诸县的山民,猎户都一面倒的倒向淮东,叫赣东先遣军的小规模游哨精锐在祁门,浮梁周遭的山野里行动如鱼得水,而韩立率部则根本就不敢离开大道,贸然追入岭山之间,吃亏更大。

不要说山民猎户了,地方的士绅豪族对奢家本来就没有什么认同感,之前受奢家兵马胁迫,不敢反抗挣扎,如今虞文澄占下祁门,正式亮出先遣军的旗号,都蠢蠢而动起来。原先受奢家任命而任府县官吏的当地人,也纷纷托病而走,不愿再给奢家驱使;即便是讨生计而给奢家募入营伍的新卒,也陆续逃亡——很少有人能看到燕胡在关陕势如破竹,奢家当前所面临的困境则是一目了然,谁愿意这时候给奢家驱使留下污迹战后给清算?

赣东形势的平衡,已经彻底向不利奢家的方向倾斜,使得浙闽军一离开重心城池,就变得寸步难行。

骚扰不断,昌水河里不断的给人从上游投以断木,阻止水军战船沿河而上,沿河道路还有多处给破坏,沿路村寨,农户也相当不配合,小股斥候又不能散开太远,对外围超过十里之外的岭山情况就难以有效侦查,掌握,整个行军速度就给拖延下来。行军速度越好,但时时高度紧张的军卒却又十分的疲惫——韩立惯打硬仗,对这种嚼老牛皮式的扰袭游击,却很不适应。但是韩立心里也清楚,昌水河谷往东蜿蜒延伸,仿佛张开的兽口,当真不能掉以轻心,只能强按住心里的烦躁而愤怒,约束人马缓缓东进。

虽说走得再慢,但到祁门城外也只剩不到百里路,总归能走到!

竹岐溪是昌水河在祁门县城西南的一支旁水,马鞍岭位于溪城之间,是进入祁门城的要冲,如今是赣东先遣军在祁门外围的营垒。

哨骑不断的驰回,带来浙闽军韩立所部不断接近的消息。

胡乔中站在岭脊上,眺望着远处,视野之内的昌河水还十分的平静,还看不到敌兵东进的珠丝马迹。

韩立再次率部出浮梁城,往祁门而来,一路都十分的谨慎,难以夹道伏击——

“到这时,苏庭瞻,韩立的意图也不难猜测,他们不急着强攻,但一定会步步为营逼近祁门城,”虞文澄走过来,虞文备以及原赣州军潘闻叔,陈瑜勤诸将都随他走过来,说道,“敌军断不敢猝然强攻祁门城,我们欲以祁门为饵的意图,就落在空处。而一旦叫韩立在昌水源头站住脚,控制住昌水源头,其水军战船就能源源不断的将补给运来,我们要是严守祁门城,很可能祁门城与外围的联络会给切断……”

“我看就在马鞍岭与敌而战,赣州子弟没有一个软蛋货!”陈瑜勤说道。

虞文澄在祁门竖起旗号,从周遭诸县的山民,猎户里选募健勇,短短三五日间,所部就从短短千余人壮大了近一倍,加上虞文备及潘闻叔率部潜过来的兵力,赣东先遣军在祁门外围能聚集五千兵马——韩立才率两千甲卒而来,从虞文澄,虞文备兄弟到潘闻叔,陈瑜勤等原赣州军旧部,都主张在祁门城外与敌接战。

不过虞文澄,虞文备本身就是江宁枢密院所派,潘闻叔,陈瑜勤等原赣州军旧部,也同意编入赣东先遣军,接受枢密院的辖管——是战是避的决定权,还是胡乔中这个枢密院所特派的特使身上。

如今祁门城里兵甲刀械倒是不怎么缺,缺的是粮草。

眼前根本没有办法从黟山之间的小径运多少粮食过来——百人规模的运输队,穿山越岭跑一趟能背上万斤物资过来。要是盐铁,上万斤就足以支撑一支军队的短期消耗;但是一万斤的粮食,相对数千人的消耗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一回事。

赣东先遣军的补给,眼前还只能主要依赖从周遭乡野征购,用盐铁,金银跟周遭山寨进行交换,甚至先打欠条也可以。但奢家进入江西之后,就对鄱阳湖沿岸征以重税,以养其军,祁门周遭乡野的民间存粮有限。

民众以及地方势力已经非常配合赣东先遣军,但征购粮草需要大量的人手跟骡马,速度快不得,短短三五日之间,虞文澄在祁门城里储存下来的粮食,还不到十万斤。

要从更远的都昌,涌山等地征购粮食,则需要更多的时间跟人手,在浙闽军眼皮子底下,危险性也更大。

一旦叫韩立所部逼近祁门城,粮草征募之事就必然要停下来——要是将赣东先遣军五千余人这时候都聚集到祁门城里,最多只能支撑十天半个月。

即使仅让虞文澄所部守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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