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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第6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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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将都仓促军卒往西端的山坡走,以免给随时会追来的大水卷走。虽说营伍散乱,但后面没有追兵过来,奢飞熊倒也不太担心什么,当然也派出扈兵去各部督促人马到高地临时驻营,谨守阵脚,以免淮东军在林里暗藏少量尖兵过来偷袭——

淮东军或者说东海狐到底想干什么?奢飞熊还是百思不解。

虽说大水很可能会将沿河的道路摧毁,增加他们撤往信江南岸的难度,但淮东军从后面追上来的道路也更有可能会没于大水啊,林缚为什么要堵住他们追击的道路?

卷十一狂澜第四十三章泄水

温庭瑜,秦子檀在永嘉时给淮东军奇袭打败,虽然那一役有相当多的偶然性,奇袭时倾盆如柱的暴雨则是第一关键性的因素。

当时要没有暴雨引起的彻底混乱,淮东军仅四五百精锐想要将十数倍的浙闽军战卒彻底的击溃,绝对不是易事。

虽说温庭瑜永嘉最后一战战败有很多的偶然性,不过奢家过后也非常重视淮东军小规模渗透的能力——奢文庄密遣亲信在浮梁城里布局,实际上就是针对很可能经黟山分散潜入赣东的小股淮东兵马。

夹河防塞正当杉溪河谷北进的隘口,但奢飞熊对两翼的岭山封锁,监控极为重视,就是怕东海狐再行故计。

一旦叫淮东将精锐兵马先分散了潜伏进来,在横山或信江南岸埋伏下一支精锐,哪怕只有千余人,在关键之时也能叫奢飞熊吃大苦头——后期,淮东不要说派数十人,上百人进行渗透了,便是三五人的小分队,想到接到横山城的近处,也极为困难。

奢飞熊虽说不认为淮东军能从信江南岸的武夷山北麓群岭之间寻出一条道来,派一支精锐横插过来,但他依旧小心谨慎,叫部将聚集守住高地临时休驻,以待大水过境。

几乎能看到月光之下粼粼的水波,那排浪击岸的水声,仿佛万马奔腾,夹着无数的滚雷,能感觉到风里所挟带的微惺的水沫子。

虽说估计到淮东在上游没有能够蓄足水势,事实也是过坡脚水势就没有再涨上来,但还是感觉到大水过境的骇然气势。

夹河防塞给纵的大火烧了一夜,到这时还没有彻底的熄去,恰恰是没有熄去,叫奢飞熊知道夹河防塞或许有给大水冲塌的城墙,但整体并没有给冲垮——奢飞熊没有什么懊悔,他晓得他们是侥幸的。

若是在此之前,横山下一场豪雨,叫淮东军在上游蓄足水势,对没有及时撤出去的他们,都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只是在他们撤出夹河防塞,又成功摆脱淮东军的纠缠,东海狐依旧泄湖放水,就叫奢飞熊有些百思不解,看不穿东海狐下一步到底想干什么!

天还没有大亮,但大水过境,虽然更多的水汇入信江,水位只会持续下降,奢飞熊派出扈从往南北侦查道路给大水冲毁的情况。

就河谷而言,整个杉溪河谷是个从南往北倾低的葫芦口地形,但悬湖掘开,往下游冲击的水势,也应该逐步减弱,故而奢飞熊猜测在他们南面的道路给大人推毁的情形应该更严重一些。

奢飞熊的判断并没有错。

杉溪出桃花隘之后,河道也就三十余里,流急水短。到天亮时,溢出河岸的大水,也就逐渐退回到河道里,往北汇入信江,露出两岸给大水摧毁过后的残骸。

从夹江防塞过来,沿河道路几乎都给过境的大水毁灭,甚至陈家岭北面的陈家坳里形成一座大洼,将杉溪西岸的通道完全截断。当然,奢飞熊他们虽说站在高处几乎能看到横山城,但与横山城之间的道路也差不多给摧毁一尽。

奢飞熊在考虑,是叫诸将卒从大水冲过的泥泞之地跋涉而过呢,还是叫水军战船直接进入杉溪。

此前淮东在上游筑坝截河,杉溪断流,浙闽水军战船被迫退出杉溪,退入信江待命——此时淮东掘湖放水,杉溪重新恢复通航条件,水势也稳定下来,浙闽水军的战船自然也就能直接进入杉溪来接他们撤退。

他们重新走回到杉溪岸边,只要走七八百步,造个临时码头就成。或许乘战船逆水而上,去偷袭淮东军在夹面防寨南面的营地?想到这里,奢飞熊情不自禁的兴奋起来,细想过又觉得不行,东海狐就是鬼谋之人,身边又有高宗庭为谋臣,不会没有防备叫他们逆袭到。

奢飞熊一面派出更多的斥候进入山林,淮东掘湖放水之举叫他琢磨不透,就始终有一颗心悬着,砰砰乱跳。

将到日隅之时,三十余艘战船从北面驶来,与这边汇合,战船停在岸边。施和金在十数扈兵的簇拥下,走过河边给大水冲毁的烂泥地,过来见奢飞熊。

“大水过境,水军战船可有什么损失?”奢飞熊问道。

“好在大公子及时派快马来报讯,”施和金说道,“当时正当河汊口驻泊的八艘船,仅有两艘来不及避让,给从河口冲出来的大水冲翻,损失百十人。”

大水沿河往下游冲击,势如奔马,八艘船正对河口,能逃出去六艘船去,已经算是运气了。

“淮东兵马未紧追上来,反而掘湖悬水,真是叫人难以理解!”施和金也说出他的疑惑,又问道,“少帅是不是叫末将率几艘船往上游看看去?这么大的水势,淮东在夹河防塞南面对河道的封锁措施应该给全部推毁了!”他的意思也是率一支精锐溯杉溪而上寻找战机去。

只要淮东不能立即封锁杉溪水道,从淮东军前垒一直到其筑筑的桃花隘就要十余里,再往南还有近二十里的纵深才进山林。如此漫长的岸线,淮东军不可能都守得固若金汤。再说即使找不到机会,从宽达三百余步的河道里撤出,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奢飞熊点点头,虽说觉得淮东军不可能没有防范,但不是一定就没有机会,说道:“你选几艘船,再叫温庭璒率部随你过去……”

温庭璒是永嘉一役随同飞虎的温庭瑜的幼弟,一直在奢飞熊部下任命,即点齐所部两千兵马,走过烂泥路,准备到岸边登船。

奢飞熊正打算派人去联络先一步西撤的邓禹,心想淮东军既然短时间里没有可能从杉溪河谷追出来,那邓禹,王徽等部,就不会像丧家之犬似的西撤。

奢飞熊没有到岸边去看着温庭璒率部登船,而是站在半坡腰上的临时驻营里与施和金说战事,这时候南面又传来异响——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得叫奢飞熊脸色崩变,东海狐在上游又放湖泄水了。

不用奢飞熊下令,在岸边正准备登船的温庭璒所部听到异响,当下撒开脚就往这边坡地跑。昨夜听水声撒腿就跑的时候,河岸道路也是完整,从河岸到坡脚,都是干地,而这时,河岸到坡脚都成了水地,刚刚给踩得泥泞不堪。

相比较还没有完全登上战船的温庭璒所部,施和金脸骇得苍白,临时驻岸的三十余战船,根本就没有办法避不开势如奔马的大水,而且还正当其冲。

施和金面色苍白,奢飞熊也是心头泣血,东海狐啊东海狐:他千方百计的猜测淮东军为什么会掘湖泄水,却万万没有料到淮东军能够将蓄积起来的湖水分两次泄出——第一次泄水不过是要将他们的战船诱进杉溪水道罢了。

浙闽水军在浙闽跟晋东几乎都给打残,仅有部分水军战卒一起迁来江西,一直到洞庭湖寇杨雄投附,浙闽军才再次拥有一支大规模的水军战力。不过,浙闽军水军的战船,主要来自于渔船或商船改装,主要的作战任务还在江州一带,主要是守住湖口,叫湖口不能叫岳冷秋或扬子江更下游的禁营水军夺过去。

除了江州之外,在上饶因为要利用水军船运,故而在上饶的浙闽水军相对强势,但也只有四五十艘战船,施和金带进杉溪河道的战船数量,就已经超过半数。

昨夜大水过境时,天色昏黑,只听得其声势,看不清其形——由于河道里的障碍物在昨夜第一次泄水给冲得一干两净,第二次泄水,行进就更为迅速,气势叫人感觉异常壮观。

排浪如雪,立起有两丈的高度,形成潮头往北涌去,河滩不足以容纳这么大的水,只能往两岸溢出,只是从退水痕迹上,能看得出第一次泄水所形成的威胁要大过第二次。

淮东军第二次掘湖泄水,虽说水势要小上许久,但对驻泊在岸边,来不及撤出来的浙闽水军战船来说,却是致命的。甚至连战船上的水军,船工,水手以及登上船的甲卒,这时候想退下来都不行。

肉眼看着战船给大水吞没,看着战船上的将卒及船工给大水冲下来,卷进去,几乎是没有挣扎的能力,就将大水卷着往下游滚滚而去。

“东海狐!”奢飞熊几乎想将刀柄捏碎,捏成粉末,在上饶的大半水军力量,几乎在眨眼之间就给淮东军用诡计推垮。

温庭璒也是心魂难定,手足发软,他率部两千甲卒下去登船,意识到还有大水冲来之时,他所部已经四五百人上了船,这回也一起给卷入大水之中,将喂渔虾。

温庭璒哭丧着,淮东就使个阴谋诡计,就至少叫他们三千人殒命,至少三十艘战船遭到摧毁。倒这时他还想不明白,淮东怎么能够控制两次开闸泄水的?

奢飞熊是欲哭无泪,淮东在工造上,尤善治堤,偏偏是他压根儿没有想起还有这种可能性。

卷十一狂澜第四十四章危机不知

溃坝泄湖,桃坞隘下口也是一片狼籍,但在桃坞隘南面的营地上,戈戟如林,战甲如鳞,将卒都在校场上席地而坐。看着山下骑队驰来,陈渍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紧了紧兜鍪的系带,回头吼道:“龟儿子们,拿出你们嗷嗷直叫的精神头来!”

诸将卒得令依次立起,在开阔的校场上,仿佛给微风吹过的荡漾湖水。

林缚在扈骑的簇拥下,与傅青河,周普,高宗庭等人驰入桃坞隘大营,看着早就在校场上待命的诸将卒,在入场之前就下马来,疾步登上岭土夯成的点将高台,将襟甲解开一角,执着马鞭在手,注目看着从礼塘营寨秘密调来的崇城军第一镇四旅精锐,扬声说道:“关键头上,把你们从礼塘调出来,一直窝在这边,礼塘,钳口,夹河的战事,都没有你们的份,我听说你们都很有意见。你们的将军,他整天往大帐跑,抱怨说他是‘登城虎’,不是‘窝营虎’。陈渍他以前跟我都不讲道理,这回为了讨仗,倒是学会跟我讲了一大堆道理,说我等将卒,守家卫邦,靖土平乱,乃天职也,抛头颅,洒热血,马革裹尸亦是无上荣耀,窝在营里是羞耻。你们说,陈渍说的是不是有道理?”

“原抛头颅,愿洒热血!”诸将卒大声吼道,声振云宵,声浪在营寨里起伏,汇聚成呼啸山林的怒吼风声,向远处传荡。

林缚一手按着腰间佩刀,一手抓着马鞭,稍压声音,继续说道:“说过这些大道理,陈渍这小子还威胁我说再不给他仗打,他就辞了将职,去给天狗张苟当个冲阵的马前卒!我现在过来,要告诉他,陷浙闽赣民众于水火之地的叛军正从横山逃走,沿信江两岸西逃,我不要他去做什么‘登城虎’,我要他率着你们去做‘截路虎’,去做‘拦路虎’,去做‘关门虎’!诸将卒,你们愿不愿意随他去抛头颅,去洒热血!”

“愿抛头颅,愿洒热血!”台下将卒的热血欲燃欲沸,声嘶力竭的要将心里的斗志吼出来,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终有大战可打,陈渍也是血脉贲张,豹子一般的眼睛透过奇异的光彩,仿佛饥渴的野兽给困在笼中,正等着别人帮他打开牢笼的大门。

“陈渍,你给我上台来!”林缚挥鞭指向陈渍,扬声说道。

陈渍整理襟甲,系带,佩刃,登台受命。

“兹令长崇城第一镇师权制军陈渍率部乘舟师西进,从贵溪,横峰之间寻机登岸,以溃西逃叛军,截断贵溪以东信江两岸的叛军逃路!”

“末将必不叫一个叛军漏网过去,若违此令,甘受主公任何处罚,绝无怨言。”陈渍单膝跪前接受军令,扬声说道。

林缚哈哈一笑,将陈渍搀起来。

陈渍杀性虽说重了些,却是冲锋陷阵的良将。

往时陈渍与孙壮,张苟为流帅,受刘安儿驱使,也是好刀落在砍柴人的手里,有才难得施展。他加入淮东军后,才越磨越锋利,能勇战而名闻天下,为淮东有数的勇将。

在固城湖一战,陈渍因冒进而使所部受到不少的伤亡,而叙功仅授权制军,位在孙壮,唐复观,刘振之,张季恒,张苟之下,但他本人浑不在意,只求有仗可打。

在配合舟师水军登陆作战上,陈渍要尤强过其他诸将,林缚这才在关键头上,将其部从礼塘战场撤出来,调到桃花隘待命。

陈渍受命之后,即安排调兵遣将之事。

动员过后,万余将卒即做开拔前的最后准备,林缚站在点将台上,举目眺望着桃坞隘南面的开阔之地,与周遭诸人说道:“能否一次将奢家打残,就看这一战了!”

傅青河,高宗庭等人也是经历战阵之辈,但在这时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周普说道:“江宁一战,没有能将奢家包圆,多少人肠子都大感可惜,这回怎么的也要连本带利的赚回来!可恨啊,骑营又用不上。”说到兴奋处,唾沫横飞,只恨不能亲自领兵上阵。

林缚听得周普有意跃跃欲试,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身居高位,事事小翼,他在江宁城里,吃一席酒,都要有人在他之前试毒,想再率兵冲杀战场,已经是奢想了。

林缚不会任性,但是身为男儿,幻想一下驰马纵横沙场总是可以的。

“浙闽赣潭山川相接,周将军将马铠都随军携带,也不怕增加后勤的压力。”高宗庭笑道。

马铠是重装骑兵的装备,不能列阵而战,重骑就无法发挥作用——作为传统的将领,几个人没有驱重骑以溃敌阵的幻想?

周普这次率骑营随战,主要充当林缚的宿卫兵马,以轻骑为主,但两营重骑的装备也还是随军携带,就指望着能派上用场。而上饶战事打了这么久,骑营一直都是作为护卫步阵的侧翼存在,大家就时不时的拿这事打趣周普。

周普啐了一口,说道:“这趟用不上,等来年去打胡虏,总叫你们无话可说!”

大家哈哈而笑,这时候陈渍指挥所部出营往坞口开拔,准备登船之事,林缚挥鞭指去,说道:“奢飞熊大概会为杉溪的道路给大水冲毁而松一口气吧!”他说话着,嘴角里还带着一丝怜悯的笑意。

高宗庭轻轻一笑,说道:“奢飞熊也是有勇有谋,但奈何主公用谋,已出世人所认识的范畴,换作任何一人过来,也难防范!”

林缚一笑,说道:“还不是一个‘钱’字?”

将数以十万石计的战船材料,从迢迢千里之外运入官溪岭,再秘密设船场在短时间里组装出大量的战船。这等若于绕过奢家所守的隘口跟眼线,将淮东精锐水军调入江西作战,所耗用的资源足以再开一场战事。

桃坞隘是座隘坡,横在杉溪中游,隘南有坞港,因桃林而得名,林缚脚下的这处岭岗又因桃坞而得名。

在桃坞隘筑坝拦河,包括桃坞在内,桃坞隘南面大片的土地都给淹没成湖。

悬湖因两次泄水而彻底放空,杉溪河恢复原貌,桃坞隘南面的缓坡,河滩,低陷地也都重新暴露出来,但因长时间浸水而变得泥泞,难叫行人通过。

从桃花隘坡下去,有一条通接坞港的大道,也给大水浸毁,堆积着大量的淤泥。不过在水退之后,这边调动大量的辎兵清除路上的淤泥,又迅速铺上石炭渣,在一天时间里,重新修好了连接旧坞的大路。

在码头上还挂着水草的桃坞口,已经驻泊了八艘新造的战船。

粟品孝率水军将卒先登上战船,散在外围,但暂时还未越过残坝一步;还有更多的水军将卒,船工水手陆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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