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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1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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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煦兴冲冲地领着老三朱高燧直奔马廊,李别一摆手,几个锦衣卫马上跟了上去。

夏浔慢慢踱到朱高炽身旁,低声道:“一切俱已安排妥当,世子不必担忧。”

朱高炽背着手,眼望着两个弟弟离去的方向,嘴唇轻轻翕动,悄声问道:“用赛马这个由头脱身也就是了,大人怎么还怂恿二弟拐带大舅的马匹?大舅对我们本来就……”

夏浔微笑道:“欲要脱身,最难的就是脱离追兵最初的缉捕范围。这匹马是魏国公心爱之物,二郡王顺走了这匹马,朝廷派出追兵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水路还是陆路呢?”

朱高炽轻轻“啊”了一声,闭口不言。

此时,燕子矶下的渡江码头,夏浔一家人正在登船。

一大早,彭梓祺突然召集全部家人,厅中早已放好了一包包遣散的财物,等把家里的仆从下人全都打发离去,全家人马上登车直奔燕子矶。

谢谢和师娘惜竹夫人也来了,众人之中只有谢露蝉还茫然不知真相,因为对于朝廷削藩又削爵的刻薄手段,谢露蝉虽也颇有微辞,但是言谈之间终究还是心向朝廷的,夏浔担心他会误事,因此嘱咐谢雨霏在逃出虎口之前,万万不可将真相告之。

谢雨霏便找了个扬州豪绅请大哥去绘画的理由,把他诳到了江边。谢露蝉一到江边,发现夏浔一家老少居然都在,行色打扮分明是要阖家远行,立即发觉其中有诈,不禁变色道:“谢谢,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谢雨霏道:“大哥,事情紧急,你先上船,妹子随后再和你说。”

谢露蝉犯起犟来,死死抓住大船拴在码头的缆绳,吼道:“不成,好歹我也是一家之主,你这丫头怎么能擅作主张,你说清楚,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何天阳赤着双脚站在船头,一见这呆书生不肯上船,双腿一拔就跳上了踏板,腾腾腾几个大步跃到了他的面前,挥掌如刀在他臂上一砍,谢露蝉吃痛,哎哟一声缩回了手,谢雨霏惊道:“壮士轻些,他是我大哥。”

何天阳向谢雨霏咧嘴一笑:“姑娘放心,我是斯文人,不会对他动粗的!”

说着一把揪住谢露蝉的衣领,像拎小鸡儿似的把他提上船,往甲板上一丢,挥手道:“快着快着,马上上船!”

第276章快马扬鞭

王驸马和燕王世子本来的护卫人马就足够壮观了,因为要出城,锦衣卫追随而来的官校也多了些,前前后后加起来足有上百号人,俱都是鲜衣怒马,他们往街上一走,声势那个壮观,行人不知所谓,不禁纷纷走避。

一行人出了东城,来到郊外,这里草地青青,株株细柳参差其间,远处小河如玉带舒缓,近处有野花荡漾于丛中,景象倒是充满野趣。

“姑丈,你看,我们就以前边那座矮山为界,咱们从这里冲出去,绕矮山一周,最先赶回这里的就算赢了。当然啦,双方既然各出三人,那赢的人,至少也得先回来两人才成。”

朱高炽坐在车中,向旁边的王驸马笑吟吟地道。王驸马看看他大腹便便的样子,哈哈大笑道:“高炽啊,我就知道,你看上了我那副《钟馗捉鬼图》,如果你开口讨要,我这做姑丈的还真不好不给你,可你非要用打赌的法子,嘿,这可是你自找苦吃喽。看你这身宽体胖的模样,恐怕你把宝都压在你两个弟弟身上了吧?”

王驸马说着看了看朱高煦和朱高燧,见他们一身轻袍箭袍,骑在骏马上威风凛凛,不禁赞道:“倒果真是两条难得的好汉。”

他指了指朱高煦二人,对自己带来的两个马术教头说道:“看清楚了,两位郡王年纪虽小,却是自幼生长于北平,还曾随乃父出征塞外哩,一身骑术精湛的很,你们两个是咱们金陵城有名的马术教头,想来一身技艺也不在其下。可要真是输了,嘿嘿,你们也不要被人落得太远,要不然我脸上无光呐。”

这两个马术教头是从五军都督府里最出色的马术教头里挑选出来的,他们不屑地看了看那两位燕王府的小郡王,对王驸马抱拳道:“大都督请放心,卑职绝不会叫大人失望,这场马赛,卑职给大人赢定了。”

王驸马豁然大笑:“好,哈哈,如果你们真赢了,世子是要连请本官吃十六顿酒席的,我金陵城有太祖皇帝亲旨赐建的十六座名楼,十六楼的美味佳肴,已是囊括天下了。如果你们赢了,本官不但重重有赏,而且这每一席酒,你们都可上座,一宴十六楼,尝尽天下味。”

两个马术教头胸有成竹地道:“卑职一定不辱使命!”

王驸马转过头,对朱高炽笑道:“贤侄,咱们也上马吧。”

“是是,姑丈请。”

两个人下了车,自有人牵过马来,王驸马看着斯斯文文,其实却是武将出身,岂能不懂骑马射箭,马僮只稍稍一助力,王驸马便轻盈地坐上了马背,持鞭在手,笑看着朱高炽。朱高炽那肥胖的身子可真是费了劲儿了,四个侍卫一个牵马一个坠镫,另外两个连架带推,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个大胖子推上马背。

朱高炽一上马,那马希幸聿便是一声嘶鸣,四蹄踏动,显然有些承重了。

其实朱高炽倒是懂得骑马的,小时候他还没有这么胖,也曾舞过几天剑,练过一阵子骑术的,只是后来胖肥症越来越严重,身子越来越笨拙,自然不能骑马射箭了,不过这从小练就的技艺,却也不会因为许久不练便完全遗忘了,再说他一身肥肉,沉重无比,骑在马上快把马背压弯了,看起来还真是四平八稳,倒不虞跌下来。

王驸马哈哈一笑,扬鞭道:“杨百户,你来发号施令!”

“下官遵命!”

夏浔微微一笑,驱马赶到前边,喊道:“预备!”

王驸马、朱高炽等六人六马一字排开,站在划好的线旁,俱都俯身前倾,马鞭扬空,做好了准备。

朱高炽目光一闪,望了夏浔一眼,夏浔不着痕迹地点点头,把手一挥,喝道:“开始!”

“呼”地一声,五匹快马好似离弦之箭,随着夏浔这一声吼便冲了出去。朱高炽使劲挟了挟马腹,又狠狠地抽了两鞭,他骑下那匹健马才不情不愿地趟开小步跑出去,这时候王驸马那五人已远在一箭地之外了,留守原地的侍卫官校们见了都忍俊不禁地点起来。

六人的马一出去,他们的侍卫和一些锦衣卫官校便自左右两翼随着奔了出去,夏浔对李总旗道:“李兄,劳你在这儿候着,我伴世子走上一程。”

这里夏浔官儿最大,他既如此安排,那位不苟言笑的李总旗便点头答应了,自带了几名官校候在起点,等着看谁最先赶回,夏浔则一拨马头,追着朱高炽下去了。

刚刚冲出去的时候,是朱高煦和朱高燧冲在最前边,两个人确实马术精湛,再加上虽然生得魁梧结实,毕竟还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人,身架不及成年人沉重,占了体重上的便宜。可是那两个从五军都督府精中选优特挑出来的马术教头,这一辈子就是靠马术吃饭的,那身骑术可不比朱高煦两人逊色。

跑出一半路程,趟过一条小河的时候,两个教头就已跃前了半个马头,王驸马追在后边,一见自己的人超到前边去了,不禁大乐,高声喊道:“好小子,超过去,先到终点者,本官赏赐加倍。”

两个马术教头一听精神大振,向咬牙切齿拼命挥鞭的朱高煦二人挑衅地大笑一声,打马扬鞭猛地加速,又冲前了一个马身,头也不回地向矮山奔去。

朱高煦一边不服气地大喊大叫,一边向老三朱高燧使个眼色,二人也猛然加快了速度,只是他们能把后边的人越甩越远,想要追上前边两人,却除非他们马失前蹄,摔个跟头了。

王驸马看看前边气极败坏的朱高煦兄弟,再看看后边好像在骑逍遥马似的朱高炽,忍俊不禁地笑几声,也扬手挥鞭加快了速度。

王驸马跑到矮山下面,刚刚绕过山坡,就见前边地上倒了五六匹人马,都是伴随在朱高煦兄弟左右的锦衣官校,一个个倒地惨呼,那马儿也惨嘶着爬不起来,不禁大惊失色,连忙飞马赶过去,大声道:“怎生这般不小心,全撞到一起去了?两位郡王呢?”

一个受伤的锦衣官校忍痛前指,说道:“驸马,他们跑了,跑了!”

“甚么?”王驸马顺着他们所指方向看去,果见右前侧方山林中,几匹马儿一闪即逝,这里林木茂密,绕山只有一条道,若不是那锦衣校尉指的及时,恐怕等人家钻进林子,他也看不到了。

“糟糕,上当了!”

王驸马大惊失色,刚要下令去追,前方道路两旁草丛中突然跳出十几个大汉,人人手持匣弩,只听机括“铿铿”声不绝于耳,健马应声长嘶,王驸马和左右伴从的侍卫胯下马都中了弩箭,有的马仆倒在地,有的马痛极乱蹦,把他们一个个掀下马来,狼狈不堪。

方才朱高煦兄弟二人逃走,是他们出其不意,喝令侍卫向追随而来的锦衣官校动手,伤人杀马,快速逃离。等王驸马赶到时,身边只有他的侍卫和锦衣卫官校,埋伏在蓬草丛中的燕王府护卫才突然发难,现出身形。

劲弩一通疾射,射死了王驸马和诸侍卫的马匹,他们立即弃掉箭匣,往背后一抽,又是一匣劲弩平举起来,刚刚稳定身形要拔刀反扑的王驸马和手下侍卫们不禁面色大变。

“休要伤了驸马!休要伤了驸马!”

朱高炽扯开嗓子吼起来,他已尽了最大的努力,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在他身边也有一些锦衣卫官校监视随行,但是在他们绕过山角,看到前方的变故时,世子身边那些燕王府侍卫就已突然发难,向他们动手了。

朱高炽气喘吁吁地赶过来,向王驸马歉然拱手道:“姑丈,侄儿并无意冒犯姑丈。奈何,父王患了疯疾,朝廷却不肯放我们回去,身为人子,岂能不在榻前侍药奉食呢?万般无奈,侄儿才出此下策,得罪姑丈之处,待来日侄儿再向姑丈叩头请罪吧!”

“世子,快走,快走!”

那些持弩箭的人中,有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冲着朱高炽连连摆手,朱高炽也顾不得多说,就在马上向灰头土脸的王驸马作了一揖,斜刺里往草丛树林里一冲,便落荒而逃了。

“唉!你们……逃得掉么……”

王驸马见他并不伤害自己,心中稍稍安定,眼见他们逃入密林,不禁感慨地一声长叹。

那些燕王府侍卫见世子已走,便向草丛中退却,他们仍然端着弩箭,目光锐利而寒冷,王驸马和府中侍卫、以及锦衣官校们一动也不敢动,他们毫不怀疑,哪怕是做出一个前扑的动作,这些冷酷的燕府侍卫就会毫不犹豫地放箭,把他们攒射成刺猥。

夏浔纵马扬鞭,带着七八个锦衣卫刚刚拐过山角。

按照他的计划,由燕王世子在此处布置伏兵,接应他们逃走,杨旭则随后赶来,佯装追赶。在场的这些锦衣卫官校之中,他的官职最高,别人都要听他调遣,等他追进密林,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甩脱其他人,赶去与燕王世子汇合。等到朝廷这边真相大白的时候,他早伴同燕王世子出江入海了。

问题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夏浔装模作样地向王驸马问明了经过,摆出一副义愤填膺模样,正要下令锦衣卫官校随他追入密林,罗克敌已率领数十名锦衣卫急急赶来,马上就到山角了。

蹄声殷殷,如乘风雷!

第277章兄弟情义

夏浔陪同朱高炽等人离开中山王府去王驸马府的时候,罗克敌正和平常一样,在他的书房里整理着他收集的地方上的消息。这些消息很杂,并没有什么特定的目标,诸如什么昨儿个朝天宫左大殿着了火,半山寺的淫僧在地窖里囚禁了一个进香的少女、昨天逃出来告了官,武定桥下淹死个孩子,国子监的张三和李四因为拌嘴打了一架,鸡笼早市上的猪肉价格比前天贵了一文……

曾经,这些东西都是要呈报给皇上的,皇帝高高在上,即便是朱元璋这样起自布衣的一代帝王,数十年深居大内,想要了解民情,也只能通过这些渠道,了解这些消息,显然对统治者越过官吏们直接了解到真正的民情大有裨益,可以使他们免受官僚蒙蔽。

然而自从锦衣卫被取缔了大部分职能之后,就连打小报告的权力都没有了,罗克敌并没有吩咐下边停止这些情报的搜集,可是每一次像以前需要呈报圣上似的,进行分门别类的整理的时候,心中都不无伤感。

可他仍然坚持着,虽然皇帝不再需要这样的消息了,可是当初安插在京师的耳报神们仍然按照他的规定,每天送上这些消息,许多看似无用的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得有用。然后,他把这些五花八门的情报分门别类进行整理之后,就发现了有人低价出售房产田产的消息。

出售房产和田产的消息很多,他的探子们上报的,是看起来有些不合情理的几起,这几起财产处理事件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急!

其中一起低价出售房产的事件标注了原因,房主参与了地下赌坊的下注,赌燕王不敢进京,他输了。被索债甚急,无奈出售房产。

罗克敌只是一笑,又拿起了剩下的几项事件的记载,发现其中两起都是田产的低价出售,这两处水田都是上等的好田,无虫害近水源,但是两家水田的主人都是不惜代价,以最快的速度将水田出售了。

罗克敌注意到这条消息,是因为其中一处田产的主人叫杨旭,紧接着,他就发现另外一处田产是由一个叫谢露缇的女人替她的干娘出面抛售的,而这个女人,他记得似乎和杨旭有某种关联。

当他抽出杨旭的秘密档案查阅之后,罗克敌发现这个女人就是杨旭曾经的那位未婚妻。然后他就发现,这个女人把自家的房产也悄悄地变卖了。拈着这几份报告,罗克敌陷入沉思当中,沉思半晌,他把这几份报告单独抽了出来,在上面批复:继续调查、特别关注。

随后,有人叩响了他的房门。

锦衣卫上下都知道,罗大人在书房处理公文情报时,是不许任何人打扰的,除非是宫里有旨意来。但是从前几天北平布政使司奏报燕王患了疯疾,恳请燕世子返北平开始,罗克敌的属下就多了一条特权:有关燕世子的消息,可以随时禀报!

赶来禀报消息的人是他安排在暗处监视燕王世子的。他并不是信不过杨旭,只是认为有明有暗,多重监视,才能做到万无一失。而这些安排,他没有必要知会杨旭,因为他才是掌握全局的人。

这些暗探给他送来的消息是:燕王世子的一些侍卫,今天一早陆陆续续离开了中山王府,扮作各色人等,分别从不同的城门离开了南京城。凭着多年从事秘谍工作的经验,罗克敌马上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当他随后得知燕王世子要和怀庆驸马去东城城郊赛马之后,他终于确定:燕王三子要逃了!

燕王三子怎么可能潜逃?没有内应、没有关防,他们这些远道而来,根本不熟悉江南地理的北平来使根本就是插翅难飞。在锦衣卫的公开监视下,为何能有大批的燕王府侍卫乔装打扮悄然离开而没有受到盘问和阻拦?如果没有内贼,那么第一个向他报告这种消息的,就不会是他派去的暗探,而应该是杨旭。

再联想起杨旭悄悄变卖家产的事情,罗佥事终于做出了一个让他更不敢置信的判断,但他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因为任何人做任何事都应该有一个理由,除非他是疯子。杨旭显然不是疯子,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早就是燕王的人?

想想杨旭清白的身世、毫无破绽的履历,除了曾经的北平之行,那时在燕王府养过几天伤之外,他不曾和燕王府再有过什么瓜葛。

可他现在却抛家舍业,为了一个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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