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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5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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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对妾身宠爱如一,妾……知足了……皇上,妾一直在等你回来,有几句话……要……要对皇上说……”

朱棣的热泪吧嗒吧嗒地落在徐皇后的手上,他握住徐皇后瘦削的手腕,颤声道:“皇后,你说,你说,俺听着呢,俺都听着呢!”

徐皇后道:“皇上……个性坚强,乾纲独断,天下……尚风云动荡,需要……这样的天子……但是……唯其如此,皇上更要兼听……兼顾,广……求贤才。皇上要……爱惜百姓,恩礼……宗室。请皇上……勿骄宠外戚,尤其……是我徐家,徐家……承蒙皇恩隆重,已贵不可言,切勿因妾身之故,再加……恩宠……”

朱棣泣不成声道:“皇后,俺记下了,都记下了!”

徐皇后抽出手,轻轻抚摸着朱棣的脸颊,目光如丝如缕地留连在他的脸上,依依不舍地道:“皇上,你黑了……也瘦了,千万……要保重身体呀……”

那只手轻轻抚摸到朱棣的鬓边时,微微地一滞,然后无力地垂下,一颗眼泪从她的眼角轻轻地滑落,已溘然而逝。大殿上登时鸦雀无声,静寂的叫人透不过气来,过了好半晌,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才从朱棣口中号啕出来:“皇后啊……”

朱棣跌坐在榻前,像个孩子似的号啕大哭起来,哭得泣涕俱下,再也顾不得他在外人面前一向注意的帝王形象了。

朱棣,十六岁成婚,与当时年仅十四岁,文武双全、慧黠美丽的徐氏长女成亲,二十四就藩北平,夫妻俩离开南京。这许多年来,他最亲最爱的唯此一人,而今,她却抛下他,永远地离开了。

满殿的宫女、内监、太医全都跪下了,夏浔缓缓撩袍跪倒,听着朱棣那撕心裂肺的哭叫,禁不住鼻子一酸,目中也漾起了泪光。

汉王朱高煦跪行到病榻前,叩头大哭,泪流满面。母亲一向更宠爱大哥,为此,朱高煦对母亲未尝没有怨尤,但是眼见母亲辞世,朱高煦也是十分悲伤,再加上他有心在父亲面前表现自己的孝道,所以哭得尤其激烈,捶胸顿足,哭得死去活来……

※※※※※※※

国母辞世,皇后大行,朱棣伤心欲绝。

此时,张辅已平定安南,将安南四十八府州、一百八十县尽纳入大明国土,北疆瓦剌、鞑靼俱向大明称臣,西边的帖木儿帝国为了汗位自相残杀,根本无暇东顾,可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能让朱棣悲恸稍减。

朱棣为皇后选谥号为仁孝文皇后,停朝大办丧事,在灵谷寺、天禧寺举行大斋,听群臣前来致祭。本为庆祝皇上凯旋而归所做的种种庆祝准备全部取消,皇后大行,举国致哀……

此时,瓦剌却正在召开盛大的庆祝活动。

脱欢把万跑跑这个西贝货当成了脱脱不花,他也顾不得与失散的主力部队汇合了,立即把万松岭像活宝贝似的送到了瓦剌。马哈木闻讯大喜若狂,稍加询问,又见了那方大元皇帝所赐的印钤,立即秘密邀约蒙古各部落首领召开大会,立脱脱不花为蒙古大汗。

他要的是脱脱不花这个身份,至于脱脱不花的性格脾气、为人秉性、有无治理国政的能力,他统统无需考虑,他根本就不可能真的把瓦剌的统治权交给脱脱不花,太平和秃孛罗两位瓦剌王同样不会,脱脱不花只是他的一个傀儡,一面号召蒙古诸部的旗帜。

脱脱不花能起到这个作用,足矣,他的作用也仅限于此。

蒙古诸部的首领秘密集会,一一验看了脱脱不花的印钤。

万松岭和公孙大风在肃州十年,精通蒙古语,说起他们在甘肃游牧的事来,地形地貌也丝毫不差,其它方面,也很难问出什么破绽,因为脱脱不花遗留在中原时年仅八岁,他的弟弟阿噶多尔济当时更小,刚刚五岁,这么小的孩子能记得什么。再说,他们记得的,瓦剌诸部首领又有谁知道,谁能验证真假?何况,马哈木、太平、秃孛罗三王俱都认可了他的身份,那枚大元皇帝所赐的印钤也摆在那儿,谁还有所疑问。

马哈木的八河驻地,盛大的庆祝活动开始了,赛马、射箭、载歌载舞,欢庆的场面处处可见。

大汗的营帐中,万松岭坐在上位,他的徒弟公孙大风摇身一变成了他的“王弟”阿噶多尔济,紧挨着他坐在上首。之下依次是马哈木、太平、秃孛罗等蒙古各部首领。他们的面前都摆放着热气气的手抓羊肉、奶茶、奶酪、血肠等各色食物,还有红漆包银的大碗盛着的马奶酒。

六个年轻俊俏的少女正在大帐中表演着盅碗舞。头顶瓷碗,手持双盅,在马头琴的伴奏下,两臂舒展屈收,倏进倏进,迈着碎步,软手抖肩,婀娜妩媚,扭腰抖胸之余,脚下还踢踏出变化多端的节奏,叫人看的眼花缭乱。

各部落首领们手捧大碗,开怀畅饮,公孙大风跟喝醉了酒似的,也不管手底下切的是什么,切碎了就往嘴巴里一塞,心里头跟做梦似的,迷迷瞪瞪地滴咕:“他娘的,这回玩大发了!这回可真他娘的玩大发了……”

万松岭看起来比起他的徒弟倒沉着许多,他拈起一柄雪亮的小刀,轻轻切下一块带着血丝的肥嫩羊肉,热气腾腾地就塞进嘴里,吃得汁液横流,然后下意识地抓起搭在他肩上的哈达当了毛巾:“日他个娘!老子竟然骗了一个大汗来当……做骗子,做到老子这份儿上,也算是登峰造极了吧?”

“敬大汗!”

马哈木、太平、秃孛罗齐刷刷捧起了酒碗,万松岭忙也端起碗来:“干!”

一仰脖子,故作豪爽地喝下那碗难喝的马奶酒时,万松岭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管它呢,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上天既然给了我这么一个机会,我为什么不好好利用它,做一出叫后世千门再难有人企及的完美骗局出来。失败,搭上一条命,成功,一骗取江山!”

第844章一波未平

秋雨绵绵,弥漫在六朝金粉之地的金陵城上。

秦淮河上,雨在风中摇,鸡笼山下,行人欲断魂。

辅国公府也正受着秋雨的洗礼,平整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浇得亮油油的。

后宅花院里,楼阁参差其间,绕过曲廊,行过几丛修竹,便是一个小小的五角亭阁。

亭阁四面轩窗开着,分边有两条细石小径曲折通幽,一条小径行向一处垂花藤蔓的耳门,另一条小径直通向不远处一条飞桥直架的小池,池水旁沿着曲折的水岸,建有一条踏木长廊。

小小的杨怀远穿着一条开裆裤,嘟着嘴、瞪着眼,在云儿姨娘弯腰帮扶下,一双小脚丫急不可待地向前迈着,要去追他的姐姐们,他的四个姐姐正在廊下快活地奔跑着,嬉戏打闹。

小孩子就是这样了,别看他现在一被人抱起来就扭得麻花儿似的,非要下地自己走,可是真等他学会走路,又该赖在大人怀里,叫人抱着走路了。

小荻和西琳、让娜正坐在廊下聊天,雨水不大,但是从廊上屋檐上垂下来,就成了珠帘,一远一近两道珠帘,将她们的身影遮得有些迷蒙起来,却更有种如梦似幻的美感。

西域归来,西琳已蓝田种玉,怀了夏浔的孩子,只是她身材修长高挑,现在还不显怀,这叫让娜很是不平,她个性奔放,在床上尤其火辣,自忖比西琳受老爷宠爱的次数更多,偏偏叫人家捷足先登了,实在是有些泄气,近来每得与夏浔同房时,她都使尽浑身解数,恨不得把夏浔榨干了才好,可这种事急不来的,她的小腹还是十分平坦。

夏浔就站在轩窗前,微笑着看着坐在廊下的风景,小荻和西琳、让娜正在絮絮私语,似乎西琳在说着养儿育女经,小荻和让娜听着很入神,时不时还要插一句嘴,她们微微侧头时,就能看见她们姣美如玉的脸颊,然后就被雨幕模糊掉。

思杨、思浔还有思祺、思雨在廊下奔跑的,思杨渐渐大了,有了姐姐样儿,人也文静下来,老三思雨从小就秀气,所以两个人肩并着肩,咬着耳朵说着小女娃儿的悄悄话,思浔还是孩子气十足,和年纪最小也最活泼开朗的思祺追逐打闹着。

巧云很辛苦地弯着腰,两只手架在杨家大少爷的肋下,杨怀远拼命地向前迈着脚尖,走还走不利索呢,看那样子,只要巧云一松手,他就能飞快地跑出去似的,等到巧云腰酸了,将他抱起来,他就在巧云怀里拼命地拧麻花,直到巧云对他说几句话,然后向这边一指。

杨大少爷扭过头来,就看到他老爸正在楼阁轩窗内,远远地眺望着他,夏浔向他招招手,他就咧开大嘴笑起来。虽然跟他老子在一块儿的时间少,可是这小家伙特别喜欢他老爹,夏浔随便一个动作,就能乐得他哈哈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茗儿对此一直很吃醋,每当这时候都酸溜溜地对夏浔说:“不愧是你的儿子呀,生下来就亲。可怜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这臭小子在我面前笑的时候还没见了你的时候一半多……”

轩窗边,植着几本花木。

江南的秋天,除了这样的雨季,少有几分萧索,直与春天无异,所以那花草开得极艳。这几本花木有菊花、有桂花,有丁香,虽在风雨中,依旧是芬芳扑鼻,轩窗一开,几枝妖娆竟探进阁内。

阁中有一张石台,台上摆着各色佐酒的小菜、冷盘,刘玉珏和塞哈智正坐在石台前,面前的酒杯已经空了,塞哈智抓起酒坛,正换了大碗往里倒酒,酒水淋漓,与窗外的雨相映成趣。

两个人一个粗犷、一个斯文,一个剽悍、一个儒雅,可是坐在那儿却特别的契合。

这里是杨家后宅,可是两个人却登堂入室,到了这里,显见夏浔已对二人毫不见外,视如自家兄弟。

“皇上,近几日已开始亲自理政了吧?”

夏浔探出手去,接着檐下淋漓的雨水,悠然问道。

塞哈智刚刚抓起酒碗,正要向刘玉珏劝酒,听到这话,停了动作,说道:“嗯!娘娘过世以后,皇上过于悲伤,大病了一场,仍旧由太子兼理国政,这几天皇上才恢复了些精神,开始亲自主理国事了。”

“我就说呢,难怪今日下了中旨给我……”

夏浔收回手,徐徐转过身来:“纪纲捡了个好机会,皇后辞世,皇上悲恸不已,无心处理政事,现在重拾政务,要处理的国家大事多着呢,也不会再对他有什么动作。于坚那儿,朝廷已下了旨意,抄其家,满门尽贬为官奴,纪纲那儿么……”

夏浔向刘玉珏和塞哈智微微一笑:“纪悠南调回北镇去了,明日就会有旨意下来,叫你官复原职,仍任锦衣南镇指挥使!”

塞哈智一听大乐,连忙捧起酒碗道:“玉珏老弟,恭喜、恭喜,这杯酒,你无论如何得喝!”

刘玉珏两颊已如胭脂般红润起来,哪肯再喝,当即辞谢,两下里正争执着,夏浔对塞哈智道:“你先莫要忙着恭喜别人,你的身份也要换一换了。”

塞哈智一怔,奇道:“这里有我老塞什么事儿?”

夏浔道:“老塞有勇有谋,沉稳干练,皇上的意思,是要调你进锦衣卫,担任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指挥佥事,明日这道旨意应该和对玉珏的任命一起下来!”

“啊?”塞哈智一听,那张大脸就成了苦瓜,心虚地道:“国公爷,老塞不成啊!求您跟皇上说一声儿,把这差事给了别人吧!”

夏浔眨眨眼道:“怎么,你嫌这锦衣卫指挥佥事官儿太低?”

塞哈智把手连摇:“不是不是,不是嫌官儿低,大明诸卫,还有比锦衣卫更威风的么?只是……老塞是个直肠子,听墙根儿不成、打小报告不会,这差使我真的干不了啊!”

夏浔佯怒道:“胡说,这话要叫皇上听见了,还不打你板子?谁说锦衣卫就是干这些下三滥事儿的?”

塞哈智把大嘴一撅,嘟嘟囔囔的也不知在说什么。

夏浔轻轻叹了口气道:“锦衣卫,从来就不是你想的这样,至少,不该是你想的这样。而且,就算是你所说的听墙根儿、打小报告,其实也绝非你想的那么简单、那么不堪!”

夏浔轻轻转过身,望着窗外缠绵的雨雾,冷冷一笑道:“这做官儿的,个个都是读圣人文章长大的,所以……一个个都是圣人,不需要有人监督?如果有人监督他们,就叫他们如坐针毡,视如寇仇,那么,是监督者有问题,还是他们有问题?这监督者怎么做、如何做、做的对与不对,那是如何完善监督者的问题,却不是不要监督的理由!

再者,皇帝高高在上,当今皇上也就罢了,以后的皇帝,大多是长于深宫,不知民情,如果没有一些耳目,告诉他民间的事情,那么……晋惠帝‘百姓无粟米充饥,何不食肉糜?’的笑话重现世间,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塞哈智嗫嚅道:“国公说的,自然是有道理了,可是……老塞做这个,只怕真的做不来!”

夏浔回首,深深地望他一眼,说道:“正因你憨厚耿直,皇上才想要你做这个指挥佥事。老塞,这不是我的举荐,而是皇上直接下的旨意,皇上要赏你的功劳,有的是法子,要升你的官儿还不容易?为什么非要安排你进锦衣卫?你要体谅皇上的一番苦心!”

塞哈智翻个白眼儿,还是不大理解,刘玉珏却已听明白了,要找有能力的人还不容易?皇上偏要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塞哈智到锦衣卫去做官,这是对“太有能力”的纪纲已经隐隐生起戒心了,刘玉珏大喜,连忙捧起酒碗,对塞哈智道:“恭喜、恭喜,老塞啊,这碗酒,你无论如何,得喝!”

老塞哼了一声道:“有啥好恭喜的?要我说啊,那纪纲不是东西,可这次他偏偏逃过一劫,老天爷真是不开眼!”

夏浔道:“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你放心吧,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下,汉王因为伴驾出征,立下战功,重又获得了皇上的宠爱,而宫中……太子又少了皇后娘娘这个最大的奥援,汉王在京里如今是呼风唤雨、不可一世,这个时候,纪纲不倒,未必是坏事。”

夏浔淡淡一笑道:“人去咬狗,很辛苦的。狗咬狗,却容易的很!”

塞哈智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不解地道:“国公爷,这个……老塞可就不明白了。太子已经正位,汉王也封了王爵,他……还不死心?名份已定,再要争位,可就不比从前了,退下来,起码爵禄地位,一生无忧。拼下去,很可能身败名裂啊!”

夏浔凝视着院中的青石板,上边已经积了一层雨水,来不及泄去,雨滴落下来,就溅起一朵朵晶莹的雨花儿,涟漪还来不及荡开,就被新的雨滴砸碎,随生随灭,变化无穷。

夏浔徐徐说道:“四个字:垂死挣扎!搏了这么久,谁能轻言放弃?更关键的是,就算他想放手,他身后的势力和追随者们愿意么?现在,汉王又看到了希望,所以才想轰轰烈烈地搏一把!结局可以想象,但过程还是值得去拼的,不到最后一刻,结局都可能改变!”

第845章暗打算

“国……国公请回,老……老……哈……哈哈……告辞了!”

塞哈智喝的舌头都大了,踉踉跄跄出了杨府,护兵牵来战马,一见他喝成这副模样,连忙将他搀住。

夏浔笑道:“要不要乘我的车子?”

塞哈智一把推开自己的亲兵,逞能道:“没事儿,在马上睡觉,我……我都试过,不就多喝了几杯么?告……辞!”

塞哈智爬上马去,却又差点儿一头从马背上跄下去,亲兵赶紧抓住他的大腿,塞哈智勉强分开双腿,在马鞍上坐下,向夏浔打声招呼,摇摇晃晃地去了。

夏浔一笑,扭头看看刘玉珏,刘玉珏正站在他身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夏浔笑道:“你要说甚么?”

刘玉珏鼓起勇气道:“国公,玉珏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夏浔笑道:“你我兄弟,还玩这套玄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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