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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6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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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眼里出西施,原来看他,百般的不顺,如今一旦结了情意,却是瞧哪儿都好了。

※※※※※※※

夏浔出了船舱,走到前面甲板上,正在船上勘查盘问的应天府巡检们已经搭了踏板,接那船上人过来。

那船上的人年约三旬,白面无须,头戴一顶圆顶乌檐帽儿,身穿一件天青色曳撒,脚下是一双白帮青缎面的皂靴,手中提一盏红灯笼,却是一副太监的打扮。

应天府推官张恕尘抢前一步道:“辅国公爷在此,是哪位公公到了?”

那太监把灯笼挑了挑,瞧见夏浔穿一件不大合体的袍子,头发用一根簪子束着,发髻松散,十分狼狈,却被几位身穿官袍的大老爷捧在中间,晓得这位就是国公爷,连忙施了一礼,说道:“奴婢乙一,见过国公爷。太子听说国公与帖木儿国使节遇刺,大为震惊,叫奴婢带了太医来,瞧瞧可伤着了国公爷的身子,那位帖木儿国使节可安然无恙。”

夏浔欠身道:“承蒙太子动问,臣幸而无事,帖木儿国使者摩罗也未受伤害。不过船上有些侍卫武士伤亡,尚未找到郎中,可否劳太子宫御医代为诊治?”

太子宫的御医虽也倨傲,可这派头得分在谁面前,在一位国公面前,他们是绝不敢拿腔作调的,两个太医答应一声,就带了挎药箱的徒弟,由张推官领进了大厅。

甲板上只剩下太子宫的内侍内监乙一、应天府判官叶之璇和夏浔三个人,环伺于周围的,就只他们三方的手下,并无摩罗的人在,夏浔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判官大人!”

夏浔沉声一喝,把叶之璇吓了一跳,方才这位国公爷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脸色大变,这语气可着实不善。

叶判官赶紧提着小心答应一声,凑到夏浔面前,夏浔脸色凝重地道:“乙一公公,你可一旁听着,将我二人对答,回奏太子!”

太子身边侍候的人何等机警,乙一心知必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古怪秘密,当下只是欠了欠身,踏前一步,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状,并不多说一句。

夏浔扶住船舷,向外面看了一眼,这时画舫周围停着许多大船小船,打捞水中尸体,搜索有无跃落水中尚未来得及逃走的刺客,因此水面上照得火光无数,比晚霞照耀下还要灿烂。

夏浔缓缓转过身,沉声道:“刺客登船之前,船上已有多人中毒,就连本国公也着了他们的道儿!若非如此,他们也未必就能伤得了我!”

夏浔说着,缓缓袒开衣袍,灯光下,只见他赤裸着胸膛,自肩骨直到腹上,密密裹着帛带,隐隐还渗出血迹,也不知道这伤口到底有多长。

夏浔叫他二人看了个清楚,又系起衣带,说道:“情急之下,本国公只好跳河求生,不想一跃进水去,受那湖水一激,竟然恢复了气力。此刻想来,他们用的应该是蒙汗药一类的东西,也只有这样的毒药,才能混入茶酒而不为人察觉。叶判官,你明白本国公的意思?”

叶判官神色严峻地道:“是,下官明白!这船上有刺客同党,如果这刺客真是乌伤使者所遣,那这内奸应该是被他收买的摩罗身边的人了!”

夏浔嘿了一声,淡淡地道:“舱中那些话,不过是我在外使面前,不想失了朝廷体面才说的假话罢了。本国公中了毒,无力反抗,只得逃闪,那砍了本国公一刀的刺客在下手前曾大喊一声:‘找到正主了!’而且……他说的是汉话!这回,你明白本国公的意思了么?”

叶判官一身燥热,额头汗出如浆,滚滚而落,他咽了口唾沫,才艰涩地道:“下官……明白了。”

夏浔轻轻地“嗯”了一声,道:“不用怕,我不会难为你们。这桩案子,你们管不了,也只有锦衣卫和东厂才能查得下去。回去告诉你们府尹大人,据实上奏吧!”

第917章何以成英雄?

“是,是是……”

叶判官神情不安,只是点头。乙一公公一旁听得清楚,情知此事干系重大,不由也露出紧张神色。

夏浔对乙一道:“太子正在等候消息,公公早些回去吧,就说杨旭无恙,摩罗使者同样无恙。”

乙一答应一声,转身便上踏板,那两个带来的太医也顾不得了。

夏浔不理叶判官,转身回了船舱,还未说话,就见礼部侍郎孟浮生迈着太空步从一条过道里走出来,茫然问道:“酒席……散了么?”

但凡听得懂他这句话的,都一齐扭过头,怪异地看着他,看得孟浮生反觉得好生奇怪。

夏浔走出船舱的时候,小樱嫌舱中纷杂,便想找个清静地方歇息一下,可她不识得这船上结构,唯一能想起来的,就只有方才换衣服的那间舱房,便循着来路往回走去,船上的人各忙各的,倒也无人拦她。小樱走到那处舱房前,就听舱房中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正是费贺炜的声音,小樱不觉停住脚步,心道:“原来他们在此歇息,我倒不便进去了。”

小樱略一踌躇,正想返回大厅,就听费贺炜道:“唉,你说那小樱姑娘……哎哟,轻着点儿。”

小樱听他提起自己名字,立即停住了脚步。两人在房中说话,声音并不大,只是这门已四分五裂,隔不了声音。小樱悄悄靠近了些,就听费贺炜道:“老大,你轻着些绑啊,我背上这一刀挨得可不轻。”

辛雷不耐烦地道:“少废话,要不是伤在背上,老子才懒得理你。我腿上中了一箭,还不是自己裹的伤。”

费贺炜疼得“丝丝”吸气,果然不敢废话了,便又聊起了小樱:“老大,你说这位小樱姑娘跟咱们国公爷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不是叫乌兰图娅么,现在化名谢沐雯,这小樱的名字从何而来?似乎……在瓦剌时,大人就是这么称呼她的。”

辛雷“哼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费贺炜便笑道:“老大这副德性,定然是知道内情了?”

辛雷道:“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费贺炜干笑道:“好奇嘛,再说,如果这位小樱姑娘真是咱们国公爷相中的如夫人,赶紧拍拍她的马屁呗。”

小樱听见拍马屁三个字,不由想起刚才逃命时在窗前挨得那一巴掌,脸上顿时发烫,心口也怦怦地跳起来,她心虚地左右看看,幸好没人。

舱中,辛雷打了个哈哈,说道:“那你就不用想了,我跟你说,今儿可不是咱们国公爷头一回遇刺,我听戴头儿说过,咱们国公爷任辽东总督的时候,就有人想行刺他。不过那回不是一伙刺客,而是一个,还是个小丫头,她扮了侍女接近国公,那侍女就叫小樱。后来不知怎地暴露了身份,国公却未杀她,反而放她离开了。要是这个小樱就是辽东那个小樱……嘿嘿,这可不是亲家,而是冤家了!”

费贺炜道:“老大,你别看我人粗,心可不粗,我瞅着国公爷跟小樱姑娘,可不像是冤家。就算以前是冤家,不是还有一句不是冤家不聚头的老话呢么。”

辛雷不阴不阳地只是笑,小樱听得心中五味杂陈、滋味难辨,就想离去了,却听费贺炜道:“咱别的不说,就说方才国公爷对小樱姑娘做的那事儿,你说都这样了,小樱姑娘不嫁咱们国公爷,还能跟了谁去?”

小樱听得心头一跳,马上又站住了身子:“他对我做的事?他对我做了什么?”

辛雷不以为然地道:“那又怎样?”

费贺炜怪叫道:“怎么样?方才她晕迷不醒的时候,我在门缝里看得真真儿的,国公爷又是亲她的嘴儿,又是摸她的奶子,这只有两口子才能干的事儿全都干了,不娶了她还能怎么着?”

辛雷嘿嘿笑道:“这事儿她本人可不知道!”

小樱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仿佛一块大红布,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他怎么可以这么无耻?我生死未明之际,他竟然如此对我!”

这时小樱才明白自己刚醒时为何觉得胸口有些异样,她羞愤难当,扭头就走,匆匆走出几步,脚下就像灌了铅,又缓缓慢下来:“不对!不可能!且不说那时船上到处是人,只以他身份,也断然做不出这种事来。再说,如果他是这种人,在辽东时又岂会不为所动?”

可是辛雷和费贺炜绝不可能无中生有地败坏他们国公的名声啊,若说这事儿是真的,以杨旭的身份地位、品性为人,再加上当时船上的情形,又怎么可能乘人之危,做出这等人所不耻的事来。

小樱心中困惑难解,她一个姑娘家,纵然再如何泼辣的个性,也不可能返身去问那两人。联想到自己当时溺水昏死,小樱灵光一闪,突然想到:“莫非……他是为了救我?”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一俟想通这个问题,小樱不禁又羞又愤:“这个混蛋,用什么法子不好,为何偏用这般羞人的法子?”

难怪小樱羞愤,也难怪费贺炜误解,因为夏浔自以为高明且唯一的,古人大概根本没有听过见过的这溺水救助的法子,其实古代早已有之。汉代张仲景的医书中就提到过对溺水或自缢者按压胸腹刺激心脏实施抢救的办法。

到了唐代,孙思邈又增加了用竹筒进行人工呼吸的方法,古代民间救治溺水者的土办法更是层出不穷,比如把人双腿架在肩上,大头冲下倒背在身后,飞快地向前奔跑,又或者把溺水者腹部担在肩上扛着奔跑,还有把人腹部朝下搭在牛脊、马背上,一旁有人扶着,挥鞭驱赶牛马等等……

草原上的人虽然大多不习水性,不过他们聚居地区也有大河,偶尔也有失足溺水的,千百年下来,也摸索出了一些急救方法,小樱隐约也知道一些类似的手段,只是因为草原上溺水的机会毕竟太少,所以这时才想到。

可古代男女大防重要的很,年轻异性之间不宜使用按摩和人工呼吸,就算用竹筒吹气都不合适,有这么多的法子不用,偏偏……难怪小樱、费贺炜等人会觉得他居心不良了。

知道夏浔是为了救她,小樱倒不再生气了:“大概……他是情急之下,顾不了许多吧。”

小樱这样安慰自己,可是一想到夏浔用这样羞人的办法,却不注意保密,居然叫那姓费的混蛋偷看了去,不禁又恨得牙根痒痒:“笨蛋家伙,你叫我以后怎么见人嘛……”

小樱嗔骂一句,红晕满颊。

※※※※※※※

翌日一早,陈瑛到了都察院,听人绘声绘色地说起昨晚发生在玄武湖的刺杀案,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他心不在焉地处理了几桩公事,窥个机会,跟黄真和俞士吉两个副手打声招呼,便离开了都察院,一出去便打马如飞,直奔汉王府。

汉王府里,朱高煦立于石榴树下,负手望天。

孙陆跪在地上,衣衫破烂,头上脸上俱是累累鞭痕,血肉模糊,旁边扔着一条抽断了的皮鞭。

朱高煦恨极了,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妙计,毁在这个废物手上,夏浔现在依旧活蹦乱跳的,真是要把人活活气死。

他却不知,不要说夏浔业已在他动手前发现了蛛丝马迹,就算事先毫无察觉,他也杀不了夏浔。他所倚为长城的那些好汉,习惯的是堂堂正正的打打杀杀,根本不擅长偷袭暗杀那一套。自投效朱高煦以来,朱高煦也是以军法治理他们,根本不曾在匿踪潜伏、暗杀行刺方面进行过培养。叫这么一群人去刺杀一个老谋深算的特务头子,能成功么。

“殿下,殿下,嗯?”

陈瑛兴冲冲地闯进来,一眼瞧见地上跪着个人,定睛一看,认得是朱高煦身边的心腹侍卫孙陆,便没了戒心,且不去理朱高煦为何如此教训孙陆,开口便道:“殿下,您听说了么,昨夜辅国公在玄武湖被人行刺,险些死掉。哈哈,太子藉故不用殿下,推了他的心腹上去,结果却栽了一个更大的跟头……”

陈瑛说到一半,见朱高煦脸色阴沉沉的,毫无欢喜的模样,不由为之一怔。他仔细看看朱高煦脸色,再看看跪在一旁血人儿一般的孙陆,脑中灵光一现,突然浮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陈瑛脸色一变,失声叫道:“殿下,昨夜那刺客……那刺客……不是殿下您派去的吧?”

朱高煦心中正恼,见他大惊小怪的样子,便不耐烦地横了他一眼,沉声道:“正是本王,怎么啦?”

“怎么啦?”陈瑛气得脸色铁青,哆嗦着道:“刺杀一位国公,这是多么大的事,殿下您怎么就不跟老臣商量商量呢?”

朱高煦恼羞成怒地喝道:“跟你商量什么?你除了叫孤王忍耐,还会说什么?到底是你辅佐本王,还是本王辅佐你,难道本王做什么事,还须一一征得你的同意?不知所谓!”

陈瑛被朱高煦一吼,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脸色一阵惨白,既而一阵紫黑,接着又转为铁青,那变脸神功令人叹为观止。陈瑛的脸色一连变了几变,突然疯了似的跳起来,暴怒大吼道:“你有勇无谋、刚愎自用、志大才疏、外阔内狭,能伸而不能屈,如此何以成英雄?”

第918章亚父徒夸计策长

朱高煦被骂傻了。

人在碰到过于意外的情况时,难免会反应不过来。朱高煦从小到大,除了他爹就没一个人这么声色俱厉地骂过他,就连他爹也没把他骂得这么难堪。

朱高煦呆了半晌,才又惊又怒地道:“你……你竟敢骂我?”

跪在地上的孙陆也惊呆了,他仰起头,血色朦胧的一双眼睛敬畏地望着这位把汉王殿下骂得狗血喷头的陈部院:“好胆!真他妈的太男人了!”

“骂你?似你这般该骂,不骂你又骂哪个?”

陈瑛气得脑门上的青筋一鼓一鼓的,彻底失去了控制自己情绪的能力:“太子虽为太子,始终难获皇上宠爱,皇上有三子,三子之中,最爱者你,其次赵王,太子居末,这是太子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与你比拟的地方!

既为太子,便是国之储君,冬至祭天、夏至祭地、春秋祭祀宗庙,有大庆典,陛见群臣,太子莫不随从于帝侧。你想那太子体肥,且有足疾,连行跪拜礼都需要搀扶,简直废人一个,皇上如何看得上?皇上每见一次,便增一份厌恶,久积成怨,岂知皇上便不生易储之意?

上次皇上北征,凯旋之后,往右顺门去阅览百司奏犊,发现太子御案上的镇纸金狮被随意搁置于案侧,不小心碰一下就会掉到地上,便教训太子,说:‘天下虽安,不可忘危,故小事必谨,小不谨而积之,将至大患。小过必改,小不改而积之,将至大坏,皆置危之道也。’

不过是一方镇纸,真就摔了算是甚么?皇上小题大做,对太子之厌恶由此可见一斑。这不就是你的机会么?皇上靖难,屡次濒于危急,皆受你的救援,及至御极称帝,反立了你的长兄,皇上为此一直对你心怀歉疚,你该示之以能,怀之以柔,才能趁虚而入。

你不想想,皇上登基之后久不立太子,为何?满朝文武屡请立储,皇上迟迟不允,为何?周王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率领各地藩王请立皇长子为太子,皇上依旧拖延,为何?皇上乾纲独断,坚毅果决,既然立太子,却不驱你离京,为何?

皇上北伐鞑靼,为何允你所请,携你同行,俟你一立战功,便允你所请,赐之以天策卫,你道皇上当真不明白这天策二字容易叫群臣百官做何遐想么?你在京里,出行居止,一应仪仗,规格已超过太子,横行街市,人人侧目,皇上最忌僭越之事,可解缙弹劾你,为何反受到皇上的责斥?

储君储君,何谓储君?皇上千秋万岁之后,继而当国者,才是储君。太子性情不为皇上所喜,才能不为皇上欣赏,且皇上春秋鼎盛,太子体虚多病,恐怕反要走在皇上前头,如此怎能为储?皇孙瞻基虽受皇上宠爱,毕竟年幼,乃是一童子。

事涉江山,千秋社稷,皇上安能不慎之又慎,如此种种,你还看不出来皇上是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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