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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世明言-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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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开了护书匣,取出银钟二对,及许多首饰,送与顾佥事看。顾佥事认得是家中之物,大惊问道:“那里来的?”御史道:“令爱小姐致死之由,只在这几件东西上。老年伯请宽坐,容小侄出堂,问这起数与老年伯看,释此不决之疑。”

  御史分付开门,仍唤鲁学曾一起复审。御史且教带在一唤梁尚宾当面,御史喝道:“梁尚宾,你在顾佥事家,干得好事!”梁尚宾听得这句,好似春天里闻了个霹雷,正要硬着嘴分辨。只见御史教门子把银钟、首饰与他认赃,问道:“这些东西那里来的?”梁尚宾抬头一望,那御史正是买布的客人,吓得顿口无言,只叫:“小人该死。”御史道:“我也不动夹棍,你只将实情写供状来。”梁尚宾抬头一望,那御史正是买布的客人,吓得顿口无言,只叫:“小人该死。”御史道:“我也不动夹棍,你只将实情写供状来。”梁尚宾料赖不过,只得招称了。你说招词怎么写来?有词名《锁南枝》二只为证:

  写供状,梁尚宾。只因表弟鲁学曾,岳母念他贫,曰他助行聘。为借衣服知此情,不合使欺心,缓他行。乘昏黑,假学曾,园公引入内室门,见了孟夫人,把金银厚相赠。因留宿,有了奸骗情。一日后学曾来,将小姐送一命。

  御史取了招词,唤园工老欧上来:“你仔细认一认,那夜司园上假公子的,可是这个人?”老鸥睁开两眼看了,道:“爷爷,正是他。”御史喝教室隶,把梁尚宾重责八十;将鲁学曾枷极打开,就套在梁尚宾的身上。合依强奸论斩,发本监候处决。布匹百匹,退出,仍给铺户取价还库。其银两、首饰,给与老欧领回。金级、金钡,断还鲁学曾。惧释放宁家。鲁学曾拜谢活命之恩。正是:

  奸细明镜照,恩喜覆盆开。生死惧无憾,神明育史台。

  却说顾佥事在后堂,听了这番审陆,惊骇不己。候御史退堂,再一称谢到:“若非老公祖神明烛照,小女之冤,几无所伸矣。但不知银两、首饰,老公祖何由取到?”御史附耳道:“小侄如此如此。”顾佥事道:“妙哉!只是一件,梁尚宾妻子,必知其情;寒家首饰,定然还有几件在彼。再望老公祖一并逮问。”御史道:“容易。”便行文书,仰石城县提梁尚宾妻严审,仍追余赃回报。顾金事别了御史自回。却说石城县知县见了察院文书,收中取出梁尚宾问道:“你妻子姓甚?这一事曾否知情?”梁尚宾正怀恨老婆,答应道:“妻田氏,因贪财物,其实同谋的。”知县当时金禀差人提田氏到官。

  话分两头。却说田氏父母双亡,只在哥搜身边,针指度日。这一日,哥哥田重文正在县前,闻知此信,慌忙奔回,报与田氏知道。田氏道:“哥哥休慌,妹子自有道理。”当时带了休书上轿,径抬到顾佥事家,来见孟夫人。夫人发一个眼花,分明看见女儿阿秀进来。及至近前,却是个蓦生标致妇人,吃了一惊,问道:“是谁?”田氏拜倒在地,说道:“妾乃梁尚宾之妻田氏。因恶夫所为不义,只恐连累,预先离异了。贾宅老爷不知,求夫人救命。”说罢,就取出休书呈上。

  夫人正在观看,田氏忽然扯住夫人衫袖,大哭道:“母亲,俺爹害得我好苦也!”夫人听是是阿秀的声音,也哭起来。便叫道:“我儿,有甚话说?”只见田氏双眸紧闭,哀哀的哭道:“孩儿一时错误,失身匪人,羞见公子之面,自缢身亡,以完贞性。何期爹爹不行细访,险些反害了公子性命。幸得暴自了,只是他无家无室,终是我母子担误了他。母亲苦念孩儿,替爹爹说声,周全其事,休绝了一脉姻亲。孩儿在九泉之下,亦无所恨矣。”说罢,跌倒在地。夫人也哭昏。管家婆和丫鬟、养娘都团聚将来,一齐唤醒。那田氏还呆呆的坐地,问他时全然不省。夫人看了田氏,想起女儿,重复哭起,众丫鬟劝住了。夫人悲伤不己,问田氏:“可有爹娘?”田氏回说:“没有。”夫人道:“我举眼无亲,见了你,如见我女儿一般,你做我义女肯么?”田氏拜道:“若得伏侍夫人,贱妾有幸。”夫人欢喜,就留在身边了。顾佥事回家,闻说田氏先期离异,与他无干,写了一封书帖,和休书迭与县官,求他兔提,转回察院。又见田氏贤而有智,好生敬重,依了夫人收为义女。夫人又说起女儿阿秀负魂一事,他干叮万嘱:“休绝了鲁家一脉姻亲。”如今田氏少艾,何不就招鲁公子为婿,以续前姻?顾佥事见鲁学曾无辜受害,甚是懊悔。今番夫人说话有理,如何不依?只怕鲁公子生疑,亲到其家,谢罪过了,又说续亲一事。鲁公子再一推辞不过,只得允从。就把金钗钿为聘,择日过门成亲。

  原来顾佥事在鲁公子面前,只说过继的远房侄女。孟夫人在田氏面前,也只说赘个秀才,并不说真名真姓。到完婚以后,氏方才晓得就是鲁公子,公子方才晓得就是梁尚宾的前妻田氏。自此夫妻两口和睦,且是十分孝顺。顾佥事无子,鲁公子承受了他的家私,发愤攻书。顾佥事见他一场通透,送入国子监,连科及第。所生二子,一姓鲁,一姓顾,以奉两家宗把。梁尚宾子孙遂绝。诗曰:

  一夜欢娱害自身,百年姻眷属他人。世间用计行奸者,请看当时梁尚宾。

第三卷  新桥市韩五卖春情

  情宠娇多不自由,骊山举火戏诸候。只知一笑倾人国,不觉胡尘满玉楼。

  这四句诗,是胡曾《咏史诗》。专道着昔日周幽王宠一个纪子,名曰褒姒,干方百计的媚他。因要取褒姒一笑,向骊山之上,把与诸侯为号的烽火烧起来。诸侯只道幽王有难,都举兵来救。及到幽士殿下,寂然无事。褒姒呵呵大笑。后来犬戎起兵来攻,诸侯旨不来救,犬戎遂杀幽王于骊山之下。又春秋时,有个陈灵公,私通于夏徽舒之母夏姬。与其臣孔宁、仪行父日夜往其家,饮酒作乐。微舒心怀愧恨,射杀灵公。后来六朝时,陈后主宠爱张丽华、孔贵嫁,自制成后庭花》曲,榜美其色,沉湎淫逸,不理国事。被隋兵所追,无办躲藏,遂同二纪投入井中,为隋将韩擒虎所获,遂亡其国。诗云:

  欢娱夏厩忽兴戈,眢井犹闻《玉树》歌。

  试看二陈同一律,从来亡国女戎多。__

  当时,隋汤帝也宠萧纪之色。要看扬州景,用麻叔度为帅,起天下民夫百万,开汗河一千余里,役死人夫无数;造风舰龙舟,使宫女牵之,两岸乐声闻于百里。后被宇文化及造反江都,斩杨帝于吴公台下,其国亦倾。有诗为证:

  千里长河一旦开,亡隋波浪九天来。锦帆未落干戈起,调依龙舟更不回。

  至于唐明皇宠爱杨贵纪之色,春纵春游,夜专夜宠。谁想杨纪与安禄山私通,却抱禄山做孩儿。一日,云雨方罢,杨纪级横鬓乱,被明皇撞见,支吾过了。明皇从此疑心,将禄山除出在渔阳地面做节度使。那禄山思恋杨纪举兵反叛。正是:“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那明皇无计奈何,只得带取百官逃难。马克山下兵变,逼死了杨纪,明皇直走到西蜀。亏了郭令公血战数年,才恢复得两京。

  且如说这几个官家,都只为贪爱女色,致于亡国捐躯。如今愚民小子,怎生不把色欲警戒!说话的,你说那戒色欲则甚?自家今日说一个青年子弟,只因不把色欲警戒,去恋着一个妇人,险些儿坏了堂堂六尺之躯,丢了泼天的家计,惊动新桥市上,变成一本风流说话。止是:好将前事错,传与后人知。说这宋朝临安府,去城十里,地名湖墅;出城五里,地名新桥。那市上有个富户吴防御,妈妈潘氏,止生一子,名唤吴山,娶妻余氏,生得四岁一个孩儿。防御门首开个丝绵铺,家中放债积谷。果然是金银满筐,米谷成仓!去新桥五里,地名灰桥市上,新造一所房屋,令子吴山,再拨主管帮扶,也好开一个铺。家中收下的丝绵,发到铺中卖与在城机户。吴山生来聪俊,粗知礼义;干事朴实,不好花哄。因此防御不虑他在外边闲理会。

  且说吴山每曰蚤晨到铺中卖货,天晚回家。这铺中房屋,只占得门面,里头房屋都是空的。忽一日,吴山在家有事。至晌午才到铺中。走进看时,只见屋后河边泊着两只剥船,船上许多箱笼、桌、凳、家火,四五个人尽搬入空屋里来。船上走起一个妇人:一个中年胖妇人、一个老婆子,一个小妇人。尽走入屋里来。只因这妇人人屋,有分数吴山身如五鼓衔山月,命似一更油尽灯。吴山问主管道:“甚么人不问事由,擅自搬入我屋来?”主管道:“在城人家。为因里役,一时司无处寻屋,央此司邻居范老来说,暂住两一日便去。正欲报知,恰好官人自来。”吴山正欲发怒,见那小娘子敛抉前源源的道个万福:“告官人息怒,非干主管之事,是奴家大胆,一时事急,出于无亲,不及先来宅上禀知,望乞恕罪。容住一四日,寻了屋就搬去。房金恢例拜纳。”吴山便放下脸来道:“既如此,便多住些时也不妨,请自稳便。”妇人说罢,就去搬箱运笼。吴山看得心痒,也督他搬了几件家火。

  话的,你说吴山乎生鲠直,不好花哄。因何见了这个妇人,回嗔作喜,又督他搬家火?你不知道,吴山在家时,被父母拘管得紧,不容他闲走。他是个聪明俊俏的人,干事活动,又不是一个木头的老实。况且青春年少,正是他的时节。父母又不在面前,淳铺中见了这个美貌的妇人,如何不动心?那胖妇人与小妇人都道:“不劳官人用力。”吴山道:“在此司住,就是自家一般,何必见外?”彼此惧各欢喜。天晚,吴山回家,分付主管与里面新搬来的说,“写纸房契来与我。”主管答应了,不在话下。

  且说吴山回到家中,并不把搬来一事说与父母知觉。当夜心心念念,想着那小妇人。次日早起,换身好衣服,打捞齐整,叫个小厮寿童跟着,摇摆到店中来。正是:没兴店中赊得酒,命衰撞着有情人。吴山来到铺中,卖了一回货。面走动的八老来接吃茶,要纳房状。吴山心下正要进去。恰好得八老来接,便起身入去。只见那小妇人笑容可掬,接将出来万福:“官人请里面坐。”吴山到中司轩子内坐下。那老婆子和胖妇人都来相见陷坐,坐司止有一个妇人。吴山动问道:“娘子高姓?怎么你家男儿汉不见一个?”胖妇道:“拙夫姓韩,与小儿在衙门跟官。蚤去晚回,官身不得相会。”坐了一回,吴山低着头瞪那小妇人。这小妇人一双俊俏眼觑着吴山道:“敢问官人青春多少?”吴山道:“虚度二十四岁。拜问娘于青春?”小妇人道:“与官人一缘一会,奴家也是二十四岁。城中搬下来,偶辏通官人,又是同岁,正是百缘千里能相会。”

  那老妇人和胖妇人看见关目,推个事故起身去了,止支二人对坐。小妇人到把些风流话儿挑引吴山。吴山初然只道好人家,容他住,不过研光而己。谁想见面,到来刮涎,才晓得是不停当的。欲持转身出去,那小妇人又走过来挨在身边坐定,作娇作痴,说道:“官人,你将头上金簪子来借我看一看。”吴山除下帽于,正欲拔时,被小妇人一手按住吴山头髻,一手拔了金簪,就便起身道:“官人,我和你去楼上说句话。”一头说,径走上楼去了。吴山随后跟上楼来讨簪子。正是:由你好似鬼,也吃洗脚水。吴山走上楼来,叫道:“娘子!还我簪子。家中有事,就要回去。”妇人道:“我与你是宿世姻缘,你不要妆假,愿谐枕席之欢。”吴山道:“行不得!倘被人知觉,却不好看:况此司耳目较近。”持要下搂,怎奈那妇人放出那万种妖挠,搂住吴山,倒在怀中,将尖尖玉手,扯下吴山裙裤,情兴如火,按撩不住。携手上床,成其云雨。霎时云收雨散,两个起来偎倚而坐。吴山且惊且喜,问道:“姐姐,你叫做甚么名字?”妇人道:“奴家排行第五,小字赛金。长大,父母顺口叫道金奴。敢问官人排行第几?宅上做甚行业?”吴山道:“父母止生得我一身,家中收丝放债,新桥市上出名的财主。此司门前辅子,是我自家开的。”金奴暗喜道:“今番缠得这个有钱的男儿,也不枉了。”

  原来这人家是隐名的娼妓,又叫做“私窠子”,是不当官吃衣饭的。家中别无生意,只靠这一本帐。那老妇人是胖妇人的娘,金奴是胖妇人的女儿。在先,胖妇人也是好人家出来的。因为丈夫无用挣围,不得己于这般勾当。金奴自小生得标致,又识几个字,当时己自嫁与人去了。只因在夫家不坐叠,做出来,发回娘家。事有凑巧,物有偶然,此时胖妇人年纪约近五旬,孤老来得少了,恰好得女儿来接代,也不当断这样行业,索性大做了。原在城中住,只为这样事被人告发,慌了,搬下来躲避。却恨吴山偶然撞在他手里,圈套都安排停当,漏将入来,不由你不落水。怎地男儿汉不见一个?但看有人来,父子们都回避过了,做成的规矩。这个妇人,但贪他的,便着他的手,不止陷了一个汉子。

  当时金奴道:“一时慌促搬来,缺少盘费。告官人,有银子乞借应五两,不可推故。”吴山应允了。起身整了衣冠,金奴依先还了金簪。两个下楼,依据曰坐在轩子内。吴山自思道:“我在此耽阁了半晌,虑恐邻舍们谈论。”又吃了一杯茶。金奴留吃午饭,吴山道:“我耽阁长久,不吃饭了。少司就送盘缠来与你。”金奴道:“午后特备一杯菜酒,官人不要见却。”说罢,吴山自出铺中。

  原来外边近邻见吴山进去。那房屋却是两司六椽的楼屋,金奴只占得一司做房,这边一司就是丝铺,上面却是空的。有好事哥哥,见吴山半晌不出来,伏在这司空楼壁边。人马之时,都张见明白。比及吴山出来,坐在铺中,只见几个邻人都来和哄道:“吴小官人,恭喜恭喜!”吴山初时己自心疑他们知觉,次后见众人来取笑,他通红了脸皮,说道:“好没来由!有甚喜贸!”内中有原张见的,是对门开杂货铺的沈二郎,叫道:“你几自赖哩,拔了金簪子,走上楼去做甚么?”吴山被他一句说着了,顿一无言,推个事故,起身要走。众人拦住道:“我们斗分银子,与你作贸。”

  吴山也不顾众说,使性子往西走了。去到娘舅潘家,讨午饭吃了。踱到门前,向一个店家借过等子,将身边买些银子称了二两,放在袖中。又闲坐了一回,捱到半晚,复到铺中来。主管道:“里面住的正在此请官人吃酒。”恰好八老出来道:“官人,你那里闲耍?教老子没处寻。家中特备菜酒,止请主管相陷,再无他窖。”吴山就同主管走到轩子下。己安排齐整,无非鱼、肉、酒、果之类。吴山正席,金奴对坐,主管在旁。三人坐定,八老筛酒。吃过几杯,主管会意,只推要收铺中,脱身出来。吴山乎曰酒量浅,主管去了,开怀与金奴吃了十数杯,便觉有些醉来。将袖中银子送与金奴,便起身挽了金奴手道:“我有一句话和你说:这桩事,却有些不谐当。邻舍们都知了,来打和哄。倘或传到我家去,父母知道,怎生是好?此司人眼又紧,口嘴又歹,容不得人。倘有人不做气,在此飞砖掷瓦,安身不稳。姐姐,依着我口,寻个僻静所在去住,我自常来看顾你。”金奴道:“说得是!奴家就与母亲商议。”说罢,那老子又将两杯茶来。吃罢,兔不得又做些干生活。吴山辞别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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