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有泪-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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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吃饭的时候，欧阳柳偷偷去了趟银行，把自己工资存折的余额打了出来。8万6千块。一年半在上海的收入余额，还好吃住在公司，每个月除了还3000块的按揭，确实是省了不少，不然的话，每个月1万块的收入，在上海这个物价纷飞的城市，很容易变成赤字。

　　一周之后，财务总监和总务主管亲自坐在欧阳柳的办公室里问：“副总，总部还没有追加资金吗？”

　　“还能挺多久？”欧阳柳犹豫了一下，也许这句话根本就不该问。

　　“墨盒最后一个，打印纸还有三包。还欠着一个月的物业费。”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欧阳柳长长叹了口气，仿佛象解脱了一样。然后欧阳柳拿出自己的工资存折，递给了财务总监说，“不好意思，节约一点吧。也让大家节约一点，不过公司的困境别让大家知道。”

　　财务总监看了看欧阳柳的存折说：“这样……可以吗？”

　　8万6千块，只够公司的两个月水电费和正常开销，员工的工资还没有着落。

　　“拿我的钱去买墨盒吧，工资的事，我去想办法。”欧阳柳笑笑说，“没事，总部还能让我们黄了？我们要是倒闭了，总部在上海的投资不就是打水漂了？”

　　财务总监和总务主管无言而对，虽然两位主管都是30岁出头、辗转各个职场的职业女性，但是这么有个性的老板，她们还是第一个见到，要知道，上海汇文科技有限公司——不是私营企业。

　　总部的资金没了下落，欧阳柳只好亲自打电话给自己顶头上司黄黎生。

　　“啊？怎么这么快没钱了？”黄黎生大吃一惊。“不是只开发《天涯III》吗？你们还开发别的了？”

　　“引擎啊！”欧阳柳灵机一动，想搪塞一下黄黎生。

　　“什么引擎？当初不是北京做的已经基本上是成品了吗？那个引擎我们还准备改造一下开发《征途》呢！你们改造引擎花费那么大的成本？”

　　也许实话实说还能好一点，欧阳柳鼓起勇气，在电话里说：“追加了一个网络版机能。”

　　电话那头黄黎生沉默不语，单单一个“网络版”三个字，说起来轻松，但是开发成本则是现有引擎的三倍，也就是说，等于重新开发一个全新机能的系统。

　　“你别胡闹了。”黄黎生似乎很生气，因为这项被总部否决了的方案却被这群毛头小子拿出来偷偷地做，最后竟导致消耗资金，使得公司无法正常运转。

　　“如果你想接着做《天涯ONLINE》，我给你指条明路——停工。”这是黄黎生挂掉电话前最后的一句话。

　　欧阳柳暗暗苦笑着，没有绝望的感觉，只有一丝嘲笑黄大仙的感觉，也许黄大仙是真的瞧不起他们。

4、断（4）
这一天，欧阳柳坐在办公室楼下的花坛旁，打开一包烟，开始一根接一根地抽。

　　“嗵，”娄鸣随后跑到楼下，拍了欧阳柳的肩膀，“给根烟。”

　　“你不是戒了吗？”欧阳柳吐着烟圈说。

　　“偶尔抽一根，比如一个月偷偷抽一次。”娄鸣开着玩笑，从欧阳柳手里拿过烟盒打开一看，“哟，抽的那么快，半盒没啦！”然后拿出一根来叼在嘴里点燃了烟。

　　两个人就坐在花坛边上吐了会烟圈，然后娄鸣从裤兜里拿出一个存折，递给欧阳柳说：“密码从来没改过，1234。”

　　“你干什么？”欧阳柳斜眼看着娄鸣。

　　“公司没钱了，不是吗？你能瞒住大家，你瞒不住我。”娄鸣吐了一口烟圈说，“我知道，要不是我坚持开发《天涯ONLINE》公司现在还能剩不少钱。”

　　“跟你没关。我是老板。”欧阳柳白了娄鸣一眼，“又不是咱俩开的公司，这个公司是李老头和黄大仙的。”

　　“李老头不疼，黄大仙不爱。搞个什么都要让那群腐朽的脑袋批，什么新颖的想法都会被他们给抹杀。要是真的咱俩开公司就好了。”娄鸣叹一口气，看着手里的存折。

　　欧阳柳扫了一眼娄鸣的存折笑笑说：“22万就想开公司？开个小公司是够了，写个泡泡龙弹球之类的小游戏够了。”

　　娄鸣也无奈地笑了笑，以前在台北工作的时候，黄大仙是不会打击他的想法，黄大仙是那种比较开放的人，和黄大仙一起开发过的很多游戏，都是娄鸣创意的。到了北京以后，欧阳柳也感受了黄大仙的这一优点，这比在台北工作的时候，舒服了很多。

　　但是，这可是面临着大制作，而且是总部曾经跳票过的项目，第一是总部和黄大仙不相信他们能做好，第二也是更重要的一点，脱离总部的指挥开发网络版，这让总部和黄大仙很生气。

　　欧阳柳看着娄鸣的存折问到：“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和盈盈的。台北的存款，也换成人民币了。”

　　“你要买房子吧。要买把我那房子卖你。”欧阳柳开玩笑地说。

　　“不要，你那个房子全都是小强。”娄鸣笑笑说。

　　“哎……”欧阳柳看着天空，吐了一口烟圈说，“公司再这样，我就卖房子了。”

　　“神经病，卖房子。”娄鸣笑笑说。“贷款都没还完就卖房子。”然后把存折塞到欧阳柳手里说：“拿去缓和一下经济危机吧。”

　　“你干嘛？”欧阳柳看着娄鸣说。

　　“我买不起房子。上海的房价一天一个价，好不容易攒了22万，房价又涨了。这个钱是借给公司的，等《天涯III》挣了钱，连本带利的还给我。”

　　“我可不敢给你利息。”

　　“谁说要利息了？多给我发点奖金就行了。”

　　两个人在楼下说笑着，欧阳柳阴暗的心里也开朗了许多。

5、灭（1）
欧阳柳每天都要数着日子过日子。终于熬到了最终成盘的那一天，欧阳柳看着光盘的样本和说明书，还有他最爱的那只作为赠品粉红色的“勇气猪”，终于松了口气。耗时一年半的《天涯III》终于完工了，办公桌上的那只样品“勇气猪”也脏成了淡紫色。一切就等和北京的代理公司签约了。欧阳柳终于看到了希望，只要签了约，就会拿到定金，公司的经济危机也就平稳地渡过了。

　　公司的会议室里，大家兴奋地看着样本，这是全公司24人一年半努力的结果，也是上海汇文成立以来第一个产品，这是公司成立以来最轻松的会议。

　　大家在嘻嘻哈哈的希望声中开完了最轻松的会议，会议之后大家都散去了，只有陈盈盈面色沉重地陪着欧阳柳坐在办公室里。

　　“怎么啦？会开完了。”欧阳柳问到。

　　陈盈盈表情有点悲伤地说：“我本来不想跟你说的，不过娄鸣跟我说，还是要在适当时候告诉你。”

　　“什么事啊？你们要结婚？结婚是好事啊？干嘛那个表情。”欧阳柳装做轻松地说，最喜欢的女孩和最好的朋友结婚才是最悲伤的事。

　　“你爸爸，病倒了。”

　　“啊？”欧阳柳吃了一惊，但很快恢复平静，“什么病啊？”

　　“脑中风。住院快两周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早就知道了。我爸妈告诉我的。”

　　“哎……”欧阳柳叹口气说，“我和我父母之间有什么事却要你这个外人来传话。”

　　欧阳柳的父母和陈盈盈的祖父是世交，两家关系非常的好，亲密的和亲戚一样。

　　“欧阳哥哥，抽空回台北看一看他们吧。你现在该忙的也忙完了。”

　　“台北？什么时候跑台北住去了？”

　　“你去大陆以后没多久。”

　　“噢，对了，忘了。”欧阳柳故作镇定的说，“上次我妈告诉我。我小时候就住在台北，后来就不知道怎么跑到高雄去了。你说说我们家，我爸妈跟我就象仇人似的，我上大学时，他们不在台北住，等我跑大陆去，他们又回台北去了。”

　　欧阳柳看看四周，眼里有点湿润，他看着陈盈盈说：“还有事吗？没事我出去了。”然后欧阳柳站起来直接走出会议室，西装、资料、笔记本电脑就那样扔在会议桌上一样没拿。

　　办公室里，秘书焦急地在问：“副总哪里去了？北京代理公司的电话，关于签约的事。”周围的人都摇摇头，秘书只好对娄鸣说：“总监，你先接一下吧。”

　　娄鸣几句话把电话应付完了，然后直接走到公司的男洗手间。只有一个门紧闭着，娄鸣知道，欧阳柳把他自己关在里面，足足在里面关半个小时。娄鸣站在门外，悄悄地听着里面的动静，静静地没有声音。娄鸣敲敲卫生间地门，对里面说：“哥们儿，北京那面来电话了，好多事还要等你处理呢。”

　　五分钟后，欧阳柳从卫生间里返回办公室，表情很自然，只是前额的头发都是水珠。男人的眼泪只有自己知道，无论再伤心也要自己偷偷地流泪，然后再偷偷地洗掉脸上的悲伤。　。。

5、灭（2）
2003年4月，《天涯III》在沉默之中上市。因为之前的《天涯II》好评不是很好，事隔4个月就诞生的《天涯III》反而显得很低调。虽然竟争对手恶意的在网络上诽谤，但是平静之中波澜不静，两周之后，《天涯III》悄悄地爬上了单机游戏排行榜的首位，在之后上市后的三个月，大大超过了预计的销量，以至于卖到全国断货。

　　离开台湾的两年半后，欧阳柳再度回到了生他养他的宝岛。但是回去主要目的并不是看望生病中的父亲，而是去总公司去申请资金。但是从桃园机场出来后的第一件事，欧阳柳还是回到了父母台北的家里。

　　父亲自从四个月前脑中风病倒住院以来，母亲怕告诉他影响工作，父母还是把这件事给隐瞒下来。不过欧阳柳这次回家，父亲已经好转，出院回家了。

　　“养个儿子还不如不养，算了，不说了，我也不指望儿子养我老。”欧阳淳看到儿子的第一句话。

　　“怎么又想回台北住了？”欧阳柳问道。

　　“陪你姐姐！”欧阳淳生气地说了一句气话。

　　“我哪来的姐姐？我要有姐姐就好了。你们就不天天管我这儿，管我那儿了！”

　　“好了好了，别胡说八道了。”母亲劝开了火药味很浓的父子俩。

　　台北的家，四岁以前一直在这里长大，只不过有一天父亲突然决定去高雄工作，直到欧阳柳坚持要回台北上大学。自己也不明白小的时候父亲为什么突然带着全家离开台北，仿佛就象逃离一样，不知道在躲什么。直到自己长大了，可是自己长大了，仿佛懂事的时候，和父亲的冷战便开始了。

　　从小便嘲笑父亲老头子，因为自己的父亲比别人的父亲老，直到有一天，欧阳柳发现父亲真的老了，回想起父亲在上海的最后一句话：“这是我人生最后一次来大陆了。”结果那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去大陆了。

　　从台北回来，欧阳柳沉郁的心情并没有放松，台北之旅只会让他更阴郁。好不容易挣取到了《天涯ONLINE》的开发同意，但是《天涯III》的利润却被总部控制着。虽然有直逼50万的销售业绩，但是10倍以上的盗版给了他们的利润上直接毁灭性的打击。

　　不管玩家如何的好评，欧阳柳还是灰心地返回上海。没有预想到的开发资金，言外之意就是下一步仍旧很艰难。但是更加毁灭性的打击是回到上海后，桌面上的一封又一封的离职申请。公司这一年半高强度的工作，当初薪水不是很高的员工并没有得太多的奖金，离职的现象是很正常，因为谁都要生存，谁都要结婚买房子。

　　当初和欧阳柳娄鸣一起来上海创业的12人一下子走了8个，其中就有当初娄鸣第一次到北京和他打招呼的“天真男”杨斌。天真的杨斌当初加入北京汇文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天涯》的玩家，又跟着欧阳柳来上海，也属于元　老级人物，虽然大学毕业只有三年，但是在上海，大家都并肩作战，渐渐地都成为公司骨干。

　　仿佛就象一夜之间，公司21人一下子走了近一半的中坚力量。因为上海汇文是一个很紧密的团队，只要公司的骨干离职，难免会影响员工心情。看着空出一半的办公室，欧阳柳和娄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天涯ONLINE》已有了技术性的突破，但是看着离职员工那空空的办公桌，欧阳柳的心情更加的郁闷。

　　“这次看样子是这错了。”娄鸣开口说话了。

　　“你哪错了？”

　　“我不该劝你开发网络版。”

　　“你没错，你知道《天涯III》有多少人在玩？”

　　“50万。我们的《天涯》终于超过了国外大制作的销售量了。”娄鸣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点幽默。

　　“500万。”欧阳柳诙谐地说，“感谢盗版，如果我们的网络版成功了，他们就都会来玩网络版了。”

　　人生最低沉的时候，终于在两个人无奈的对话中看到一点希望。盗版的猖狂打击了他们的希望，也许只能用这点灰谐的幽默来给自己注入开发的动力了。

1、希望（1）
自己也许是命不该绝，绝望的时候想自杀，但那片玻璃离血管很远。

　　医生包扎好欧阳柳脖子上的伤，劝他说：“有什么可绝望的？活着就有希望。如果有一点想不开的事就要死的话，你算一算，你的人生要死多少次？”

　　欧阳柳不说话，绝境逢生的事，他经历不止一次。

　　2003年4月到12月，虽然只有8个月时间，但是大家创造了奇迹。开发《天涯ONLINE》的时候，也是上海汇文人气最旺盛的时候，虽然《天涯III》的完工导致不少员工的离职，但是欧阳柳为了《天涯ONLINE》重整旗鼓。当2003年底，《天涯ONLINE》进入封闭测试的时候，上海汇文的团队一共有42人。

　　2003年平安夜，一款仅有700万启动资金的网络游戏进入公开测试，近百万的铁杆“天涯”玩家涌进了服务器，兴奋地忘记了那个西方泊来的夜晚的含义。上海汇文的员工们拿着已分配好的内测帐号登录到服务器，看着人山人海的玩家们，激动不已。这是开发人员第一次与玩家们的亲密接触。因为2003年这一年是改变中国游戏环境的一年，单机游戏走向下坡路，而网络游戏一夜崛起。但是不管风云如何变幻《天涯ONLINE》还是在这一个特殊意义的年度里登上了末班车。

　　2003年4月最华丽的《天涯III》单机版发售，12月划时代意义的《天涯ONLINE》面世，那一年也被称为“天涯年”，各种荣誉和好评扑面而来，而新一代《天涯》的制作组——上海汇文也在玩家们的心里渐渐代替了黄大仙亲手创立、在雷神手里毁掉的甲壳虫。

　　娄鸣与欧阳柳也在辉煌的时期里步入了而立之年，“娄哥”和“欧阳大侠”的称号也在玩家们的心里有了和“黄大仙”一样的份量。

　　虽然这只是一个低成本的网络游戏，但是游戏里没有PK。

　　虽然游戏里的人物与单机版的一样，但是这是基于《天涯III》的文化。

　　虽然地图很小，但是这里有蜀山。

　　虽然服务器卡的有时候无法登陆，但是这里有等候你的朋友。

　　这就是玩家们对《天涯ONLINE》的评价。《天涯ONLINE》的世界观和游戏环境是娄鸣亲自带队设计的，背景音乐是单机版的，地图是单机版的放大，人物是单机版的NPC，连怪物都是从单机版里一模一样地照搬照抄过来的。

　　但是这是年初上市的《天涯III》的延续，玩家们又把单机版的热潮带入到网络版中。

　　两年前，在台北的时候，娄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