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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眠于此-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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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美院里的向日葵快要熟透了,在校园大路的两边,成群结队地招摇,像童话里的景致,装点着这个梦想的坟场。每年冬末春初时,大批的梦想向这里涌来,然后长眠于此。十万考生无声的拼杀,一千余人最终得以幸存;苏沐时常看着校车上的大字,用心地享受自己幸存的事实。

  三年前他在这里实现了高考的梦想,三年过去,梦想并没有长大多少,反而愈加萎靡衰减了。大学的闲散生活把他的身子耗得虚乏,体检时肺活量一年一年在下降。倒也有增长的东西。

  高中时父母的离异对他影响很深,他不信任情感,但又渴望幸福。在高中毕业晚会上终于经历了初吻,他感觉自己瞬间长大了,同时又觉得这个感受太愚蠢。为了幸福,变得愚蠢根本就是最最微小的代价。若靠聪明得来的幸福,那幸福怕不单纯,好比顶好的海鲜适于清淡的烹煮,而不宜加入过多的调料。

  而今苏沐已然习惯了糟蹋美食,他在感情方面的智慧要比西湖醋鱼里的芡汁还多。每次远行,无论是机场或车站,总有三批女人分不同时段去为他送行,历年总和,约有百十余个。他以此锻炼自己的处事调度能力,以及心安理得的心理素质。他的脸永远是那么平静镇定,隐藏了所有的情感和思想,像无风时的西湖,只是不知有多少鲤鱼在人们看不见的水底游动。

  恒谦是苏沐的室友,两人在校外合租了一套二室一厅。苏沐择友比较审慎,几经筛汰,只留下恒谦。苏沐很是欣赏恒谦的善良、真诚还有一点点稚气。至于女人方面,他只认两个算数,一个是女友,一个是官茵。

  女友当年用初吻引爆了他积蓄了二十年的情感,却只是炸开了缺口,他发现自己的体内是一条情感的矿脉。他最不信任的就是情感,他需要渠道来消灭这些庞大而不得信任的东西,于是才有了那百十个女子,无辜的,从一开始就不算数的可怜女子。

  官茵来的那天,是苏沐开的门。她穿着黑色针织打底衫,披着浅灰色流苏披肩,牛仔短裙下面是呈一点钟角度分开的两条黑色长筒袜,略透明,隐约显出里面肌肤的颜色,把专属于女性肢体的流线包裹出一览无遗的美感。

  苏沐的手扶在门把上久久没有离开,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在理想中,他早已把她看了千百遍,甚至她的将来,老去,他都一一设想到了。

  官茵低着头不看他,并没有客人对房主应有的礼貌。苏沐开始怪自己不够出息,多年的锻炼,他以为自己的心里素质已经和《沉默的羔羊》里的那个老头差不多了,可以一边咬断别人的动脉一边听轻音乐,而脉搏一点也不起变化。现在看来,自己只能是被咬的那个。

  “官茵来啦!等你好久了。”恒谦从里屋出来,一把揽过官茵的肩,把她带进门来。苏沐急忙走进洗手间,用冷水冲了把脸。他到现在也无法接受官茵和恒谦相好了的事实。三年前,若不是女友横加干涉,自己已经和官茵在一起了。

  恒谦脸上挂着笑,在苏沐看来简直有点狰狞。有关一朵鲜花的那句俗语此时在苏沐心里得到了空前充分的诠释。他走进自己的房间,轻轻关门,从门缝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看着自己好端端的室友成了牛粪。门终于关上了。这一日天黑得特别早。

  再一次见到官茵,苏沐已是坐在了她的床沿上。床单是粉色的,上面铺了柠檬黄的羊绒毯,床垫很柔软,让人感觉十分梦幻。能与官茵相对而坐,而视,本就是件梦幻的事情。他们反目了三年,苏沐已经习惯了这三年的绝望。为了逃避绝望,他只得把精力投注到学业事业上去,说是闲散,却也积累下些许资本。数目虽不大,去年冬天的股灾,他的损失也够一个普通工人劳作三年。金钱的折损他并没有丝毫的感觉,大学是一个饱暖的所在。

  看着官茵的眼睛,他宁愿失去一切。天下美女不少,他的审美观根本就只是以官茵而生成的。他认为她是自己的专属,好比一个掌门指环,落在世间的任何人手里,谁也不如他识货。然而他有他的道义,永远也不能对自己的女友狠得下心。

  他淡淡地开了口:“这么久,你一直还讨厌我。”官茵看向别处,轻声说:“嗯。”“那你现在还见我。”官茵伸手拨弄台灯的开关,把光线调得很暗,说:“人没有离了谁就过不了的。”又把光线调亮起来,“也不必非跟谁抵着一辈子不相见。”

  他记得反目之前,自己和她最后的三次对话。第一次,他说:“我代我女友向你道歉。”她火了,骂他懦夫,以及其它让他难以理解以至于没有记住的词语。第二次,他们在网上相遇,她说:“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那时候他正在弄泡面,待他弄好,她说:“晚安。”从此他再也不吃泡面。第三次,只是一个不愉快的结局,也是三年绝望的开始。

  长时间的沉默,苏沐紧闭着嘴,唾液积起来,竟呛得咳了两声。台灯被官茵拨弄得忽明忽暗,昏黄断续的暧昧。床单的颜色映衬到她脸上,像粉桃儿那么娇嫩。苏沐感觉身体里的血液流得很汹,好像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自身的存在。但道德还是在空气里竖起了一层拘束的屏障。

  官茵坐在旁边,间隔一会儿就换一个姿势,每换一次和他的距离就缩短一点。两人就像两个齿轮,一齿一齿地咬合,慢慢地进入同步运转。在这个城市里,于万家灯火的现在,有多少双齿轮正在酣畅淋漓地运转?苏沐忽然想到了恒谦,又想到了女友,继而把他们两个想到了一块儿……一鼓强烈的罪恶感在肚里翻腾,涌上喉咙,他急忙转头避开了近在咫尺的官茵的唇。

  齿轮瞬间崩离,苏沐用手在自己的膝盖上来回摩擦,官茵则整理着鬓角的头发,两人都在试图用各种行为来缓解尴尬。官茵站起身说要去洗澡,这本是送客的意思。苏沐此时全没了头绪,木木地坐着,木木地点了点头。官茵见他这样,心就一软,拿了衣服自去洗手间了。同样是洗澡,一念之间就从送客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待她洗毕出来,房间已经空了,鞋架上也不见了苏沐的鞋子。走进安静的房间,她一眼就看到他忘记带走的铁皮烟盒,在昏暗的灯光下朦胧耀眼,耀眼得让人心酸。她恨他,恨他如何能把当年自己送给他的烟盒这样轻易地落下。而她又宁愿相信他的确是落下,而不是故意留下的。

  抽出一支,送到鼻前,试图嗅出一点和他有关的味道。原来高尚也能让人如此难受。官茵后退到床沿,往后倒,任随着地心引力的牵引陷进被里,然后细细品味由高尚带来的苦果。感情一旦和道德扯上关系就变得格外恼人,好比冰激凌和酱油的结合一样。她打开提包,从里面拿出一只小布熊。那是苏沐很久以前送给她的,她总是随身带着。一手烟盒,一手小布熊,都在了自己手里,她惨然一笑。

  隔壁人家有男女正在进行欢合,她在这隔音甚差的房间里,蜷起身子,把小布熊用力地蒙在脸上。这一夜就像长颈鹿的呕吐,漫长又痛苦……

  第二天她像往常一样早起,上学。在门口穿鞋,隔壁的门开了,里面流出女子轻佻的笑声。官茵住的地方和恒谦苏沐住的商品楼区有些远了,这里住的大都是美院同学,有男,有女,有男女。官茵用手指勾着鞋口往上提,一手扶在门框上。转头一瞥,苏沐从隔壁人家走了出来。

第二节
恒谦是香港户口,在美院算留学生。留学生的钱花起来是算汇率的,所以大都阔气傲人,普通学生很难和他们打成一片。恒谦虽然高大英俊,却不似其他留学生那般自恃,又多少带点痴气,所以除了些以貌取人的女子,他在两边都不大受欢迎。

  苏沐和他的友谊是从入学军训时开始的。恒谦对着教官的背影暗骂一句:“去你妈的!”教官耳尖,转回头来要算他军训不合格。不合格是不能拿学位证的。恒谦急辩:“我不是骂你。”“那是骂谁?”恒谦冲旁边甩了一下脸,说:“我骂他!”挨着他站的正是苏沐,教官走到苏沐面前,震耳欲聋地咆哮:“他骂的是不是你?”未及恒谦作任何担心,苏沐已经脱口而出:“是——!”

  从那以后,恒谦便把苏沐看成生死之交。他们无话不谈,苏沐把能说的都说给恒谦听,不能说的是说给女友听的。如今不能说的越来越多,却连女友也说不得了。有关官茵的情感,苏沐只能吞进肚里,像吞下一颗没有剥皮的硕大的荔枝,每一寸的下咽都伴随着无尽的痛楚。

  恒谦和官茵的相识是在“校内网”上。他的相貌和身高要优于苏沐,“校内帐号”建立不久,就有许多女子趋之若鹜。他便成日厮混在那里,花父母的港币,思自己的春。这个大学,他是稀里糊涂考进的,专业也是稀里糊涂瞎选的,可对官茵他却不是稀里糊涂的。恒谦有一个富家子弟的偏执,他受不了总被人说,自己身边的女子都是以貌取人见钱眼开的肤浅之流。所以他改用了苏沐的照片做头像,不料引来了官茵。恒谦对官茵说:“你的笑,是世上最有意义的东西。”

  一段时间,方家的事业随全世界的经济一起陷入危机,恒谦的生活费也由此缩水,却一时改不了平日的花销,未及月底,已经是开水泡面了。官茵却是在那个月底生日。恒谦有其独特的自尊,宁愿带官茵去动物园这样不大有品味和情调的地方庆生,也不愿开口向别人借钱。好在一切顺利,看到官茵站在小熊笼子外面那般不自觉地微笑,恒谦心都酥了。

  “这么多动物里,你最喜欢熊。”恒谦总要找些话来说。官茵并没听进,依旧只看着玩闹的小熊出神。“官茵。”官茵晃过神来,说:“什么?”恒谦却不愿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了。他隐约能觉察出官茵间或有些心不在焉,但又不愿深究。是不愿还是不敢?若说不敢,恒谦还没有这么高的情商。

  他现在只希望鱼池里的水暂停流,天不要暗得如此快,他卯足了心思想为今天设计一个圆满的结局,官茵瞥见了不远处的一台投币娃娃机。

  这种机器的爪子都被拧松了螺丝,若花不到娃娃本身十倍以上的价钱,是很难抓得出一个来的。人买的是情趣,情趣向来是有钱人善于享受的东西。当那只小布熊终于到得官茵手里,恒谦口袋里只剩下一块五角的硬币了。他把五角的捏在手里,放进另一只口袋。他怕走起路来,会听到两个硬币相撞的声音。刚才官茵玩得开心,笑得开心,恒谦什么也不会考虑,只知道把口袋里的钱尽换成了硬币。

  现在他正暗自思忖,怎样才能体面地让官茵来付回去的车钱。“官茵啊,你有没零钱坐车?”他在心里把这句台词默念数遍,着重了“零钱”二字的发音。正待开口,官茵凑到他耳边甜甜地说了句:“谢谢你。”恒谦不打算活了。

  “官茵,说实话我全身上下只剩一块五了,你拿着,坐公车回去吧!”

  她好像没有听到,依旧在笑,抓着小布熊的手依旧一前一后甩着,像钟摆,恒谦就在时间的摇摆中静待折磨。等待的时间是很慢的,头顶树叶飘落的从上到下,简直是一次跨天跃地的漫长旅程,慢得让恒谦回忆起童年。童年总是在等,等动画片开播,等挨骂结束,等下一次生日。

  长大后他不等那些了,却花更多时间来等待女人。等来的总是错的,最终只有官茵是对的。所以从那以后她所说的一切恒谦都认为是对的。

  “我不要。”伴随着落叶与地面接触的那一无声的巨响,官茵回答得十分肯定。若干年后,恒谦回忆起官茵说过的最让他感动的三个字,或许不是我爱你。

  两人回到恒谦的住所,已经是夜里11点了。官茵并没有掏钱坐车,而是选择了和恒谦步行十公里回来。仿佛这一晚,她已经陪他一起吃掉了十年的创业之苦,这也是官茵的聪明之处。如果今晚是苏沐,他可能会把自己一路背回来的。官茵看着已经睡熟的恒谦,暗自思忖。有心的女子,从来不比男人先睡着。

  房间外面传来洗手间里冲水的声音。官茵轻轻走出房门,苏沐从洗手间里出来,看到她,站在门框那儿一动不动。水流的声音由急变缓,而官茵的心跳却越来越快。逆光里看不清他黝黯的脸,难熬的静默的对峙。官茵心里恨他上次的不辞而别,更恨他进了隔壁女孩的房间。自己虽然让他吃了三年的相思之苦,那一夜却被他全部报还了回来。自己如何能够原谅他。

  忽然苏沐上前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第三节
苏沐那一夜的不辞而别,是被自己残存的良知和道义给逼走的。他花了很大的心思和意志来消灭这两样东西。原本他想消灭的只是情感,他过盛的,源源不断的情感。所以才有了那百十个女子,百十个却耗不了他多少情感。于是他用绘画和文字来消耗这些情感,一来服务社会,二来赚钱。但面对官茵,他排山倒海的情感竟如石沉大海般瞬间覆没了。没有情感可以再消灭了,只好消灭起良知和道义来。可以确定的是,如果官茵在房间里多待上一会儿,苏沐必将沦陷。只是她去了洗澡,她一离开,那两样东西就变得力大无穷了。

  苏沐悄悄出了她的家门,感受到一种厌世的空洞,大概像太监对人生的绝望。楼道里的光线和官茵房间一样昏暗,却没有丝毫的浪漫。他看到一个女子,貌似和自己是一个学院,青春秀丽的模样。对于女人,苏沐总有无穷的智慧,只是在官茵面前,他的情感变得真金足赤,容不得半点智慧的参杂,他成了白痴。而在他面前,其他女子也是白痴。他之所以进了那女子的房间,无非是想消灭东西罢了,是良知道义还是情感,他也无所谓了。

  现在官茵正站在他的面前,当他思维清醒的时候,她在他的怀里,再清醒一点,她已经在他房间的床上了。苟且在发生之前和童话很像,寄托了太多偏于美好的幻想。苏沐恨自己的清醒。他一清醒,便不愿破坏这个童话了。在他心里,若要和官茵发生关系,起码得先有了焚琴煮鹤的狠心。他并不介意谁曾占有过官茵的身体,她是专属于他自己的掌门指环,被戴在市井凡人的手上,他们哪里晓得其中爱的玄机。

  时间在黑暗中悄然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敲门声大作,恒谦在门外大喊:“苏沐,开门,快开门!”官茵贴着苏沐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狠狠抽动了一下。

  “苏沐,快开门啊,你看到官茵了吗?”恒谦的声音带着焦急,却没有丝毫的怀疑。苏沐感到一阵心痛,是悲的感觉,却不知该为谁而悲。官茵的身体在颤,她慌了。这样一个聪明绝顶的女子,竟然也会慌张。

  苏沐顿时伤心起来。她的慌张,无疑表明了她对恒谦的重视。他站起身来,官茵抓紧了他的手腕。他把她的手指一只只掰开,掰开一只另一只又死死按下。他捏着她的手腕用力一拉,她忽然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臂。疼是钻心入肺的。曾经她也咬过他,在他手腕上咬出一圈红印,然后画上指针和表带,说是送给他的劳力士。所以苏沐乐意被她咬。他只是不相信她会为了恒谦咬他,除了这个理由,他都愿意被她咬着。

  漆黑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官茵渐渐松了口,用脸颊来回抚摸伤口。苏沐伸开五指叉起她的手。黑暗中两人做了一连串无声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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