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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红酒绿-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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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颖川只扫上一眼,就说:“明时的浅绛,倒是需一些功夫才能弄到,难为你。”
  一群人便顺着话打趣乐天,吃喝玩乐,无一不精。
  “比她强,猜猜她送我什么?”褚颖川眼睛微弯,转向三月,嘴角形成一个不知道什么意味的弧度:“金锁,还‘长命富贵’!”
  正说时,卫燎也携苏西进来,褚颖川直接伸手:“礼物呢?”
  卫燎不由叹了口气:“寿星公,那边礼物都成山一样,还不知足?”
  乐天忍笑抖着肩说:“他被刺激了,有人送给他长命富贵的金锁!”
  卫燎从苏西手里接过包装好的生日礼物,刚拆开一半,那是成对的拜占庭时期的花瓶,紫色水晶上金箔描绘的花叶图案,精美得近乎奢华。可他手指不受控制的痉挛一下,一只就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有人慌忙说:“岁岁平安!岁岁平安!”
  服务员已经来跪在众人的脚下,利索打扫。
  乐天掩面哀鸣:“你们这些资本主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这一只拿出去,多少乞丐流窜的问题就解决了,偏偏让你把希望摔得粉粉碎!”
  “没什么大惊小怪,有些玩意孤品才尤其显得珍贵。”
  褚颖川拉过身边三月的手,笑的露出牙齿,白的可以做美版黑人牙膏的广告,带着奇特的孩子气。
  三月无法直视,只能错开眼。可在褚颍川的身后,墙上挂着莫奈《睡莲》系列的复制品,印象派的紫色,大簇大簇的让人倒抽一口凉气。
  褚颍川握着三月的那只手干燥稳定,指尖微微相触,三月能感觉到传达过来的温热和细微的脉搏,可她却忍不住轻轻颤抖。
  犹豫了片刻,她抽回自己的手。生日里总要吃橘子桃子这样的水果,来讨一个好彩头。三月拿起橘子,剥开后连上面的白色脉络都仔细剔去。
  卫燎在一桌人的说笑里,以难以察觉的角度,朝三月侧过头去。她剥橘子的方法甚是特殊,橘子皮是五瓣底托,橘片向外舒展开如一朵花,明亮而鲜嫩。
  不由觉得心中微微一刺,就像是有人用极尖极尖的指甲,剥开心膜。
  褚颖川拈起一瓣,他的吃法与众不同,将桔汁轻轻吮吸后便将桔片扔掉。慢慢地,一丝微笑飘上嘴角。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酒菜上来,郁金香酒杯举起来时,金和银的细丝透过水晶杯织成碎星,撒的满头满脸,三月被刺的垂下脸,一绺发梢弯弯地垂到嘴角。膝上盖的是曾在杯中叠成花形的餐巾,有些暗淡的深紫色。
  席间男人们总是谈得十分投机,更有乐天大肆渲染,说得众人大笑不止。直至两名身着燕尾马甲的服务生,推进一辆精致的组装小车,上架铁板,下面是炉火的演示“鲍翅汁捞饭”时,这顿饭已经吃了整整一个半小时。
  三月始终没有他们的好修行,实在熬不住,借口补妆起身,但动作有些急,仿象牙筷架就被碰掉了,那样精致的玩意,跌在地上,不知道为何也就失去了原本引人的光鲜。
  卫燎自洗手间出来时,就看见三月坐在窗前的椅子里。法式的高背椅子,布料是深深浅浅的紫间隔错落。
  仿佛知道他再走近,三月转过头。卫燎清楚看见,她的瞳仁在微微抖动,上面覆盖一层随时会滴下,却又永远不会滴下的水膜,在姹紫中闪耀潋滟波光。
  三月问:“为什么送我金锁?”
  卫燎答:“十五,我欠你的。”
  三月噗嗤一笑,将脚一并收到椅子上,头歪在膝盖上说:“当年年纪小,以为真会有自此后公主和王子幸福生活在一起的童话。那时年轻幼稚,我早已不去自比什么金锁记里的长安。我……是我太矫情,是我……”
  顽劣而轻挑的姿势里,可话说到后来,却无力为继。
  卫燎只是微微笑着凝望着她。
  “这些年,你似乎什么都变了,但又什么都没变。什么在你手里似乎都似花一样。”
  他们的身侧是一个巨大的鱼缸,里面将近两米长的海鳗,是有人专程空运过来,给褚颖川尝鲜,但被卫燎拦住,一句“今天还是放生积福的好”,给打了回去。如今那巨大的鳗鱼拖着银灰长躯,游在琉璃牢笼里。卫燎走到她身边,拿起一边桌上削好的苹果花,手顺势撑在椅子扶手上,慢慢靠近三月,说:“当时确实很多事情做不周到,那么出名的一部《神雕侠侣》还是在法国的电子书里才看到。公孙绿萼也喜欢吃花……”
  海鳗仿佛放出一股绚丽的电流,转瞬不见。明明不是阳光,三月却会感到热和痛。她的手也紧紧压在扶手上,竭力的往后缩着身体,孩子小一样幼稚的姿势。卫燎不禁产生一个错觉,仿佛她在躲避某种极强的攻击。
  “你都知道了?”
  “当年那么多磨难都坚持下来了,后来你却突然说分手,我就是死,也得做个明白鬼,不是吗?只可惜一股意气去了法国,察觉时到底是晚了,你已经被学校开除……”
  盛宴的语音笑声如水,潺潺汩汩,在这温和的水中,为何有冰扎得她满身冰凉,竟然是卫燎的声音刺入耳膜。
  她从六岁起,就要深夜去敲开邻居家的门,在嫌恶不耐的眼光里,祈求他们去拉开厮打在一起的父母。大一点时,她永远总见小区里的住户奇怪的眼神,细细碎碎的声音往往在见到她时,哑然而止。一切一切所带来的不安和疑问,在心底缠成个死结,不能明白。
  谜底的答案,由卫燎的阿姨石青所揭开。
  卫燎的母亲在他很小时的时候就去世了,据说死于一种很不光彩的疾病,连医生都嫌恶的躲得远远。而卫燎的阿姨也是楼区里居民所鄙夷的对象,形形色色的男人进进出出。可石青决不自己是什么妓女,按她的话说,只是风流。
  单看石青的外表绝对无法看出她是那样的女人,乌黑的肤色,直直的长发永远盘在脑后,细小的眼睛笑起来极为憨厚,连衣着都是淳朴的无可挑剔。
  三月永远不能忘记那日在幽暗的咖啡厅里,憨厚淳朴模样的石青,对她说出怎样的肮脏的秘密。
  石青鄙夷她,嘲笑她。
  那时,卫燎家里出动了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十八班武艺都使出来,只为拆开他们,但三月都生生的挺了下来。
  但她,终究挺不过石青所揭开的秘密。
  自小到大,她在人前低人何止一等,总要习惯性的躲藏着那些眼光,怯懦于不知何时母亲就要开始的疯狂、色厉、内荏,怯懦于那些假装善意,但不知隐藏着何种恶意含义的关心。
  那是她一生的芒刺。
  三月以为自己已经很坚强,但实则不过是一本陈年小说里的台词,蜗牛的壳儿,坚硬不过是脆。
  蓦地,一个悠扬甜美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对不起,燎,他们在叫你。”
  苏西手里攥着一张紫色餐巾,立在书橱旁,阴影恰好投在她身上,谁都没有察觉她到底在那儿站了多久了。
  卫燎无声地往后移了移,松开椅子的扶手,转过头对苏西说:“多谢。”
  说完走回宴客厅,红色裙子也随之慢慢离去,由始自终没看三月一眼。
  三月将头埋在膝盖间,忍不住想苏西腰身步态柔软,却真是萧瑟。
  第二天褚颖川开车将三月载到了一个明亮整洁的车库,里面十数辆名车,包括那辆天价昂贵的布嘉迪爱马仕版,闪闪发光,士兵列对似的展示在眼前。
  三月忍不住问:“带我来这干什么?”
  褚颖川领着她走到车库的最里面,指着一款老式的奥迪说:“这是我十八岁成人时,有生以来收到的第一辆车。”
  三月有些摸不着头绪,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说:“很好的车,你爷爷的眼光很好,即使……即使款式已经有些老了。”
  “我有时候喜欢上这来,只是……”褚颖川点点头,深深地看着三月,不动声色顿了顿,又说:“只是想感受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感觉。”
  车库里没有阳光,只有一列闪烁的荧光灯,而褚颖川的背对着等光,双眼在阴影里闪闪发亮。
  三月微微退开一步,自包里取出盒还未开封的爱喜,静静拆开点起来。淡白的烟雾自呼吸里,自涂抹油腻的嘴唇吐出,向上游着游着,直至再也不见,三月才开口说:“重温曾经的喜爱,心里是种安慰依靠的感觉。”
  “但事实是……后来父亲在褚廉成年时,送给他一样的一款,从此后我再也没开过这辆车。”
  褚颖川想,似她这样风尘打滚过来的女人,怎么会没有心计与过去,只要她能清楚自己有多少可以盘算。于是,笑了笑继续说:“如果我今时今日仍旧执意要开出去,有没有当时的心境不说,想必也只会颜面尽失而已。但是明明清楚,却仍旧很想开出来溜上一圈,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三月轻轻一笑,眉解语,目传情,微微摇头时,一头卷发如同春日里树上的花,簇簇拂动。
  “我觉得应该忘记。”
  褚颖川笑意加深,略仰起头,带着俯视的意味说:“我同意。”

  桃花和愚人节

  三月继续和褚颖川在一起。
  所谓的在一起有时候是整个礼拜天天形影不离,有时候个把月也见不上一面。
  但相处始终开心,褚颖川似乎是吃的鼻祖,哪家挖来新厨师,哪家新出菜品似乎总是能清楚知晓,三月却并不是讲究吃的饕餮。反而对各式各样的美酒情有独钟,日式的清酒,韩式的米酒,中式的黄酒……
  褚颖川从来没见三月喝多过,倒是他自己酩酊大醉时,在深夜的车道上飞驰,飙到一百八十迈以上是惯常的事。唤作别的女人早就仓皇大叫,反观三月倒从不害怕,打开车子的顶窗,伸出手在夜风里哈哈大笑,长发飞散好似城市的夜空,闪闪发亮。每当此时此刻,她的面颊也红润起来,仿佛是她唇间残存的冰霜珍珠唇色,幽兰的牌子。
  有时候还不够,开了洋酒坐在顶层的封闭阳台上,穿着长及脚面的睡袍,漫天夜景下一杯接上一杯,一直喝到两人沉沉睡去。常常是在刺眼的阳光中醒来,宿醉的他素来有起床气,三月从来不去计较,放好水弄满泡泡浴,滑至他的身后,轻轻的揉着他抽痛的额角。
  日子仿佛过的很开心。
  直至褚颖川去了一趟美国又转回帝都过年,一个半月回来后,再找三月却怎么也找不到。这时,恰巧也是三月份。
  反而愚人节这天,接到三月电话,说刚从老家过年回来。褚颖川一边的眉无意地向上挑了挑,记得年前曾问过,而她说不会回去。
  此时,乐天同他一起从洗浴中心的水疗馆出来,白浴巾裹着由鲍鱼鱼翅野味豢养出来的肚腩,正对镜自怜,哀叹眼看竟成一道名菜——东坡肉。转眼见褚颖川的神色,也没如何上心,只是问:“谁又同你开节日玩笑呢?”
  VIP的换衣间里,最讲究的就是红木制的更衣柜,褚颖川一手撑在柜门上,想了想,说:“你先去应酬着。”
  更衣柜后,穿过马赛克铺装的甬道,拾阶而上就是VIP的茶餐棋牌区,照例已定下一局,只差他们。
  红木门上刻的是丘比特像,憨态可掬,很引人发笑的模样。褚颖川也真就笑出来,缓缓收回手,说: “我有点事。”
  说完,也不带乐天反应,穿好衣服就走。
  回到酒店时,三月刚摘下围裙,纯黑的及膝纱裙站在厨房里印度红石的地上。袖子由肩胛处的极紧,到手腕出反倒是极散,张开手抱过来时,蝴蝶的翅一样,十分佻巧。
  褚颍川心里忍不住一热,但不肯细想,只告诉自己小别胜新婚。于是,手自她的背不疾不缓的滑,直至腰下,才知她到底穿得太少了些,不由说:“才十度,也不怕俏出病来。你老家有那么暖和吗?”
  三月笑笑,转开话问:“猜猜我做什么给你?”
  其实他早就闻到,弥漫的水蒸气里,潮湿而芬芳,活生生的,如三月抚着他脸颊的气息。
  三月厨艺极差,但唯有三鲜蛋蒸得顶好,仿佛水嫩的豆腐,他却故作不屑的说:“除了蒸蛋,你还会什么?”
  三月双眼灼灼的瞪向他,睫毛轻颤,巧笑倩兮地说:“我煮方便面的手艺最好。”
  褚颍川心头立时如烈火加碳,热的周身滚烫。察觉他的神色太过,三月湿润的眼,下一刻又伏下,掩在细密长长的睫毛里,移开目光。
  这晚,许是因为新换的簇新蚕丝被,软厚的贡缎床单,雪白的枕头,又也许因为夏奈尔五号尾调残存的味道,褚颖川睡得极熟。
  睁眼时,已经日上中天。浴室里隐隐跑调的英文歌,想来她又在洗泡泡浴。
  习惯性伸手拿烟时,不成想碰翻了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杏黄色南瓜包,里面掉出一张照片。褚颖川捡起随手翻转,心里堵的火,霎时熄灭,凝结成冰。
  照片里看不出地点,只有很大的一片热热闹闹的桃花。依稀风很大,花瓣铺天盖地,从花瓣的缝隙间,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蓝的反成背景的碎片。
  她独自坐在树下,对着前面仰头微笑,笑容仿佛一朵盛开的桃花。
  褚颖川不知不觉伸出指尖描摹着相片中她的轮廓,最后,终究把照片放回原处。
  可照片一角的日期,已经深深印在脑海里——正是上个月,三月桃良的时候。
  过几日后的晚上三月打扫租窝时,接到苏西的电话。
  “三月……陶三月……”接下来就是“咯咯”的酒嗝声,男人女人争执的喧哗,最后苏西似乎在哭着说:“我喝醉了,你来海上花救救我!”
  匆匆赶到海上花时,不想先被经理截住,说什么物是人非事事休,宝宝已经辞工去泰国做变性手术,什么场子里的小姐散去一半,又羡慕她早早脱身得道升天,背有大树好乘凉也不要忘记老朋友云云。
  正不得脱身时,苏西手里擎着高脚酒杯走过来,声音一挑:“哎呦,经理大人好闲暇,拉住我们三月家长里短啊?不怕我去告诉你们魏总?”
  苏西声音甚甜,话里的调侃也一如八月十五的月饼般的圆整,却噎地经理吃不住,连连摆手告饶:“苏大记者,嘴皮就是辣,朝天椒似的!”
  “哪里有你厉害,这五湖四海的客人,哪个不被你敷衍的周周到到,长袖善舞……”说着,漫山遍地泼洒的昏昏灯下,苏西染得圆润的手指,薄脆似琉璃,带着流动的影在经理嘴角一抹又一挑,低低说:“口灿莲花!”
  其实并没挨上,但苏西纤细凝白地指倒似带了一团火,扑在经理的脸上。火烧火燎里,一叠声的姑奶奶,瘟神一样送走她们。
  苏西笑挽着她,低低说:“那样泥鳅似的人,你跟他搅和什么?我告诉你,对付他们,诀窍是比他们还滑!”
  走起来三月才发现,苏西的脚一软一软,忙抓紧她问:“你怎么了?醉了?”
  “没什么……除去燎同我分开,除去我还得同这帮龟孙子领导应酬,我好的不得了!”
  她绣满繁花的丝巾流苏轻轻飘落在她的手面上,痒的三月不禁溜溜一抖。
  “果然够朋友,冲着这我就原谅你隐瞒过去,把我当个傻子……”苏西抬眼看三月,忽然凄凉地一笑:“其实哪个人又没有过去?”
  她用保娜多芙的闪烁眼影粉描花得周正波光里,三月的脸因急着出门没有来得及擦一点脂粉,格外的白。
  进入包房时,清一色女人帮在沙发里推杯换盏地畅饮,居中的中年女人衣着华丽,叠层的下巴见她们进来,微微一扬,算是打过招呼。倒是她旁边的两名半百女人满面风尘,衣服的领子都发着黄。极为奇异的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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