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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卷珠帘-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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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的衣袖。

翠荷秀瞥了她一眼:“带儿,秀儿要计较以前的事就不会管她了。”

“哦,对不起。秀儿,我这张嘴就是不会说话。”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十一突然说:“你们先别慌,这事我看没那么简单。”

所有地人都看向他,十一不紧不慢地说:“她信中有个很大的漏洞,难道你们都没看出来吗?她说被卖入妓院。因为不肯接客被老鸨毒打,如果这样的话,这封信是谁替她写的?妓院的人不可能。只能是嫖客。嫖客肯帮她写信,说明她已经接客,接客的姑娘是摇钱树,老鸨怎么会打?如果是到外面请人代写的,那更说不通了,能出门上街,干嘛还写信,不知道直接跑了?

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玉带儿讪讪地替她圆了一句:“会不会一开始不肯接客,挨老鸨打,后来就接了?”

十一把信要过来边看边分析道:“也有这种可能,但这封信地字迹并不潦草。说明写信人当时很从容,他写的时候。俏枝儿就坐在旁边告诉他怎么写,完了她自己接过笔落款。给我的感觉,挺安逸挺有情调的嘛,完全不像信里写的这么凄惨。”

秀儿忍不住调侃:“没有人比十一少爷更熟悉妓院还有那里面姑娘们地日常生活,所以他的话是肯定有道理的。”

有人抿嘴而笑,更多的人则露出了深思的神情。

黄花小心翼翼地揣测:“师傅,会不会是……?”

“是什么,你照直说。”

“枝儿在外面日子艰难,想找我们弄点钱用?”

“啊……”许多人张大了嘴,玉带儿急忙为朋友辩白:“不会地,枝儿不是这样的人,再说她自己也有不少积蓄,在外面生活没问题的。”

马上有人反驳:“她地积蓄都留在大都了吧,不可能随身带着,我们现在到处打游击,有时候还住旅店,多不安全。”

“不是,她的钱真的都在身上。来之前她把这么多年积攒的钱还有别人送的珠宝首饰全部换成现银子,再存到钱庄,一共就两张银票,她缝在贴身内衣里,睡觉都带着的。”

玉带儿还没说完,秦玉楼的脸已经青了。这是什么意思?明明很有钱,却整天在班里哭穷,背后整天埋怨师傅小气,出远门还把钱全带着,难道原本就打定好了主意要私逃的?

脸虽然难看之极,口里说出地却是很有人情味的话:“都别乱猜了。不管怎样,她是我们戏班的人,是我的徒弟,我不可能不管她死活。秀儿,还是麻烦你明天跟程金城说一说,赎不赎她是一回事,但起码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的,师傅。”秀儿点头应诺。

“很晚了,都回去睡吧,明天就不用练功了,好好睡一觉。”

大家答应了一声,很快就散去了,秦玉楼换上笑脸对帖木儿说:“公子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夜吧,我已经叫他们匀出了一间卧室,卧具虽然不是新地,却是今天才洗过的。”

帖木儿起身道:“多谢,我等下随便找家旅店就行了,你们都在客边,卧具并没有多余地。我用了,必然有一个人没得用的,那我怎么过意得去?”

这时十一居然说了一句让秀儿差点掉落下巴的话:“还是到我那儿去吧,我把我的床让给你,我跟菊香挤地铺。”

帖木儿当然婉言谢绝了,秀儿别开脸去偷笑。她实在无法想像这两个人夜里共室而居,促膝谈心的情景,那未免太太太滑稽了。十一的爹有本事让妻妾相处融洽,到十一这一代,他自己跟别的男人,咳咳,相处融洽?

秀儿倒是很想把自己的房让出来,她去跟翠荷秀挤一挤,相信帖木儿也会欣然接受。但她的房间虽然是暂住,到底是女儿闺房,让给一个男人睡不合礼数,故而没提出来。但她还是劝着:“帖木儿,这么晚了就别出去了,就在这里凑合一夜吧。”

只是帖木儿坚持要走,秀儿也留不住,只好送他出门。她不是不理解帖木儿,他这样的人,从小在敌意和独孤中长大,十多岁离家修道,跟师傅隐居深山。别看表面上跟人有说有笑,性格宽厚温柔,似乎从来没脾气。但骨子里是孤僻的,也是孤傲的,不肯随便跟人挤,更不愿意给别人带来不方便。住在蒙克府邸的那次,是蒙克强行带他回去,而且还给了他一个单独的院落。

跟帖木儿在门外站了一小会儿,桑哈就找来了一辆骡车,秀儿问:“你们打算去哪里住呢?”

桑哈和乌恩其交换了一下意见后说:“去凌波精舍。”

“就是凌波楼旁边的那家旅店是吧,那是程金城的产业。”也是杭州最好的旅店。

乌恩其有点担心:“这么晚去,那里还有住的地方吗?有也没好房间了吧。”

帖木儿对房间的好坏倒不挑剔:“有住的就行了,也不一定去那里,到时候路上看哪家还开着门,我们就进去。”

秀儿说:“旅店一般都是通宵营业的。即使客满了,也只会在门口挑出客满的灯笼,里面还是有人值夜,怕客人要清早退房赶路啥的。实在不行你们就去北瓦,那里家家户户通宵营业。”

帖木儿点着头说:“嗯,知道了,你快回去睡吧,这些天你太辛苦了,晚上又熬到这么晚。”

秀儿笑道:“没事的,我们唱戏的本就是夜猫子,夜场完了要宵夜,宵夜之后还不能马上睡,要消食,一、二更睡是常事。”

“睡那么晚,早上还要起来吊嗓子,那不是总欠着睡?”说起这,帖木儿有点心疼。

“所以中午总要睡呀,你是没见过我睡午觉,跟死猪一样睡很久的。”

“公子,走不走?”骡车师傅见两人依依难舍,不知道这场名叫“告别”的戏码还要演多久,忍不住开口催了起来。

“没听见我家公子和小姐在说话的吗?又不是不给你钱,催什么催?”桑哈一面怒斥,一面把钱塞给他,同时警告:“再敢嗦半句,小心我砸了你的车。”

驾车人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手里白花花的银子,再看桑哈那“熊样”,哪里还敢放半个屁?

其实他不催,这边两个人也知道不能再絮叨下去了,再一会儿就直接出去吃早点得了。虽然秀儿心里的确有那个想法:反正快三更了,不如索性把帖木儿留下来喝喝茶聊聊天,早上一起吃完早点后再送他回抱朴道院。

只是女孩儿家,怎么好留人过夜?昨晚十一在她的小会客室里待一夜是意外,今天要是她又自己开口留帖木儿待一晚,那她成什么了。

所以最后她还是送帖木儿走了。

熹微的星光下,她看着他乘坐的骡车在小巷里越走越远,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觉得很慌。她想追上去求他不要走,留下来和她对坐品茗,静待晓色临窗。脚下却像生了根一样迈不出步子,嘴也喊不出声音,那些女戒、女则以及可能出现的闲言闲语像绳索一样捆住了她。

这一夜,天地俱静,没有鬼影怪声,她却失眠到天明,连迷糊都没迷糊着,内心莫名的烦躁和恐惧。

第八折(第十六场) 规劝

虽然几乎一夜无眠,秀儿早上还是起来了,反正躺在床上也是翻来覆去煎烧饼。

秦玉楼见她样子憔悴,开恩让她休息一天。本来也是接了堂会的,好在话说得活,定金也没敢先收,大概也是怕秀儿吃不消吧,毕竟刚打完那么紧张的擂台赛。

但他们去扬州的日期要往后排了,理由是,新戏《望江亭》引燃了杭州观众的热情,杭州几大戏院的老板都相继跑来拉人。秦玉楼却不过,答应每家唱一场,后来被几个老板轮番轰炸,磨成了一家唱两场。这样,唱完就是八场,也就是,至少还要在杭州待八天。

看来,秦玉楼虽然也关心俏枝儿,但更关心钱。在杭州这边的观众对新戏还保持着浓厚兴趣的时候,他是不会走的。戏班排出一部受欢迎的新戏不容易,自然要趁机赚够银子和名声。《望江亭》的故事原型本就在杭州,没有比在杭州上演更能引起轰动的了。

再说他也有很充分的理由:俏枝儿不是要他拿千金去赎她么?不先赚够钱,去了有什么用。

观众要看新戏,自然又是秀儿上了。秦玉楼让她白天补补眠,可秀儿心里几件事夹在一起,实在没办法睡。所以吃过早饭,她就拉十一作陪,想一起去看看谢吟月。

上一趟是十一自己缠着去的,这一趟他却明显地不乐意,出门的时候就直犯嘀咕:“去干嘛?讨骂呀。”

“不去,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人家,不是更难过?”谢吟月会落到今天这个境地,就算不是她害的,她也有莫大的责任。

十一对她的想法不以为然:“有什么对不起的?首先,打擂不是你发起的;其次,答应打擂是她自愿。不是你强迫的;其三,打擂过程中一直是她害你,而不是你害她。你倒是说说看,你有哪点对不起她了?”

秀儿有点语塞,道理上她地确站得住脚。但现在的问题不是要跟谁讲道理,而是感情上的愧疚与不安,她小心翼翼地措辞:“十一。十六K文学网我知道你可能不理解,因为我们的生活背景相差太多。假如现在是我输了,然后我从此没脸再登台唱戏,我会急死的!因为这等于掐断了我唯一的生路。”

十一很敏感,立刻反问:“你是不是要说。富家少爷怎么体会得到我们这种穷人的艰辛?家无余财,一天不挣钱就没得吃地,所以,断人财路,等于断人生路。跟直接谋财害命差不多?”

这话很冲,让秀儿有点接不上来了。她仔细回忆自己方才的话,没有多过分那。为什么好像触动了十一的某根神经,让大少爷的倔脾气开始犯了,说话这么冲。

十一开始发脾气,她只好赶紧息事宁人:“不是啦,我没那样想。”

虽然不大乐意,十一还是让菊香喊来了一辆车,然后在车上安慰秀儿:“你的想法我不是不理解,但她不是你。你进戏班地日子短。根本还没挣到什么钱。但谢吟月呢,入这一行起码十年了,而且一直盛名不衰,又有府尹老爷帮衬,她这些年攒下的积蓄。养她这一辈子绝对没问题的。我们上次去她家你也看到了,房子虽然不算很大。但摆设多精致!随处可见古玩玉器,家里还收了徒弟。所以不要拿你现在跟她比,要比也是你十年之后,那时候你还会为挣钱养家发愁吗?

听到这里,秀儿总算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她出道那么久,应该早就是富婆了。其实我出门的时候也有些担心,怕去了人家不欢迎。”

十一猛地一笑:“说你聪明吧,你有时候又笨得要死,你还指望人家欢迎你?她是因为打擂输给了你才变成这样的,她凭什么欢迎你?”

“可是,我去看她,总归是好意吧。”秀儿急急地辩着。

“你以为你是好意,是关心她,安慰她,可也要人家肯这么想吧?凭谢吟月对付你地那些手段,本就不是厚道人,她说不定以为你是去向她示威,看她笑话的。”

秀儿有点动摇了,犹犹豫豫地问:“会吗?”

“会!”十一跟肯定地回答她。

见秀儿一脸沮丧,十一叹道:“你涉世尚浅,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凶险丑恶。如果你不入乐籍,这些也许永远不用了解,反正也接触不到。但你既入了这一行,就必须放弃先前地那套天真的想法。”

“嗯,我听着呢。”不管他说的是否正确,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不会害她,都是为了她好。

“你昨晚还笑我上妓院多,我承认这不是好习惯,但去那种地方,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能看到人间百态,体味世态炎凉。因为那种地方最直接,有钱就是大爷,谁都巴结你,女人也好,篾片帮闲也好,天天一盘火似地围着你,叫他们舔你脚丫子都干。可是等你荷包里没钱了,你再看那些人是什么嘴脸。”

秀儿看着十一笑道:“你说这一车子话,是向我炫耀你见多识广,尤其对妓院的人情冷暖体会深刻吗?”

十一气得瞪了她一眼:“少胡扯。我说了半天,是告诉你,除了自己的亲戚朋友,对不相干的外人没必要那么小心翼翼地,不然你会累死。既然投身名利场,凡事都要靠争,不是你赢就是她赢,输赢各凭本事和运气,有什么好内疚的?说句不好听的,真这么内疚,当初怎么不直接输给她?等你赢了,再以胜利者的姿态去安慰别人,人家会开心吗?比如现在是你输了,以后都没脸唱戏了,谢吟月跑来轻描淡写地安慰你几句,你心里是什么感觉?”

秀儿低下头半晌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才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挺虚伪的,又要赢人家,又要装好人。”

十一忙笑着说:“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这事,与好人坏人根本扯不上关系地,大家自愿参赛,输了就是输了,愿赌服输。输的人当然需要关心和安慰,但她再需要,也轮不到你出面。这个时候,赢她地人才是她最不愿意见的人,因为这个人只会一再提醒她的失败。”

“你是说,她见了我会烦,会难堪?”

“我没那样说。”

但你就是这个意思!虽然心里有点不舒服。也不甘心,秀儿还是开口朝前面喊:“师傅,掉头送我们回去,突然想起来还有别地事要赶着办。”

骡车又往回赶,秀儿很郁闷地问:“十一。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老做些毫无意义的蠢事。”

“不是傻,你只是入行不久。还很单纯,拿家里人的相处方式对外面的人。比如曹娥秀那件事,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堵着,觉得难以接受。明明那么相好的姐妹,怎么会背地里使一绊子,让你在京城无法出头,只好冒着辛苦跑到下面来。但事实上,站在她的角度。她是没错的。戏班弟子之间争着上戏地事时有发生,别的戏班也是这样的。唱戏的人,只有争到了角色,才能挣到钱,挣到名。不然什么都是扯淡。”

“是啊,姐妹情深又不能当饭吃。”秀儿苦笑。看来要名利。就要牺牲朋友。曹娥秀如此,谢吟月亦如此。那次她们互相学戏,互相串戏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曾几何时,已成了永不再来地绝响。

十一继续给她分析:“因为《拜月亭》,你在大都已经有了相当的知名度,如果再让你主演一部新戏,你的风头不是要盖过她了?大名鼎鼎的曹娥秀被一个才进戏班不久的小丫头抢去了头牌地位子,她在芙蓉班,在大都还怎么混下去?”

秀儿再次惊呆了,在她看起来很小的事情,为什么在别人眼里会如此严重?十一的意思是,如果他写地第二部戏也给她主演并且又给她唱红了的话,曹娥秀就会像谢吟月一样在大都混不下去?

怎么会这样?她不解地问:“就算我演火了你的第二部戏,可是大师姐还是可以继续演另一部新戏啊,兴许比我还红呢,那样她还是当然的头牌,怎么会混不下去呢?”

十一告诉她:“如果曹娥秀和你年龄、资历相仿,也许还可以。像青灵班的艳奴和雪奴,就几乎是并驾齐驱,外面称她们为青灵双姝,据说聂班主给她们俩的红包也总是差不多的,这就等于是双头牌了。这样的情形其实是很少见地,也只有青灵班才有。但每出戏,还是只可能有一个头牌,所以她们总是轮流主演。你和曹娥秀不同,她的年资和谢吟月差不多,如果被你这个才进戏班的小师妹抢去头牌之位,稍微要点面子的,都待不下去。她们这些红角,多年盛名下来,一个比一个傲气,岂止是“稍微”要点面子,只怕面子比命还重要呢。”

秀儿无法形容自己的震惊,如果照十一说地,曹娥秀对她已经够好了,除了抢戏之外,并没有其他打压行为,日常生活中也挺照顾她的。

原来,名伶之路是靠踩着别人上去地,尽管她不是有意,甚至对此毫无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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