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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极星下落不明-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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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好久才想起是谁,笑了起来:“她?她的确是自己害怕而转学了。我不知道是她跟你告密,即使知道也不会对她怎样。”
“为什么?”
“欺负弱小终归不是件好事。”
“那周永恒呢?他算不算是弱小?”
他叹气,一遍遍地重申:“我说过,车祸不是我酿成的。”
“但是有你参与的部分,对不对?”
他不说话,我怔了一会儿也退回到房间里。
他跟进来说:“蔻丹,原谅我。”
我没有出声,事情已经过去,要原谅有什么用?
有时候我觉得始终有些憎恨他,假如不是他,我大概不会失去周永恒这个好友,也不会发现李承珏带女人回家,也不会喝醉酒去找子甄引佳旺误会,这样佳旺就不会出卖我……事情总是一环套着一环。但再仔细想想,这些事其实都与正恩无关。即使不是他,也会有别人引起最终的结果。
更何况现在我只有正恩一个人可以依靠,我们的命运已经被绑在一起,我根本没办法争脱。
他会带一些外界的消息给我,诸如李承珏已经移民至新西兰,或者子甄与佳旺订婚之类。我听到这些事情心里一点想法也无,像是听到陌生的名字一般。
伤害既已发生,覆水又怎样收回?
我们就这样生活了一年。我的身高停留在一米六八,没有再长过,倒是吃胖了一些。正恩也已经成年,拥有十分健壮的体格。我偶尔开始外出走动,戴宽沿的帽子,去咖啡馆坐一个下午,或者去看一场歌剧。六月,我坐在露天电影院看旧电影《甜蜜蜜》,张曼玉和黎明饰演一对不停相遇和分离的恋人,再重逢时,她身边已经有了伴侣,而他结了婚。生活总是这样折磨人,遇到了对的人,却晚了一步。
最终看到彼此时,他们终于是独身一人,这其间经历了多少苦难,有人离世,贫穷,寂寞,但还是坚持了下来,也许只是为了走到终点时再见那个人一面。
电影散场后很久我都坐在椅子上发呆,大概是不甘心吧,因为我也想再见那个人一面,由他亲口告诉我,他其实从未爱过我。
工作人员小声地提醒我:“对不起,我们要清场了。”
我回过神来,站起来朝外面走,这时有人叫我的名字:“蔻丹。”
除正恩外,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这个名字了。我回头,看到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那个面孔有一丝冰冷的气质,却美丽得无懈可击。我盯着她看了足足十秒,才尖叫起来:“明子!”
“幸好你还记得我。”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她现在已经成熟很多,穿那种复古风格的高腰裙,戴一顶小礼帽,脸颊又瘦了一些,像是时装画里走出来的模特。她问我:“现在好吗?他们都说你失踪了,刚才我看到你时还不太相信……”
“我们找一家咖啡馆坐下来说。”我边说边拖着她向外走,曾经我们从来没有这样地亲密过,手拉着手,像两个很小的女孩子一般。影院外面就有一个露天咖啡馆,一律是厚的玻璃小桌子,配藤椅,坐上去非常舒服。我们一人点一杯咖啡,很久都打量着彼此说不出话来。
然后我们一起笑了起来。
“你胖了呢,蔻丹。”她说。
“胖了是好事,说明能吃能睡。”我问她:“什么时候回国的?”
“上个月,我们俩都不是学习的料,刚好唱片销量还不错就决定回国认真做音乐。你写的那首词很受欢迎,我们本来打算再找你写词,但所有人都说找不到你,你去哪里了?”
“就在本市,他们没有认真找罢了。”我淡淡地答,静了一会儿,忍不住坐直身体低声问:“他还好吗?”
我们都知道我所指的“他”是谁,李明子点点头,握住我放在桌子上的手说:“他一直在找你,蔻丹,跟我去见他。”
我重新靠在椅背上,看着闲散经过的行人。这一带较为偏僻,过往的人并非特别多,但每一个人看起来都懒洋洋,随意地穿着T恤和人字拖,就像是在渡假一般。
每一个人,都照着太阳,而不知什么时候起,我成了见不得光的人。
我已经不可能再回到最初,像一个天真无知的少女一样去与他恋爱、牵手、拥抱。有时候一个人受过一次至大的伤害就可以迅速老去,心里失去对生命的盼望。
比如我,我不再盼望有美好的感情发生。
于是我把咖啡一口气喝完,站起来道:“我该走了。”
李明子追上来,拉住我说:“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蔻丹,请你不要忘记了我这个朋友。我们把原来的琴行改成了工作室,地址你知道的,想清楚了来找我。”她把一张卡片塞进我的包里,我看着她,她说她是我的朋友。
我笑着对她说:“明子,曾经我也有很多好朋友,不那么亲密,但确实很好。而如今,我已经不敢再交任何朋友。”
她愣了愣,我已经钻进一辆车子。
朋友。
我惧怕这个词,同时惧怕的词语还有:家庭、爱情、证据、名单。
回到家时恰好遇到正恩,他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躺在草地上眯着眼睛。草坪已经被修剪过,现在重新变成绿色,我问他:“今天没有工作?”
“已经结束了。”他回答。
我走近他,才发现他并没有完全闭起眼睛,而是盯着围墙看。围墙的那一边是他曾经的家,我们回来那么久他都没有进去看过。也许是怕勾起曾经的回忆吧,他说得对,我们才是一类人,不能面对过去的那种人。
我回房间洗澡,换好衣服后在厨房里做水果沙拉,正恩忽然从后面抱住我问:“你今天做了些什么?”
“去看了一场电影。”我隐瞒了遇到李明子的事。
“假如太闷,找一点事情做也好。”他说。
“做什么事比较好呢?”
“比如招集附近的家庭主妇打麻将。”
我说:“家庭主妇们比平常人更八卦,我宁可一个人闷着,而且我的嗜好已经足够多,烟、酒,假如再赌博的话可以做五毒教教主。”
他笑了起来,我也跟着笑。
我把李明子给我的那张卡片收了起来,并没有想过去打那个号码,也不太可能去找她。那一个月的生活足够让我死一次,而现在我既然已经活过来,就不敢惹太多麻烦。正恩对我很好,我暂时生活无忧,这样就足够了。
至于爱情,那是太奢侈的事情。
一个星期后我在花园里除杂草,一边放了音乐来听。我越来越喜欢母亲留下的那些旧唱片,十分靡靡的曲子,自有一股情调。这时已经是八月,太阳不再那么毒辣,偶尔有凉风吹过,天气很好。
忽然一个人走到门外停了下来。
我隐约有所察觉,一开始以为是附近的邻居,没有回头,但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叫:“蔻丹。”
我怔住,缓缓转身。
再一次见到廖德伟,中间恰好也隔了三年。
三年之后,他已经是一个男人的模样,下巴有几根潦草的胡子,身材十分伟岸。而那双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一样的深情和沉醉,像我喝过的某一款咖啡利口酒,浓郁又澄明。我静静地看着他,忍不住向他走过去,隔着栏杆握着他的手,眼中畜满了泪水。
“蔻丹。”他伸出手抚摸我的脸颊说:“我很想你。”
我问他:“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本来我以为你不在本市了,那天明子告诉我她见到你,我又去找了陈子甄问,他告诉我你可能在这里,我就来了。”他轻声问:“你还好吗?”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就听到正恩的声音传了出来:“蔻丹,你有没有见到我那件灰色的衬衣?”
我整颗心提到喉咙里,压低了声音对廖德伟说:“快走!”
“为什么?谁在里面?”他朝大宅看过去。
这时正恩走了出来。
我本能地挡着廖德伟,但以我的体格怎么挡得住他。正恩已经走出来,表情徒然凝固。
这是他们俩第一次见面,却是在这样一个场合。我僵在那里,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地钻进身体的每一颗细胞里,动也不能动。
实际上那个时候我已经做好了跟正恩打一架的准备,但正恩并没有愤怒,也没有激动万分,他犹如一个好客而热情的男人一般微笑,轻轻说:“这位是廖德伟吧?我常常听蔻丹姐姐说起你,为什么站在外面讲话?来,快进来。”他替廖德伟打开了大门,迎着他进屋。廖德伟小声问我:“这是谁?”
“我的邻居。”我淡淡地答,一边紧紧盯着正恩。他的伪装能力比任何人都强,根本不是廖德伟所能察觉的。
果然廖德伟没有放太多心思在他身上,正恩泡了一壶红茶出来,拿出两个杯子倒进去,然后说:“你们先聊,我先出门,再见。”
“再见。”廖德伟对他说。
我看着他走出大门,发动车子离开。
廖德伟紧紧握着我的手,端详我许久,我也看着他,当初分别时我一定没有想到我们会在这个时候见面。他问我:“这一年你在哪里?为什么和所有人断了联系?”
“一直在这里,”我语无伦次地回答:“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不太能讲清楚,他们……呃,总之我没想到会再见到你。”我几乎哽咽。
他轻轻抱住我说:“你一定遇到不少麻烦。”
我泪如雨下。
少倾我们再分开,他说:“但我已经回来了,并且已经长大,从此你不会遇到任何问题。你可以同我和明子一起生活,小黑也重新加入了我们,我们的音乐做得比预期中要好很多,你来帮我们好不好?”
多么有力量的诺言:从此你不会遇到任何问题。我几乎动了心,但一想到正恩我便冷静下来,调整语气说:“不,我在这里也过得很好。谢谢你们,我对音乐没有太大兴趣,而且也帮不上什么忙。你们继续做你们的,我只能给予支持和精神鼓励。”
“蔻丹,为什么忽然这么说?”廖德伟站了起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人是谁?”
我推着他向外走:“不,什么事情也没有,我很好,真的。谢谢你来看我。”
廖德伟的失望毫无掩饰,他扣住我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说:“告诉我其实你很想见到我。”
我顿了一下,很快说:“是,曾经我很想见到你。但现在……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他愣了愣,眼神里有一瞬间的怀疑,但我已经用力地关上门。
“蔻丹!”他在外面大叫:“我不相信你说的话,我会再回来找你的!”
我跑到二楼的房间拿出CD机按动摁扭,然后蹲了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小声哭泣。耳朵里不停地响着那首歌:谁的球鞋有点脏,掉了一颗糖……
而谁捡去了那份遗失的甜蜜?
正恩在夜里回来,彼时我正在卧室里发呆,他推门进来,身上有很浓烈的酒气。但他其实是个不喝酒的人,也不抽烟,也不赌博。他比我更洁净。
此刻他眼神咄咄,摇晃着走到我的旁边,我看着他,他也凑近来看我,然后笑了起来,说:“原来我为你做的所有一切都不如他的一声‘你好’,你果然是王琴台的孩子,一心只有感情,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东西……”
我跳了起来大吼:“我不准你侮辱我母亲!”
“我有说错吗?难道你不是这样的?”他掐住我的脖子大声说:“你告诉我,我说错了吗?!难道你不是这样的吗?!”
他的力气非常大,几乎快要把我勒断。我很快就喘不过气来,扭过头用力地咬住他的手腕。
“该死的,你竟然咬我!”他尖叫起来,我趁他松懈的时间冲出房间朝楼下跑,但没几步再被他抓住,他扯着我的头发,狠命地将我拽回到房间,并将我抵在墙壁上,双目发红地盯着我看了一眼,然后他猛地抓起手边的一本书朝我的头上砸了下来。
“你这个愚蠢的女人,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滑倒在地上抱住头,任由他的拳头一记记落在身上。实际上那种疼痛并没有刺到我,我应该一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天,他会像他的父亲一样爆打一个女人,没有任何节制的。
他会不会也拿一把刀杀了我?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笑犹如火上浇油,他重新把我揪起来扔在床上咆哮:“你在笑什么?你是否在嘲笑我?”
我摇摇头,指着隔壁的方向小声说:“你还记得那一天吗?隔壁那幢楼的惨案?”
他愣住,显然受到了刺激,忽然痛苦地抱住头怪叫起来。我冷漠地看着他,心里想,其实不止我一个人受到了上一辈人留下的伤害,至少上帝在这点上是公平的,他叫了一个痛苦程度不亚于我的人来陪伴我。
过一会儿我弯下腰把正恩搂在怀里,他哭得像个小孩,眼泪止也止不住。我无法安慰他,因为我甚至也不能安慰自己。有些伤害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剧烈,远在我们的承受之外。
他很快睡着了,我说过,酒是个好东西,令人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在强烈的清醒之后得到沉睡。我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伤口,脸上被什么东西划破,血液已经凝固,但把头发纠结在了一起,我梳不开,只好拿一把剪刀把留了多年的长发剪短,然后去工具箱里拿出药水涂抹在身体上。我几乎遍体鳞伤,胳膊上、腰上、腿上到处都是淤青,此刻才能感受到疼痛。
我小心翼翼地躺下来,也睡着了。
醒来时正恩正看着我,沁黑的瞳孔。我看了他一眼,翻过身,他从后面抱住我说:“蔻丹,对不起,对不起。”
我并不回答,他便轻轻吻那些伤痕,过了些时候将我抱起来放进浴缸里,灌满水,轻柔地帮我擦洗身体。他问我:“还疼吗?”
我看着他,其实并不恨他,只是不想说话。
我们的感情太过复杂,有恨有伤害,却又无法分开,这样的感情就如同墙上的那些蔷薇藤蔓,紧紧地纠缠在一起,想要从中抽取出爱的成分,太困难了。
接下来的几天非常宁静,正恩没有太出门,我静心养伤。我们的话越来越少,假如可以,彼此都不愿意说话。之后他接到任务,必须要去工作,我便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发呆,坐在母亲曾经最喜欢的那个摇椅上,看着院子里的老树。
有人来拜访我,没有按门铃,而是直接从信箱里拿出钥匙开了门,像在自己家一般熟稔地走进来,换掉鞋子,将钥匙放在玄关的小柜子上。我看着他,他也不再是当年的陈子甄,穿着工整的套装,系一只香宾色的领带,真正的青年才俊。
“子甄。”我叫他的名字。
他笑了起来,走过来说:“刚才我差点以为你母亲还在这里,你现在与她太像了。”他摇了摇手中的酒,坐到沙发上说:“来,今日我请你喝酒。”
呵,他们都重新来了。
我看着他把酒倒进杯子里去,那支酒很眼熟,他解释说:“记不记得,你母亲曾经很喜欢这个牌子的威士忌。”
果然是,那种酒叫做百龄坛,十五年陈酿是透明的琥珀色,瓶身优雅简达,酒质十分的晶莹,有一股甘甜的山泉味。子甄倒了两杯出来,我问他:“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喝酒?”
“进入社会之后少不了要喝酒的场合,不会喝也得喝,不过我酒量很差。”他说,扬起杯子道:“来,干杯。”
我笑着轻抿一口,然后说:“我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
“怎么会,”他说:“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忘记,这间房间里的一切,你,我,我们的母亲,那时候我们像一家人。”
“但家人也会出卖自己。”我说,“而且你从来都不来看我,当初我回来这里时对自己说,即使全世界的人都找不到我,陈子甄也一定会找到。”
他解释:“当然,我一直都知道你在这里,但我觉得你不会想见我。那件事发生之后佳旺一直很后悔,她没想到自己会闯出那么大的祸来,哭着跑来找我。实际上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问了几个导师,他们说这种事情我们没办法插手……”
“什么?你去找过正恩?”
“是,我们私底下碰过很多次头,最终只能以司法方式让他们放人,还记得接你的那个律师吗?他是国内最好的律师,正恩在他身上应该花了不少钱。”
“但是正恩并没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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