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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媳-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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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夕娘没有一些本事,留不住大伯父的,也不可能令向来最重利益的大伯父为此破了那么多例。

想到这里,明萱轻轻抿了抿嘴唇,“改日你若得空,可以将绣的图样拿过来,我替你看看

明芜很是惊喜,“那就太好了。”

明萱与她闲聊了几句,便觉得这姑娘其实并不像素常表现的那样阴沉。

一路颠簸,建安伯府很快就到了。

马车停在二门,立刻便有小轿过来接人,雪素扶了明萱上了轿,严嬷嬷略跟进了几步,在软轿旁边扶着一路向内院去。因心里有了警诫,明萱正襟危坐,哪怕是在轿中,也不敢出什么差错。

刚踏入建安伯夫人的蕴春堂,便有个衣着体面的嬷嬷迎了出来,“侯夫人总算是来了,夫人醒着时就让老奴回府请您来看看她。”

侯夫人忙问道,“茹姐儿现下如何了?”

那嬷嬷的脸上立刻发愁起来,“昨夜又咳了一宿,吐了一痰盂,都是红色的,不敢令她看见恐吓坏她,只跟她说呕的痰,病情也还瞒着一些。但夫人从小就是那样聪慧的人,我猜她应是知晓了,所以才这样盼着夫人您过来。”

她眼眶泛红,一滴眼泪从眼角徐徐滚落,“太医说,也就这几日的事了。”

侯夫人脸色微凛,便踏步进了屋,她只令明萱和明芜在外厢的桌几坐了等,便掀开珠帘进了内室。

明萱便听到里头传来呜噎哭声,随即便是好一阵咳喘,然后便是盆盆罐罐发出声响,不一会儿,便有小丫头神色凝重地端着痰盂出去。

她隐约瞥见那触目惊心的红色,心中又绝望了几分。

看这阵势,大姐姐根本就熬不到三月,恐怕这几日就要不好了。建安伯府不能缺了当家理事的夫人,所以百日之内,必要将新主母迎进府的。

这意味着,她连心存渺茫期待奇迹的机会都没有了。

珠帘攒动,侯夫人身边伺候着的迭罗出来请明萱和明蔷进去。

建安伯夫人满面病容地躺在榻上,看起来十分虚弱,许是因为门窗被封住,屋子里又燃烧了重炭的关系,她脸色并不显得很苍白,反倒有一丝奇异的红润。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明芜,随即便将目光投注在明萱身上。

她的目光专注而仔细,虽病成这副模样,却仍还有十分犀利,像是要将明萱整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样。

明萱觉得不太自在,忙福了一福,“大姐姐。”

话音刚落,外头便有小丫头急匆匆进了来回禀,“伯爷来了!”

第15章 各得所需

第15章

外厢的门帘攒动,伴着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一股寒气从缝隙中卷入,冷风不失时机地灌了进来,令这屋中一阵深寒。

建安伯梁琨掀开了内室的珠帘进了来,他头上戴着紫金发冠,身上却还穿着朝服,想来是刚下早朝便直奔过来的。

见侯夫人在,他似乎并不惊讶。先是与侯夫人行了礼,又冲着侯夫人身后的两位小姨子轻轻颔首,这才矮下身子对着榻上的顾明茹说话,“夫人,你好些了吗?”

语气和顺,行止温柔,并不似传闻中那样不堪。

明萱心里颇觉诧异,传闻虽则常为有心人利用,但倘若建安伯不是那样暴虐之人,为何这些年来不曾澄清,还令这谣言越传越烈?难道这其中真还有什么隐情不成?她心中这样想,但面上却丝毫不显,仍旧小心翼翼地藏在侯夫人身后,低眸垂首,只敢露出小半边身子。

她并不曾注意到身边明芜眼中飞快闪过的那丝光亮。

明茹语若蚊声,想来已经是累极倦极,“谢爷关怀,妾身已经好多了。”

建安伯便点了点头,“我先下去换衣裳,稍候再过来看你。”

他转过身,又冲着侯夫人深深作了一揖,“稍会婶娘和舅母都要过来,明茹起不了身,府里正好没个掌事的人,岳母既在这,便要烦请您招呼一下了。”

侯夫人忙连声说好,送了他出去。

明茹冲着明萱招了招手,令她在身边坐下。她一边仔细打量着明萱,一边气若游丝地说道,“你虽是三叔家的孩子,但从小却和我最亲,总喜欢跟在我身后玩,那时你二姐还常到我跟前把你抢回去。说也奇怪,那时我底下还有菡姐儿和蔷姐儿这两个亲妹子,却只喜欢你。”

她长长叹了一声,“现在想来,这些缘份都是注定好了的。”

明萱不知道该怎样答话,那些小时候的事她都不知道的,没法接下话头,她也不想顺着明茹的话与她说什么缘份,便只好正襟危坐,一语不发地沉默着。

明茹定定地望着明萱,见她沉静不语,似乎全然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眼神便有些复杂。她将身边的丫头唤了过来,“去折桂院,令琪哥儿和瑾哥儿一道过来见外祖母和两位姨母。”

不一会儿,嬷嬷们便领着两个锦衣华服的男孩儿进了屋。

梁令琪八岁,梁令瑾才不过五岁,但古人早慧,这两个孩子显然已经知道他们的母亲命不久矣,眼角都有些红痕,像是大哭过一阵的样子。

明茹见到孩子,勉强撑起身子将他们搂进怀中,过了许久才舍得松开手。

她指着明萱和明芜说,“这是七姨母,这是九姨母,以后若是母亲不在了,姨母便是你们最亲的人,记得要听姨母的管教,知道了吗?”

梁令瑾点了点头,“知道了,只要是母亲教的,孩儿都记住。”

梁令琪到底大一些,他红着眼摇头,“孩儿只要母亲管教,母亲不要离开孩儿就成了。”

他话音刚落,外头便有嬷嬷进来回禀,“东平太妃和二老太太到了,侯爷使奴婢来请侯夫人帮着待客。”

侯夫人便替明茹掖了掖被子,“那我去了。”

她俯下身子,在明茹耳边低声说道,“你放心,一切我都会给你办妥当,不让你徒留一丝遗憾的。”

侯夫人对着明萱说道,“你和芜姐儿在这陪你们大姐姐,我去迎了太妃和梁二老太太,便就过来的。”

她又交待了两句,便拉着两个哥儿离开。

明茹身边伺候的婆子丫头少说也有十来个,明萱自觉站在榻前碍事,便稍微往后挪了挪,恰巧明茹又是一阵咳血,身前围满了人,她便离得更远了些,屋子里的小丫头进进出出频繁,好容易有一丝新鲜空气透进来,却不知怎么得,令这屋子里浓重的血腥气闻起来更大。

明萱心事重重地立在珠帘前。

尽管方才瞥见了建安伯的长相,确实是个英伟的男子,见他谈吐大方举止有礼,也觉得他不该是个暴虐的男人。他走路的步伐不快不慢,不轻不重,十分规范,像是曾在军队里训练过一样,这说明他该是懂得隐忍恪己的人,不该有那些传闻的。

也许这个男人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糟糕。

可她仍旧不想嫁给他,哪怕建安伯好得花团锦簇,那也终究是她的姐夫。前世根深蒂固的道德伦理,不可能一夕之间就被冲散溃破,她心理那关过不了的,就好像她打定主意不肯嫁“表哥”一样,她也有她的坚持。

明芜小声地说道,“七姐姐,你刚才看到大姐夫了没?”

明萱一怔,她转过头去,看到明芜娇媚的小脸上泛出奇异的颜色,她心中一动,便也低声回答,“不曾看得仔细。九妹看到了?”

明芜脸色微红,她点了点头说道,“大姐夫长的真好看,比五哥还要好看。”

语气里带着些不谙世事的天真,又似乎有着少女情窦初开的羞涩。

明萱不由抬眼静静望着眼前的少女,“大姐夫年长,五哥正却正值青春呢。”

那状似天真实则僭越了的话,倘若是从明蔷口中说出,倒还不算什么。可说这话的人是明芜,她便不得不好好揣摩下其中含义。明萱印象中的明芜,低沉有心计,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为人谨慎,也很懂得进退,不是这种不经头脑便乱说话的人。

明芜低低地笑,“五哥虽然俊俏,但不如大姐夫沉稳刚毅。”

明萱一怔,随即也轻轻笑起来,“我倒是觉得五哥好看些。”

明芜便俯身下来,不再虚言巧语,容色认真地在她耳边说道,“我知道大姐姐快要不行了,母亲想要七姐姐嫁过来做填房。我也知道七姐姐不稀罕这门亲事,一直都想要设法摆脱。我还知道母亲今日带着七姐姐过来是有个什么打算。”

她微微一顿,“七姐姐,我能帮你,你肯信我吗?”

明萱深深地望了明芜一眼。

明芜的意思已经表露得很明确了,她想要嫁给梁琨,但她生母曾是花楼魁首,风尘中打过转的女子地位最低贱,建安伯府这样的门第是不可能要她做正室的,填房也不可能。而她求之不得的,却是明萱竭力推拒的。

于是,这便是一个机会。明芜想要利用侯夫人的设计,将侯夫人一军,到时候她得偿所愿,明萱也欠了她一个人情。

明萱还未来得及表态,明茹便又咳喘起来,穿着黄袄子的小丫头端着痰盂从里头钻出来,急匆匆往外赶出去想要倒掉,却不想脚步太过匆忙被底下的椅子绊了一跤。

她疾声惊呼,“不要!”痰盂却还是应声而落砸在了明萱的衣裙上。

刺目的红,血腥的气味。

严嬷嬷连忙过来问道,“七小姐无事吧?”

明萱摇了摇头,“只是弄脏了裙子。”

明茹跟前伺候的大丫头忙过来请罪,“见过七小姐,奴婢是夫人身边的彩莲,这丫头是新近调进来的,不懂规矩,冲撞了您,我没有管教好她,向您赔不是。还请七小姐看在情况紧急的份上,暂且绕过她一命,等夫人醒了奴婢一定回禀让夫人罚她。”

她掀开帘子,“七小姐衣裳脏了,先去耳房换下来吧。”

明萱心中有些警惕起来,生怕换衣裳换出什么是非来,可裙子上好大一片血迹,味道也很不好闻,不可能不去换下来的,她便转头望向严嬷嬷,刚想开口请她陪自个一道去换衣裳。

这时,外头有小丫头过来传话,“哪位是永宁侯府的严嬷嬷?”

严嬷嬷忙站到前面去,“我是。”

那传话的丫头便说,“东平老太妃听说永宁侯府朱老夫人身子有些不好,便着奴婢来请严嬷嬷过去问话,还请严嬷嬷就跟着过来。”

严嬷嬷不敢怠慢,看了眼明萱,便就先出去了。

这桩桩件件来得这样凑巧,明萱心中警铃大作,但彩莲已经将帘子掀了许久,她也不可能再在此处踌躇,便假作不小心歪了下身子,将身上的血渍蹭了一些到明芜身上。

她好不容易站稳,忙歉疚地对着明芜说道,“九妹,我不是故意弄脏你的衣裳。”

明芜的声音里虽有些惊慌,但眼神中却露出隐约笑意,她故意绷着脸冲着那彩莲说道,“麻烦姐姐与我多准备一套衣裳,我和七姐姐一块去耳房换下来。”

彩莲的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但很快便就消散无踪,她取了衣裳带着明萱和明芜进了耳房,又引了她们姐妹两个进至一座屏风后头,恭声说道,“两位小姐将脏衣裳放到屏风上头便行,我就在这里伺候,若有什么事,唤我就是了。”

那些血渍粘稠,并未深透,只需要换过外头罩着的棉袄便行,换起来并不困难,明萱因怕出事,手脚麻利,飞快地便将彩莲拿来的衣裳换了上去,又仔仔细细地检查身上的环佩首饰可有遗漏,等确信无疑没有差错了,这才出了屏风。

明芜笑意盈盈地立在那里,“姐姐可是觉得衣裳不合身才耽搁了那么久的?您放心吧,我瞧着十分妥当呢。”

明萱眉头微皱,瞧明芜这说话语态,莫非方才真的发生了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便只好敛下情绪,跟在彩莲身后回去内屋。

第16章 算计

第16章

侯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墨根候在外厢,见明萱和明芜出来耳房,便立刻迎了上去,“老太妃请两位小姐过去正堂说话,侯夫人使了奴婢来请,七小姐,九小姐,快跟奴婢去吧,莫让老太妃久等了。”

她掀开厚厚的暖帘,作了个请的姿势,明芜与随侍的丫头先出了蕴春堂。

明萱脚下微顿,回过头去隔着影影绰绰的珠帘,看到建安伯夫人顾明茹已经躺了下来,身上盖着的被褥皆换过了新的,方才小丫头不小心泼洒在地上的血渍擦得干干净净,连紫金鼎炉内的熏香也换了一味更浓厚的,将屋子里的血腥气盖住。

她轻轻皱了皱眉,这屋子里密不透风的,还熏了这样浓的香,便是她这样身子康健的人呆着尚且觉得胸口发闷不甚舒服,更何况是一个病人……

雪素见她迟疑,忙上前扶住她手臂,“小姐,老太妃在等着呢。”

明萱轻轻点了点头,加紧了脚步,跟着明芜一道上了软轿。

冬冷地滑,路并不好走,便是坐在轿中,也难免一颠一簸,明芜满面笑意,看起来心情不错,她掀开轿帘看到墨根和彩莲都在前头引路,雪素和她的贴身丫头碧花一左一右地跟在两侧。

她便凑近明萱,压低声音说道,“等下到了正堂,不论发生什么事,姐姐权当什么都不知晓,一个字都不要说,可好?”

明萱眼中疑惑更盛,她低声问道,“方才在耳房,可是发生了什么?”

明芜的脸上便现出几分讥诮来,“满嘴仁义道德,岂料行事那样阴毒狠辣,端着出身公府的高贵,做的事还不如小门小户来得磊落。七姐姐,侯夫人想要算计你!”

她将明萱腰间的荷包解下,从里面摸出一方丝帕来,“姐姐你看,这可是你的东西?”

上等的白绸,黑墨勾勒而就的四个大字“死生契阔”,刚毅俊挺,每个笔锋都见棱角,这绝不是女子的笔迹。

明萱大惊失色,“我荷包里何曾有过这样的东西!”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若是这夫妻之间的誓言,倒算得上是一段佳话,但若是在未出阁的女子身上寻出来这件物事,那便是私相授受私定终身的铁证。

她倏然冷笑,侯夫人原来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大伯父不肯放弃与建安伯的这门亲事,是不想失掉梁琨这个被今上信任倚仗的女婿,为的是贵妃娘娘的前程和永宁侯府的长久富贵。

明蔷本是继嫁给梁琨最好的人选,她是大房的女儿,虽是庶出,却一直当嫡女般养在侯夫人跟前,其实也跟嫡女没有什么两样。侯夫人以为明蔷定会同意这门亲事,如此不仅能替父母分忧,笼络了建安伯,还能将明茹留下的两个孩子照顾得妥贴。谁料到明蔷被宠惯坏了,上演了一出投缳闹剧,逼得侯夫人不得不断了这个念头。

明萱心中暗暗想道,腊月十七那夜,明蔷一定还做出了其他举止,否则不可能被连夜送去侯夫人陪嫁的庄子上,连过年都不曾露面的,明蔷这个绝佳的人选不得用,明芜到底出身上欠缺了一些,因此侯夫人才将主意打到自己头上的。

她不由很是忿忿,大伯母利用她,却还防备她算计她!

这白绸上的字,想来是建安伯的笔迹吧。倘若在正堂上,侯夫人寻个借口要翻看她荷包,却又从里头找到这方丝帕,梁家二老太太和东平太妃定会以为自己与建安伯早有款曲,须知,可是建安伯亲口指名要她的,这便做实了她与建安伯私相授受的罪名。

虽则这门亲事是铁板钉钉会做成的,不至于闹到外头去,可当家的主母立身不正,将来在府中还如何立足?

老建安伯与宁静大长公主都去得早,梁琨是被二叔与二婶养大的,如今虽分了府另过,但梁家二老太太的权威仍在,侯夫人的设计必会令梁家二老太太对明萱不喜,失去了长辈的爱护,便是建安伯全心护着,今后行事也必会艰难许多的。

侯夫人想要利用她来维系与建安伯的姻亲,却又要防备她将来受宠,会影响到琪哥儿和瑾哥儿的前程,所以才故意要在建安伯的婶娘和舅母面前败坏她的名声,以令她受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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