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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未央-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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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正醒过来的时候,正对上蒋捷的眼睛,他倒给吓了一跳,往后一撤头:

“你什么时候醒的?这是几点了?”

蒋捷笑了,左脸上一只浅浅的酒窝,

“都过了中午啦,猪!”

周正揉了揉眼睛,“你怎么不叫我?”

“忙着偷看你,忘了。”

“哦?偷看到什么了?”

“该看的都看到了。”蒋捷的眼睛亮晶晶地,“你瘦了。”

“哈,你跟木乃伊似的,还笑我瘦?”

“谁是木乃伊啊?”

“你,曾经象。现在不象了,整个人有精神。那天晚上我去看你的时候,你的胳膊这么细。”周正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圈。

“那时候是不是很难看?”

“不是,我的蒋捷从来也不丑,就是害怕,见你那么一副活得了无生趣,就剩最后那么一口气的模样,受不了,心是要了命地那么疼。”

两个人忽然都不说话,攥在一起的手,却同时紧紧地抓住了对方。

“我昨天打坏你了吗?”蒋捷摸了摸周正青紫的嘴角,“我看你胸口有伤。”

“没看我护着那儿的嘛!你就身强力壮的时候也伤不了我,何况现在?”

“那你怎么没还手?平时跟你动手,你从不让着我。”

“这次欠你个大的,要是打两下就抹平,我还赚了呢!”

“嗯,周正,”蒋捷目光闪烁,“我跟你说件事情,你别生气。”

“靠,知道我能生气你还说?”

“那你要不要听?”

“废话,都说到这儿了,怎么能不听?”

“厌食症的开始,我是故意的。”

“什么?”周正的眉毛拧在一起。

“是故意绝食不吃东西,让医生以为得了厌食症,我那个时候怀疑你没死,等了很久,你不出现,江山那里也不松口,我就赌了赌。可没想到后来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后来发展到病危,是我没想到的,而且我也没意料到,直到病危了,你才出现。”

“我那不是刚能下地就去看你了吗?”周正想也没想就说出口,又马上停住,盯着蒋捷,“我要是没去的话,你是不是就放任下去,死就死了?那我活着干什么?回去找谁?我告诉你,你以后要敢再那么做,看我怎么教训你!”

“我都没怪你,你还怪我?”蒋捷小声嘟囔着。

“我那是意外,你的这是故意伤害自己,能一样吗?再说,你都没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原谅我,不怕后悔?”

蒋捷摇了摇头,“我知道我在你心里的地位。”

“呀!那昨天晚上对我挥拳头的小豹子是谁啊?”周正也笑了,掐了掐蒋捷没什么肉的脸颊。“挥拳头比哭鼻子好。你说我把个大男人给欺负哭了,证明我多坏呀!”

“那你还以为你是好人啊?”蒋捷朝他的肩膀挥了一拳。

江山坐在蒋捷的对面,他刚洗完澡,换上了宽宽的毛衣,正在安静地喝粥。

“我想了想,这事还是我亲自跟你说比较好。”

江山的手抚上额头,整理了一下思绪,说:

“在沈兵还活着的时候,正哥不止一次想过退出。沈兵提过诈死换身份这招,那时牵涉的利益链太长太复杂,也没详细谈过,直到沈兵出事以后,我才发现他暗中为这费了不少心,做了不少准备。正哥遇袭是我们防范的失误,纯属意外。可是却无意见促成了沈兵计划的前提。他出事以后情况不乐观,沈泽的医院是正哥的一张隐形牌,没人知道他们有任何关系。当时他跟我说,正哥生存的可能性也就百分之三,连一成都不到。也就是基本上没可能活过来。我那个时候想,既然没什么希望,不如就赌一次,提前宣布他死亡的消息,日后他若能挺过去,就用新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若他挺不过去,就当他和新生活没缘分。正哥的尸体只是整过容的替身,平时真的见过,亲密接触过正哥的人并没几个,而且都不是一般的身份,他们根本不敢高调出席正哥的葬礼,顶多发唁电,派代表而已。所以,除了你,没人能看出破绽。我是低估了这件事情对你的打击,是真的没想到你能崩溃到,濒死的地步。正哥主动脉移植手术以后,一直处在昏迷状态,你刚因厌食症入院那会儿才醒。我没敢告诉他你出事,就是怕他什么都不顾就跑去找你。你知道为了这个计划,费了很多劲,正哥醒过来也实属不易,我不能让一切努力和运气付之流水。直到医生跟我说,你可能撑不了多久,我想如果不让正哥见你最后一面,那个后果我承担不了,于是我跟他说了。他那时刚能下地,疯一样要去看你。沈泽说他不适合移动,不适合情绪激动,不赞成他去。正哥在房间里抽了一天的烟。最后沈泽说,就算不让他去,他也得抽烟抽死,于是我们两个就陪着正哥在那个晚上见你。果然回来以后,他就再病倒了,一连好多天高烧不退,伤口恶化,又将养了两个星期才好。那个时候你的病情也开始好转,他总算不那么担心。本来我们想等我把他的新身份的事情弄清楚,他可以出去的时候再跟你说,可没想到还是没瞒住你,他到底还是给你逼出来了。”

江山一口气说完,长长地舒了口气,“所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你要怪也怪我好了。”

蒋捷把碗筷推到一边,眼睛里饱含深情:

“我当时以为自己要死了,跟你说过,‘谢谢你,为我,为周正做的一切。’我现在还想这么说。过去那么多的恩怨,那么多的债,可是和周正的生死比起来,都是微不足道。我只觉得苍天如此仁慈,不知道自己要怪什么。”

“蒋捷。。。。。。”

“哦,有一件事情要怪你。”蒋捷的眼睛弯起来,笑得调皮,“就是你可不可以检查一下那个食谱,什么时候才能吃真的食物?我现在很饿呐!”

江山看着蒋捷咧开嘴笑着,那笑容在午后的阳光中,如此耀眼。

蒋捷在两天后离岛,临行前,在清冷又晴朗的清晨,周正拉紧他的大衣,向下拉了拉他的围巾,冲着他的嘴亲了下去。

“不能送你了,宝贝儿。你的病得看医生。还有,江山跟我说你那个毛病,那是一辈子的事情,不能耽误。”

“可不可以不走?周正?我不想走。”

“我知道,我也不想你走。可我在这里也呆不了多久,可能还要在转到别的地方。相信我,等江山那里的手续一办好,我立刻就去找你,你一切听江山的安排。”

“一旦事情不好办,你别一消失就没影儿,我们可以移民,可以隐居。。。。。。别让我等太久,我会瞎想,自己吓自己的。”

“江山今日的实力,这点事情还是办得成。我不想你跟我过见不得人的生活,我不会让你为了跟着我委曲求全,淹没了你的光芒,蒋捷,你是一颗钻石,而我,要让你正大光明地闪光。你记住这一点,我周正一定做得到!”

蒋捷的大眼睛眨吧着,长睫毛忽闪了两下,撅着嘴对周正说:

“你别光说不做哦!我可不收这些甜言蜜语的空头支票。”

“我哪会说这些好听的?都是抄来的。呵呵。你呀,得多长两斤肉,太瘦啦!”

“嗯,我知道了,还有吗?”

“要好好打理我们的钱!将来养老就靠你了。”

“下半辈子做我的小白脸吧你!”蒋捷笑着欺身再亲了周正一口,“我得走了,江山着急了。”

螺旋桨带来的强大气流,吹得他的头发满天飞舞。蒋捷手抓紧大衣,一边向飞机跑去,一边回头看着树荫里隐约的身影,他知道,周正没有离开,还在那里默默看着自己。他的眼睛有些莫名的酸痛,冲着那片树木用力地挥了挥手。

尾声

周正再出现的时候,是一年后,改了名字,叫秦风,身份是大陆来的新移民,在国内是餐饮业的巨头,有几家国际连锁的餐厅,克林顿访华的时候,曾专门光临过他名下的饭店。蒋捷看到江山送过来的资料,大吃了一惊: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可能?”

“沈兵家里在大陆现在是很有些势力,帮助建立了秦风这个名字,给我们用来转移资金,我们在大陆也有委托人,管理他名下的财产。沈兵的遗产,我已经通过各种渠道转到秦风的名下,现在,我们只是让这个名字有了身体,复活了。我知道你可能无法相信,也很难解释。可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个新身份,不管在大陆,还是在美国,我们的关系和眼线都还在,你大可高枕无忧,再过几年,也就没人记得周正这个人,你,也会爱上一个叫秦风的男人,过去,就剩一把灰而已。”

2004年的秋天,在江山的授意下,蒋捷搬到旧金山,在湾区置业,从客厅的落地窗,可以看见远处的金门大桥。秦风在他搬进去的第一天傍晚就找上门。蒋捷拉开门的一刻就想,正身危立在门前的这个高大挺拔的男人,除了他,还能是谁?

“我听说来了新邻居,所以过来拜访一下。我叫秦风。”说着伸出了手。

蒋捷把手递上去,被那只宽厚温暖的手掌握住的一瞬,竟有想哭的冲动。

“我等这一刻,等了很久。”

“我也是。”

在蒋捷可以看见海景的客厅里,秦风的温柔揽着他,手插在他黑色的发间,只用拇指反复抚摸过他的脸颊。秦风的见面礼很小,装在一只小盒子里,蒋捷微笑着打开,果然,是那只“消失”了很久的,“长夜未央”的指环。

“这是我和旧情人的信物,你不介意?”蒋捷故意问。

秦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

“你把这根手指头留给他,我要这里。”

他的手戳在蒋捷的胸口,嘴唇亲上来,带着淡淡的薄荷味。

“你戒烟了?”

“嗯,”秦风在亲吻他的空隙,低声道,“戒烟戒酒,这次要努力活得比你长。”

蒋捷的手托着秦风的脸,迷失在他琥珀色的瞳孔里:

“要说话算话。”

整容手术做得非常巧妙,一般人根本认不出秦风和周正是同一个人,可是蒋捷一次次近近地观察,又觉得那鼻子,那嘴,那双眼睛,根本就是周正的,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他们到底改了你哪里了?”他终于忍不住问。

“你问我,我问谁啊?”

要是这臭脾气改一改就好了。蒋捷怅然地想。

一个斯文淡雅的下午,阳光虽然温柔,海风也是迷人,可已经跟爱犬散步两个小时的蒋捷; 只觉得腿酸,眼睛也给大太阳晃得难受。他低头摸摸“阿郎”的头:

“喂,你已经出来两个小时,还在培养情绪吗?”

“阿郎”

是秦风送给他搬进新家的礼物,是只刚满一岁的西伯利亚哈斯基犬,有着一双冰雪般晶莹的蓝眼睛。却因为蒋捷对他宠爱有加,训练不成,所以,“阿郎”长成一只很大牌的狗。见蒋捷低身抚摸自己,分外高兴,伸长脖子舔主人的手。

“我不是在奖励你,你知道吗?阿郎?我是在责备你。”

狗还是很兴奋,扬前爪站起身,冲着蒋捷开心地伸着舌头。蒋捷刚要放弃和它的沟通,手机响了起来。

“喂?”

还没等他说话,对方就嚷了起来:

“还没拉呐?”

“没呢。。。。。。”

“到底是你遛狗,还是狗遛你呢?都快一点啦,你中午不用吃药吗?吃完药半个小时内不能进食,那你午饭要当晚饭吃啊?”

“嚷什么嚷?又不是我的错。”

“我不管,你让他赶快拉,拉完了回来,你老实给我吃药吃饭。”

“哦。”

蒋捷无精打彩地收了手机,对坐在地上的‘阿郎’说:

“你看吧!都是你的错,他又凶我啦!”

“阿郎”歪着头盯着蒋捷看,尾巴又得意地摇了起来。蒋捷开始感到头疼,明明当初挑选的时候是一只很聪明很懂事的小狗,怎么会给自己养成这么难搞的小祖宗呢?蒋捷拉着狗转身,

“我们往回走吧!如果我们走到家,你还是不办事,晚上你想出来,我也不遛你了,你憋到明天。。。。。。”

蒋捷忽然住了嘴,不远处,高大挺拔的秦风正抱着双臂,整个脸皱得跟包子一样地盯着自己。

“我走了很久也没看见你们,还以为你带它散着步就回芝加哥了呢!”

蒋捷“扑哧”笑出来,这也太夸张了吧?嘴上却说:

“谁用你好心?”

“你看看这都几点了?早跟你说过,得送它去训练,养成习惯,你偏不听我的。我把你的药拿过来了,”秦风看了看蒋捷牵着狗绳的手,皱了皱眉,终于把药片倒在自己的手心里,“张嘴!”

蒋捷顺从地就着秦风的手吞了药片。秦风又拧开矿泉水的瓶子,喂他喝水咽下药片,才接过蒋捷手里的狗绳:

“你在这里等着好了,我遛它一会儿。”

“一起好了,我一个坐在这儿也没意思。”

“你还怕我背着你虐待它?”

“对啊!”

于是两人一狗,沿着海边的人行路走下去。不断有自行车“嗖”地骑过,也有很多人牵着爱犬,享受宁静的午后漫步。秦风空着的右手,靠近蒋捷,和他修长的手指交叉着握在一起。

“你知道‘长夜未央’是有故事的吗?”

“不知道。”

“那你想知道吗?”

“不想。”

“为什么?”

“都是废话。。。。。。”

阳光和微风却那么斯文,天地之间,是一望无际的苍翠与蔚蓝。肩并肩的两个人,偶尔脸靠得很近,象是耳语,又象是在短暂地接吻。阿郎目不暇接地观察着来来往往的各种各样的狗,终于抽空回身抬头看向主人,两个高高的身影衬着水洗一样清澈的天空,有一丝云彩,围成象指环一样的形状,从阿郎的角度看过去,正飘过两个人的头顶,如同天使的光环,将两人,温柔地,束在一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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