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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1-10)-第3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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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涣不但是重臣,还是魏廷最善处理民政之人,他虽然出身陈郡袁氏名门望族,却一生清廉节俭,为官所得赏赐尽皆散于乡民,曹操对其青睐有加,当年还让他担任过自己家乡的父母官。袁涣之死对魏国是一大损失,曹操哀伤而泣,赐袁家粮谷二千斛以事丧葬,又亲书两道教令,一曰“以太仓谷千斛赐郎中令之家”,一曰“以垣下谷千斛与曜卿家”。太仓之谷,官仓也;垣下谷者,私储也。曹操从官仓、私廪中各取千斛赐予袁家,便是从公私两面都肯定了袁涣。袁涣三个兄弟袁霸、袁徽、袁敏皆在魏廷任要职,其子袁侃、袁寓也小有名气,如今又得魏王厚赐,丧礼想省事都省事不得。诸王子、卿侯尽皆为之举哀,出征之期也因此推延半月。
哪知半月之期未到又有噩耗,太仆国渊薨了。国渊乃东土名士,又是经学泰斗郑玄高足,此人不但处事干练,而且是曹操招揽贤才的一面旗帜。曹营君臣愈加悲怆,再延出征之期,不想没过几日,少府万潜也年老病卒。昔日在兖州何等凶险,此人忠心不二辅保曹操,乃创业老臣,如今也撒手人寰。短短一月连丧三大重臣,整个朝廷沉浸在悲痛之中。
曹操的病本有加剧之势,眼瞅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去,情何以堪?但除了强撑又有什么办法,为了震慑江东、扫灭刘备,他只能硬生生撑下去。时至建安二十一年十月,眼看已入冬,实在不能拖了,曹操终于传令起兵。
魏公国自本年四月晋为王国,所以这次用兵也是曹操称王后首次用武,意义非凡不可简慢。邺城南郊临时搭建演武台,中军各部选拔精锐操练兵戈,布孙子、吴子阵法,行演武之礼;魏王曹操以六十二岁高龄亲自登台,击鼓激励三军。
演武已毕先锋军率先启程,水旱两路大军携辎重粮草在后,曹操及其亲卫虎豹士反而拉开距离走在最后面。众人皆以为是卞氏等女眷从军不便,却极少有人察觉另一个原因——曹操腿脚不便,骑马已经很吃力了!
留守众臣及诸王子送至十里都亭。曹操并没穿铠甲,只一身便衣外罩大氅,坐于鞍恚е希浪揽圩$稚2茇酚薪槭屡艺耄羲娓盖茁砗螅欢嗄耆缏谋”乃缋烦霾煅怨凵谋臼铝耍缇醪炖弦诱饣岫钠凰常滩桓依肫渥笥摇
曹操确实不悦,一者登台击鼓已过半个时辰,可这口气怎么都喘不匀,昔日披星戴月征战沙场,如今敲几下鼓都喘,当真老不中用了吗?再者送行之臣有人迟到,而且是相国钟繇。身为宰辅要紧至极,送国君出征竟然迟到,来晚了还脸色阴郁,似乎心不在焉。曹操自然生气,但李珰之和郄俭都告诫他要控制情绪,因而隐忍不发。
诸王子过来向父亲跪拜,曹彰、曹植都无精打采。曹彰不快只是因为无缘上战场,他自幼喜爱骑射,立志当个将军,先前随父亲打了几仗越发沉迷武事,时时憋着打仗,这次偏偏没他的份,岂能心甘?曹植因何闷闷不乐却是尽人皆知,虽然他已不用闭门思过了,但声望一落千丈;他又是性情直率之人,喜怒哀乐挂脸上,越发显得颓唐。众王子中唯有饶阳侯曹林兴致高,伏在父亲马前说了一大套预祝成功的话。杜氏夫人容貌极美,曹林是子以母贵,昔年与曹植一同封侯,曹冲死后诸幼子中就数他与环氏之子曹宇最得宠,单论日常的赏赐,曹丕兄弟远远不及。曹林如今也已弱冠,得其母之貌不逊秦朗,俨然一翩翩美男,嘴巴又甜,几句话就把曹操心头阴霾一扫而光。
“吾儿近前,为父有赏。”曹操说着话从腰间解下随身兵刃。
“谢父王。”曹林双手接过,低头一看就愣了——百辟宝刀!
霎时间,曹丕、曹彰、曹植、曹彪、曹均、曹峻、曹衮、曹据、曹宇……所有王子目光都凝聚到这把刀上,大家心中同时一震。百辟刀共五口,昔年曹操有言,诸儿之中谁可堪造就便赐一口。曹丕受任五官中郎将得赐一口;后来曹植受宠,作《铜雀台赋》得一口,储位之争自此而起。为了百辟刀和它背后的玄机兄弟间明争暗斗,多少臣僚牵扯其中或罪或死,如今曹操凭几句顺耳话就把它赏给了曹林,好像它就是件不要紧的东西。自此而始由此而终,看来百辟刀已无意义,储位之争真的要终结了。
曹植失落已极,愣了半晌才觉众兄弟纷纷辞去,也只得随着施礼退后,又不甘心地瞥了父亲一眼,却见他目不斜视,根本不看自己。王子施礼之后是众大臣,由相国钟繇引领依次给魏王行礼,然后不免还要与随军的同僚寒暄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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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这年开春起,王粲的眉毛开始脱落,现在几乎全掉光了。外人想来兴许只是难看,可王粲自己晓得问题严重,早年他在荆州遇长沙太守、名医张仲景,张仲景为他把脉,说将来他眉毛会脱落,待眉毛落尽之时就是他将死之日。如今眉毛就快落光了,虽说王粲并未感觉有何异样,可神医张仲景岂有虚言?
性命有忧本不该出征,但王粲身为曹操最倚重的笔杆子,总不能以掉了几根眉毛为托词拒不从军吧?他身在军中却满怀忧虑,提不起兴致,叹道:“唉!借德琏兄吉言。我有一事想……”王粲不惧死,却惦念着刚成丁的两个儿子,想托孤于应醇Λ‘形销骨立,额头渗满虚汗,似也非长久之人,把话吞了回去,转而问:“刘公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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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粲哀涌心头,回想昔日邺城众才子与曹丕、曹植兄弟吟诗作赋品评文章,何等惬意。如今阮瑀、路粹已不在,自己和刘祯、应⑿鞄纸匀静。铝铡⒎鼻漳杲畔∮途〉瓶荩僮秃疃挤绮刹辉伲毓庖资欧被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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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夜赴沧海,海流亦何抽。
远适万里道,归来未有由。
临河累太息,五内怀伤忧。
人生如大河奔流直入沧海,一去不回头,最后不过是一声叹息、一场忧伤……其实他俩年纪都不甚大,两人同庚,刚好四十不惑,却不禁生出来日无多之叹,这首诗简直就是生死永诀。
不单是王粲、应胁芪豪铣级急槐胫肿牛蠹叶伎桃獠惶阜闯5奶炱惶父展赖募肝恢爻迹慈巳私杂欣慈瘴薅嗟母锌2懿僮匀徊炀醯剑笳街白鞔税酥翟谟邪科萘撕菪模赝范圆茇У溃骸氨鸬⒏椋钋岸铀偎倨舫獭!
“诺。”曹丕领命,到队前向曹真、曹休传令,又凑到一架青帐马车前——母亲卞氏和他女儿(甄氏所出)坐在里面,由寺人严峻伺候。
“启禀母亲,要启程了,您坐稳。”曹丕隔着车帘道。
卞氏应道:“不碍事,伺候你父去吧……领叡儿一起去。”
曹叡就守在祖母车前,年方十二,大眼溜精的,骑了匹小马驹,拆开总角之发戴了顶小小武冠,跟个小大人似的。曹丕见了喜欢——当年他初次随军征宛城时就这么大,一辈传一辈,又轮到他儿子了,有这小宝贝一起陪着,还愁老爷子不高兴?
“走!随为父一起陪王伴驾。”曹丕拨马欲去,又见奔来一骑,马上之人满面堆笑:“五官将,伺候夫人车马之事就交与小的吧。您若有吩咐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来者正是孔桂。
孔桂升任驸马都尉,掌车马仪仗,每逢魏王出行在前开道。这官倒是挺荣耀,却不能时时守在曹操身边了。此番出征只带曹丕一子,孔桂更慌了——这一路走出千里,曹家爷们亲亲近近无话不谈,他远在前面督仪仗,曹丕还能说他什么好听的。
曹丕早看透孔桂嘴脸,阿谀拍马见风使舵,还特别贪财,这种人有何用?如今知道上错船又想回来抱粗腿,想得美!曹丕恨他入骨,脸上却未带出半分,只道:“仪仗之事责任甚重,怎敢再劳孔都尉的大驾?家眷自有任福、陈祎他们保护,您还是回前面去吧。”
“这、这……”孔桂一着急下马了,抱拳行礼,“将军是不是对小的有什么误会啊?小的给您请……”
“这是哪里话?”曹丕根本不容他说下去,“你我同殿称臣皆为公事,谈何误会?”
“小的……”
“孔都尉,我可得说您两句。”曹丕满面笑靥,“您如今身居高官要职,可不能一口一个‘小的’,如此称呼实在有碍您的官威,倒叫本官不敢领受。”说着话马上抱拳,竟给孔桂作个揖。
“不敢不敢!”孔桂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等再起身,却见曹丕早带着儿子打马而去。孔桂欲哭无泪——他若破口大骂还好说,越这么客气越不好办,心里指不定藏着什么主意呢!进不成退不成,曹丕比曹操难伺候得多,是炖不透、煮不烂、三捆柴禾蒸不熟的这么一块滚刀肉啊!怎么办呀……
人马已经开拔,曹丕领着儿子穿阵而过,又遇中军将佐段昭带着个二十出头的布衣公子:“五官将,这位是相国之子,寻您有事。”
那公子下拜:“在下钟毓,奉父命拜见五官将。”
人马一队队过,这哪是说闲话的地方,曹丕也不客套了:“请起请起,相国有何嘱托?”
钟毓道:“今日为大王送行,我父迟至还望见谅。”
“公子无需客套,大王不会加罪。”
钟毓接着道:“我父并非无故迟来,只因……只因……”
“有话请快说!”曹丕这会儿根本
没心思跟他讲话,眺望着父亲麾盖。
“昨夜本府长史赵公薨了。”
“什么?赵戬也……前些日子还好好的。”
钟毓甚是为难:“今岁时气不佳,老病之人多有亡故。我父已将赵公成殓,却恐有碍军心不敢上奏。还请五官将……”
“我明白了,你回去告诉相国,赵公的丧事先操办着,我一路上慢慢跟父王说。”
钟毓施礼辞去,曹丕望着远处无边无沿的军队,心中甚忧——这确实不是好年头,未曾出兵先丧四名老臣,抛开两军厮杀勿论,一路上不知还要病死多少人呢!
第四章 血战濡须,损兵折将
未曾出师连丧重臣,第四次南征一开始就被阴云笼罩。就连势头正旺的曹丕都不免有些惴惴,似乎预感到这是一次不祥的征战。
他的预感很快被证实了,离开邺城半个月,五官将长史邴原卒于军中。可能老爷子也是自建章台之宴心中郁闷,加之年迈体衰、水土不服,那日清早说身体不适,曹丕还特意嘱咐亲兵小心伺候,可未至午间便撒手人寰。以邴原的身份,应当受曹家父子礼遇,但行军途中无法张罗丧事,只得草草入殓,派人将遗体送回邺城。可没过几天,将军张憙也病倒了,高烧不止周身滚烫,军医官诊断后竟说是伤寒!饶是身强力壮的武夫,只打熬了三天便一命呜呼。继而军中大量士卒感染疾病,短短数日间病者上千。
这可把曹操父子吓坏了,虽然预料到可能有瘟疫,却没料到来得这么快、这么凶。昔日赤壁之战因瘟疫折兵数万,难道要重蹈覆辙?眼看大军将至扬州,这场仗还要不要继续?恰在此时前方传来战报,先锋军遭敌突袭——原来孙权得知曹军南下甚为惶恐,怕难以抵御,命部将孙皎、吕蒙、周泰先行抢渡江北,赶在曹军大举压境前在濡须口扎下营寨,广布强弩,挖掘壕沟,与水军成犄角之势。孙皎乃孙静之子、孙权从弟,初生牛犊勇悍异常,闻知曹军先锋到来,与吕蒙携手发动突袭;也是曹兵自恃人多粗心大意,竟被他们杀败,只得后退扎营静候主力。
初战便堕了军威,曹操怎不恚怒?痛斥先锋骄傲致败,又嗔怪合肥屯军配合不力。哪知隔日便收到回复,原来交战之际突生变故,屯驻合肥的破虏将军李典暴病身亡。
李典虽是曹军中的老资格,却是少小从戎,终年也只三十六岁。黄梅未落青梅落,白发人反送黑发人,曹操悲痛不已,想起昔日兖州之事,李乾、李进、李整哪个不是沐风栉雨驱驰尽命?官渡之战李家把全族的粮仓都掏空了供给曹军,兴建邺城之时李典率阖族老幼乃至部曲、佃户三千余家迁居邺城,豪族佃农摇身一成了曹魏子民,缴了多少赋,种了多少粮,贡献了多少兵士?父传子、子传孙,别的将领攻城夺地有功可算,他这项功劳却永远算不完。抛开这些不论,单说李典其人,身为武将儒雅好学,又有参政之才,比于禁、张辽、徐晃等年轻许多,三十多岁正在盛年,倘若不死日后必是后辈将魁。曹操焉能不悲,焉能不痛?
痛心之余曹操拿定主意,既已开战不能半途而废,若就此而退,知道的是因为瘟疫,不知的还以为是被孙权吓退的,无论如何要继续下去。但李典之死证明扬州也有瘟疫,当此时节不宜将十余万军队集于一隅;于是临时改变计划,命夏侯惇分兵前往居巢(今安徽省巢湖市),与合肥诸部以及先锋败军会合,扎下营寨与敌对峙;曹操自己则率大队人马和家眷先往谯县,一来回乡祭祀,二来等其他州郡人马前来集结,三来也让辛苦赶路的大军得以休养,等熬过冬天疫情好转再行征战。曹军到达谯县之际,恰是建安二十一年十一月。
项羽有云“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魏王再度回归故里,惊动了全郡官员,大家争赴谯县参驾。莫说曹操父子,就连随军掾属都受到盛情招待,每日大宴小宴迎来送往。曹氏故里已改建为行辕,如今又晋升为魏王行宫,一应接待事宜皆由卫将军曹瑜主持。
卫将军(最高等级的将军,地位高于三公)岂是随便当的?只因曹瑜是曹氏本家,年纪虽不到七旬,论辈分却是曹操族叔,曹嵩那辈如今只剩他一人,故而得封高官。其实他既无文韬又疏武略,半生专务耕稼,后来才领兵,也都是宗族乡勇之辈;升任卫将军全是沾侄子光,根本没有开府议政之权,依旧率部屯于沛国。
曹操歇息数日,简单处置些政务,便携家眷拜祭祖灵。曹家虽是大户,但昔年名声不美,不能与桓氏、丁氏等郡望相比,坟茔原本也很简陋,如今的陵园是魏国建立后翻新扩建的,一众陵寝皆已加高,用大青石重新树碑篆刻,庄严华贵;坟圈四周修了围墙,还建了几间垩室,供宗族子弟守丧之用。曹操距上次还乡已隔七年,没想到祖坟改成这般模样,若非曹瑜在前引领,都找不到自己爹娘埋哪儿。
太牢之礼早已备妥,先祭曾祖曹萌、祖父曹腾,接着拜曹操之父曹嵩、其母邹氏。曹操率领宗族子弟曹真、曹休、曹楷、曹冏等焚香跪拜,由曹丕献上祭礼,曹叡朗诵祭文,他祖孙三人俨然已是曹家的三代族长;男子退下又换女眷,卞氏主祭,曹丕之女在旁搀扶,曹氏宗族一干嫡妻、主妇端上供奉的果品菜肴,祭祀就算完成了。曹操感念昔日诸位叔父之恩,也给曹炽、曹鼎、曹胤等人的坟冢献上祭礼,又在弟弟曹德的坟前驻足良久,甚至还让曹叡给曹昂的衣冠冢叩头,将所有过世亲眷都探望过,才恋恋不舍而去。
出了陵园已近午时,夏侯廉、夏侯尚、夏侯献、夏侯奉等人早在外面候着了——夏侯家与曹家的关系有些不可明言,但曹嵩毕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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