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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绝吟-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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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不知怎的,我忽然在酌鸢身上看到了昔时倩舞涓的影子……
于此,我心里那一通气焰早已不见,反化作了奈若何的绵绵自嘲。
既然行上踏上了这样一条不见尽头的路,在这宫里活着,学不会忍气吞声便等于丧失了吃饭喝水的本能!
只是这一个“忍”字,忍得一时容易,一世却难。
胜者为王,“剩”者,才最终为王!
' 卷四 ' 第四不熟最好,免得不舍难消。 第三十七话 初拜会·小弄心机(1)
入夜了。
纠纠葛葛、忙忙碌碌的一天,从领旨到梳洗装扮再到韶才人的叨扰,时间的轮盘并没有停歇,也不会有什么巨大的力量可以使它停歇。
终于又到了夜之时刻,到了白日里一切璀璨将光华让位的这一时刻。
西辽帝宫里的夜色,本就比别处寂寞一些。此时我已从秀女宫搬到了锦銮慕虞苑,身边连兮云都没有了,便更加寂寞了,夜色便又比秀女宫清寡许多许多。
宫人煞是精心的将宫灯裹了红绫子,昏昏溶溶的灯影便又被濡染起一层娑婆。显影于暗夜阑珊,美得如梦似幻……当真是如梦寐一般!
曾几何时,这个光景我还身处秀女宫中,与兮云月下闲语嬉笑玩闹呢!
又更远一些,更几何时,我还身在我的家乡、身在通州……
谁曾料想转眼便入主了慕虞苑,成为了正经的才人主子?
被留用的结局我也曾料想过,但我从未想过我的时运可以好过兮云,可以“幸运”过兮云……我无论是幸还是不幸,横竖是被我阴差阳错的占了这先机,一时又不好太张扬的往秀女宫中去见兮云,也不知她现下好是不好,她又是如何于心里作想我的!
心念寥寥,我转了足髁倚窗望月,不料那月儿被浮云遮住,我只得煞是懊恼的蹙了眉弯,顿然失却赏月的兴致,重折步回来,于香妃榻间和衣躺好。
熏香袅袅、烛影并月夜阑珊,我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即便那个人、那道身影我千方百计压抑克制,又端得能够就此蛰伏于这格局伦常,端得能够就此再也不想不念?
安侍卫,他有着皎比明月还要清澈透亮的眸子,有着一张浓墨重彩的似乎要吞噬天地一切的、美丽的一张脸……这张脸让我魂也牵、梦也萦;他那通身流转着的美好气息使我深深留恋与欢喜!
只是我明白,时局涉水、命盘无逆,昔时那个爱着念着安侍卫的霍扶摇,终是被梅贵妃杖毙;而眼下的阮才人,只能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感恩这样残酷又茫然不可知前路的死后重生,感恩这份得之不易的、几近奇迹的侥幸存活。
怎样过活,甚至于是生是死,都从来由不得我们做选择……
有如织水润氤氤氲氲垂悬于睫于眸,下意识抬手去擦拭,适才发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身体有些疲惫,骨骼间的酸涩疼痛一时半会子消退不得。就着月华濡染,我翻了个身,合着眼泪闭目睡去。
心下隐痛,万念恍惚,飘飘渺渺的全部都是安侍卫的笔挺身形,还有他散发着好闻气息的、令我着迷的如玉影像。
分明念极,分明不舍至极……却又始终只保留在隐痛的层面上,一抽一抽的,终究排山倒海般的那份逼仄,也没有一直延续,只是间断性的。
不禁突然开始想,究竟是我爱他爱的不够,究竟是今时今刻的我尚且不曾沦陷太深,还是早已对这茫茫定数有了感知,故而可以这般从容面对着离他而去、此生与他绝了尘缘的这份凄美无奈?
夜深寂、小庭空,更漏清寒锁重楼;惆怅夜阑人不寐,数声和风到帘栊……
。
次日晨时,便有贴身宫娥小心翼翼的掀了浅粉帘子进来,轻轻将我唤醒。
我也心知这宫中的诸多规矩,是要起个大早去给宫中主妃请安的,便忙不迭在她的服侍之下起身、梳洗更衣。
身体酸痛难耐,加之昨个晚上本就没睡太稳定,我整个人都是蔫蔫的没有气力。云云雾雾的被扶到菱花镜前坐定身子,饮下一盏温热清茶后,适才精神许多。
“这茶果然有提神醒脑的功效。”随口问出一句,转目顾那宫娥,“是什么茶?”
“回才人话。”宫娥垂眸接口,“是绿茶中加了玫瑰、茉莉、薄荷,又添一味万年甘本草。”音声柔柔的。
我了然。
这时又听她小心试探着启口:“奴婢来为才人梳妆可好?”依旧柔然谦和,状似一阵徐风过树。
见我和煦颔首后,她似也放松许多,抬素手执起红牙梳,将我一头乌丝自发梢梳到发尾,梳的连绵通透。
这个贴身宫娥与我年纪相当,且细致周全礼数尽知,我昨个便对她有了好感,但思绪纷杂并没有再问许多。现下借着她服侍的空挡,又自镜中好好端详了她一番,见她温秀之余又带一种不合年景的老成、稳重:“你叫什么名字?”顺口发问。
她抬眸,指间梳头的动作没有停下,只浅声回复:“回才人话,奴婢名唤倾烟。”边将我青丝盘叠了一个单螺。
“倾烟……”这名字真真便如一缕随风而逝的烟雾,倒是个柔弱女子的怜人风韵。我放于齿唇间细细品味,暗自记下。
后又一鼓作气的召了慕虞苑其余宫人,我半眯眸子逐一细细辨识,问了名讳,后一一记下了。
那两个粗使宫女一个名妙姝,体态纤细、观其伶俐;一个名扶风,因与我名讳里的一个“扶”字撞了,便更为“簇锦”二字,体态略丰腴了些,却是娇憨可爱的紧。
两个小太监一为小桂子、一为小福子,比我略大些,都是些精细灵秀的人儿。
待倾烟为我盘好单螺髻,又以银簪小心将两侧碎发各挑出一两缕、在耳畔打出流苏,后方以华胜梳篦半插入髻尾,又在下方插一圈轻细小珍珠发簪。额头不曾点花钿,取宝蓝萤石碎耳坠饰于耳垂。双颊扑的脂粉比昨日浓郁了一些,又取腮红浅浅氲开,点了绛色唇瓣。
后,簇锦捧着团蝶碎花粉白细纱衬底千褶裙过来,由倾烟服侍我着好;后取刺绣缎纹束腰封底,又足登云绣水仙宫鞋。
如此,算是着装、更衣完备。我微缓了口气,带着贴身的倾烟出殿而去,依礼去拜见锦銮宫主妃容瑨妃。
临迈过那一道小槛时,我忽地贴着进深墙围停了一停。略想片刻,一个念头才起,便跟着氲开许多思绪……
几次交集,梅贵妃那边想是已恨死了我!而这锦銮宫主位容瑨妃,乃是皇后的人;我时今配于她的宫里,刚好是个契机,不如趁此契机得了这个倚靠,紧紧实实的抓住、抱定了皇后一派,日后梅贵妃也不好太过直接的做难我!
念及此,我罔顾倾烟好心的垂询,径自折步回来,命妙姝去取了昨个被人自秀女宫带过来的那只箱子,尔后命她退开,我径自于箱子里找出了当日皇后娘娘赏赐于我的、原本留着压箱底儿的那支牡丹缠枝步摇。抬手引指,簪于发髻显眼处。
完毕后,适才重新折步,戴着那步摇,前去给这位仅在秀女宫有一面之缘的容瑨妃请安。
' 卷四 ' 第四不熟最好,免得不舍难消。 第三十七话 初拜会·小弄心机(2)
踏上那贯穿一宫各苑的长长雕廊,没一阵便至了容瑨妃的飞鹄苑。
我并不急于进去,也不曾在殿外作礼问安、册子一勾名了事。而是遣倾烟去同那侍立苑外的宫人支会。
待宫人进苑回禀,后得了容瑨妃宣见之后,适才稳步行入室内。
这位容瑨妃乃是现今西辽国唯一的赐字妃,身份地位自然举足轻重。
说起这个,容瑨妃之所以得晋正二品双字妃,也是有着一段苦辣甜酸的巧合机缘!
据宫里的老人儿们念叨的那样,当年这位瑨妃娘娘与那雪珍嫔一并怀了龙嗣。只是不想,临盆之日雪珍嫔产下皇子,而瑨妃却因保养不当而天生死胎。
当时皇上没有一儿一女,忽闻此讯,也是痛心不迭!更逞论容瑨妃那为人母的几多熬煎心情!
故皇上将原本的雪昭媛晋为正三品雪珍嫔,赐了一个“珍”字,寓意对其的珍惜宠爱、及对皇子的视如珍宝。而另一方面,为安抚诞下死胎的容妃,将其晋为了正二品赐字妃,为容瑨妃,赐字“瑨”,美玉之意……
我莲步缓挪,步入正殿之时只看到一席浅橘妆花缎彩宫裙,还尚不及看清这位主子的面貌,便忙不迭落身一拜:“慕虞苑阮才人,给瑨妃娘娘请安,娘娘贵体安泰。”合该的恭顺与柔和,我袅音徐徐,边转着心思揣摩着容瑨妃的为人。微抬首,有意显出发髻间那支牡丹缠枝步摇来。
话音才落,便听细碎足步姗然挪移。接连便被容瑨妃虚扶一把:“同为锦銮宫人,阮才人不必拘礼。”和蔼又通透,玲珑如润玉。
我乖顺起身,心知是容瑨妃将我扶住,故软款了眸子,流露出受宠若惊之态:“多谢娘娘体恤妾身。”说话时很自然的一抬首,顾见眼前的主妃大抵三十上下的样子,眉目端和、气息和善,盘发小挽莲花冠,便又浅浅流露出她毋庸置疑的许多高贵,却比梅贵妃的浮夸专横而更显入骨刻髓。
借一缕明灭浮阳的流动光影,她有意无意凝目上下顾我一圈,那双望似平淡的澄澈目色忽又僵木。
我心知,发髻间的步摇,奇在牡丹花形上。这种花卉本就是一个标志,在因梅妃之故而没有牡丹的西辽后宫里,这标志的寓意更为深刻;容瑨妃必然认得,那也必然知道是皇后赏赐于我的。这个赏赐放于平时,只是一件昭显曾获青睐的物什;但被有心人放于有心的时刻,便又成了一个恩典。
步摇乃是死物,可人是活的。再哑然的死物到了人的手上,也都可以瞬间大放异彩、变得活色生香……
我是动了心思,原是在以牡丹步摇为契,向容瑨妃传递一个信息,意在暗中于她诉了心曲:我阮才人意愿追随皇后娘娘,不必再徒费时间“教诲”于我、试探于我;那些个该明白的、不该明白的,我已然都明白了!
有风穿堂,撩拨起一阵西域进贡的迦蓝香。徐风并着浅然雾霭里,容瑨妃耳畔孔雀珰微晃,我丝缕流苏碎发也跟着贴颊微晃。
缄默须臾,便见容瑨妃始终盈于唇畔、不曾敛却的浅笑愈涓浓了些,明眸再度上下顾我一圈,目色里温润可亲不减:“阮才人的心意,本宫已然知晓。”她很自然的谓我,言语风轻云淡。
我心下一展,抿唇回之一笑。
又听她更是拉近了距离道:“我是你的主妃,便自然诸事护你周全。”可亲的称谓更显容瑨妃平易近人、和善性温,字眼其间暖意流转,“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不知所措、乱心乱神的事情,都可来告知本宫,由本宫同你一并商榷解决。”又一句客套。
虽是客套话,我依旧不敢有失恭谦的颔首垂眸应声。
我懂得,宫里的人一个个都带着失了本心的假面具,也明白自此之后我也同样不可避免的、会戴上这样的面具。
不要去管这副面具背后隐藏着怎样一张脸,只有结成利益的同盟、思想的共识,才会不至自己有那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那一刻!
至于每一副面具之后的真实容颜,早已无有寻觅之处了。因为久而久之,那脸早已与面具融为了一体、化作了一个模子镌刻出的一辙样子;早已,忘记了自己本来的面貌气息……
' 卷四 ' 第四不熟最好,免得不舍难消。 第三十八话 夜深沉·推诿侍寝(1)
在飞鹄苑里同容瑨妃聊了好一会子,晌午方回。
六月溯,暑气依稀,又这一走动,一身宫服长裙也被一层薄薄香汗湿透,连带口中味觉也似乎退却了许多。
回到慕虞苑后,倾烟服侍我换了一件敞口宽弧素绢裙,将发髻半散下来,整个人便清爽许多了。尔后有妙姝、簇锦将分发下来的玄冰捣碎了掺入三足金兽中,搭配着薄荷脑一同燃起,一室烟云缭绕,几多惬意。
“才人想用些什么膳食?”倾烟对我浅做了个礼,颔首轻问。
我侧目,见湘妃帘外有小厨房当差的过来候命,心知是到了统一传膳的时辰。但我现下也着实不想用些什么,便嘱倾烟报之于他,只做些许小点送来即可。
倾烟按我嘱咐颔首唱诺,便如是打发了那小厨房当差的走了。
才小一会子,簇锦便领着那些个于各苑传膳的宫人作礼,得了我允后便进来,上了四五道玲珑碧玉盘托起的点心。
瞧一眼,依稀是花生桂花糖蒸酥酪、碧粳椰奶团子、玫瑰揉芝麻蜂蜜如意糕等,皆做成八角菱形段子、花形千层、堆叠络纹等各式小样,入在目里着实的悦目赏心。
我每一道小点都浅尝了些,味道各有各的妙处,但却都是清香怡人、甜糯适度,果然好味!不禁转了心念想起皇上那日却说,兮云做的那些个点心花样简单、口味独特,清新芬芳,甚是令他喜欢……实觉是他真真儿食腻了出于这宫里头御膳房、小厨房各处的这些个糕点,故才会对那宫外的手艺一见倾心吧!
同理,他封了面貌至多清秀的我做才人,又是否与那点心一样,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为图个新鲜有趣?
我不知道,且圣上的心思也着实不该由我来忖想。只好苦笑着氲了一怀心绪,茕茕然舒气,放空了神思去小歇一会子。
本想浅眠的,可醒转来的时候已是夜幕降临。
自从受封才人,这日子似乎过得更加快了些,也愈发的没生气了些。
慕虞苑各处已渐次点染起缭金缎花的红色宫烛,那威威的样式将帝室皇族间深不见底的威严呼之欲出。我突然开始心神不宁。
在这样的夜晚,这样寂寞的境遇里,总会极容易的便想起那些个驱之不散、遣之不得、又搁之无从的故人……
不出意外,我会念起他,安侍卫。
但这一次,尚不待我一怀心绪几多舒展明澈,便见倾烟隔浅粉百蝶穿花帘幕一道,向我欠身浅声:“才人,乾元殿公公来了。”
我甫一抬眸……
乾元殿公公,那该是皇上身边的一干人啊!
“进来吧。”忙按住陡转心绪,我将身摆了姿势端然坐定,扶了扶稀松发鬓,侧眸发命。
话音落定,倾烟便将帘幕掀挑起来,果见一青蓝衣袍、轻冠束发的伶俐公公自侧边儿行进来,对我作礼之后便堆起满脸笑意:“阮才人好彩头!”声色是这宫里一贯有着的谄媚讨好,短短几日,我便已这般的熟悉起来。
闻言入耳,我心念铮地恍惚了一下,依稀隐隐笃猜到了些什么,一时又不能全部解过其间意思,只抬眸浅顾、有几分问询之意。
那公公皱眉“啧”了一声,又略近几步,腰身一弓,复示意于我:“阮才人,准备着今儿个晚上,皇上……要来看望主子您了!”于此又颔首,“皇上跟咱家说,让咱家来嘱阮才人准备着,今夜伴驾。”
果不其然……一颗心在不动声色间猝地一沉,我忽觉周身满满全是濯铅重负!
承宠伴驾,这是多少后宫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金顶红碧的秀美砖瓦间,为得君王一顾颜,误尽韶华熬耗误华年!
这样真的值得么?无所谓值与不值,只因命途如此。
只是,她们是否当真无悔我不知道,我在心里,亦或者我的潜意识里,一直都是抵触着这件所谓“大喜事”、“好彩头”的。虽然念头时有摇摆,虽然我亦寻不到一个清明的出路。
我蹙眉掩饰住面上不由流转出的慌乱:“可是我今儿早上,没人被通知呈牌子啊?”是实话。
那公公笑意更灿:“才人晋的突兀,奴才们不知才人的牌子是不是该待同批秀女大选后,再一起呈上。
”边解释着,抬目顾我一眼,“故便没来收,还请……才人这边儿担待着!”
我已顾不得理会他的谄媚亦或殷勤,也有刻意逃避事实的成分在里边:“那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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