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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历史]和肖邦弹风谱月的日子 完结+番外-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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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傻。
  肖邦倚着着墙壁,用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睛。
  这句感叹,不知是给少女的,还是给他自己。
  “您看这些标注,她学的时候是多认真啊……一个爱着肖邦音乐的人,只会允许他的曲谱被翻烂在自己钢琴的谱台上——不,或许连翻烂都不允许呢!”
  青年骤然睁大眸子,少女的话不亚于在他的心脏里引发一场地震。
  起风了。
  遮挡的窗帘在他眼前耸动,他却像一枚钉子似的扎在那,未曾动弹分毫。而她似乎沐浴在圣光下,轻抚着怀中的那沓曲谱,毫无保留地袒露着她的内心。
  帷布摇曳,在见与不可见之间,少女温柔真诚的笑,渐渐倒映在青年天蓝色的心灵之窗上。
  “是你?”
  音容重叠,所谓的熟悉感被揭开谜底,关于她的记忆随着一段练习曲彻底浮现。
  就像春日里的一记惊雷,劈开所有的沉寂,带来温润的甘霖——
  也不经意唤醒了,肖邦那颗渐眠的心。
  ……
  不知过了多久,肖邦终于从隐蔽的角落里走出来,这间屋子里早已空无一人。
  只有那张矮脚茶几上,置着一份被整理好的乐谱。
  不,还多了一样东西。
  一条发带。
  许是听出那位女仆的敷衍,少女特意解下头上做装饰的发带,将曲谱叠放系好。毕竟曲谱不属于她,讨要它们也不合适,她只能选择这种笨拙的、却又固执的方式。
  藕色。
  不同于粉色的天真无邪,它更像是蒙上一层灰色后,依旧不改的温柔。
  肖邦拨了拨这根发带,确认这颜色不愧曾属于她。
  “先生……您手里的那个,能让我拿去处理掉么?”
  青年抬起头,发现最开始接引他的女仆此刻正红着眼睛,唯唯诺诺地望着他。
  “另外……老爷处理好事务了,您快去书房——”
  “请给我一张大牛皮纸。”
  肖邦打断女仆的话,将手里那张乐谱小心地插进发带交叠的十字线里。
  “您说什么?”
  “反正你要将它‘处理’掉,不如交给我?还是需要我再亲自向伯爵大人请示一下?”
  “不,不用——我马上去拿纸,保证给您包得好好的!”
  如果乐谱的主人真的在意,在她离开的那天,这些纸张就应该安稳地存放在行李箱里。
  你看,它们还是难逃被遗弃的宿命;就像我,也要去接受命定的结局。
  谢谢你,不知名的小姐。
  如果走出这里前,我还能再和你碰一次面……
  那我希望这次,能在阳光下得知您的名字。
  收拾好一切,青年改步去往他真正该去的地方。
  *
  “我的夫人允诺你的那件事我已知晓。老实说,我亲爱的孩子,这种事决定权理应在我手中……况且,你并没有征求过‘当事人’的意愿不是吗?”
  “不过,鉴于我们两家多年交好,身为贵族越发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那个‘约定’,我们愿意履行——一个正正经经的‘沃德辛斯卡’。”
  “欧罗拉·沃德辛斯卡,我的第三个女儿,我愿意将她许给你。”
  在伯爵的书房里,青年简直如同经历了一次灵魂的震荡。他完全无法想象,比起拒绝的答案,还会存在第二种惊世骇俗的选择。
  那个含笑的、坐在办公桌对面的中年人,真的是他熟络到可以称之为叔叔的人?
  浑浑噩噩地走出书房,接受伯爵大人好心的建议“去安静地细细考虑一番”,肖邦百无聊赖地坐在花园的木长椅上,彻底将自我放空。
  如果说宅邸内,一切都令人窒息的话,那这片玫瑰园,足够让人再一次找回呼吸。
  不用去思考那些纷扰,不必去在意那些弯绕,渐渐平复下来的青年,思维终于恢复正常。
  欧罗拉·沃德辛斯卡?
  肖邦并不怀疑这位素未谋面的小姐的身份,他只惊叹于“波兰亲人”使出的手段。
  他一向不爱言明,总以为暗示足矣——奈何这次,他骨子里的委婉,竟成了可以利用的东西。
  沃德辛斯卡啊……
  伯爵的行为在外人看来根本挑不出错,他轻易就转换了立场。如若青年递给他否定的答案,最终被谴责的将会是肖邦。
  “妈妈,请原谅我……我没有办法……”
  青年靠在长椅上,紧抿着唇,看着天上的白云,发出微弱破碎的声音。
  他早已想通这门婚事破灭的原因,也准备好接受毫不避讳的拒绝。但他实在无法对这种反转般的补偿心安理得,去将一个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婚姻,简直比索然无味更像灾难!
  ……
  “先生,请您嫁给——啊不,是‘请您成为我未婚夫’,可以吗?”
  玫瑰丛传来的异响,带着一句风风火火的请求突然打破园中的宁静。
  肖邦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吓了一跳。
  眼前的小姐低垂着头,弯着腰,双手将一份婚契书举过头顶,直端端地送到他面前。
  她双手紧拽着纸张边缘,肉眼可见细微的颤抖。但态度十分诚恳,并非玩笑。
  “……”
  阳光有些过于耀眼,甚至让人头晕目眩。
  肖邦的睫羽来回扑闪,白纸和少女毫无装饰的发髻并未消失。
  他有些懵。
  并不是幻觉?
  那就是我耳朵出了问题。
  青年僵坐在木长椅上,身后的玫瑰花丛越发鲜艳。
  此刻,他的脑中不断重复着某人在琴键上超affolé glissando'3'的回响。
  弗朗茨·李斯特(Franz Liszt),等我回巴黎后,你务必要为我的耳朵负责——如果不是因为听多了你的钢琴,我怎么可能会出现幻听?
  “未婚夫”?
  仁慈的主啊——我这是,被人求婚了?!


第4章 Etude·Op。4
  【主动】
  果然,踏上马车独自一人来拜访所谓最后的亲属,就是一个大写的错误!
  哦,都怪咖啡馆那架胡桃木立式钢琴太诱人,她的手一刻都不想从黑白键上离开。这几日沉浸在回忆音乐演奏的幸福里,欧罗拉直接忘记要去“了解自己”。
  直到她彻底恢复元气,一辆算得上漂亮的马车停靠在旅宿的小店门前。
  原来,“我”来德累斯顿是投奔亲戚的。
  原来,“我”的亲戚正好在这度假。
  原来,“我”姓沃德辛斯卡。
  ……
  沃德辛斯卡?!
  浑浑噩噩地上了马车的欧罗拉,此刻的心情不亚于昨晚把老店主的立式钢琴弹崩时的无语陈杂——她不过应邀弹了首激昂点的《李斯特练习曲》而已,琴弦竟然就断了——虽然店主开导她钢琴放那做摆设太久,琴弦早就老化该更换,但她依旧被刺激得精神好一阵恍惚。
  在十九世纪,李斯特总是代表着“钢琴杀手'1'”,无情地收割着琴弦的寿命。
  那“沃德辛斯卡”这个词,则是代表着肖邦的冷漠,将她的灵魂冲击得飘来荡去。
  历史上,肖邦曾有一次最接近婚姻的机会,他有过一个姓“沃德辛斯卡”的未婚妻。但最终婚约无疾而终,成了他的“莫雅…比耶达(Moja biéda)'2'”。
  从此以后,这个男人就将婚姻从他的人生计划中彻底剔除。
  根据作曲家留下来的细微痕迹,这段“灰色时刻'3'”过去后,他和这一家人彻彻底底断了联系——即使他们是波兰人'4'。
  上帝是在恶作剧吗?
  我是个“沃德辛斯卡”,那我还能期待和肖邦一起弹钢琴吗?
  见鬼,就波兰人那个别扭的脾气加上小心眼,他连李斯特都怼过——我?别说求见他一面,我怕是挤进去他的沙龙,都会被他平静地微笑着“请”出去吧?
  想想都觉得世界末日快要降临了呢。
  等等,这个时间段,好像肖邦和沃德辛斯基一家关系的蜜月期已进入尾声?
  噢,亲爱的夏洛琳,我再也不责备你关注音乐家们的花边消息是不务正业了,它们很有用……
  比如现在,多亏你曾经在我耳边顺带提过——
  我,似乎、马上、就要被我最爱的肖邦先生,扔进黑名单了!
  还能有比这更糟糕的事儿吗?
  欧罗拉紧咬着唇,额头轻撞着车窗玻璃,一幅快要哭出来的悲痛表情。
  *
  事实证明,乐极就会生悲。人一旦染上霉运,就会触动命运的多米诺骨牌。
  永远都不要怀疑糟心事的底线——它大概不会被“最”修饰,但永远都能随时随地升级。
  氛围太过怪异。
  欧罗拉从踏进这间茶室起就觉得不大对劲:
  放着舒服的小沙发不坐,沃德辛斯基伯爵夫人一见面就把她引向这张红木长桌。要知道,这两个地方在礼仪里,完全象征着谈话内容的不同走向——沙发是私人的,而长桌极为官方。
  看到她头上没啥装饰,这位夫人便立即把自己头上的贵重珠花取下来给她戴上。虽然可以理解为长辈的喜爱,但太过直白和唐突。
  长者变换不同的句式同情着她的悲苦遭遇,重复着她以后有人照顾云云。却在某些句子里,隐晦地透露着对她父母的贬低……
  看着眼前笑容挑不出一丝违和,慈爱和母性发挥得恰到好处的伯爵夫人,欧罗拉只觉得寒毛直竖——这种过分的热情和弯绕的对话,以至于教人心生惊悚。
  她更加紧张了。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加上先前音乐室里的插曲,欧罗拉本不会如此焦虑,但伯爵夫人和佩蒂特给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此刻,欧罗拉分外想念在她恢复健康后就越发严肃古板的教导嬷嬷,指尖下意识碰了碰裙子右侧的隐藏口袋。
  不知什么原因,佩蒂特没有陪着她出席这次会面,只是出行前将一个小东西塞给她,告诉一头雾水的少女凭感觉决定它的去留就好。
  气压越来越低,总觉得有什么风暴正在酝酿。
  本就不安的外来者更是连思维都被忐忑侵蚀。
  神啊,我宁可去把《肖练》从头到尾弹上十遍,也不想坐在谈判桌上如此煎熬!
  果然——
  一张婚契书。
  一句“欧罗拉,作为一个‘沃德辛斯卡’,你便要担起责任,定下一段婚姻。”
  更糟糕的事,来了。
  *
  这是自穿越到十九世纪,少女面临的最大的危机。
  从未想过,佩蒂特所说的投奔亲戚——哦,据说还是“她”自己要求的——竟然和订婚挂上了钩。
  这家人不是“贵族”吗?属于贵族的风度呢?
  欧罗拉完全听得出伯爵夫人的意思:想成为这一家的一份子,就要接受这婚约。
  少女懵在桌前,脑中飞速地分析着时局。
  婚约的对象绝对和她无关——投奔完全是临时起意,那……
  欧罗拉想起方才在音乐室里解救曲谱时,某位女仆透露出的这家小女儿的名字。
  “我听说,您有个叫‘玛利亚’的女儿……”
  “玛利亚已经定过亲了!”
  伯爵夫人高声快答,完全不似方才的沉着。
  似乎意识到不妥,她立马微笑着补救,“我是说……亲爱的,我的大女儿已经结婚,玛利亚也刚许了人家。老实说,我和伯爵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但沃德辛斯基的行为,绝对不能落人口舌。”
  这是要暗改约定条件?
  和沃德辛斯卡小姐有婚约的那位先生,大概不知道他的未婚妻要被换了吧?
  真惨!
  “夫人,毕竟是早就定下婚姻关系……请您原谅,这份姻缘我应该无福消受?”
  “噢,可爱的孩子,你完全不用担心。当时我们许诺的只是‘沃德辛斯卡’,并没有特指谁,所以一切合理。”
  沉默。
  伯爵夫人笑得一脸温和,全然不在意欧罗拉无声的抗拒。
  “请你相信叔母,沃德辛斯基是你现在唯一的亲属了。我们都是为你好呢——这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仪表堂堂才华横溢。他在巴黎也小有成就,完全适合作为夫婿。错过他真的太可惜啦。”
  少女没有说话,长者很容易就猜透她的心思。
  伯爵夫人一点也不急,甚至拿起茶杯呷了口,是时候以退为进了。
  “当然,亲爱的,我们完全尊重你的意愿。但你要知道,女孩子这一生,婚姻是她最重要的事。”
  “你将我们看做最后的依靠,鉴于我们流着部分共同的血液,叔母绝对不会害你。要不是玛利亚……我们真不会如此委屈你。”
  “如果你真的不愿接受这份婚姻,也没关系,就请你小小地帮叔母一个忙:我了解那个孩子,他的心很好——你只需要签下婚书,到时候一定会是他提出取消婚约。”
  “放心吧,等到他离开去往巴黎,我们就回华沙,叔母再给你找份你想要的、合适的姻缘。”
  欧罗拉听出来了:这家子现在就只是需要一个工具人,合理规避掉他们的过失而已。
  而她,没有谈判的筹码。
  “Aurora”在写信给最后的亲戚时,是不是早就预见了投奔要拿出她仅有的价值做交换呢?
  高烧的原因,或许和这种悲从中来有关吧。
  “夫人,回、华沙?”
  “当然,亲爱的,华沙才是我们的家。不回那我们去哪?”
  少女瞪大双眼的样子愉悦到了长者。
  伯爵夫人放下茶杯,继续漫不经心地敲打对方:“给你找一门合适的亲事就是对你最好的照顾,虽然一时想不起华沙还有哪些适婚的青年……但亲爱的,请相信叔母,叔母一定尽心给你挑选。”
  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呢?
  欧罗拉彻底懂了:从她进到这间屋子起,她就变成了这家人联姻的砝码——唯一的区别就是,到底是今天卖掉她,还是再缓上一段日子。这一家的和谐美满,从未和她有关。
  绝对不能回华沙!
  一旦去了波兰,估计大概率再也出不了国境线,一生就是一只笼中鸟的写照。
  更何况,肖邦直至死亡才把心脏运回祖国——留在波兰,想听大师的演奏才是真的痴人说梦。
  这是一份拒绝不了的婚约。
  尽管它几乎没有说服力和吸引力,但欧罗拉就是得签下它。她还必须保证这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夫”,至少在她名正言顺地脱离家族之前绝不悔婚——这是目前她作为“沃德辛斯卡”,能堂堂正正去巴黎的唯一机会。
  她所有的梦想都在法兰西。
  沃德辛斯基一家的目的几乎已经明摆在了桌面上。他们想要维护脸面,竟然有个免费送上门来的,他们便不会放弃。
  玛利亚已经定亲,说的就是肖邦吧。
  那她,是不是也算间接维护了那个人的爱情?
  欧罗拉握住左手,闭上眼,缓缓地深呼吸。
  心底的波澜逐渐回落、平息。
  放弃某些东西吧。
  这大概就是穿越后,重新拥有演奏钢琴的资格必须支付的代价。
  被规则束缚,没关系。
  那就创造条件冲破枷锁,重新拿到主动权。
  欧罗拉睁开眼睛,她做好决断了。
  “夫人,我想这份馈赠,是现在的我无法承受的——尽管,它是来自您,一份长辈对晚辈的‘善意’,但它实在太过‘贵重’了。”
  取下发髻上那朵贝母珠花,欧罗拉平静地将它轻轻推送到伯爵夫人面前。
  或许是心中有愧,某些词汇在沉默的交锋过后,似乎带上了双关的意味。伯爵夫人一想到它们或许是一种反讽,不禁微微有些脸热。
  但为了她贴心的玛利亚——
  为了小女儿光鲜无忧的未来,为了沃德辛斯基的延续……这位夫人硬下心来,极力维持着她的高傲。
  伯爵夫人正欲开口,但欧罗拉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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