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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历史]和肖邦弹风谱月的日子 完结+番外-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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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小女儿光鲜无忧的未来,为了沃德辛斯基的延续……这位夫人硬下心来,极力维持着她的高傲。
  伯爵夫人正欲开口,但欧罗拉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这样东西我可以签字——”
  少女拖过那张婚契书,并不抬头。食指像是在钢琴上练习高抬指一样,不停地敲落在签名的空白处,也敲在桌对面那个人的心上。
  伯爵夫人克制着内心的雀跃。但她也知道,这个孩子拖长着尾音,定然还有所求。
  “要我贡献我的半生,叔母和叔父准备拿什么慰藉我呢?”
  “你想得到些什么?说吧,亲爱的欧罗拉?”
  话已至此,伯爵夫人眼前一亮,心中的愧疚一扫而光。
  谁会为一场双方都满意的交易愧疚?这样最好,她甚至可以把“慰藉”的分量适当调高些。
  “第一,我需要一份与之相匹配的嫁妆——放心吧,夫人,在我签完婚契之后,我的一切就和你们无关了。我保证,无论我过得如何,我都不会再是‘沃德辛斯卡’。”
  伯爵夫人挑了挑眉,静待下文。
  “第二,我想见他——”
  欧罗拉抖开婚契,指着男方签字处的空白,分外坚决。
  “婚约,我亲自和他谈下来!”
  *
  后花园,玫瑰馥郁的香气氤氲在空气里,时光仿若被永久地停留在盛夏。
  欧罗拉蹑手蹑脚地踱步到一大丛繁茂的枝叶后,看到了那位坐在长椅上的青年。阳光停落在他的头顶,画出隐约的七彩光圈。
  明明是极为养眼的画面,即使在视野里只描绘着一个背影,却被明快的色调倾诉着薄雾般的忧郁。
  少女所有的心理建设形同虚设,逼婚的勇气瞬间烟消云散。
  理性和感性,道德和自我,将她的心搅成一团乱麻。
  随手拽过一枝玫瑰,索性把一切交给上天。
  去,不去。
  每一片坠落的红色花瓣,都是一阵心悸。
  花朵从少女手中脱手。
  可怜的玫瑰花缩水了一大圈,惊恐地弹回远处颤抖着。
  太难了!
  欧罗拉蹲下环住自己,在心里默声地大吼。
  她纠结地抓了抓自己的发,实在受不住意念的拉扯,干脆拔腿冲向长椅上的青年。
  “先生,请您嫁给——啊不,是‘请您做我的未婚夫’,可以吗?”
  哦,真是糟糕,我怎么能这么开场!
  欧罗拉涨红了脸,举着婚契书的手瞬间抖成筛子。
  嫁什么嫁啊——
  我怎么和人谈判的第一句话,就跟在钢琴上把肖邦的作品弹劈叉了一样?
  见鬼,我该不会把这位先生吓到了吧!


第5章 Etude·Op。5
  【朝圣者】
  欧罗拉的耳畔仿佛有一只敲着重拍的定音鼓,合着她弹着跳音的心脏,完美诠释着何为“震耳发聩”。
  巴赫的赋格(Fugue)'1'啊!
  明明冲过来之前,在花丛后饱受煎熬的欧罗拉,脑海中差不多已经规划好了所有说服的步骤。尽管这些条理或许在当下并不能称得上是最优解,但总比一开口就走进死胡同的“求婚”要好得多。
  ——若是按照原定的步骤来,就算被对方拒绝也能委婉些。那样她好歹还能再次厚着脸皮,努力争取一下。
  而现在……
  对第一次见面的先生第一句话就上来求婚,因紧张竟口误成请他“嫁”?
  这算是还未付诸努力,就先自我放弃、自掘坟墓、安然躺进棺椁里,等着被盖土掩埋!
  “我竟自己给自己弹响了终止式(Cadence)'2'……神啊,除了毫无疑问的‘不’,甚至对方还会觉得我脑子有问题呢。”
  一想到这糟糕到无法形容的开场白,欧罗拉双目视野里的全部画面,都像是被高斯模糊处理过似的。
  少女僵硬地维持着举着婚书的姿势。四周安静极了,除了隐约的几声虫鸣鸟叫,就只能听到清风拂过时,玫瑰的花瓣亲吻枝叶的声音。
  青年端坐在长椅上,宛若一尊精致的雕像。只见他漂亮的唇微张,却无法听到哪怕一个字音从他喉间发出。
  “……抬起头来吧,小姐。我想,我们或许能换一个更好的方式对话?”
  沉默漫长得像度过一个世纪那般,轻淡温柔的男声终于扫除静默,教人如聆圣音。
  没有听到预计的拒绝。
  欧罗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缓缓垂下手臂,慢慢直起身子。
  未曾想过,取下那份隔绝视线的纸张后,她竟看到了天使——
  要怎么去描述这个在玫瑰丛中静坐的青年呢?
  如果他是一幅画,那必然是用最温柔的笔触去勾勒的形体,欧罗拉几乎不能在他身上看到尖锐的锋芒。他或许就是一颗珍珠——并非巴洛克'3',而是无限接近正圆,却散发着清淡冷光的蚌中珍宝。
  要挑一支上好的笔蘸取最为沉稳内敛的深棕,才能去描绘他的发。落笔一定要干脆,渲染一定要柔和,发丝排线一定要细密平均——必须保持一种轻柔的、丝绸的质感。末了还要打碎一枚完美的波兰琥珀,揉进他发尾卷曲的末端。
  再去烧制一枚无暇的变色琉璃。底色是天蓝,中间滴一圈墨黑,再用普鲁士蓝蒙上虹膜的纹路,任由两种蓝色侵蚀交融后,点成他的眼。撕下在夕阳沉下前最后一朵粉牵牛的花瓣,将花瓣和它背后含混着夜的霞色重叠定格后,贴做成他的唇。
  五官分布毋须精雕细排,也不用特意去修饰他眉眼唇线。只需取他此刻的恬淡神情,即使在灿烂的阳光下,也具有着力透纸背的致命吸引力。
  他的基调似乎是忧郁的。
  不说话的时候,万物都随之缄默。
  这大概是一个盛满了善良和迷茫的灵魂,却因本质的温柔,延展出如同蒲苇般柔韧的坚定。
  莫名的心跳加速,欧罗拉对青年升起一股无法言喻的熟悉感。
  “是你?”
  一个照面后,青年略带惊讶地发声。
  “先生……您认识我?”
  少女不确定她的记忆,试探着询问。
  “……不,我只是没想到……您会直接来见我。”
  青年微怔,少女的反问像是他们未曾谋面过一样,令他略感困惑。但这不解只持续片刻,他体贴地顺着她的思路给出解答。
  “如果您姓‘沃德辛斯卡’的话,那我大概知道您是谁了。”
  “不止您没想到,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勇气,竟然敢当面跟您求婚……”
  少女松了口气,差点以为对方和自己有旧。青年的话音很轻,轻易就能教人放松下来。
  “真是失礼,我竟然忘记提前找叔母问您的名字!”
  她懊恼的自嘲让他在怪异的别扭之后,隐隐有些发笑。
  “对不起,先生,我第一次求婚——”欧罗拉的声音渐渐变小,如同在做反思一般,细若蚊声地道着歉,“嗯,姑且把这种行为称之为求婚吧……业务流程什么的我都不熟练,还请您见谅。”
  “第一次求婚,业务不熟?”
  少年收起略弯的嘴角,再一次被她可爱的发言撼动。但瞥见她那幅恨不得重来的表情后,他又突生起些许逗弄的意味来。
  “小姐,您的意思是说……除了我,您还准备向其他人求婚吗?”他故作受伤,言辞间满是克制的幽怨,“嗯,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怎么可能——”她猛地抬起头,大声地反驳道,“这种经历,一次就够了!”
  干脆利落,丝毫没有思索。
  欧罗拉看到青年略带歉意地咳了声,浅笑随即在他面上晕开。
  一瞬间,所有含苞的玫瑰,全部都在此刻盛放。
  “说得也是,小姐,‘这种经历’对我而言,也是一次就够了呢。”
  青年轻快的赞同令欧罗拉涨红了脸,让她的声音休止在唇齿间。
  手脚不知该往哪放的她,看到他指了指身边的空位。
  “放松些,小姐,过来坐吧——”
  “我想,我们可以先把这‘奇特’的开头放一放……毕竟错过眼前的风景,那就太过可惜。”
  *
  少女僵硬着走过来坐下——几乎是贴着长椅另一端的边缘,她每一个细胞都诉说着紧张,恨不得这把椅子有一首交响曲那么长。
  肖邦恍然发现,他在女士面前,竟会有享受退避三舍待遇的一天。
  似乎每次遇见这位小姐,都是完全新奇的体验。如果没记错的话,她的名字应该是“欧罗拉”。
  他见过她近乎绝望的样子,也听过她逃出生天的新生,而现在这样鲜活的她,即使语出惊人,却足够真实有趣。
  肖邦不由得再次勾唇。
  他安静地继续听风观云,直到她放松下来。
  “我很意外,小姐您向我‘求婚’并不是一个好选择……您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士,把我做结婚对象未免太过可惜。”
  “毕竟我不能给予您令人羡慕的社会地位,就连我为生的职业也并不富足稳定,甚至我的身体都不会完整地维持一个月的健康——选择我,就像选择了一滩死水,我无法给予你太多东西。”
  肖邦并不是一个喜欢用语言明示的人。但他第一次,对人耐心细致地劝解。
  “可您这样……会背负一些不该承受的曲解。”
  “所以,您是在为我牺牲?小姐,这样的善意就太崇高了,完全没有必要。”
  他惊异于她的动机,下意识提醒她负面的口舌伤害不了他分毫。
  “不,不是的——如果我真怀着这样的心思,我想这对您是一种侮辱。先生,您完全不需要这样的伪善来安慰。”
  “说来惭愧,我求婚的目的并不单纯——无关那些,您身上有我所求的一样最宝贵的东西……”
  他觉察到她的神色变得不太自然,话音也逐渐消散,依旧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值得求索的东西。
  “您的不顾一切,能在我这得到什么呢?”
  “自由。先生,和您签订婚约,我就能掌握自身了。”
  在肖邦眼中,欧罗拉此刻正抬眼远眺天际,仿佛在天光中寻觅希望。她眉目舒展,而后坚定地与他四目相对,未有丝毫闪躲。
  青年听见少女说出了最不可思议的话:
  “先生,我可以向您保证——不,我甚至可以和您签订协议,等我借由您脱离‘沃德辛斯卡’,您可以随时以任何理由解除和我的婚约,完全不用担心会影响您的声誉。”
  “在此期间,我愿意承担未婚妻的义务,但只能给予您陪伴和照顾,就像个关系密切的朋友那样。我绝不会在这段关系未结束前背弃您,停止的权利永远在您手上。”
  “我不干涉您的生活和交际,您甚至可以在朋友面前隐瞒关于我的一切,直到您有了喜欢的人,我们随时可以中止——他们给我的嫁妆,您可以拿走一半。”
  处处都在维护他的利益,听上去更像毫不犹豫的牺牲。
  肖邦这才后知后觉:向他求婚的少女,似乎不能和以往接触过的任何一位女性重合。
  “小姐,您的条件太诱人——若您跳过我,我想会有大把的人愿意?”
  “您忘了吗?只有您啊,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您已经耗费掉我全部的勇气,也只有您能让我合法前去巴黎。”
  他哑口,逃开对视而言它,但那双祈求的眸子却挥之不去。
  她讶然,提醒他这是仅有一次的冲动,并带出一个关键词。
  “巴黎?为什么是巴黎?”
  “因为肖邦啊——”
  虽然不解巴黎为何对欧罗拉有着狂热的吸引力,但肖邦从未想过会在这里听到自己的姓氏。
  仿佛冲击还不够,所有绚烂的光辉都融进了她的眼底。
  盛放的玫瑰将此刻氤氲成诗。
  “先生,我想去朝圣。”
  刹那间,他的心脏,仿佛被某个匈牙利人,奏响了一个fff'4'力度的震音。


第6章 Etude·Op。6
  【被回应的心愿】
  朝圣?
  听到这个词,肖邦的耳根顿时隐隐发烫。他端正坐姿,有些不自然地交握双手。良好的礼仪教养随即掩盖掉他真正的隐秘心理,毕竟他是位无论何时都能泰然处之的绅士。
  此刻,这句真理却半真半假。
  赞誉对一个天才音乐家而言,从来都不会缺失。肖邦也是一样。但他不像李斯特,阿谀奉承会被他嗤之以鼻,连一个假笑都不屑回赠。除此之外的,还不及一两句反语更能博得他的关注。
  但这个词有些不一样——它的份量太重,重到会让听腻了赞美的波兰钢琴家心神荡漾,却又会恰到好处地让他略感不安。
  肖邦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欧罗拉,判断这句盛赞的真伪。
  她的一切都告诉他:“朝圣”出自肺腑、发自内心,情真意切,绝不掺假。
  耳根不禁又热了几分。
  Zal'1'!这个人真的没有记错词意?用这个词关联我?
  青年柔软的棕发被清风撩起,微凉的顺畅带走面颊的燥热。待他的心神渐归平静后,愉悦刹那间凝固在眉尾。
  他此刻才恍然惊觉,身边这位小姐,是真的一点儿都没认出谁是“肖邦”。
  莫明地,情绪染上几分微妙。
  他回忆起某个匈牙利钢琴家,出国的护照本上都可以不用填写外貌描述'2',悄然生出些许胸闷来。
  这位在巴黎一旦心情不好,谁都不能在他这儿讨到半点真心好话的绅士先生,第一次把对外的枪口朝向了自己。
  “朝圣肖邦?你是说那个脾气古怪的、喜怒无常的、害怕人群的、除了钢琴一无是处的家伙?他可不值得……”
  青年的语气干巴巴的,绞尽脑汁去搜索着刻薄的评价。他以余光解读着身边小姐的神情反馈,未曾想词汇吐露的流畅竟像流水般自然,句末还不忘加上一句耐人寻味的总结。
  “嘿,先生,慎言!您没有见过肖邦,妄加评判极度失礼。”
  少女的反击来得十分迅速,和善的光彩在她脸上褪变成严肃,漂亮的琥珀色眸子里满满都是不赞同。
  肖邦心里的云翳瞬间消散。
  “小姐,我在巴黎的时间比您多——我当然见过,那是个绝对糟糕的男人,千万不要用你的幻想去美化他。”
  他并没有停止出演反派角色这一行为,完全以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跟这位小姐阐述着“事实”,甚至用上了劝戒的句式。
  “所以您……是在嫉妒吗?不过我还是相信我在音乐中听到的肖邦,能构建那样一个音乐世界的人,又能糟糕到哪去!”
  大概是先前在身边男人身上感受到的温和有礼,和此刻的咄咄逼人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少女一下子无法反应过来。她似乎不擅长以最坏的恶意去揣度他人,一方面坚持着自己的判断,一方面又习惯性为对方开解。
  “嗯,小姐,在我面前这样维护另一个男人——我以为,我才是你要‘求婚’的那个?”
  欧罗拉的坚持明显让肖邦的心境更加明朗。但想到自己扮演的角色,他不免酝酿着情绪,偏过头发表着自己的抗议。
  “对、对不起?”少女这才回过神来,她一不小心好像就偏离了正题,连连补救。似觉得还不够,她歪着头又添了一句,“如果有人在我面前说您不好,我也会反驳他的。”
  “前提是我要签了婚书,对吗?”青年立马就抓到她言辞里的隐晦,开口逗她又不想让她太过为难,转而试探着问了另一个问题,“我感受到您的赤诚了……您有那么喜欢他吗?”
  “J'aime Chopin'3'。”
  他听到了她笑容绽开的声音。
  这是一句颇为平淡的回应,听者稍不仔细便听不到暗藏的情绪起伏。说这话的人就像吃饭喝水一样,那么自然地就任由它从唇齿间流露。
  却令肖邦为之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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